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领导 发表于 2006-4-7 14:52:00
<H2>第25节:输掉项目</H2><br><p><P>皮特好像又在等着洪钧说话,可是洪钧仍然只是一脸专注地看着皮特,没有任何要说话的意思,皮特也就只好接着说得更明确些:"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我们必须先找出问题,然后再商量如何解决。"</P><P>洪钧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他清了清嗓子,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坐得更端正些,刚想说话,忽然发现自己怎么弄得像个走向刑场慷慨赴死的英雄似的,又一次憋不住要笑出来,但他再一次控制住了,没有流露出半点,而是非常平静但不容置疑地说了一句很简单的话:"我对输掉合智项目负全责。"</P><P>皮特显然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下,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眼光看着洪钧,他肯定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刚才何必绕那么大圈子做铺垫呢?皮特马上恢复了常态,面带微笑,温和地对洪钧说:"我完全理解你的感觉,你在这个项目上付出了很大的努力,现在输掉了,你肯定觉得难以接受,过于自责,但这样对你不公平,因为你毕竟不是直接负责这个项目的人。"</P><P>洪钧知道皮特指的是谁,他指的是小谭。作为直接负责合智项目的销售经理,小谭的确应该为输掉项目负责。但洪钧也清楚,单单一个小谭,既不够格成为皮特所要找的"问题",更不够格由皮特亲自来"解决"。显然,把小谭抛出去,并不能改善洪钧的处境,为什么还要做那种"恶人"呢?洪钧打定了主意。</P><P>洪钧仍然用非常平静的口吻说:"david是做销售的,他当然对输掉项目负有责任。但是合智这么大的项目,自始至终并不是他单独负责,实际上,我直接负责合智项目的整个销售过程,尤其是那些关键阶段,david只是我的助手。"</P><P>皮特并没有想说服洪钧,而是试探着说:"所以,你没有考虑过让david离开公司?"</P><P>"没有。虽然输掉了合智,可现在离财政年度的结束还有四个月,david仍然有机会达到他的业绩定额,他是个不错的销售经理,也从来没有违反过公司的规矩,我们应该给他机会。如果他到年底时没有完成定额,我们可以不和他续签合同。但我觉得如果现在让他离开,"洪钧停顿了一下,尽量平和地补了一句,"那样不公平。"</P><P>皮特面无表情,刚才一直浮现在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冷地说:"jim,合智项目不是一个简单的项目,输掉它,后果显然是很严重的。我们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P><P>洪钧面带微笑,把刚才说过的话用同样的口气又重复了一遍:"我对输掉合智项目负全责。"</P><P>皮特紧接着问:"你是说,你准备辞职?"</P><P>洪钧笑着摇了摇头,皮特立刻一愣,洪钧不等他问,就说:"我不辞职,你可以终止我的合同,或者说,你开掉我。"说完就专注地看着皮特的表情。</P><P>皮特微微张着嘴,停在那里,但脑子一定在飞速地转动。他挪动了一下,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身子向前探过来,用非常诚恳的口吻对洪钧说:"不,这不是个好主意,我不会这么做。"</P><P>在皮特说话的时候,洪钧也把二郎腿放下来,坐得挺直了一些,听皮特接着说。</P><P>"jim,我知道你是个负责的人,但我们这次的运气太坏了,所以你和我必须做出艰难的决定,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开掉你。我的想法是,你提出辞职,然后我接受你的辞职。"皮特说完,发现洪钧并没有任何反应,就又把自己的意思说得更明白些,"你辞职的原因可以说是个人职业发展的考虑,要去尝试新的机会,你和公司,都不丢脸,也可以温和地分手,不是很好吗?对了,公司还将给你三个月的工资,你可以理解为给你的补偿,我可以理解为对你的贡献的酬谢。"</P><P>说实话,皮特开出的条件不能说没有吸引力,尤其对现在的洪钧来说更是如此,但洪钧心里很明白,他必须坚持住,虽然作为败军之将、行将被扫地出门的人,他没有什么选择余地,但他仍然要守住自己已经做出的决定。 <BR></P>某领导 发表于 2006-4-7 14:55:00
<H2>第26节:职业机会</H2><br><p><P>洪钧深吸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说:"peter,正是因为考虑到我下一步的职业机会,我才决定宁可被开掉也不辞职的。如果我辞职,我和公司签的合同中的非竞争性条款就将生效,我将不能加入与ice有竞争关系的公司,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不行,尤其当ice给了我工资补偿以后。但是,我不想离开这个行业去重新从零开始。所以,我宁可不要ice给我任何补偿,我宁可ice把我开掉,我也不愿意在找下一个工作的时候受任何限制。"</P><P>皮特似乎有些紧张,他已经开始考虑今后更远一些的事情了,他向桌子再靠近一些,对洪钧说:"jim,即使ice终止了和你的合同,你也不应该加入ice的竞争对手啊。"</P><P>洪钧微笑着说:"peter,你把我开掉了,我当然可以到任何公司去工作,当然也可以去你的竞争对手那里,当然,我不会违反我和公司签过的保密协议。"</P><P>皮特的眉头皱了起来,把手放在嘴边,洪钧知道这是他在紧张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正好刚才那个高高瘦瘦的侍者走了过来,问皮特要不要加些咖啡,皮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洪钧发现一向温文尔雅的皮特原来也有这种急躁的时候,他仍然微笑着,等着皮特。</P><P>皮特似乎拿定了主意,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很多,也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jim,我和ice公司都非常欣赏你,我们都看到了你对ice公司做出的贡献,实际上,我们不想失去你。只是,现在显然你不再适合领导ice中国公司。你觉得,在ice中国公司,或者在新加坡,有没有什么你觉得合适的位置,可以先做一段时间,我可以保证会很快把你提升起来。"</P><P>洪钧听了以后无声地笑了起来,刚才他的微笑都是摆出来的表情,现在他好像真的觉得开心了,他把桌上装着汤力水的玻璃杯拿起来,向上稍微举了一下,做了个邀请干杯的姿势,然后端在胸前对皮特说:"peter,谢谢你。你和我一直合作得很好,如果仍留在ice却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向你汇报,我还是宁愿离开。"</P><P>皮特的目光中明显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双手放在两腿的膝盖上,好像准备撑着身体站起来,嘴里说着:"看来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案了,jim,给我一些时间,我要回房间准备些文件,然后你和我要在文件上签字。你肯定理解,这种事,我们越快解决越好。"他看到洪钧笑着点了点头,便站起来,走了,步子似乎不像刚才来的时候那样轻快了。</P><P>洪钧坐着没动,平静地等着。他知道皮特不会很快回来,因为他不得不重新准备文件,洪钧相信他今天原本准备好的文件,一定包括两个,一个是洪钧开掉小谭用的,一个是洪钧自己辞职用的,没想到那份辞职的根本没用上,而被开掉的是洪钧。洪钧刚才的那一丝开心早就消失了,他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胜利者,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只是希望将来能换来一些机会。</P><P>洪钧拿出手机,给琳达发了条短信:"还在谈。"</P><P>很快,有条短信在他的手机屏幕上闪烁,洪钧打开一看,是琳达的:"谈得怎样?"</P><P>洪钧只写了两个字,就发了出去:"还好。"</P><P>琳达很快就又回了短信:"那就好,你到家我给你电话。"</P><P>洪钧看完短信,便删掉了,然后放下手机,有些惆怅地向四周看了看,菲律宾乐队的几个人已经走到了小小的表演区域,那个女歌手和几个男乐手在说笑着。洪钧知道,琳达并没有理解他的"还好"是什么意思,她会失望的。</P><P>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皮特才回来,手里拿了个透明的文件夹,里面有些打印好的文件。洪钧想,这些文件一定是刚刚在楼上豪华阁的商务中心里打印出来的。他自己以前是那里的常客,还曾赞扬过豪华阁服务小姐的服务水平,他当时根本想不到,这些服务小姐有一天也会用出色的服务来制作出解除他合同的文件。洪钧想到这儿,不禁又苦笑了起来。</P><P>皮特走过来,看见洪钧脸上的笑容,一定诧异这个洪钧怎么事到如今还这么开心。皮特也不想和洪钧再纠缠,他直接把两份文件摊在小圆桌上,请洪钧过目。洪钧拿起文件仔细地审了一遍,又拿起另一份确认了两份内容完全一致,便从西装上衣内侧的兜里取出万宝龙牌子的签字笔,在两份文件上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英文签字,然后把文件推给了皮特。皮特也跟着签好字,把其中一份递过来,洪钧便伸出一只手去接,同时笑着说:"我们就不用交换签过字的笔来做纪念了吧?" <BR></P>某领导 发表于 2006-4-7 14:59:00
皮特苦笑了一下,把一份文件放回文件夹里,站了起来。要在以往,洪钧也会站起身来,可他这次没有,因为皮特已经不再是他的老板了,他就继续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他发现这样坐着很舒服。<BR> <BR> 皮特站着,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洪钧:“你知道ICE公司名字的这三个字母是什么意思吗?”<BR> <BR> 这次轮到洪钧觉得有些诧异了,他愣了一下,确认他没有听错皮特的话,想了想,硬着头皮说:“不是缩写吗?Intelligence & Computing Enterprise(智能计算企业)的头三个字母?”<BR> <BR> 皮特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洪钧,说:“ICE,就是一个词,‘冰’,我不得不这样,像冰一样冷酷无情。对不起,Jim。”<BR> <BR> <BR> <BR> <BR> <BR> 洪钧刚走出嘉里中心饭店的旋转门,站在廊下,在旁边不远处等着的小丁便已经看见了他,他很快把那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开了过来。小丁下车走过来要给洪钧开车门,嘴上还说着:“老板今儿早啊,我以为又得喝到挺晚呢。”<BR> <BR> 洪钧把小丁打开的车门又给关上了,看着小丁纳闷的样子,便说:“你先回去吧,我往前边溜达溜达。”<BR> <BR> 小丁觉得很奇怪:“那您呆会儿怎么回家啊?”<BR> <BR> 洪钧漫不经心地说:“打车呗,很方便。”<BR> <BR> 说完,冲小丁挥了挥手,向街上走去。但他马上又停住了,折回来,冲刚坐进车里的小丁说:“差点儿忘了。你明天早上八点四十在这儿接皮特,然后送他去公司。”说完转身走了。<BR> <BR> 小丁在后面大声问:“那您呢?您怎么去公司啊?”<BR> <BR> 洪钧没回头,把手挥了一下,嚷了一句:“别管我了。”<BR> <BR> 洪钧走出来没多远,便有些后悔了,这种溜达看来远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惬意。八月份的北京,晚上也不比白天凉快多少。西装上衣肯定是穿不住的,洪钧用手指勾住西装的领子,搭在肩头,西装甩在后背上。走了几步,仍然觉得太热,便又把西装甩到前面,两只手分别把衬衫袖子上的扣子解开,把袖子整齐地折叠着挽到肘部,再把西装搭到后背上,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些。没有风,只当旁边有车开过去时才会搅得空气产生些流动,带过来的也是尾气和尘土。洪钧开始觉得有些烦躁,停住脚,往路上张望着,他决定打车回家了。<BR> <BR> 他刚往机动车道上搜寻了一眼,一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便从后面不远开了上来,到洪钧身旁停下,小丁探过身子把前面右侧的车门打开,探着头对洪钧说:“老板,上来吧,还是我送您吧,外头太热了。”<BR> <BR> 洪钧笑了,先把后车门打开,把西装上衣扔到后座上,关上后车门,然后上了车,坐到小丁的旁边。<BR> <BR> 小丁笑着对洪钧说:“您忘了,您的电脑还在我车上呢。”<BR> <BR>某领导 发表于 2006-4-7 15:04:00
洪钧回到家,把电脑包放在沙发上,去用凉水把脸洗了一下,然后拿起电脑包走进书房,他该做些善后工作了。<BR> <BR> 电话响了,洪钧知道一定是琳达打来的。一接起电话,琳达的声音就从听筒里蹦了出来,让洪钧下意识地把电话从耳边挪开了一些。“怎么样?没事了吧?”琳达问,声音透着十分的急切。<BR> <BR> 洪钧笑了,叹了口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没事了,这次是彻底没事了。”<BR> <BR> 琳达刚应了一声:“那就好了。”但马上就品味出洪钧的语气很奇怪,好像话里有话,便紧接着问:“什么意思啊?”<BR> <BR> 洪钧也就变得严肃了起来,一边整理着电脑里的文件,一边对着电话说:“Peter建议我把David fire掉,也建议我辞职,我都没接受,我要求他terminate我的合同,Peter接受了,所以,我现在轻松了,ICE把我fire掉了。”<BR> <BR> 电话里传过来琳达一声长长的“啊”,然后半天没有声音,洪钧耐心地等着,也不说话。<BR> <BR> 又过了一会儿,琳达好像非常不解地问:“你说你,你替那个David扛什么责任啊?他不就是个小sales吗?”<BR> <BR> “你不知道,就算fire掉David,Peter也不会让我在ICE呆下去,他建议我辞职,还提出给我几个月的工资作为补偿。”<BR> <BR> 洪钧的这句解释,反而让琳达觉得他简直疯了,琳达一定觉得他特别的不可理喻。她的声音变得更加尖利,嗓子好像都快劈开了:“啊,公司给你钱都不要,还非让公司把你开掉,你到底图什么呀?”<BR> <BR> 洪钧好像怎么也想不起来以前听到过琳达发出这样的声音。高潮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刺耳,那时的叫声要低沉些,像是拼命压抑着但又压抑不住,从身体里的最深处发出的声音。而现在这声音,确是毫无遮拦地迸发出来的。<BR> <BR> 洪钧有些不高兴,他闷声说道:“你怎么这么对我说话?”<BR> <BR> 琳达毫不示弱,立刻回应着:“怎么啦?你已经不是我老板了。”洪钧听出来,这话里没有以往那种俏皮,琳达不是在开玩笑。<BR> <BR> 洪钧脑子里居然浮现出琳达梗着脖子,撇着嘴说这句话的样子。洪钧纳闷,自己以前很少在脑海里出现琳达的全貌的,怎么现在她竟然变得活生生起来了呢?洪钧觉得有些好笑,只能耐着性子给琳达解释:“我如果辞了职,又拿了ICE给的钱,我就被限制住了。我让ICE开掉我,我就不受限制,可以去任何公司。”<BR> <BR> 刚说完,洪钧忽然注意到,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改变了一个小小的细节,在说到ICE时,不再说“公司”怎样怎样,而是直接说那三个字母了,因为他已经不属于那个公司。人的归属感真是非常奇怪,敏感得有时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洪钧已经把自己从ICE里彻底摘出来了。<BR> <BR> 琳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说:“嗨,辞职不丢面子倒不好找工作,被开掉了反而更好找工作,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BR> <BR> 洪钧不想再说这个,他觉得没有再解释的必要了,他停下手上的事,拿着电话,尽可能柔和地说:“Linda,咱们不说这些了,好吗?我也不敢肯定我这么做将来会怎么样,但既然已经这么做了,就不再说了,啊?”<BR> <BR> 琳达没有回答,看来她也不想再和洪钧纠缠下去了。洪钧等了一会儿,见还没反应,以为琳达气消了,就说:“想你了,真想现在能和你在一起。”<BR> <BR> 没有回音。洪钧接着幽幽地说:“过来好吗?想你这种时候能呆在我身边。什么都不做,陪我说说话。如果不想说话,我们就挨在一起,坐着。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就好。”<BR> <BR> 仍然没有回音,洪钧等着,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寂静,刚张开口要说句什么,琳达说话了:“太晚了,我心里也乱得很,我去了你也不会开心。”<BR> <BR> 琳达顿了一下,声音柔和了许多,说:“睡吧,这两天你太累了,累得都不像你了。”说完,好像又等了一下,然后挂上了电话。洪钧的嘴张着,举着电话机,听着听筒里传出的蜂鸣声,半天都没放下。<BR> <BR> <BR> 早上七点,洪钧被手机上设置的闹钟吵起来。星期五,该去上班的,小丁很快会到楼下的。洪钧一骨碌便站了起来,走到洗手间里,和镜子里的自己打了个照面,他这才一下子真醒了过来。他不用这么早起来的,小丁今天也不会来接他,他今天也不用去上班,以后可能很多日子里他都不用去上班。洪钧醒了,他想起来了,他没有工作了。<BR> <BR> 洪钧回到床边,把自己扔到床上,还是睡觉的好,他对自己说。<BR> <BR> 蛐蛐叫,声音越来越大,好像越来越近,好像就在床底下。洪钧得抓住这只蛐蛐,它太烦人了。洪钧翻身坐了起来,眼睛仍然闭着,一只手在床上,另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终于抓到那个一边震动一边唱歌的“蛐蛐”了。洪钧仍然闭着眼,把手机放到耳边,“喂”了一声,里面传出的是小谭惊慌不安的声音。<BR> <BR> “老板,怎么啦?Peter刚给我们开了会,说你已经离开公司啦!”<BR> <BR> 洪钧翻开眼皮,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九点半。他没好气地说:“我在睡觉!”就把手机挂了,倒头埋进了枕头里。<BR> <BR>某领导 发表于 2006-4-7 15:07:00
没过多久,手机又响了。洪钧一下子变得暴躁起来,一看闹钟,还不到十点。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是小丁打来的。他平静下来,虽然胸脯仍在一起一伏的,但声音已经很正常了:“喂,丁啊,有事吗?”<BR> <BR> 小丁好像很为难地说:“财务总监让我去找您,把您办公室的一些东西给您送过去,他还让我把您的笔记本电脑给带回来。”<BR> <BR> 洪钧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很轻快地对小丁说:“哦,我明白。你过来吧,顺便把电脑拿回去。”<BR> <BR> 洪钧爬起来,开始洗漱,一切都收拾好了,小丁还没到。洪钧想,小丁肯定是想给自己多留些时间,在路上磨蹭呢,或者就在楼下等着呢。洪钧心里忽然觉得一热,但马上又觉得凄凉起来。是啊,小丁的确是个很细致、很体贴的人,而现在好像只有小丁还有些人情味儿。<BR> <BR> 洪钧等了一会儿,已经一点困意都没有了,小丁也按响了门铃。洪钧打开门,小丁手里拎着个纸袋子,里面都是洪钧放在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洪钧一边翻看着纸袋里的东西,一边让小丁进来,可小丁死活不肯,就坚持站在门外的楼道里。<BR> <BR> 洪钧把纸袋大致翻了翻,问小丁:“我的那些名片呢?放在桌上的大名片盒里的?”<BR> <BR> 小丁嗫嚅着说:“我和简收拾的您的东西,本来我把那些名片都放进来了,后来财务总监进来看见了,把整个名片盒又都拿了出来,说是客户的资料,说是属于公司的,不让带给您。”<BR> <BR> 洪钧笑了一下,没说什么,进去把昨晚已经整理好的装着笔记本的电脑包提了出来,递给了小丁,对小丁说:“谢谢啦,丁,保重啊。”<BR> 小丁双手接过电脑包,拎在手里,脸红了,憋了半天,才吭吭吃吃地说:“老板,您对我不错,以后您要有什么事,您随时招呼我,我指定尽力。”<BR> <BR> 洪钧笑着点了点头,小丁转过身,刚要走,又回过头,对洪钧说:“老板,那我走啦。您也保重。”洪钧又笑着点了点头,抬手晃了晃,尽力做出像平时分手时的那种轻松随意的样子。<BR> <BR> 洪钧关上门,随手把那个纸袋子放在一边,心里空荡荡的。他想了想,觉得让自己不那么空荡荡的最好方法,可能还是睡觉,便走进卧室,又把自己摔到了床上。<BR> <BR> <BR> 洪钧似乎在迷糊之中,又听见手机响了,“不可能,我都没工作了,哪儿来的这么多业务?”他翻了个身,想重新做个更有意思的梦,没有手机叫声的梦。<BR> <BR> 不对,怎么好像“处处闻啼鸟”了,到处都是手机响。洪钧只好爬了起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怎么又是小丁的?会不会是小丁无意中碰了拨号键,把刚打过的电话又拨出来了?洪钧印象中小丁好像很仔细的,应该不会,便接了起来:“喂,丁吗?怎么了?”<BR> <BR> 电话里小丁的声音好像比刚才还要为难,简直有些不知所措,而且有些断断续续的:“老板,我刚到公司地下的停车场,有个人在这儿等着我呢,她要看您的电脑。”<BR> <BR> 洪钧一开始没听懂,便问:“谁?哪儿?谁的电脑?”<BR> <BR> 小丁吞吞吐吐地解释:“我一到停车场,她就过来了,要我把您的电脑给她,她说她要看看。”<BR> <BR> 洪钧听是听清楚了,可还是不明白:“谁啊?谁截住你要看我的电脑?”<BR> <BR> 电话里忽然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才又响起了小丁的简直有些发颤的声音:“是……是琳达。”<BR> <BR> 洪钧立刻一下子全明白了,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平静了一下,才问:“那她现在在你旁边吗?你让她听一下电话。”<BR> <BR> 电话里能听到那边有人说话的声音,洪钧似乎看得见小丁和琳达推托着的样子,还看得见琳达接过电话后走得离小丁足够远才停下。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琳达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天际传来的:“Jim,”琳达停了一下,接着说,“我想看一下你的电脑,看看里面有没有和我有关的东西。”<BR> <BR> 洪钧猜到了会是这个缘故,他平和地对琳达说:“Linda,你放心,我昨天晚上已经把整个电脑全查过了,所有该删的已经都删掉了,你放心好了。”<BR> <BR> 琳达沉默了一下,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很坚决地说:“Jim,你就让我再看一下嘛,那里面有些东西对我很重要,我必须make sure真的都删掉了呀。”<BR> <BR> 洪钧稍微有些不耐烦了:“难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BR> <BR> 琳达的口气仍然很柔和,可洪钧能听出里面柔中带刚:“Jim,我只是想看一下你的电脑啊,既然你已经都删了,那更应该可以让我看一下嘛。”琳达停了一下,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再说,也已经不是你的电脑了呀。”<BR> <BR> 洪钧张着嘴呆住了,是啊,的确已经不是他的电脑了。何止是电脑,曾经属于他的,都已经不再属于他了。<BR> <BR> 洪钧心里乱极了。一切都好像是很遥远的过去,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不对啊,才两天吧?仅仅两天前,他好像拥有他想得到的一切,他拥有那么多让人称羡的东西,并且有着光明远大的前程。而仅仅四十八小时之后的现在,洪钧忽然发现,他曾经拥有的都失去了,他感觉到疼了。拥有的时候他觉得无所谓,决定放弃的时候他也可以告诉自己不要在乎,可当他真失去所有这些的时候,他觉得疼了。忽然,他觉得非常冷,他不敢去想,因为他也意识到了更可怕的东西:他的疼才刚刚开始。因为,他不仅没有了过去,现在,他更没有了前途,也没有了希望。<BR> <BR>某领导 发表于 2006-4-7 15:11:00
第五章<BR> <BR> <BR> 万寿路这一带,在北京是出了名的大院儿多的地方,首先是一大堆军队系统的大院儿,然后就是一些部委机关,以前主要是电子部的,现在是信息产业部系统的了。北面一条东西向的小街里,有几家饭馆。现在正是八、九月间,天要挺晚才黑,外面小风吹着也凉快,所以几家饭馆都在外面支上桌子,每张桌子上撑开一把遮阳伞,众人坐在伞下、桌旁,喝着啤酒,嚼着各样下酒的小菜,整条街人声鼎沸、烟熏火燎。本来就狭窄的街道,饭馆摆出来的摊子把行人挤到了机动车道上,双向的机动车道又被停着的车辆占了一条,只剩下窄窄的一条车道将将可以过车。<BR> <BR> 一排连着的几家饭馆中间,夹着一家茶馆。茶馆门前没有摆出来桌子,但也被停着的车挤得满满当当。俞威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嗑着桌上小漆盘里的瓜子,眼睛盯着窗外,外面街上的食客中有几个女子吸引着他的眼球,而且还不时有些过路的女子招摇地飘过去,把他的眼睛也一路带着走。他开始感觉到眼睛不够用了,因为他还得随时关注一下他停在路边的那辆捷达王,车旁边经过的两轮、三轮和四轮交通工具都随时可能碰到它。<BR> <BR> 茶馆里一点儿也不比外边清静,不远处的几桌都在打牌,吆五喝六地嚷着不停。俞威已经吃过饭了,他在等的人是赵平凡。合智集团有不少人都住在附近的宿舍区里,以赵平凡这几年做总裁助理的收入,也还没攒够在北京买套公寓的银子。俞威刚给赵平凡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赵平凡说他正吃饭呢,一会儿就下来。这家茶馆俞威以前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和赵平凡谈事。这地方乱哄哄的,不引人注意,而且显然不是商谈“大事”的理想地方,所以即使被合智集团的其他人看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俞威,又恰好喜欢在嘈杂的地方谈“大事”、“正事”,一来嘈杂的环境可以让他亢奋,二来这种环境也不会让对方感觉到拘束。<BR> <BR> 俞威忙得够呛的眼睛,终于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看见赵平凡从斜对面的小区门口向茶馆走来,先是在路上闪避着挤来挤去的车,又从几家饭馆外面的摊子中钻过来,亏得赵平凡还年轻,而且身材矮小灵活,所以面对如此复杂的“路况”也算应付自如。<BR> <BR> 赵平凡走到茶馆门口,服务员已经挑起了门帘,赵平凡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已经迎上来的俞威,便笑着伸出了手。两个人握了手,寒暄几句,走到窗前的那张桌子旁坐下来,服务员也跟了过来问他们点什么茶。俞威把茶单递给赵平凡,努着嘴说你来你来,赵平凡虽说接过了茶单,可并不看,而是拿出烟来点着,嘴上说:“还是你点,随便来,反正啊,我不管是花儿还是叶子,啊,说是茶就行。”<BR> <BR> 俞威也掏出烟,他并没有和赵平凡让烟,因为已经太熟了,各自也都喜好不同,俞威一直是抽白盒的万宝路,而赵平凡则只抽“红河”。俞威把烟叼在嘴里,眯着眼看着茶单,就抬头瞟着服务员说:“绿茶现在都不新鲜了吧?花茶一直不怎么喝,来乌龙吧,有冻顶乌龙吗?没有的话就上你们最好的乌龙也行。”<BR> <BR> 服务员点头说有,就转身离开了。<BR> <BR> 俞威和赵平凡对望着,都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朝各自的右边都扭了一下头,几乎同时从嘴里喷出一大团烟雾,两团烟雾朝平行的方向喷出来,很快散开,两个人立刻都不约而同会心地笑了。<BR> <BR> 赵平凡盯着俞威说:“老俞,不够意思啊,签了合同就不来了啊。从香港回来有半个多月了吧?我都一直找不到你。”<BR> <BR> 俞威看着赵平凡脸上带着笑,知道他是故作姿态,不必当真,但他还是很客气地解释着:“我哪敢啊,刚回来就又去了趟杭州,一个电力的项目。我知道你这边肯定事儿也很多,估计你忙差不多了,这不就赶紧过来请安了吗?”<BR> <BR> 服务员抱着一大套泡乌龙茶的茶具走了过来,在桌上给他们泡茶。赵平凡眼睛盯着服务员的手在茶杯茶碗间忙来忙去,说:“陈总刚回来的时候就和我说了,我当时就想问你来着。陈总说在香港谈合同的时候,你们的表现可是不怎么好啊。”<BR> <BR> 俞威知道赵平凡肯定得提一下这事,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便很诚恳地说:“这件事,我到现在心里都别扭。明明咱们在北京都谈好的,到香港大家客客气气、高高兴兴地搞个签字仪式多好。可托尼,我那个香港老板,贪心不足啊。他当时把我也给搞懵了,对陈总来了个突然袭击,对我也突然啊。他肯定是觉得陈总已经亲自到了香港,又把和ICE签合同的事给取消了,他就想把已经答应过的东西反悔掉,想把价格抬高些,签个更大的合同。”<BR> <BR> 俞威正要接着说,赵平凡插了一句:“哪有这么做生意的啊?你怎么不劝劝他?啊,这弄得陈总对你们印象多不好啊。”<BR>某领导 发表于 2006-4-7 15:14:00
俞威的表情已经从诚恳变成了委屈甚至显得有点可怜,声音中简直都快带着哭腔了:“我怎么没劝啊?我都快和托尼翻脸了。我要事先知道他这种想法,我一定会说服他不要这么做。谈合同的时候他把我和陈总都弄了个措手不及。陈总发火了,我就赶紧劝。然后我把托尼叫出来和他讲,他还想坚持,他说陈总没退路了,不管怎样最后也只能答应他托尼的条件。我就对他说,‘我了解陈总也了解合智,你这么做行不通的’。最后我说,‘我自己不能说话不算数,如果你坚持这么做,我就辞职’。”<BR> <BR> 俞威的话音在最后变得慷慨激昂,然后猛地收住,他要让这种气氛多停留一下,可以更具震撼力。果然,赵平凡听得呆住了,嘴巴和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似乎眼前浮现出俞威和一个香港人据理力争的形象,他手指夹着的烟一丝丝燃烧着,都忘了去吸一口,最后还是因为长长的烟灰自己掉到了桌上,才把他从懵懂中拉了回来。赵平凡低下头,用餐巾纸把桌上的烟灰擦到地上,掩饰着刚才的失态,嘴上敷衍着:“你啊,老是这么冲动,就这个脾气怎么行。”<BR> <BR> 他抬起头来,看着俞威,很自然地说:“其实啊,陈总也说应该不是你搞的鬼,都是老朋友了嘛。陈总还说,估计是你做了你老板的工作,所以你们出去商量了一下,再回来以后就很痛快地签了合同嘛。”他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很关心地说:“有句话可能不该说,毕竟是你们内部工作上的事,可是,啊,你有这样一位老板,恐怕共事起来比较费力啊。”<BR> <BR> 俞威显得非常感动,像是遇到了知音,把手伸过去拍拍赵平凡放在桌上的手说:“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就行了。”<BR> <BR> 这时,他也意识到戏再演下去就有点儿“过”了,而且这种气氛也不适合再谈别的事了,所以他就立刻夸张地用手去擦眼睛,嘴上学着东北口音说:“大哥,啥也别说了,眼泪哗哗的。”<BR> <BR> 赵平凡被他那样子逗笑了,说着:“别啊,你是我大哥,你比我大好几岁呢。”<BR> <BR> 俞威也笑了,他是得意地笑了。当初在香港撺掇托尼在谈判中出尔反尔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如果日后合智的人责问他,他就把脏水全都扣到托尼的头上。现在他果然把坏事变成了好事,显然赵平凡和他的心理距离又拉近了一层。<BR> <BR> 俞威拿起小小的茶杯,把里面的功夫茶一饮而尽,然后在嘴里咂摸着,感受着一种甜甜的味道,满意地对赵平凡说:“行了,能喝了,这冻顶乌龙看来是真的,的确不错,尤其是抽一口烟再喝,更觉得嘴里有股甜味儿,你品品。”<BR> <BR> 赵平凡便拿起茶杯也一口喝了,茶水刚进嗓子眼儿,就立刻说:“行,不错。”<BR> <BR> 俞威暗笑,他知道赵平凡对这些东西其实既不讲究,也没兴趣,完全是一句敷衍的客套,也就不再和他聊茶,他是来和赵平凡聊正经事的。<BR> <BR> 俞威从包里拿出一个像档案袋一样大小的信封,放到桌边。赵平凡用眼角瞟了一眼信封,却装做没看见。俞威对赵平凡说:“上次咱们说的那事,我已经办妥了,这些东西你看一下,签个字就行了,你留一份,其余的我给他们带回去。”说完,便把大信封打开,从里面拿出些打印好的文件给赵平凡递过去。<BR> <BR> 赵平凡接了,却并没有马上翻看,而是随手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对俞威说:“这种法律上的事我不太懂,你给我说说就成了。”<BR> <BR> 俞威心里暗想,这赵平凡是总裁助理,天天和公司的法律、行政、人事部门打交道,居然说不太懂法律上的事,分明是在做戏,不过是想摆摆姿态、拿拿架子罢了,觉得好笑,又克制住了,说:“这家普莱特公司,在我们科曼的代理商中是比较大的一家,一直都做得不错,而且各方面也都还比较正规,公司的股东是两个人,我和他们俩都很熟,关系不错。现在商量好的做法是这样,他们答应给你5%的干股,直接无偿无条件地转让给你,这5%的股份只在分红的时候有效,没有其它权益,没有表决权,反正你就一年到头什么都不用管,年底的时候拿他们利润的5%就行了。”<BR> <BR> 赵平凡好像无意地随口问了一句:“他们一年的利润大概多少?”<BR> <BR> 俞威沉吟着回答:“这几年每年的销售额,大概在两千多万,不到三千万,至于利润嘛,不是非常清楚,他们两个告诉我说是大约在三百万左右。就按这个数粗算,每年十五万的分红,也还可以啦。”<BR> <BR> 赵平凡这才把刚放在凳子上的文件拿在手里,翻看着,说:“钱不钱的没所谓,大家都是朋友嘛。”<BR> <BR> 俞威看他拿起那些文件,就说:“都是他们的律师给准备的,股东会决议啊、股权转让协议啊什么的,凡是有你名字的地方就是需要你签字的。他们做事很规矩。”<BR> <BR> 赵平凡边看着文件边对俞威说:“大家在一块儿都是为了做点实事,我这边肯定也会尽力的。我们那个网中宝产品,我会首先交给这家……”他顿住了,在文件中查找着,接着说:“这家普莱特公司,来做代理,我可以让他们做总代理,给他们的折扣也可以再大一点。刚开始做新产品,合智这边本来就该多让利给代理商嘛。”<BR> <BR> 俞威笑着点了点头,嘴上说着:“这就要你赵助总给他们些政策倾斜喽。”心里想,这话其实不必说,赵平凡一定会向他自己多倾斜多让利的。<BR> <BR> 赵平凡合上文件,笑着问俞威:“你老俞和他们关系不错吧?要不怎么挑了他们。”<BR> <BR> 俞威知道赵平凡想了解什么,不紧不慢地说:“我和他们就是朋友,处得久了,比较熟悉也比较信任。项目上、价格上、年底的返利上,我能照顾的就照顾他们点儿。我和他们公司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你放心好了。”<BR> <BR> 赵平凡忙摆着头说:“唉,我有什么不放心的?”<BR> <BR>某领导 发表于 2006-4-7 15:21:00
外面街上的人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稀少,几家饭馆门前刚才还人满为患,现在已经空出不少张桌子了。天已经黑了,外面已看不到什么景色,偶尔有个女孩走过,也已经根本看不清轮廓,更不用说容貌了。俞威便把注意力往茶馆里面转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各张桌子几乎都上了客人。那几桌打牌的仍然非常热烈,俞威只要稍微竖起耳朵听一下,就能分辨出来每张桌子上大致的战况。附近角落里原先空着的桌子现在都有了人,俞威逐个扫了一遍,发现全是一男一女,岁数似乎也都是三十多以上的,可无论俞威多么专注,都听不到人家在嘀咕什么,只能看见那些男男女女脸上的表情,像整个茶馆里面的光线一样暧昧。俞威心想,看来自己也已经到了该约个半老徐娘来泡茶馆的阶段了吧,但又不甘心,自己才三十多岁,他找的女孩一般都要比他小十岁,这么一算,还是再过些年,等他四十多岁的时候,再来茶馆泡三十多岁的女人吧。<BR> <BR> 俞威的眼睛、耳朵和心思都在忙着,无意中把赵平凡晾在了一边,因为俞威准备和他谈的事已经谈完了,本想再闲坐一会儿也就散了,没想到赵平凡一句话把他给拽了回来。<BR> <BR> “老俞,还有个事,陈总前几天和我提过,啊,这事得和你商量商量。”<BR> <BR> 俞威一听,立刻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收了回来,进入临战状态,赵平凡打了陈总的旗号,应该不会是小事。俞威说:“我听着呢,陈总有什么指示?”<BR> <BR> 赵平凡笑了,说:“什么指示,这方面你是专家,陈总和我是想让你给出出主意。”<BR> <BR> 俞威微笑着没说话,他在等赵平凡接着说,凡是变得这么客气的时候,一定是比较难办的事。<BR> <BR> 赵平凡这回不怎么拉他习惯带的长音了,而是挺利索地说:“培训和考察的事。陈总回来以后就和我开始张罗这事,嘿,这一张罗就发现这事还真不太好办。当初咱们谈合同的时候,不是就留了一笔钱准备出国培训和考察时候用的吗?而且我记得当初咱们留的就已经不少了,当时觉得肯定够了。可现在一张罗就不行了,太多的人要去。当初咱们搞这个项目的时候,这个部门的那个部门的都说和他们没关系,也不参与也不支持,咱们费了多大的力才把项目争取下来。现在倒好,一听说要出去考察、出去培训了,全找上门来了,积极性这个高啊,都不用动员,都争着说他们对这个项目如何重视,都要派最得力的人参加项目组,我心想,这帮混蛋,都是只想参加考察组,等考察回来真到做项目的时候肯定全没影儿了。可陈总是个好人呐,心眼儿软,也觉得有个机会能多让些人出去看看也好,起码回来以后不会唱对台戏,不会给这个项目添乱。我理解陈总的意思,但关键是个钱字。咱们一家人不说见外的话,你也知道我们合智现在预算很紧张,就这些钱,干了这个就干不了那个,捉襟见肘啊。我和陈总都想不出什么主意,这不,想听听你的想法嘛。”<BR> <BR> 俞威的脑子刚开了片刻的小差,现在又立刻高速运转起来了,他听赵平凡刚说第一句话就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太多人要出国考察、培训,预留的费用不够了,合智想从其它地方挪些钱过来,而且俞威已经猜到了他们在打什么主意,现在的关键是要赶紧想出对策。他忽然觉得喜欢起赵平凡的啰嗦了,他越啰嗦,俞威就可以有更多的思考时间。俞威还没有完全想好对策,他还需要些时间,所以他要让赵平凡再啰嗦一下。俞威装作痴痴地说:“那你和陈总是怎么商量的呢?”<BR> <BR> 赵平凡试探着说:“陈总让我问问你,看能不能在软件费用上想些办法。咱们的合同已经签了,按说也不能减你们软件的金额了,可实在没别的办法了。你看能不能这样,我们按合同把软件款分批给你们打过去,你们收到首期款以后,再给我们返回一部份来,具体返回多少数目咱们可以再商量,用什么名义返回都成,我们就用这部分钱补足培训和考察的费用,成不成?”<BR> <BR> 俞威暗笑,早知道你们就是想从我的软件上做文章。都已经签了合同,一百五十万美元已经比我想要的数少了二十万呢,还想再扣一些回去,休想!俞威正好已经想出了对策,现在是思路清晰、胸有成竹了,他要让赵平凡欣然接受他想让赵平凡接受的东西。<BR> <BR> 俞威很诚恳地说:“老赵,出国的事的确是大事,陈总想多派些人出去是对的,而且还应该把一路上的条件都安排得更好些,所以的确应该多争取些预算。我来之前就想和你说件事,和出国经费的事没准能联系起来,可能两件事能一起解决呢。你想不想听听?”<BR> <BR> 赵平凡虽然心里只惦记着出国经费的难题,本不想听俞威再提什么另外的事,可是又不好不让俞威说,毕竟要想挪用软件款,还非得俞威配合才行,又听俞威说可能解决出国经费的问题,便忙说:“你说你说,一起商量嘛。”<BR> <BR> 俞威便不紧不慢地说:“前些天碰到你们信息中心的几个人,聊了聊,看来他们都有些想法啊,不知道你和陈总有没有听说。”<BR> <BR> 赵平凡摸不着头脑,纳闷地说:“没有啊,什么想法?”<BR>某领导 发表于 2006-4-7 16:11:00
俞威接着按他设计的思路说:“合智一直是用微软Windows系统的服务器,听说你们要换成跑UNIX系统的服务器,信息中心的人心里没底啊。于公,他们对新机器不熟悉,也没有经验,担心短时间内掌握不好,影响项目的进行;于私,担心公司会招聘懂新机器的新人来,他们这些老人儿,不会UNIX技术,人人自危啊。”<BR> <BR> 赵平凡还是有些糊涂,糊涂中带着些不快:“就是因为你们科曼的软件最好装在UNIX的机器上,我们才不得不买新服务器的嘛。又不是我们非买不可。”<BR> <BR> 俞威立刻坐直身子,睁大眼睛,提高嗓门,斩钉截铁地说:“还不是ICE和维西尔的那些人这么说的?他们当初和我们争这个项目的时候,攻击我们,说我们科曼的软件只能运行在UNIX系统的服务器上,想用这一条把我们挤出去。我们自己可从来没说过我们的软件不能装在Windows的服务器上,科曼这么大一家公司,全世界那么多用户,当然有装在Windows服务器上的,哪儿能都是装在UNIX机器上的呢?”<BR> <BR> 赵平凡开始明白了,但因为这个思路对他来说太新,他还感觉有些不踏实,便接着问:“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买UNIX的服务器,就用现在有的这些机器来装你们的软件,然后就可以用准备买服务器的钱去安排培训和考察的事?”<BR> <BR> “是啊。”俞威知道赵平凡已经上套了,他还要趁热打铁。“已经批下来买服务器的钱足够了,都够每个人出两次国的了。而且钱是你们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另外,这也打消了信息中心那帮人的疑虑,他们要不然还真对我们科曼有些抵触呢。”<BR> <BR> 赵平凡还要再确认一下心里才能真踏实:“信息中心肯定不想换机器的,他们当然想用他们已经熟悉的技术,也的确是担心你们科曼的软件影响他们的饭碗。可问题是,你们的软件装在微软系统的服务器上真没问题吗?这可不能有半点含糊。所有人都说你们的软件只能用UNIX的机器,买UNIX的机器也是你们建议的嘛。”<BR> <BR> 俞威仍然理直气壮,他很清楚,这种关键时刻一定要顶住,他必须给赵平凡充足的信心,他说:“竞争对手对我们的攻击,不说明什么问题。我们当初没有坚决地反驳他们,也是为了和你们配合一起演戏。当初ICE为什么能信以为真,真以为你们会和他们签合同?就是因为他们相信了你们肯定不会买我们的软件,他们觉得你们已经相信了他们说的科曼软件有缺陷的话。如果我们当时争论这个,说服你们不信他们的话,ICE就不会觉得他们有十足的把握拿下项目,就不会轻易上当。科曼的软件装在你们现有的服务器上绝对没任何问题,我可以给你打保票。”<BR> <BR> 俞威稍微喘了口气,喝了口茶,也顾不上咂摸里面的甜味儿了,赶紧乘胜追击:“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解决办法,要不然,培训和考察的费用从哪儿出啊?让科曼收到软件款再返给你们一部份,外企的内部审计都很严,这你不是不知道,很难操作。如果你们扣住一部分软件款不付给我们,总部肯定就得急了,一定不答应。如果你们想修改合同,少买一些软件,把钱留出来出国用,那也得惊动我们总部啊,这事也就越闹越大,总部肯定不高兴。你想啊,陈总你们去美国,整个培训和考察都得靠我们总部那帮老美给你们安排,如果他们不高兴,我真担心这一路上可能就有照顾得不太好的地方,我也是鞭长莫及,美国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啊。”<BR> <BR> 赵平凡沉吟着,没有说话,俞威这一大套滴水不漏的说辞的确让他找不出毛病,他也觉得这的确是个十全十美、一举夺得的办法,因为俞威的所有理由都是站在合智公司的角度来考虑的。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舒服,他是准备好了来让俞威从他们的软件款里让出这笔钱的,怎么就自然而然地让俞威把矛头转到硬件款上去了呢?可俞威说的也的确很有道理,环环相扣,赵平凡想了想就打定了主意,不管那么多了。<BR> <BR> 他看着俞威,刚才皱着的眉头全舒展开了,笑着说:“还是你考虑得全面,要不怎么陈总让我找你商量呢?”<BR> <BR> 忽然,赵平凡又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不见了,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对俞威说:“哎呀,还有个事刚才没想到啊。还不那么简单,这也得考虑进去。”<BR> <BR> 俞威心里又像被凉水激了一下,抽紧了,可脸上不动声色,嘴上也平静地说:“什么事啊?一惊一乍的,呵呵。”<BR>某领导 发表于 2006-4-10 08:32:00
赵平凡琢磨了一下怎么说好,然后才开了口:“有个老范,范宇宙,那个泛舟公司的,和他熟吗?”<BR> <BR> 俞威又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刚才抽紧的心终于又可以放松了,想着,老和赵平凡这样的人打交道,迟早得死在心脏病上,嘴上却说:“范宇宙?见过几面,谈不上熟。”<BR> <BR> 赵平凡接着说:“我们这个项目他也花了不少功夫,跑前跑后的,和我关系也还算不错。如果没有咱们今天谈的这事,我就准备过两天让信息中心和他签合同了,从他那儿买UNIX的服务器。可现在,如果我们不买服务器了,就让老范白忙活了,还空欢喜一场,这可怎么好?”<BR> <BR> 俞威听着,心里就在笑,他知道赵平凡肯定是已经拿了范宇宙的好处,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帮范宇宙办成事了,正愁呢,怕范宇宙把好处又要回去。便开导赵平凡:“这有什么。天有不测风云,又不是你不帮他忙。再说,做生意的哪有奢望做一个成一个的?做不成就不做了?买卖不成情谊都在嘛。我虽然和他不熟,总也了解一些。像老范这种,做这么多年生意了,这些道理一定懂的。虽然这次你们没从他那儿买机器,可你这个朋友他一定愿意交定的。”<BR> <BR> 赵平凡嘀咕着:“我这个人就是心软,最怕看到别人失望,尤其是朋友。可怎么和他说呢?我是不好意思当面让他失望,打电话吧又开不了口。”<BR> <BR> 俞威简直觉得赵平凡这个人有些可气和可恨了,想到自己以前在别的项目上,也曾经被“钱平凡”、“孙平凡”们像耍范宇宙一样地耍他这个“俞宇宙”,他真想把杯子里的茶泼到对面那张脸上,不,茶水已经凉了,这杯子也太小,应该把角落里放着的那壶开水整个泼过去!<BR> <BR> 俞威怎么想的,赵平凡根本察觉不到。俞威修炼多年的功夫,完全可以面对一个他切齿痛恨的人,目光中却是饱含着尊敬、亲切甚至爱慕。<BR> <BR> 俞威再一次把手伸过去,拍拍赵平凡放在桌子上的手,说:“你是好人呐,要不咱俩也成不了这么好的朋友。这样,我当一回恶人,我去找范宇宙,说明一下情况,再好好解释一下。虽然我和他不熟,可我们都是生意人,好交流,合作机会也多嘛。”<BR> <BR> 赵平凡立刻抬起头,满脸笑着,这次轮到他表达感情了。他抓住俞威的手,摇了摇,说:“哎呀,那可谢谢你了啊。你告诉老范,我这里肯定会尽力再找机会,一定还有机会可以合作的,让他放心。”<BR> <BR> 俞威明白,赵平凡是想让范宇宙“放了心”,他赵平凡才能真正放心。<BR> <BR> 俞威瞥见那几家饭馆的伙计已经都出来收拾桌椅,还把遮阳伞收起来搬进去了。俞威觉得很得意,这感觉是不是就叫成就感呢?这几杯茶喝的,也真叫一波三折了,有危机也有机会,有好事也有坏事,而他恰恰把危机都变成了机会,把坏事都变成了好事,一切迎刃而解,一切随心所愿。俞威有些飘飘然了,他有些奇怪,怎么这冻顶乌龙居然也能醉人吗?俞威用眼角瞥着周围桌上的人,打牌的声嘶力竭、目光炯炯,约会的轻声细语、眼色迷离,他们知道吗,在他们旁边唯一坐着两个男人的一桌,刚刚发生多少惊心动魄的事吗?有多少人的命运都被这两个人的这番谈话影响了吗?有的人还不知道,他将有这辈子中头一次去美国的机会;有的人还不知道,他将不用去学新东西,大可以抱着现在会的一点本事再混下去;也有的人还不知道,他已经被算计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了。<BR> <BR> 俞威虽然也是坐着,可他忽然觉得他是在俯视周围这些人了,是啊,他们谁能体验到俞威此时此刻这种成功的境界呢?一转念间,俞威又糊涂了,自己是不是也在羡慕他们呢?怎么周围的这些人,声音里、目光中,好像都流露出他俞威从未体验过的快乐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