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我的1994年的青春》

莹火虫

今年三月，我一个人去了北方，博的家乡。博曾经对我说过，三月，他们那儿满世界都是梨花，起风时，有好看的花瓣雨。他每天都会去散步，沉浸在无尽的花海里，偶尔捡起落在肩头的花瓣，放在嘴里嚼，是甜的。 　　我漫无目地在那个小城徘徊，孤独地流连于雪白的世界。我不大清楚自己到底要找寻什么。博并不在这里，他毕业后去了另一个北方城市。也许我是在找失落的自己。事隔多日，博也应该有了自己的家吧 　　这个梨花开遍的世界真的很美，同博描述的一样，偶尔捡起落在肩头的花瓣，放在嘴里嚼，是甜的。忽然想起曾经太年轻时的诗： 　　先认识你／然后认识你的城市／……／先爱上你的城市／然后爱上你／……我知道自己爱上了这个雪白的城市。 　　要走的那天，背着不多的一些行李，在一家僻静的茶楼喝茶。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来于窗外的行人。我默想，到属于博的故乡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也许只是为了纪念自己错漏百出的青春。 　　那天的天空有点灰，刚下了场雨，像我黯淡的心境。我默坐良久，饮尽最后一杯茶时，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就这样吧，博，我把此生对你的思念就此埋葬在你的故乡…… 　　提起行李，起身，下楼，走出门厅，我仰头看了看天，然后目光缓缓落下来。缓缓的，就那么缓缓的，仿佛是时空的蒙太奇，视线前方出现了一个人。 　　我睁大了眼睛，然后赶忙闭上眼，好一会儿再睁开眼。 　　那个人，没错，那个人———他横穿马路而来，他正在向我走来，他离我现在只有一米远。 　　不是别人，那个人，正是博。 　　如遭电击，2001年的我，顷刻间坠入了1994年的青春，那青春的热风像是奋力挣破时空的枷锁，呼啸而来，势不可挡。我的头一阵眩晕。 　　当我微微颤栗的身体终于稳定下来，博，已经站在了我的眼前。 　　他向我伸出手来，我握住了那双手。 　　我们都没有开口，我看着他。曾经熟悉的那张脸上已有沧桑呈现，比记忆里那个清俊的男生成熟了许多。 　　万语千言一时间从何说起呢？ 　　“焰，你还好吗？”博首先开了口。 　　“还，还好。”我几乎是费力地回答他。 　　然后，又是沉默。 　　没想到我们竟然这样见面了，更没想到的是我们的别后重逢竟会这样错愕、窘迫和不知所措。 　　“去茶馆里坐坐吧。”博提议道。他取过我手头的行李，径直先走进茶馆里，我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一壶菊花茶端了上来。博小心地为我斟好茶水，一如他当年在校园里习惯照顾我的那样。前尘往事一时涌上心头，我的眼眶湿了，为了不让他发现，我扭头望向窗外，装作看风景。 　　“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到这里来吗？”我听见博在问。 　　我深吸了口气，镇定了一下情绪，回过头来，定睛看着博，“我离婚了……我终于听完了那盘磁带，所以我来了这里，我想看看你的故乡。” 　　博的眼神有一丝波动，但是一闪而过。 　　他没有对我的话作出特别的反应，而是谈起他自己，“我是回来探亲的，和……”他略为迟疑地继续说下去，“和我的妻子。” 　　我轻轻地噢了一声，然后笑了笑。这就是了，7年了，他应该也有一份婚姻，谁会为一份注定无望的爱情等待7年呢？人就是喜欢自欺欺人，总一厢情愿地设想或是暗自期待失落的东西还停留在原地，免遭时间的过滤，多么荒谬可笑啊。 　　笑容僵持在我的嘴角上，我决定勇敢地保持这笑容。“她好吗？”? 　　“她很好，快要做妈妈了。”? 　　“恭喜你们，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不错的。”? 　　谈话又嘎然而止。静默。 　　许久，我才说：“以前不知道你的故乡有这么美，你曾经说过，我却没放在心上。我真是迟钝的人啊！幸亏上天安排这个巧合，让我们今天重逢，否则我心底的遗憾，就会像孤魂野鬼一样跟着我四处飘荡。”? 　　“焰，你一直都是很有主见的人，好好生活吧！”?博的眼神里充满怜惜。 　　我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坐下去了，人要是想和时间较劲，是愚蠢的。 　　我站起身来，力求使声音变得昂扬一点：“那么好，博，我得走了，赶今晚的火车。”? 　　博好像受了惊扰似的，身体跟着弹了起来，这是自从我们碰面后我所见到的他流露出来的最激动的举动。“就要走了吗？我送你。”? 　　我摇摇头，故作轻松地说：“不用了，一个人走好些。”? 　　走出茶馆，夜色已经渐渐覆盖上来。博默默立在我的面前，我笑着说：“就这样吧，再见！别忘了代我问你太太好！”?话一说完，我转身开步。 　　可是刹那间一只手臂从后面拉住了我，我僵住了，但是并没有回头。 　　“焰，不要以为我忘记了。我想让你知道，失去了你，其实是我一生的痛。”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苍白而又虚弱。我终于没有回头，咬住嘴唇，什么也没有说地离开了。 　　再见，我的1994年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