重庆空姐 TXT 全书
重庆空姐1我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这是一条从山洞里开辟出来的大街,头顶上弯着穹窿形的石璧,各式各样的声音从石壁上折射下来,嘈嘈杂杂的,周围的人叫叫嚷嚷着,好像在叫卖一些衣服鞋帽之类的东西。
一双眼睛注视着我,一双好看的眼睛,鹰一样的眼睛,幽幽地注视着我。
我心跳加快,努力想回忆这双眼睛主人的名字。
眼睛微笑着向我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呼吸急促。
眼睛到我跟前,迅速放大成一张英俊的脸和一幅魁梧的躯干。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封信塞给我,说:“小鱼,我喜欢你,让我吻吻你吧”。
厚实而磁性的男中音,我喜欢的熟悉的男中音。
他张开双臂拥住了我。
我来不及思维就被强有力地拥住,很温暖、很舒服,我甚至没有一丝挣扎和反抗。
一股暖流在我全身涌动。
他疯狂地吻我。
我回吻着。
他紧紧地搂我,抚摸我的全身。
我紧紧地搂他,浑身发颤着享受这炙热的爱抚。
我激动地想,要我吧,要我吧。
但他只是吻我,搂我,抚摸我,并不要我。
我有些急了,身体努力地贴向他,我在他耳边喊:要我,要我,快一点!
他经不住我的诱惑,宽阔的身躯温暖地将我覆盖!
我闭上眼睛,我屏住呼吸,我凝聚了浑身的激情准备迎接最巅狂时刻的到来。
突然,我背后响起了急促的铃声!
我吓一大跳!
回头看,却没有人。
铃声越来越响,像午夜的钟声。
他受惊了,转身而逃。
我急了,大喊:“回来!你回来!你回来!!”
他并不回头。
他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九九五年一个深秋的清晨,我被电话铃声吵醒。
我迷糊着,伸手抓过了话筒。
“Good morning,小鱼!”电话那头传来江平精神抖擞的声音。
讨厌的江平!总是这么讨厌,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要挑这个时候来打电话!
我不作答,眯着眼回味刚才的美妙。
“还赖在床上啊,小懒虫!难得今天有点时间,还想跟你聊聊呢,没想到你还赖在床上……”江平在那里啰哩叭嗦着,微微沙哑的四川话,象是搓了整夜的麻将或唱了整宿的卡拉ok。
好梦彻底消失了!
鹰一样的眼睛、炙烈的吻、拥抱,还有……这些统统都消失掉了!
我胸中升起一阵强烈的厌烦。
“大清早聊什么聊!你有时间我可没时间!”我嚷道,“嘭”地便扔了电话。
来源:网络 作者:木鱼 重庆空姐 TXT 2
重庆空姐2
抓过闹钟,7点半,是该起床了。
重庆的天总是雾蒙蒙的,见不着阳光,空气里的灰总是那么厚,被水汽粘结着,让人不想呼吸。
路上的车走得很慢很慢,好像一只只的甲壳虫,不赶时间地爬着。
我乘坐的班车又被堵在路上,缓缓地挪步。急也没有办法。
我回味着那个梦。
那对鹰一样的眼睛,冷俊,略带着忧郁,却没有一丝狰狞与严厉,他们幽幽的深深的像一潭水,就那样看着我,看着我,看得我内心发紧,似有种抽搐的快感,在激荡,在体内蒸腾。
那熟悉的磁性的男中音,低低沉沉,像有人在敲着一面宽厚的鼓。话语起落,便似鼓声锤落在我的胸口,怦怦鎊镑,与着我的心跳一同震动。
他是谁?
我真的想不起来。
当我又迟到半个钟头出现在银行统计科的门口,科长没有表情地看着我:“秦小鱼,你的报表做完了吗?”
“报….表!”我拍着脑门,天,我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昨晚被江平爽约,自己去看了两场电影,回家倒头便睡了,脑子里哪还有什么报表!
科长的目光变得犀利。
“我…我忘在家里了……”我胡乱地说着,不自觉地躲避着科长的目光。
“什么?!”科长嗓门猛地高出八度。
外面营业大厅的目光一齐刷了过来。
科长面色涨红,气急败坏:“秦小鱼啊秦小鱼,你隔三差五地迟到,我看你家住得远就睁只眼闭只眼,这倒好,连报表都放家里,你到底做没做,你让我拿什么去总行汇报?!你以为银行是什么地方?!”
“对不起…”我嗫嗫道。
科长刹不住车,怨气如山洪般泻发:“别以为自己漂亮,又是大学生就不得了了,你看你,毕业分来都快一年了,成天心不在焉,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看,这一年,你的报表做对了几回?!不是算错数字就是点错标点,因为你我挨上面批都不止一次两次了,我们统计科的奖金都要被扣光了!!”
我无言以对。
的确,我的报表总是做得很糟糕。都是晓峰惹的祸,每回做报表时都听他的节目。
科长稀里哗啦、痛痛快快地数落着,斥训着。
我老老实实地站着,听着。
末了,科长兴许也累了,她便喝口茶水,放慢了速度,一字一顿地说:“秦小鱼,你今天上午必须跟给我重做一份,要不然…”
不等她后面的话出口,我慌忙道:“科长,您放心吧,我一定做好!”
一个非常郁闷的上午。
整间银行的人都知道我挨了科长的教训,正拚命地赶着报表。
中午时分,我将最后一个数字填上,规规整整地署上名字,将报表捧给了科长。
科长绷了一上午的面部肌肉这才松缓了些,她将报表装进她那只在海口开会时发的牛皮黑包,走了。
这个老女人!
我长舒口气。
倒杯水喝,才发现已是饥肠辘辘。今早科长嗓门那么大,午饭是不好意思去食堂吃了,
我从抽屉里摸出几块饼干,饥饿地嚼着。
我想跟江平诉苦。他是我的男友,此时正应该听我诉苦!何况,不是他昨晚爽了我的约,也不至于自己去看什么双场电影,也不至于忘了做那该死的报表!
拨通电话,江平却又是急匆匆的:“哦,哦,小鱼啊,我正好要出门,陪总经理应酬几个客人,有什么事我们下班后再说吧,好好,拜拜!”
我没趣地挂了电话。
这个江平,永远都那么忙!打大学第一天认识他起,他就很忙很忙。 重庆空姐 TXT 3
重庆空姐3
大学四年,我和江平一起度过。我们同在一个学校,我学统计,他学英文,我是理科,他是文科,但我们的喜好似乎恰恰相反,他的志向是做贸易经济类的工作,一心想进入贸易公司,做生意,出国,而我,则喜欢文艺,喜欢电台,喜欢电影。
我们都是学校的活跃分子,他是学生会的干部,学校大大小小的活动绝大部分由他策划组织,我呢,则是小有名气的主持人。
我们是大二开始恋爱的。
在大学里,比我年少或同龄的男生我基本上是不太留意的,但江平不同,他处处表现出成熟、有主见,经常忙于各式的社会活动并成为其中的头领,他成了我的初恋。
大三大四后,我们都很忙,忙得有时两周才见一次面。而毕业后,我们的见面就更稀奇了,因为身为秘书的他经常会陪着总经理应酬或者出差,除了偶尔的一通电话,我们就像分隔在异乡的两个旧识,似乎无需太多往来,只要记得对方就行了。
恋爱的热潮早已褪去,双方的父母也早已见过了,我们却都没有提婚嫁的事。
我还不想嫁。就这么把自己给嫁了,实在有些不甘心。
又想起了那对鹰一样的眼睛,那宽厚的磁性的男中音。
他到底是谁?!
我努力地想。
仿佛真的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听过。
哦,想起来了!那眼睛,就是昨晚那外国爱情片里男主人翁的眼睛。
那声音,则是晓峰的声音。
我不禁笑出声来。
小郑他们又来拖我打麻将。我摆手说不去,没情绪。
小郑说,三缺一,小鱼帮帮忙吧,何况是王经理钦点你去的!
又是王经理!这个色迷迷的王经理,多少次暗地里许诺要调我去他们业务部,可就是不见动静!天天叫我陪他打麻将,说是要考验我!哎,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是实在讨厌那老女人,我才懒得接受这考验呢!
我无可奈何地来到他们的“密室”。
“密室”设在业务部最里面的房间,每天中午都有麻局,有个老崔看报纸把门。
搓了三盘,我就连放三次炮。每炮十块。
“不打了!”我推开麻将。
王经理便急了,挠着他那仅有几根头发的秃顶说,小鱼你千万不能走,你放的炮算我的!
众麻友也起哄,说王经理对你这么照顾,你还不多玩几盘,好戏在后头呢!
“小鱼,要不我帮你换换手气?”老崔在我背后冒出一句。
我吓一大跳。
原来老崔早已搬张凳子坐我身后,一边看报纸,一边观麻。
我冒火道:“老崔,都怪你!谁让你在我背后看书的?!”
书乃“输”也。
老崔嘿嘿笑:“我看的是报纸,不是书呢!”
我迁怒道:“那也一样,都是纸做的!难怪我手气这么差!”
老崔没理我,翻着一份《重庆晨报》,道:“哎,各位听听这个:招聘——澳门陆欧航空高薪招聘赴澳门空中乘务员,将于今日下午在市委小礼堂举行最后一场招聘会,条件:22岁以上,相貌端庄,气质优雅,报名从速…”
“招空姐!”小郑嘴快道,“哎,秦小鱼可以去试试!”
众麻友立即附和:“就是就是,秦小鱼是我们银行的杠上花嘛!”
王经理瞟我一阵,又眯缝着眼笑了。
“不行不行,我怎么行!”我脸有些烫,不知是被大伙儿夸的还是被王经理瞟的。
小郑说:“管他行不行,试一下嘛!听说这些外国航空公司的收入都是很高的!”
“澳门可不是外国。”王经理斜睨小郑一眼。
“澳门不还没回归吗?没回归前就是外国!”小郑争道。 重庆空姐 TXT 4
重庆空姐4
老崔道,“管他是不是外国,反正听说当空姐收入都高,没有三千也有五千,还可以到处走走看看,见多识广…..小鱼啊,你就趁年轻去试试吧!别跟我一样,年轻的时候啥都不敢干,现在老了只能给你们年轻人把门!”
“就是,试一下嘛!”众麻友附和。
我嘴里虽还在辩着,心头已有些发痒了。我也耳闻过,空姐的收入不菲,以前大学同寝室的刘茜的姐姐就是四川航空的空姐,刘茜穿的衣服用的化妆品乃至洗漱用品都是她姐姐淘汰的,哪怕是淘汰的,也时髦、高档,穿在用在刘茜身上,都让她时时与众不同,鹤立鸡群般。且刘茜会经常拿出姐姐从厦门啊昆明啊新疆啊等等地方带回来的东西请我们吃,弄得我们不羡慕她都难!
何况,澳门还没回归呢,还属于外国呢!澳门陆欧航空招的可是国际航线的空姐,国际航线,应该全世界飞吧!我还没有坐过飞机呢!除了四川,我也没去过别的什么地方。
我耐着性子又搓了几盘,便将位子让给老崔,说要上洗手间。
我没上洗手间,而是回了办公室。我关了办公室的门,来回踱步。我看着科长桌前方的一面大镜子,镜子里有个秦小鱼,秦小鱼有一幅张扬着青春气息的脸。秦小鱼的脑子在飞快地决策着。
做空姐!这是我从未想过的事情。
大学四年,我曾一直是校园里活跃的节目主持人,还被电台邀请做了几回嘉宾主持呢!虽然当时有些紧张,将“你好,我是小鱼”说成了“你好,我是晓峰”,但节目的播出却让我荣登了“校园风云人物榜”。然而,就业分配时,我还是顺理成章地分到了银行统计科。虽然这份月收入千把块钱,还有奖金分、东西分、房子分的工作让许多同学眼馋,但对于我这条体内涌动着不安分血液的小鱼来讲,无疑被关进了一个旱涝保收的密闭鱼缸。
反正科长下午也不在,去看看吧! 我想。
我取出了化妆镜,施粉、涂口红,再用支水蓝色发卡将一袭长发别在脑后。
我对着镜子端详自己:淡淡的脂粉,配着身上这套淡蓝色的裙子,秦小鱼是淡淡的、清秀而端庄的。
我又装着若无其事地锁了办公室,若无其事地穿过营业厅,若无其事地出了银行大门。
市委小礼堂。
礼堂院内,生长着几棵很粗的榆树,腰杆强劲地向上扭着,树枝上满布着深绿色的叶子。
树下站满了人。
人群里有好多年轻的女孩。女孩们个个鲜亮动人,姿色不凡。
女孩们身边又围了好多人,看起来像父母,像男友,像一堆要好的同学或哥们什么的。
他们在叽叽喳喳地聊着什麽。
我仿佛听到一些,是有人感叹今天到场的美女大概有重庆美女的一半!也有人说,若选上了陆欧航空的空姐,培训时便有五千块的收入,上飞机后会有这个收入的两到三倍!澳门币呢!
我心里一阵激动,快步穿过人群,打报名处领了表格,迅速填了交上去。
一个戴眼镜的小姐看了,柔柔地冲我一笑:“等等吧,很快叫你。”
我四下张望,看哪里还有可以等的地方。
还好,靠近礼堂大门处有棵榆树,树下围了一圈石台,像是还有一席之地。
“请问,这里能坐吗?”我问石台上一红裙女孩。
女孩正忙着叽里哇啦地背诵英文,并未理会我。
“请问,这里能坐吗?”我提高了嗓门。
女孩被吓了一跳,回头瞪我。我这才看清,女孩着的是一身鲜红色的套裙,头上盘一个由许多小辫组成的“空姐头”…不,准确点说应当是“妃子头”,因为像挂历上古代的嫔妃。
“对不起,我是想问这里有人吗?”我耐足了性子又问,脸上不自觉地微笑着。
“要坐坐嘛!”女孩语带愠意,眉毛挑得老高。
我有些不悦,但也别无选择。
正欲坐下,却听后面有人说:“坐这儿吧!”
我回过头去,只见石台的另一边坐着个长发长腿的女孩,她友好地指着身边的空位。
“可以吗?”我问。
长发女孩笑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当然可以了,过来坐吧!” 重庆空姐 TXT 5
重庆空姐5
我二话不说,径直走去坐下。
这时,又听身后的“妃子头”低声抱怨:“讨厌,我背到哪儿了?!又得重新背!”
我刚要回头,长发女孩用胳膊碰碰我,说:“别理这种人,临时抱佛脚,算什么!”
等待。漫长的等待,因为有太多需要面试的人。
我又环顾四周,小小的礼堂大院,满是盛装浓黛,像朵朵绚丽的春花,密密开在深秋的院落里。
我下意识地感到,与她们相比,我的妆容太过清淡了,从办公室出来前草草的勾勒,再加上公共汽车上的拥挤,恐怕早已看不出来了!这样如何参加面试?!如何去与那么多的佳丽竞争?!如何去赢取那培训期五千,上机后两到三倍的高薪?!
不行,我得赶紧去洗手间补妆!
洗手间在一个偏僻的拐角,被两棵高大浓密的榆树掩着,脚下铺着一块块青砖。
糟糕的是,女洗手间里并无镜子,只有男女共用的洗手艚前才挂了一块,且模模糊糊,年代久远!除了我,旁边还有男士在洗手呢!
没有办法,此时已顾不得许多了。我掏出化妆包,飞快地往脸上涂抹。
我将眉毛画得深一点,口红画得浓一点,用小指点了亮红色的眼影准备往眼皮上抹。
“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将自己画成那样。”身旁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从镜子里我看到这是个着深蓝色制服的男子,个头高高,五官俊武,但镜子太旧,也看不太清楚。
我回头想看个明白,但男子却已转身,大踏步向远处走去。
“哎——”我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男子猛站住脚,但并不回头,只听他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别弄巧成拙。”说完,抬步又走,很快消失在小院深处。
一幅很好听的男中音。
我真的很糟糕吗?
我回头又看镜子里的自己,是的,很糟糕,一对秀气的眉毛上爬了两条粗粗的黑虫子,嘴唇上的厚厚的红泛着油光,像刚刚吃完午饭。这是我吗?这不是我!
我慌忙又从手提袋里掏出纸巾来擦,岂料越擦越脏,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又重新洗了个脸,重新画了个清清淡淡的妆。对了,这才是秦小鱼!
当我又回到石台坐下,正好听到眼镜小姐喊:“下一组,许美琪、秦小鱼、唐果….”
我和身边的长发女孩同时站起来,“妃子头”也站了起来。
有六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同时来到眼镜小姐面前。
眼镜小姐道:“各位排好队,跟我来。”
我们便规规矩矩地站成直线,跟在圆脸女孩后面。
穿过市委礼堂的大厅,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穿过一个种着桂花树的小院,我们来到了一扇朱漆门前。
眼镜小姐扣扣门,冲里面喊:“谭sir,人到了。”
“进来吧。”一个深浑的男中音。
好熟悉的声音。
朱漆门打开。
一个不大的房间,古香古色的中式陈设,墙上贴了一幅百鸟朝凤。
房间中央摆着一排桌子,桌后坐着一排人。
我们鱼贯而入,一字排开。
桌后的眼睛们同时开始工作,在我们六个人身上来回扫描。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让自己挺胸收腹,脚站成“丁”字形。这是我在学校里主持节目惯用的姿势。
“请各位报上名字。”一位着深蓝色制服的女考官用不太标准的国语说。
我们依次报上名去。
“请各位用一分钟作自我介绍。” 女考官又道。
一分钟?!一分钟能讲几句话呢?! 重庆空姐 TXT 5
重庆空姐5
我二话不说,径直走去坐下。
这时,又听身后的“妃子头”低声抱怨:“讨厌,我背到哪儿了?!又得重新背!”
我刚要回头,长发女孩用胳膊碰碰我,说:“别理这种人,临时抱佛脚,算什么!”
等待。漫长的等待,因为有太多需要面试的人。
我又环顾四周,小小的礼堂大院,满是盛装浓黛,像朵朵绚丽的春花,密密开在深秋的院落里。
我下意识地感到,与她们相比,我的妆容太过清淡了,从办公室出来前草草的勾勒,再加上公共汽车上的拥挤,恐怕早已看不出来了!这样如何参加面试?!如何去与那么多的佳丽竞争?!如何去赢取那培训期五千,上机后两到三倍的高薪?!
不行,我得赶紧去洗手间补妆!
洗手间在一个偏僻的拐角,被两棵高大浓密的榆树掩着,脚下铺着一块块青砖。
糟糕的是,女洗手间里并无镜子,只有男女共用的洗手艚前才挂了一块,且模模糊糊,年代久远!除了我,旁边还有男士在洗手呢!
没有办法,此时已顾不得许多了。我掏出化妆包,飞快地往脸上涂抹。
我将眉毛画得深一点,口红画得浓一点,用小指点了亮红色的眼影准备往眼皮上抹。
“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将自己画成那样。”身旁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从镜子里我看到这是个着深蓝色制服的男子,个头高高,五官俊武,但镜子太旧,也看不太清楚。
我回头想看个明白,但男子却已转身,大踏步向远处走去。
“哎——”我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男子猛站住脚,但并不回头,只听他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别弄巧成拙。”说完,抬步又走,很快消失在小院深处。
一幅很好听的男中音。
我真的很糟糕吗?
我回头又看镜子里的自己,是的,很糟糕,一对秀气的眉毛上爬了两条粗粗的黑虫子,嘴唇上的厚厚的红泛着油光,像刚刚吃完午饭。这是我吗?这不是我!
我慌忙又从手提袋里掏出纸巾来擦,岂料越擦越脏,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又重新洗了个脸,重新画了个清清淡淡的妆。对了,这才是秦小鱼!
当我又回到石台坐下,正好听到眼镜小姐喊:“下一组,许美琪、秦小鱼、唐果….”
我和身边的长发女孩同时站起来,“妃子头”也站了起来。
有六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同时来到眼镜小姐面前。
眼镜小姐道:“各位排好队,跟我来。”
我们便规规矩矩地站成直线,跟在圆脸女孩后面。
穿过市委礼堂的大厅,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穿过一个种着桂花树的小院,我们来到了一扇朱漆门前。
眼镜小姐扣扣门,冲里面喊:“谭sir,人到了。”
“进来吧。”一个深浑的男中音。
好熟悉的声音。
朱漆门打开。
一个不大的房间,古香古色的中式陈设,墙上贴了一幅百鸟朝凤。
房间中央摆着一排桌子,桌后坐着一排人。
我们鱼贯而入,一字排开。
桌后的眼睛们同时开始工作,在我们六个人身上来回扫描。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让自己挺胸收腹,脚站成“丁”字形。这是我在学校里主持节目惯用的姿势。
“请各位报上名字。”一位着深蓝色制服的女考官用不太标准的国语说。
我们依次报上名去。
“请各位用一分钟作自我介绍。” 女考官又道。
一分钟?!一分钟能讲几句话呢?! 重庆空姐 TXT 6
重庆空姐6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幸好我排在第三位,还有两分钟可以准备。
第一位女孩显然十分惊慌,语无伦次、脸憋得通红,估计没讲到一分钟她便没了词汇,只好干干地站在哪里。
我看到有考官在摇头。
第二位便是那“妃子头”,她好像叫许美琪。
她倒显得十分镇定,微笑着问女考官:“请问考官,我可以用英文介绍吗?”
“of course!”(当然)女考官点头。
于是,“妃子头”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背诵起一大段英文。
与其说背诵,不如说是背诵加朗诵,朗诵表演!
她的音色是婉转、悦耳的,她的情绪是明媚的、充满阳光的,与头先我在石台上见到的那个高挑眉毛、极不耐烦的女孩判若两人。
考官们似乎都比较乐意观看她的朗诵表演,他们在频频点头。
哎,我还想笑话人家“临时抱佛脚”呢!看来,这叫做“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还是人家比较有经验!
“妃子头”的个人介绍很长,约摸表演了三分钟,还未演完。
考官们由一开始的欣喜逐渐变得不耐烦。
终于,坐在正中央的一位男士说,“Excuse me, can I ask you a question?”(对不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又快速地瞥了眼这位男士,此人额方饱满、五官英宇,一件白衬衫,一条深蓝色领带,帅气逼人。
虽是匆匆一瞥,但有两样东西立即冲撞了我的视觉和听觉,一是他的目光,深邃而冷,鹰一样的目光,一是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但深浑有力,像能穿透雾霭,直触人心。
好熟悉的样子和声音!好熟悉!像是在哪见过在哪听过……似头先在洗手间门口那个人?似我昨夜梦里那个人?……
我的脑子混沌了。
“妃子头”似正沉浸在表演的快感中,被男士突如其来的打断吓了一大跳,她“嗯嗯”了几下,又慌忙问道,“sorry…par…pardon?”(对不起,我没听清你的问题)
男士又重复一遍问题。
“妃子头”这才勉强说了句,“yes…”
男士便问:“what do you think is the specialist of this city?”(你认为这个城市的特色是什么呢?)
“妃子头”愣了一下,没有反应。
所有人静静等了几秒钟。有些冷场。
男士大概怕“妃子头”没听清,又重复一遍问题。
“妃子头”不知是想不出答案,还是压根就没听太懂,用手去抹她“妃子头”下的汗珠。
气氛有些干。
“Traffic jam.”(堵车)我身边的长发女孩突然道。
所有考官一愣,然后哄地一笑。
男士转头看了长发女孩一眼,又问我们站着的其余几个:“what’s more,who knows?”(还有什么,谁知道?)
我脑袋里转了一圈,张口又蹦出几个字:“majiong,hot pot,beautiful girls!”(麻将,火锅,还有美女。)
考官们又哈哈大笑,然后他们开始交头接耳。
我注意到那位男士认真地看了我一眼,他没有笑,目光还是那么冷。
这时,女考官又问“妃子头”,“then,how do you think?”(你怎么看呢?)
这句“妃子头”好像听明白了,她赶紧道:“I think so!”(我也这样认为)
我看到众考官在面前的一张纸上画着什么。
第三位,轮到我了! 重庆空姐 TXT 7
重庆空姐7
没有时间准备了,只好即兴发挥了!沉吟两秒,我硬着头皮道:“我叫秦小鱼,秦始皇的秦,水中的小鱼。父母叫我小鱼,是希望我能象鱼儿一样快乐无忧地生活,可是,我自己更希望能变成一个有着漂亮翅膀的小鱼,不仅能在水里游泳,还能够自由自在卦诶短炖锓上琛N冶究菩薜氖峭臣蒲В?臼卑?煤芏啵?不兑衾帧⑾不段难В?不陡挥刑粽降氖虑椤?amp;rdquo;
我一口气讲下来,舌头居然没有打结。
“那么,你觉得做一名空姐富有挑战吗?”男士注视着我。
“是的,我认为不仅做空姐是种挑战,今天能站在这里接受面试就是一种自我挑战。”
“那么,你心目中一名优秀的空姐应当是什么样?”男士又问。
我顿了顿,说:“我心目中的空姐,是一位天使,一位美丽、优雅、亲切、勇敢的天使。”
说完,我自己都有些感动。
然后,我发现各位考官都认真地点点头,还有那个很帅的男士,用笔在面前的纸上画了个什么。
第一轮面试结束,我准备回家。
刚走到礼堂大门口,便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我回头,是眼镜小姐,她冲我一笑:“你先别走,一会儿还有复式呢。”
我一阵欣喜,我的初试通过了!“今天就复试吗?”我问眼镜小姐。
“今天是我们在重庆的最后一天,所以最后一轮初始和复试安排在一起了。”
好险!幸好我来了。然后,我又想起那个在洗手间门口和在考场里见到的男士,我问:“那位考试我们的男士是谁呢?”
眼镜小姐说:“谭sir,这次招空姐的主考官。”
嘘,我禁不住吹出口气,额头似有汗珠冒出。
复式的人不必初试的少多少,至少也有百多个。
但比起初试,复试似简单得多,同样的六人一组进到小房间里,一字排开,但不需要我们回答问题,我们所需做的仅仅是像模特一样走到考官们面前,站一小会儿,转个圈,又走回来。如此而已。
等六个人都走完,眼镜小姐又说:“你们在外面等结果吧。”
我们便在外面等。
我们象军训一样整整齐齐地站着,等着。也只有大一军训时才这样站过,腰腿站得笔直,还不敢东张西望!
站了近半个钟,我的腿开始发麻。
终于,眼镜小姐出来了,手里拿张名单。
我的心被提起来。
我一眼不眨地盯着她手里的名单,希望里面有我。
但她并不念名单,而是神秘地将我们作了重新的组合,将某某与某某对调,又将某某与某某对调,最后,又分成了若干六人一排的直线。
然后,她转身又进了房间。
我们又伸长脖子,开始等待。
这是一种痛苦的站立。
内心充满期待与紧张的站立。
等待判决的站立。
所幸的是头顶上没有骄阳,不然,很快就会有人晕倒的。大一时那场军训,我们班里就有两个女孩因此而晕倒,我记得很清楚。
又站了近半个钟,女孩子们变得无聊,竟前后左右互相打量起来。
我看了一下我所在的列队。
六个人中,又出现了“妃子头”和那个长发的女孩,很奇怪,她们总是跟我一个纵队。
除了我们三个,还有一个非常抢眼的女孩,她肤白唇红,身材丰满、突兀有致,她的丹凤眼角微微有些上翘,目光顾盼流离,十分迷人。她的美,浑然天成,不仅男人会喜欢,女人看了也会自叹弗如。 重庆空姐 TXT 8
重庆空姐8
还有一个芊芊长发、身形消瘦的女孩。她亭亭玉立地站立着,目不斜视,清高孤傲。据说在重庆,骨感就是性感,这样的女孩,是典型的重庆性感美女了。
还有一个梳两条“小芳”长辫,大眼睛,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她生得很乖巧,也非常讨人怜爱,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嘴里不停地嚼着什么,可能是口香糖一类。
虽都是美女,但若按我的审美,我们这一列的整体姿色与其它对比相比,算不得最好,至多也就第二名、第三名,倘若陆欧航空只选一列,那希望便有些渺茫。
想着,心里便有些不妥。
再看看其他几个“队友”,她们似乎也无太多自信。
我便开始自我安慰:“无所谓了,考不上我不是还有份收入不错的银行工作吗?!”
又站了半晌,我的双脚实在麻得受不了,便想找个什么理由溜出去,哪怕随便找个地方坐一下也行。
我刚要举手,一群人从房间走了出来!
领头的是那位很帅的男士,后面跟着诸位考官。
他们来到了我们的面前。
谭sir上前一步,目光逡巡在每位女孩脸上。像鹰一样冷而威严的目光。
眼镜小姐递上一张纸,说:“谭sir,这是名单。”
谭sir摆摆手,说:“我选的人,我都记得。”
所有女孩一下子都站得笔直。
我不自觉地又开始挺胸收腹,大气不敢出。
谭sir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女孩的脸,然后,他说:“站得很累吗?有人想逃跑吗?”
我们都不敢回答。
然后,只听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一会儿都站不住,将来怎么跟我上飞机呢?!”
说完,他的目光,鹰样的目光郑重地落到了我们这一列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前面两个女孩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我又往后看,后面三个女孩也拥抱在一起。
我又看看左右,那些靓丽小分队们都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然后,那些靓丽小分队们被带走了。
然后,只剩下了我们这一列。六个人。
这时,我才回过神来:天!我被选上了!
江平做梦也没想到我在一天之内决定要去澳门!他在电话那头连续惊呼了三个“什么?!”然后撂下电话就跑来我家。
“你没有跟我开玩笑吧?!”江平进门气喘吁吁地问。
我摇摇头。
江平从我的眼光中肯定了此事,便在客厅里来回走。
半晌,他激动地说:“太好了,小鱼,你先过去,过阵子我再去与你会合!”
是的,我知道,对于学英文的江平来讲,搞贸易、出国做生意一直是他的梦想,这些年他也一直在为此奋斗,有时只是碍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才不好过多地表露出他的想法,怕我觉得自己是在“拖”他的后腿。这回,我要先走出去,无疑帮他描绘了一幅宏伟蓝图。
吃晚饭时,爸爸担忧地问:“小鱼,当空姐是不是很危险?”
自从妈妈走后,爸爸最不放心的就是全家人的安全问题。
我放下筷子,安慰道:“爸,那么多人坐飞机呢!您放心吧,不会有事。”
江平也帮忙:“是啊,叔叔,据统计,飞机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呢!”
是夜,江平在我家兴奋地聊到很晚,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重庆空姐 TXT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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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得很香,竟什么梦也没有做。
后半夜上洗手间,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爸爸还坐在窗前。
自妈妈走后,我还从未曾离开过他。
爸爸,女儿这次是真的要离开您了。我的心酸酸的。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与其他几个女孩一道忙碌系列手续:体检、开证明、办护照……
在此过程中,眼镜小姐全程陪同,后来我才知道,她是陆欧航空人事部的叶小姐。
江平也全程陪同我,开会、检查,俨然一个护花使者。尤其在与澳门陆欧航空公司签订合之时,英文流利、经常在总经理鞍前马后的他发挥了极佳的作用,赢得了其他女孩父母们的一致称赞。
在此过程中,我们六个女孩知道了各自的名字,我认识了“妃子头”许美琪、长发女孩唐果、骨干美人杜芊芊、大眼睛“小芳”吴海伦和肤白唇红的美女林意娜。
唐果也是有男朋友陪同的。她自己一米七的个子,修长而健美,而她的男朋友辉则个头更高,大概有一米八五,远远高出江平半个头去。只是他十分斯文,不似江平这般爱讲话。
其余几个女孩则都是父母陪同。
从年龄上讲,许美琪和林意娜最大,25岁;我和唐果居中,23岁;杜芊芊和吴海伦都很小,杜芊芊刚刚20,吴海伦则刚过18。
等正式通知下来,我也选择科长心情最好的时候正式通知了她。
科长愣了半天,然后说:“小鱼啊,你来这里第一天我就知道你要走,但没想到是去做空姐……啧啧,我竟然带了个空姐科员…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末了,她无限留恋地看着我:“小鱼,你以后回重庆别忘了来看看我们,还有,给我们带些免税商品。”
再接下来,就是一大堆的告别。
在亲朋好友的羡慕声中,我开始准备行装。
出发日期定了,十一月九号。
十一月九日清晨,我早早地睁开了眼。
我打开窗子。
窗外不远处便是长江。
夜雾渐渐淡了,颜色变白,似一片流动着的透明体。
东方发亮了,浮动着的轻纱一般的晨雾又笼罩了长江,对岸的楼房和远处的长江大桥被轻纱缠绕着,若有若无。
还有几个钟头,我就要离开重庆,去到另一个城市,澳门,生活和工作了。
我新的生活新的人生将会是怎样?
澳门,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摸着胸前那枚玳瑁小圆扣,这是妈妈临走前给我的。妈妈说:小鱼,带着它,不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它,它会保佑你平安,带给你幸福的。
我轻吻小圆扣,默默祈祷:妈妈,祝福我吧,祝福您最心爱的女儿。
一个大箱子、一个小箱子,还有一个装扮整齐的我,被爸爸和江平送到了机场国际大厅。
大厅里早已聚集了好多人,都是来为六位空姐送行的。
这是西南航空从重庆直飞澳门的国际航班,两个月前才开通。
女孩们个个风姿绰约,盛装待发。
只是气氛略显伤感,那个叫杜芊芊的骨干美女最先哭了起来,她搂着她妈妈的肩,哭得浑身上下起伏。
紧接着,那个叫唐果的长发女孩也哭了,她是搂着男朋友辉哭的。那个瘦瘦高高的辉紧紧地搂着她,不停地亲吻她的脸,在她耳边小声地安慰着。
“妃子头”许美琪也哭了,一边哭一边用纸巾小心地擦着眼泪,大概怕弄花了妆容。
只有林意娜和吴海伦没有哭。
林意娜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她踌躇满志地站在那里,跟亲友们说说笑笑,好像对这种分别十分不以为然,反倒充满欣喜与期待。
而吴海伦则瞪着一对大眼睛,东瞅瞅西看看,充满了好奇。毕竟才18岁,国际大厅的一切都令这个小妹妹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