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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台的美食节目要来访问,揭开我家那一大桶四十七岁的卤汁之谜。 ! R; O5 `( j% ~5 @# F
我家的卤水鹅,十分有名。人人都说我们拥有全港最鲜美但高龄的陈卤。
3 Z* ^9 L+ r+ Q2 ^ 那是一大桶半人高,浸淫过数十万只鹅,乌黑泛亮香浓无比的卤汁。面层铺着
- ^' O* ^" R+ F& c- @1 @ 一块薄薄的油布似的,保护那四十七年的岁月。它天天不断吸收鹅肉精髓,循 0 q7 K9 k% j% J) I( y; x% d1 D$ r( d
环再生,天天比昨日更鲜更浓更香,煮了又煮,卤了又卤,熬了又熬,从未更 ) }# K5 t, e4 B
换改变。这是一大桶「心血」。 7 n- P; z: s% @. b; C Y' B
卤汁是祖父传给我爸,然后现在归我妈所有。 * U2 e u7 G; k6 s
美食节目主持人在正式拍摄前先来对讲稿,同我妈妈彩排一下。
6 _, u" \/ |5 j3 h1 S1 A3 q1 p 「陈柳卿女士,谢谢你接受我们的访问——」
8 W. y# P/ P+ t: p 「不。」妈妈说:「还是称我谢太吧。」
/ Y |8 j" N0 ~3 l 「但你不是说已与先生分开,才独立当家的?」主持人道:「其实我们也重点介绍你是地道美食「潮州巷」中唯一的女当家呀。」
; x& _2 n* X5 P 「还是称谢太吧,」她说:「我们还没有正式离婚。」
; {' ?: N" N i" a2 M# p0 E" P, U 「哦没所谓。」主持人很圆滑:「卤汁之谜同婚姻问题没有什么关连,我们可以集中在秘方上。」 . B6 k, }! f" e4 C5 l
「「秘方」倒是谈不上,不过每家店号一定有他们的特色,说破了砸饭碗了。」她笑:「能说的都说了,客人觉得好吃,我们最开心。」
+ z1 O7 N; L' q6 H; Z 我们用的全是家乡材料,有肉桂皮、川椒、八角、小茴香、丁香、豆蔻、沙姜、老酱油、鱼露、冰糖、蒜头、五花楠肉汁、调味料……,
1 u8 L9 {' h9 @# T 再加大量高梁酒,薪火不绝。每次卤鹅,鹅吸收了卤汁之余,又不断渗出自身的精华来交换,或许付出更多,成全了陈卤。
! c, M" [8 y, [! ?& \ 妈妈透露:
8 U% p2 a, P" H7 ^8 w 「卤水材料一定要重,还要舍得。三天就捞起扔掉,更新一次。——材料倒是不可以久留。」
/ ?5 l+ B/ B$ ?/ f 是的,永恒的,只是液体。越陈旧越珍贵。再多的钱也买不到。
4 W/ c Z$ h2 y 妈妈接受采访时,其实我们已经离开了「潮州巷」。因为九七年五月底,土地发展局正式收回该小巷重建。 ' C. K' w7 Q( z/ r
从此,美食天堂小巷风情:乱窜的火舌、霸道的香味、粗俗的吃相、痛快的享受,都因此清拆,化作一堆泥尘。——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 F1 v# D1 X6 A9 u7 A% g
我们后来在上环找到了理想的地点,开了一间地铺,继续做卤水鹅的生意。 # f2 r# `1 H( M; w6 d
这盘生意,由妈妈一手一脚支撑大局,自我七岁那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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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z0 b5 F7 T z% m: M七岁那年发生什么大事呢? * G% _' n1 _$ q
——我爸爸离家,一去不回。
# p( K, W$ R; ~4 x/ F! A 他遗弃了我们母女,也舍一大桶卤汁不顾。整条「潮州巷」都知道他在大陆包二奶。保守的街坊同业,虽同行如敌国,但同情我们居多。 1 F5 z) U" |4 \, q% U/ k9 H$ x
他走后,妈妈很沉默,只关门大睡了三天,谁都不见不理,然后爬起床,不再伤心,不流一滴眼泪,咬牙出来主理业务。——虽只是大排档小店子,但千头万绪,自己得拿主意。2 L4 n+ T( w9 i( k: T$ L5 D
而爸爸好狠心,从此音讯不通。 ; p2 `2 N' v+ w2 ? l1 e! d! \, f
我是很崇拜爸爸的。——如同我妈妈一般崇拜他。
- q* M, n2 E( u6 s 在我印象中(七岁已经很懂事了),爸爸虽是粗人,不算高大,但身材健硕,长得英挺,他胸前还纹了黑鹰。 0 j4 m" z8 X' w/ u3 {% f% v R
他不是我同学的爸爸那样,拿公事包上班一族。他的工资时间不定,即是硕,二十四小时都很忙。 % z; ~' L* f6 U3 j
我们的卤水鹅人人吃着都赞不绝口。每逢过年过节,非得预定。平日挤在巷子的客人,坐满店内外,桌子椅子乱碰,人人一身油烟热汗,做到午夜也不能收炉。
& P$ Q: o4 @0 _; i9 ^" c2 k 最初,爸爸每天清晨到街市挑拣两个月大七八斤重的肥鹅,大概四十至五十只。……后来,他间中会上大陆入货,说是更便宜,鹅也肥实滑嫩些。……
' u/ j- v( M4 G, J0 G: q; J, T7 O, O 他上去次数多了。据说他在汕头那边,另外有了女人。——别人说他「包二奶」,凭良心说,我爸爸那么有男人味,女人都自动投诚。附近好些街坊妇女就特别爱看他操刀斩鹅。还嗲他:「阿养,多给我一袋卤汁。」
3 h: j3 J4 U) [; R9 K: N4 ~ 「好」,他笑:「长卖长有!」 ) B' Q4 I( H- N
爸爸的名字不好听,是典型的泥土气息。他唤「谢养」,取「天生天养」。但也真是天意,他无病痛,胸膛宽大。斩鹅时又快又准,连黑鹰纹身也油汪汪地展翅预飞。 9 c+ J( p! K$ x/ p7 u7 Q, A
孔武有力的大男人生就一张孩儿笑脸。女人不免发挥母性。对于同姓来向自己男人搭讪,我妈再不高兴,也没多话,反而我很讨厌那些丑八怪。想捉一只蟑螂放进去吓唬他们。
' O. |6 W, I# t, P, l1 ? 妈妈其实也长得漂亮。她从前时大丸百货公司的售货员,追求的人很多。但她骄傲、执着、有主见。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 \0 F7 Q: p* ]4 Y9 z
——她只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才遇上我爸爸的。 * c8 a' S+ a/ v8 P* I" s
当她还是一个少女,某次她去游泳,没到中途忽然抽经,几乎溺毙。同行的女同事气力不足,幸得杀出个强壮的男人把她托上岸去。不但救了她,还同她按摩小腿,近半个小时。
8 H( o: c4 e8 m2 L& r 他手势熟练,依循肌理,轻重有度。看不出粗莽的大男人可以如此节制,完全时长期处理肉类的心得。
6 _% a E7 O- I$ C 「怎么也想不到他时卖卤水鹅的。」妈妈回忆到:「大家都不相识,你毕竟非礼我老半天!」
& U: }. O5 V- v+ R 他笑: - m) i+ z$ p/ g0 @8 N; `
「我时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过时我手上一只鹅。」 ' n4 J# \: B& p2 U: Z
她大了他十几下。也许有三十下。自己的手疼了,他也没发应。
4 p3 p& g5 g0 K; s5 i6 F, ]. z2 w 她说: . g& t- k: r8 `( ?1 Y- @
「谁都不嫁。只爱谢养。」
) M K1 F6 h1 ] 外婆像天下所有的慈母一样,看得远,想得多。她不很赞成。只是没有办法,米已成炊。 ( V3 Y' _) w6 C2 |, ^
大概时怀了我以后,便跟了他。 3 u7 g: u) R# p' X
跟他,时她的主。失去他,自力更生,也是她的主意。——由此可见,我妈妈是个不平凡的女人。 : z8 D4 @8 W) R4 d3 l. x- B( I0 m
如果她不是遇上命中克星,泥足深陷,无力自拔,她的故事当不止于此。
7 H! h+ P8 G' @: o 只是她吃过他的卤水鹅一次,以后,一生,都得吃她的卤水鹅了。我也是。 6 b- @. d! @0 S+ [% j4 w
( r/ ~8 m6 _+ X% @ 爸爸是潮州人,大男人主义,他结交什么人,同谁来往,都不跟女人商议。但夫妻恩爱。后来,我知他练功夫,习神打——据说是一种请了神灵附身,便可护体,刀枪不入的武术。……还有些什么呢?我却不知道了。
: R/ d. |) m* m4 ?4 K4 i+ a: n 我们住在店子附近的旧楼,三楼连天台。这种老房子是木楼梯的,灯很暗,但胜在地方大,楼底高。又方便下楼做生意。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
! o& Y3 ]) D% V 天台是爸爸的秘密。 3 ]% C- o/ h$ y! g
因为他的练功房便是天台搭建的小房间。练功夫很吵,常吆喝,所以有隔音设备。每当他举重,或做大动作,便出来天台;如果习神打,便关上门拜神念咒。——他的层次有多高,有多神,我们女人一点都补清楚。 $ p" T/ d5 M9 F" E* j. T5 K
只知他有一次为了保持功力,甚至增强,每十天半个月,都「请师公上身」练刀。 ( |: C% R( W& Z5 R/ x* o
有一次,我听见他骂妈妈,语气从未如此愤怒: " C* O6 A* A4 F( `/ s
「我叫了你不要随便进去!」 " t# ^& r1 Q2 g8 n1 O0 G8 B, D
「练功房好脏,又有汗臭味,我同你清洁洗地吧。」妈反驳。
( n5 J' V. }7 k) K 「我自己会打理。女人不要胡来!」
* g5 r( N3 q5 F: \3 U! L 他暴喝:
. w) {+ \7 J# R7 E' \2 {! p: |# B 「你听着,没问准我不能乱动,尤其是师公神坛,——万一你身体不干净,月经来时,就坏事了。」
& K9 z- J; `. W+ k1 e 又道: ( O; Z: J8 c' f! ?$ a* g* B
「还毒过黑狗血!」听来煞气多大,多诡秘。
0 t. i) @; P. `+ r 而且,原来阳刚的爸爸,也有忌讳。 & g) i2 i7 }/ Y+ f3 M- g9 ]
从此妈妈不再过问他的“嗜好”。 0 j$ _- c5 T9 {% G; @8 C
我们店子请了两个人。但妈妈也得亲力亲为,她也清洁、洗刷、搬桌椅、下厨、招呼……,总之老板娘是打杂。什么都来,都摸熟门径,连巨大的鹅都得斩得头头是道,肢解十分成功。到了最后,爸爸是少不了她的助力,这也是女人的“心计”吧。不知道谁吃定谁了。
+ |, g. j2 X1 @' Q 不过工人都在月底支薪水,他们付出劳力,换取工资,这是合情合理的 。只有我妈:
7 f3 D, o( t: L0 [. t; A 「我有什么好处?——我的薪水只是一个男人。」
) b" k) r. v& l& @0 q 她又白他一眼?
1 f* \% u6 O1 D" [- d( e 「晚上还得伴睡。」 * e* X& W- y" G1 t
我妈以为她终生便是活在“潮州巷”,当上群鹅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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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忽地有了一个女婴,没有“经验”,十分新鲜,把我当洋娃娃。或另一个小妈妈。 . E8 q# Y) m$ y; ]
他用粗壮的手抱我,亲我,用胡子来刺我。洗澡时又爱搔我痒,水溅得一屋都是。——到我稍大,三岁时,妈妈不准它帮我洗澡。 & Z& ?) Q' R* Q1 F: d9 k
他涎着脸: . k. _8 x+ ~7 J* J
「怕什么?女儿根本时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只是“自摸”。」 7 b) U q7 M7 C4 u) S4 V' N! P
妈妈用洗澡水泼他。我加入战圈。 & {; Z6 ^( p M. z$ s1 I$ t$ E
有时他喝了酒,有酒气,用一张臭嘴来烘我。长大后,我也能喝一点,不易醉,一定是儿时他的熏陶。想不到三岁稚童的记忆那么深沉。
; G) T; c5 v, Y- H+ v 妈妈也会扯开他。
+ V- e6 }# {- H# q6 t 他当天发誓来讨好: & b! y7 z# G l5 H% T
「别小器,吃女儿的醋!——我谢养,不会对陈柳卿变心!」 ) S5 T8 G! `8 h3 f# r. B, E ]
「万一变心了呢?」 4 O* U) N. V( J0 l$ V% Z: r
「——万一变心,你最好自动走路!」 $ I$ ~' s7 }& m2 p2 F
又是啪啪啪一阵乱打。妈妈的手总是在他的“那个部位”。 & Q; Y2 p3 K- q4 m7 Z6 n; R1 \
也许是我最早记得男女间的事,便是在一个晚上,天气闷热,我被枕上的汗潮醒。但还没完全醒过来。迷糊中…… 0 E1 L" W- W, q8 C9 [# x
爸爸和妈妈没有穿衣服,而薄被子溜下床边。床也发汗了。 3 i$ h( R! W- ?" F E; D6 O2 C6 d
爸爸在她身上起伏耸动。像一个屠夫。妈妈极不情愿,闭目皱眉,低吟:
3 J; r% {' _, k( ^+ p9 h0 C 「好疼!怎么还要来——」
d* B3 u5 W* A/ j+ x" l0 N0 e 又求他: 9 K8 v, K/ b+ D% d9 x
「你轻点。……好像是有了孩子!」 + h- c- B T) a8 l
爸爸呼吸沉浊。狞笑:
; S: P( E+ l+ f5 M+ e 「女人的事我怎么知道?哪按捺得住?刚才没有看真,我——就当提早去探——」
/ _8 G/ I$ N4 \" N. E9 q( ] 还没说完,妈疼极惨然喊道:
5 I: Y) \! p, M4 A( [9 U+ _, R% y 「不好了不好了,你出来出来——」
& R/ r4 u( H) F* d, a 发生什么事? * m: v" V/ \- @- x _4 c
后来,阿哦偶尔听见妈妈不知同谁讲电话,压低声线,状至憔悴。多半是外婆: & W5 ` s p& j J* f( Y
「血崩似的,保不住——」
1 B/ }# H( T$ e" d! y 又说: & t5 z; p: x6 @+ t; j. n0 c6 [
「我拿他没办法——」
! [0 i L& R8 E5 T 又说:
9 v- r$ O. h$ @5 x 「以后还想生啊……」
! H+ m, D* ^! H7 } ^/ ]8 P 又说:
+ e# o( c: E1 I5 H, ?9 g0 f 「他倒掌掴了自己几下,但又怎么样呢。没有同他说,不说了——」 y$ J0 `7 I" F9 E
有点发愁,很快,抖擞精神到店里去。
6 O6 }- A5 i0 E- u! [2 N7 c+ s 虽然有了我,我知道爸爸还是想要一个儿子。潮州人家重男轻女。不过他待我,算是“爱屋及乌”吧。 0 A% J: D, x& Q3 y# i: p
他俩都要做生意,便托邻居一个念六年级的姐姐周静仪每天随便带我上学放学。回家后我会自动做好功课才到店子去。 4 v/ q) z: r* Q! ]
我明白念书好。
5 t% _2 }& w) E6 C. s- Y( x; m 如果我一直读上去,我跳出大油大酱烘炉猛火的巷子机会就大些了。——即使我崇拜爸爸,可我不愿做另一个妈妈。尤其是见过外面知识和科技的世界。今天我回想自己的宏愿,没有后悔。 & O, B3 Z' q/ J- i& H* B
因为,爸爸亦非一个好丈夫。
9 J& L! N: ~# Q: }0 n0 G1 G1 d! T0 A3 ~ 每当妈妈念到他之狂妄、变心,把心思力气花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时,她恼之入骨,必须饱餐一顿,狠狠地啃肉吮髓,以消心头之恨。“吃”,才是最好的治疗。另一方面,她一意栽培我成才,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 , n7 v8 d# [ a4 R9 D
! K) |+ V6 `6 K! ~: b% R2 N
我念书的成绩中上。
; T6 r, q( ]' }4 F; r* M$ { 我是在没有爸爸,而妈妈又豁出去展开本事把孩子带大的情况下,考上了大学,修工商管理系。
8 ^; `/ H5 h0 q+ e* B 在大学时我住宿舍,毕业后在外头租住一个房间,方便上下班。渐渐,我已经不能适应旧楼的生涯,——还有那长期丢空发出怪味的无声无息的天台练功房,我已有很多年没上过天台去。
( u* q, T2 U9 y9 u 爸爸没跑掉之前,我也不敢上去,后来,当然更没意思。
/ X, J) u' Q% e: i 不过,我仍在每个星期六或日回家吃饭。有时同妈妈在家吃,有时在新开的店里。我们仍然享受美味的,令人齿颊留香的卤水鹅。——吃一生也不会厌! , Z' E, b% X' L9 k. {/ z; n
而客人也赞赏我们的产品。 8 U8 T4 H5 t3 I/ R0 `
以前在邻档的九叔,曾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 Z+ ~- ~* ?8 I6 A3 F3 L 「阿养的老婆好本事,奇怪,做得比以前还好吃呢。味道一流。阿养竟然拣个大陆妹,是他不识宝!」
1 u2 C+ ~3 b, x# z! [8 r8 p 妈妈当时正手持一根大胶喉,用水冲洗油腻的桌椅和地面。她浅笑一下:
( J& f3 f. i% J, L2 ^4 _ 「九叔你不要笑我了。人跑了追不回来。幸好他丢下一个摊子,否则我们母女不知要不要喝西北风。月明也没钱上大学啦!」 , Y( E" G. n4 ~
她又冷冷地说: ( t. i, i& i, r+ x4 `
「他的东西我一直都没动过,看他是否真的永远不回来!」 G4 h# S! B! E
九叔他们也是夫妻档。九婶更站在女人一边了:
% q* A7 \% }" o$ g4 r0 k 「这种男人不回来就算了。你生意做得好,千万不要白白给他,以免那狐狸精得益!」$ z0 w7 I" l7 Z2 K
「我也是这样想。」妈强调:「他不回来找我,我就不离婚,一天都是谢太。——他若要离,一定要找我的。其实我也不希望他回来,日子一样的过。」
5 \* U0 _# ]; N 她的表情很矛盾。——她究竟要不要再见谢养?不过,一切看来还是“被动”的。 1 s% N- O3 X3 ^
问题不是她要不要他,而是他不要她。
$ W% a1 s8 B3 r( @- X7 C9 d 大家见妇道人家那么坚毅,基于一点江湖意气,也很同情,没有什么人来欺负,——间中打点一些茶钱,请人家饱餐一顿,拧几只鹅走,也是有的。 # K4 b' f$ ^6 p
妈妈越来越有“男子”气概。我佩服她能吃苦能忍耐。她的脖子也越来越长,像一条历尽沧桑百味入侵的鹅头。
( W7 m: y' u5 X9 S* T 她是会家子,最爱啃鹅头,因为它最入味,且外柔内刚,虽那么幼嫩,却支撑了厚实的肉体。当鹅一只只挂在架子上时,也靠它令它们姿态美妙。这片新店,真是毕生心血。
# o- M7 `' D1 `( b, j/ X 「妈,我走了,明天得上班。」
) H+ F& F( L& p) H# d( U 她把我送出门,目光随着我一直至老远。我回头还看得见她。
* l! q7 y. ?0 d* t 她会老土地叮咛:
* T( l1 t2 T3 H1 `( |% t 「小心车子。早起早睡,有空回家。」 ; h0 g$ x& E1 x; y% b' ?
6 h# m5 d& `0 J! D; i! w她在我身上寻找爸爸的影子。 0 _% t1 b3 ~+ ? ]
但他是不回家的人。 $ M3 j7 v4 Q* Z% ]! n9 v
6 j7 q7 J/ z' {, |我转了新工。
! T1 C; @! f0 Q0 {/ h) a0 z. i 这份新工是当女秘书。 2 J" _1 l: l6 K l: R$ G! I
这同我念的科目风马牛不相及。——也是我最不想干的工作。 . Q m$ P+ o" u% E E
近半年来经济低迷,市道不好,很多应届的大学也找不到工作。我有两三年工作经验,成绩也不错,情况不致糟到“饥不择食”。 ( {* @& `7 j5 H" v
我是在见过老板,唐卓旋律师之后,才决定推掉另一份的。我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 ) s/ C0 _/ q- `
——唐卓旋“本来”是我老板。 6 B% f, b" I1 E& j" A% M
后来不是了。
0 S9 _% f1 u0 a# m0 X) g7 a 当我上班不到一个星期,一个女人打电话来办公室。 - m. k2 v0 ^# k$ V. f, j0 u
我问:
: n1 n7 f* O' a$ V$ i; ]/ O 「小姐贵姓?」
8 o* g2 p% e" Q9 |# L 「杨。」 # L5 n: b4 l0 ]9 u! w( r% z
「杨小姐是哪间公司的?有什么事找唐先生?可否留电话待他开会喉覆你?」
/ L3 D9 ~8 m& q1 a% A4 Y( V 我礼貌地尽本分,可她却被惹恼了:
2 T) c; [8 }' s0 i5 s% k0 ` 「你不知我是谁吗?」
& J0 ]& ]- x& T0 f 又不耐烦: ' E, v2 V0 c% x: Q
「你说是杨小姐他马上来听!」 ( S5 W! I% s5 u0 N4 ]
她一定觉得女秘书是世上最可恶的中间人。比她更了解男朋友的档期、行踪、有空没空、见谁不见谁……甚至有眼不识泰山!女秘书还掌握电话能否直驳他房间的大权。一句“开会”,她便得挂线。
. G. Y0 l# v! L, m: ?+ w0 U 她才不把我放在眼内。 1 F3 r: F2 B2 p; {/ w1 a
唐律师得悉,忙不迭接了电话,赔尽不是。他还吩咐我: 7 @5 o! M6 j2 }3 v/ `9 V
「以后毋需对杨小姐公事公办了。」
2 o& X% p% @2 Q" X- N6 X, l 杨小姐不但向男人发了一顿脾气,还用很冷的语气对我说: : H% S) E. U+ U8 w
「你知道我是谁了,以后不用太罗嗦。」
5 F& A) h0 u" k( m* g! _ 「是。」
* M# D# L. i8 Y 我忍下来。记住了。 ) \9 X; t; W" @( ]
我认得她的声音。知道她的性格。也开始了解她有什么缺点男人受不了。 4 T" z9 P1 ?7 \
唐律师着我代定晚饭餐桌餐单,都是些高贵但又清淡的菜式,例如当造的白露荀。
% o; q' b5 l9 z 杨莹是吃素的。 / @% r) {9 s3 {/ ^4 o1 w- x
她喜欢简单的食物,受不了油腻。她认为人要保持敏锐、警觉、冷静,便不能把“毒素”带到身上去。她的原则性很强。 # t& x+ N1 F8 b5 X- X! q5 i
唐卓旋说:
1 T2 V0 s: m/ r4 B 「她认定今时今日的动物都活得不开心,还担惊受怕,被屠宰前又又因惶恐而产生毒素,血肉变质。人们吃得香,其实里头是“死气”。」 4 t+ U0 K0 z1 W
因为相信吃肉对人没有益处,反而令身体受罪,容易疲倦,消化时又耗尽能量,重油多糖味浓,不是饮食之道。云云。 , E( Q W+ q9 C* F
「你呢?」我问唐卓旋:「你爱吃肉吗?」 ' ?+ K6 v' L1 M) b4 |& s
「我无所谓,较常吃白肉,不过素菜若新鲜又真的很可口。也许我习惯了女朋友的口味。」 $ [4 e8 }) B3 a8 A, R6 O* G
唐律师笑:
! D8 s2 i! R3 R. H( ~. k7 {# x 「上庭前保持敏锐清醒时很重要的。」
4 o: Y! T6 j3 B J6 @" \3 E. K; ] 我说:
- B, i0 F% U9 c+ x% ` 「我知道了。」 0 }4 x0 Y8 e. q9 N, C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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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忽地嘱咐我用他的名义代送花上杨莹家。我照做了。他强调要白色的百合。
& j" Y! k) D' U# e) F 没发应。也没电话来。他打去只是录音。手机又没开启。我“乐不可支”。 # g1 t; M) a8 Z7 ]- x
第二天,第三天……。再送花。 5 D+ ]7 f+ L4 d4 X3 Z& e
送到第七天,他说: % F8 ?: O; @' Z. e- S
「明天不再送了。」
9 Y' a; Z' q* i! f. ~/ a 我说:
6 I6 p1 g/ A p# u. X 「我知道了。」 % l5 u5 a0 r3 H O3 |
又过了几天,他问我? - h0 ?; @) }) j* H# d# a
「星期日约了一些同学出海,不想改期,你有空一起去吗?」 $ f9 D `$ f! V/ j7 H7 Z* r+ v b
我预先研究了一下他们的航行路线。 . ?. O6 O! c0 I% _# H; e. w
若是往西贡的东北面,大鹏湾一带,赤洲、弓洲、塔门洲,都面临太平洋,可以钓鱼。我还知道该处有石斑、黄脚饔、赤鱼饔……等渔产。建议大家钓鱼。——而且杨莹又不去,她在,大家避免杀生,没加这节目。
' T# B3 d, {' j6 D1 v 同行虽如敌国,但出海便放宽了心。
3 Z+ O2 e' r, H3 i; [( V 我们准备了钓竿鱼丝,还有鲜虾和青虫做饵。还加上“诱饵粉”,味道更加吸引。 3 q1 P4 [6 C: z' Q2 y
只要肯来,便有机会上钩。
5 N# |) L+ s* E; [# G 游艇出海那天,一行八人。清晨七时半集合,本是天朗气清,谁知到了下午,忽现阴云,还风高浪急。 9 n+ y4 p2 j: g6 u4 c/ T( ?
船身抛来抛去,起伏不定,钓鱼的铺排和兴致也没有了。 ( X. L8 V. s8 Y4 A0 c6 q
「本来还好有野心,钓到的鱼太小,马上放生,留个机会给后人。」
. M- K0 d0 a* w t( H3 I 在西贡钓鱼,通常把较大的鱼拧上岸,交给成行成市的酒楼代为烹调上桌。但今天没有什么好东西,无法享受自己的成果。
$ M; ?4 y5 E N4 u: r+ r0 A 我连忙负荆请罪: 5 P% i6 @) O) ~7 S! t# P
「各位如不嫌远,我请客,请来我家小店尝尝天下第一美食。」 0 t, H9 H6 v% C9 A: f: m+ t
一听是“上环”!有人已情愿在西贡码头赤海鲜算了。我才不在乎他们。 , r$ t6 S8 \9 n. R' S
「老板给我一点面子——」我盯着目标,我的大鱼。看,我已出动“诱饵粉”:「你又住港岛,横竖得驾车回家。他们不去是他们没口福。」
' K( o% f+ c% o: @他疑惑: * P0 h) C) N: e
「你家开店吗?」
6 z6 A+ K2 x! Q! G" K: \3 ^ 又问: ! [; L t6 Y5 @+ g/ J
「是什么“天下第一美食”?你并非势必要说,但你现在的话,将来便是呈堂证供。话太满对自己不利。」
7 M' [9 A7 ~3 Y* {7 G. o) D 「保证你连舌头也吞掉!」
8 h1 \# P7 Z# _/ V 我知道他意动。——他今天约我出海便是他的错着了。以后,你又怎可能光吃白肉?
( C; d4 I2 k: [: D+ j 「你根本没吃过好东西。」我取笑:「你是我老板我也得这样说。」 6 S+ x" D' t3 f1 ]) O
「别老板前老板后。」他笑:「我不知你也是老板。」
$ \+ v) {4 F8 o$ n# V. ]. W 在西贡至上环的车程中,我告诉他,我和妈妈的奋斗史。他把手绢递给我抹掉泪水。
. G6 k7 w" G# y( c 一看,手绢?
! n$ {1 [# l2 e+ \' M( T 当今之世还有男人用手绢吗?
. w% k" O8 y; ]& R; g+ N2 P# K ——“循环再用”,多么环保。
6 K' n8 d; `! {5 m9 o- i7 V, U 我们是层次不同实质一样的同志。 # X7 G; z6 X" ]1 A$ r+ K$ f1 @
我收起那手绢: & B+ \* a( P% H2 Z
「弄脏了,不还你了。」 * G/ g |$ \4 m) {/ G( g* I
望着前面的车子。人家见了黄灯也冲。他停下来。
' G* Y+ S- ^* s8 T 「随便,不还没关系,我有很多。」
2 B2 z7 \# m/ M T% e6 ~ 我说:
) }( `1 b2 K8 X* i4 } 「以为二三十年代的人才用手绢。」 1 V; T$ U) n, T
「我鼻敏感,受不了一般纸巾的毛屑。」
2 v$ M. G$ x% I& Q8 y 太细致了,我有点吃力。 * Q" a$ Z0 H, E& X8 D
但我还是如实告诉他,我们的故事。——不能在律师跟前说谎,日后圆谎更吃力,他们记性好。 0 O; o/ B7 m) B4 O! n9 I
我——不——说——谎。 & Z9 r7 A" h! [' {1 A* K# r5 u
我斜睨他一下?
% m2 y4 u5 [8 | 「我们比较“老百姓”,最羡慕人娇生惯养。真的,从来没试过……」有点感慨。
6 H9 Z. b& I: |* z0 B 我们虽然是女人,但并不依赖,也不会随便耍小性子,因为独立谋生是讲求人缘的。
6 m/ G+ P& s$ q0 a; z: K: b 但我们也是女人,明白做一个男人背后的女人很快乐,如果爱他,一定尊重他,可惜男人总是对女人不起。——我们没人家幸福就是了。他用力搂搂我肩膀。 , I' k3 H& \. C% G0 {( O& O
不要紧,我们有卤水鹅。
7 f/ z a; ]( ~; j5 a 果然,卤水鹅“征服”了他的胃。
% M1 V- p) w) `+ t& l- R! y+ O1 s, K% z* H$ f y
他一坐下,妈妈待如上宾。
. c; u) T1 \. C7 K' b 先斩一碟鹅片。驾轻就熟。 6 i* z% ^: F0 }1 k
挑一只最饱满的鹅,卤水泡浸得金黄晶莹,泛着油光,可以照人。用手一摸鹅胸,刀背轻弹,亲切地拍拍它的身子,放在砧板上,望中一剖,破膛后还有卤汁漏出,也不管了,已熟的鹅,摊冷了些才好挥刀起肉,去骨。嚓嚓嚓。飞快切成薄片,排列整齐,舀一勺陈卤,汁一见肉缝便钻,转瞬间,黑甜已侵占鹅肉,更添颜色。远远闻得香味。再随谁拈一把芫荽香菜伴碟…… " G K1 d0 D" I; p# `- W0 u
「妈,再来一碟带骨的。加鹅颈。」
& Q$ }: C9 F; `. ^0 y. x 净肉有净肉的好吃,但人家是食髓知味,骨头也有骨头的可口。 # M" J7 E5 }3 Y$ } ~/ X
接着,厨房炒了一碟白菜仔、一碟鹅肠鹅红、沙爹牛肉、蠔烙卤水豆腐(当然用卤鹅的汁)、冻蟹、胡椒猪肠猪肚汤……,还以柠檬蒸乌头来作出海钓鱼失败的补偿。——以上,都不过是地道的家乡菜,是卤水鹅的配角。鹅的香、鲜、甜、甘、嫩、滑……,和一种“肉欲”的性感,一种乌黑到了尽头的光辉灿烂,是的,他投降了。着魔一样。
+ [+ ~5 r @3 V9 i 唐卓旋在冷气开发的小店,吃得大汗淋漓,生死一线,痛快地灌了四碗潮州粥。
4 d; R1 u- O [- h- ?! p 以打理鼓掌作为这顿晚饭的句号。 9 G, m9 ~; V8 M+ c& c3 {+ J
我道:
, u$ ` I) L- T 「我吃自家的卤水鹅大的,吃过着黑汁,根本瞧不起外头的次货。」
& t/ p* O! {0 b: ?' h4 } 妈妈满意的看着他: ) v7 s! k p" E& H* p) a$ K
「清明前后,鹅最肥美,这卤汁也特别香。」 ( W* [8 W0 c& U
「是吗?为什么是清明前后那?」他问。
' q- G$ G' m! m1 V 「是季节性吧,」我说,「任何动物总有一个特定的日子是状态最好的。人也一样啦。」
, r3 c, [+ v# U 「对对,也许是这样。」妈一个劲地说:「其实我卖了十多二十年的鹅,只有经验,没有理论。」 ( M% ~5 @0 I+ s4 T1 I w8 ~2 m
「伯母菜厉害呢。白手起家,不简单。」 / [0 b D( c9 {) ^) ?5 b6 A9 x% }
有男人赞美她,妈妈流露久违的笑意。她是真正的开心。因为是男人的关系吧。 2 \: Z! B3 X2 R- D' ~0 r! G
5 K9 s# F, F% u- k4 m, l6 G
我把这意思悄悄告诉唐卓旋,他笑,又问:
6 Z! ~. S1 X6 p9 v( C 「说她不简单,其实又很简单。」 ; x, h$ {* P5 A Y* ?
是的。她原本就很简单。——没有一个女人情愿复杂。正如没有一个女人是真正把“事业”放在第一位。 + O9 ]0 m3 C7 N3 K
「呢爸爸唤“谢养”,照说他不可能给你改一个“谢月明”的名字。」他问:「是不是在月明之夜有值得纪念之事?」
' Y9 m7 v3 y. H4 _& m 「不是。」 8 g5 e% X" B# }
「有月亮的晚上才有你?所以谢谢它?」 5 m$ ^2 _! S- ]1 a9 u1 m6 ]
「哪会如此诗意?」我故意道:「——不过因为这两个字笔划简单。」
1 }; J2 k U% [- y 他抬头望月。又故意: , L) D. n: S, j, c. Q
「月亮好圆!」 * ~! B& F2 j X* x5 [
「唐卓旋你比我爸爸更没有诗意!」
5 _4 X$ T: f& k0 V+ G+ |/ ^ 唐卓旋后来又介绍了一些写食经的朋友来,以为是宣传,谁知人家早在写“潮州巷”的时候,已大力推荐。我们还上过电视。——他真笨!一个精明的律师若没有足够的八卦,不知坊间发生过什么有趣事儿,他也就不过是活在象牙塔中的素食者。 9 r) Q. Y5 O5 C
他祖父生日那天,我们送了二十只卤水鹅去。亲友大喜。口碑載道。
( t: K! }1 U# N3 h5 N8 M; _, @ 我的出身不提,但作为远近驰名食店东主的女儿,又受过工商管理的教育(虽然在鹅身上完全用不着),是唐律师的得力助手,我是一个十分登样的准女友。
5 T4 _; l& M0 G4 n 我知道,是卤水鹅的安排。是天意。 $ M8 G) i$ s; R+ _' y# e# D7 u+ j
日子过去。 : z+ F V; q8 R4 U3 s, ?
我对他的工作、工余生活、起居、喜怒哀乐,都了如指掌。
1 Y5 \. L- ?& D7 p 他手上又一单离婚官司在打,来客是名女人,他为她争取到极佳的补偿,赡养费数字惊人。 " Q" x+ Y+ G/ c, J& U
过程中,牵涉的文件足足有七大箱,我用一辆手推车盛載,像照顾婴儿般处理。——因为这官司律师费也是个惊人数字。
6 [5 n6 H K* U, d/ T) |) G 法官宣判那天,我累得要去按摩。
5 U- }9 c+ l4 O- \- {5 e 他用老板的表情,男友的语气: , o0 S4 M; } J3 ~
「开公费,开公费。」 6 Y( ~, Y% {, c4 U+ O& n1 s0 D
我笑:
- R- t" i# w+ I1 H+ S* H1 r 「还得开公费去日本泡温泉:治神经痛、关节炎,更年期提早降临!」 8 ?: z; {! [, E3 b* n
也有比较棘手的是:一宗争产的案件。一个男人死后,不知如何,冒出一个同他熬尽甘苦的“妾侍”,带同儿子,和一份有两名律师见证的遗嘱,同元配争夺家产。 0 _" A/ H: P6 ?
元配老太太念佛,不知所措。
6 r/ ^) s- U% U6 l0 F) B5 X- T 大儿子是一间车行的股东之一,与唐卓旋相熟,托他急谋对策。
" f& F" D4 Q1 n* T+ G 律师在伤脑筋。无法拒绝。
k" i$ O% @6 p 我最落力了。我怎容忍小老婆出来打倒大老婆呢?——这是一个难得的“情意结”。 B) R) p& E7 i; O- [1 b1 f
虽然另一个女人是付出了她的青春血泪和机会。 + A0 O. F- \) R! H7 C
我咬牙切齿地说: 2 v7 C' Z/ y z U& x: y8 R
「唐律师,对不起,我有偏见,——我是对人不对事。」
& v* S% l1 T( k5 u+ I5 \% d6 Y4 U 他没好气。权威地木着一张脸: ) @% d0 O! W5 Y7 ^; w
「所以我是律师,你不是。」又嘱:「去定七点半的戏票,让我逃避一下。」 . S7 s! P9 G U5 ^0 V2 F: E
太好了。 " @1 \- O! E R$ ?2 W' k2 D8 e# E
电影当然由我挑拣。——我知道他喜欢什么片种。 + t+ V/ W7 h1 F; P) M7 D; d; r9 V
1 u$ F4 d/ Z" ?
: G1 ]5 _5 J3 q3 Q' P5 n7 i0 j
他喜欢那些“荡气回肠”的专门欺哄无知男女的爱情片。例如“铁达尼号”。奇怪。
% W5 @4 m+ W8 |# a/ T6 _$ O9 @ 散场后,我们去喝咖啡。咖啡加了白兰地酒。所以人好像很清醒又有点醉。 ! V% S, Q4 ^, H' Y
我说:
$ n7 z3 m4 a) A7 G! J9 n$ s& l 「在那么紧逼的生死关头,最想说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了。」 r1 Q A, B' E& U( D) O
他还没自那光影骗局中回过来: 5 Q1 F5 M' c8 Z L& r
「从前的男女,比较向往殉情,一起化蝶,但现代最有力的爱情,是成全一方,让他坚强活下去,活得更好。——着不是牺牲,这是栽培。」
4 ]4 N1 M* V0 I# k: Z8 A 「男人比女人更做得到吗?」
' K% o" \. I; O- V1 l3 F) R0 A 「当然。」他道:「如果我真正爱上一个人,我马上立一张“平安纸”——」 3 j+ r x8 c3 b3 ~+ t
“平安纸”是“遗嘱”的轻松化包装,不过交代的都是身后事。今时今日流行立“平安纸”是因为人人身边相识或补相识的人,毫无预兆的便失去了。
. {! P% e% w9 W; ^# i" f4 _ 我最清楚了。 : g0 L! }2 R1 S' l. J
「你自说自话,你的遗嘱谁帮你执行?」
. k3 C# a) I4 R# q5 Q 「我在文件外加指示,同行便在我“告别”后处理啦——」
' T/ g9 \( y0 N: t9 I) w5 R8 Z- ]# i 「这种事常“不告而别”的呀。」 + m6 T" z# c( d3 {
「放心,既是“平安纸”,自有专人跟进你是否平安。」 : M# A* V4 }% ^; b2 W8 U
「咦?——你担心什么?」 ! s, ~7 m; M4 L
我没有看他。
5 y6 L$ m/ v: I# P3 F' t 我的目光投在街角的一盏路灯。凄然: & G. _; n# S" W! J; R
「不,我只担心自己。——如果妈妈去了,我没有资产,没有牵挂的人,没有继承者……,你看,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平安纸”的。」 # x/ Y! e2 n1 n$ F2 W
生命的悲哀是:连“平安纸”也是空白迷茫的。 $ r2 }! {8 h& B6 v6 U+ G
我站起来:
4 s$ i1 {7 S* J, [ 「我们离开香港——」 # d2 V r2 e9 o' t, @
「什么?」 ( H( q. {+ B( @ V+ Q3 M
我说:
' n8 W: h( A" Z& A 「是的——到九龙。驾车上飞鹅山兜兜风吧?看你这表情!」 * Q2 ?: Q/ D; a1 O. g
在飞鹅山,甜甜暖暖的黑幕笼罩下来,我们在车子上很热烈地拥吻。
& i9 e6 i. J! b! C8 A" m& t Q8 u/ {* i 我把他的裤子拉开。 5 M2 X0 N' U: K" W
我坐到他的身上去。 ! R7 R* G8 U7 L$ L' S
他像一只仍穿着上衣的兽……。 9 t* t: x( K1 ?. z1 g- m
性爱应该像动物:——没有道德、礼节、退让可言。
8 i. D% u! F6 Y. S; j 把外衣扔到地面、挂到衣架,男女都是一样的。甚至毋须把衣服全脱掉,情欲是“下等”的比较快乐。肉,往往带血的最好吃!
4 N, a/ B3 Z _3 s1 i$ ~" L& A, q ——这是上一代给我的教化?抑或他们把我带坏了? 4 d/ U( l, ]- w
我带坏了一个上等人。
1 r2 L, a; r1 b1 T+ Y% z ……
) ~, {' E, h$ U i$ D$ m 是的,日子如此过去。 - M+ [" a9 M9 h; M4 ? h: v, s# A
9 }9 V: @, l: }6 _& m一天,我又接到一个电话。
- l. M% a8 w; ]) Z% X- H. y7 _/ m 我问:
5 b/ Y" P6 ?) Q! N/ h, E8 d 「小姐贵姓?那间公司?又什么事可以留话——」
4 d) s1 {/ O4 C# ]3 H% S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 h' }) f9 [. E7 H) w8 Z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平淡而有礼貌地说:「唐先生在开会。他不听任何电话。」
* Y( {7 ^/ [5 M6 V 「岂有此理,什么意思?我会叫他把你辞掉。」 ' ^" K+ a- d8 h6 S9 ]% ~
「他早把我辞掉了。」我微笑,发出一下轻悄的声音:「我下个月是唐太。」 ( v! j& S6 {5 I8 b/ ]9 [; S
——我仍然帮他接电话。当一个权威的通传,过滤一切。大势已去了。 3 n& d! a0 Z: I( F. j; N
我不知你是谁! % W* q& T" R3 t9 ]0 g2 I% K
我已经不需要知道了杨——小——姐。 , M0 L2 |. ^5 U' v
结婚前两天。
/ \/ H- j$ \9 K+ o/ V) x4 p 妈妈要送我特别的嫁妆。 " c7 \$ J1 f) q# s; g1 o9 m
我说: ( H' ~0 Y. G+ m, S( }
「都是新派人,还办什么“嫁妆”?」 * ?* N" z- ]# H- d
她非要送我一小桶四十七岁的卤汁。 ; }2 m" L/ h3 k" m0 c
「这是家传之宝,祖父传给爸三十念,我也经营了十七年。」 $ O7 ~ h( R7 P7 F6 V
「妈,」我声音带着感动:「我不要。想吃自己会回来吃。同他一齐来。」
+ J+ Z* K# G5 z. c6 b 我不肯带过去。
( T; {4 W0 i- n7 s: g 虽然爸爸走了,可我不是。我不会走,我会伴她一生。
% k/ M5 ?( A9 o1 F 「你拿着。做好东西给男人吃。——它给你撑腰。」
( C4 b1 N4 v) J& Q4 `7 @9 _# p4 M0 K 「我不要——」 / b/ X7 o5 K0 @$ D/ ^; {
她急了: " v& ?4 L* L0 ?; s2 Z" F% L4 ]- x& \' ?
「你一定得要——爸在里头。」
. S; a# @7 O" z' ~ 我安慰她?
" X7 Z3 T! L* v6 s- n 「我明白,这桶卤汁一直没有变过,没有换过。有他的心血,也有你的心血。」 : I- a; C# p' O0 m" n* z* n, u5 m
「不,」她正色地。一字一顿:「爸——在——里——头!」 ! S$ j ~+ C/ B4 T I
* G$ K, j4 e+ L: k2 A; }. I
我望定她。 % a2 A5 c3 R8 m \. i k
她的心事从来没写在脸上。她那么坚决,不准我违背,莫非她要告诉我一些什么?
?5 R2 t9 F6 p: @, H$ m( V 「月明,记得有一年,我同爸爸吵得很厉害吗?」
% [0 _# E1 i$ ~% X: q8 o) B* e 是的,那一年。
# R; l3 M8 m! A6 S1 ? 我正在写PENMANSHIP,串英文生字,预备明天默书。我见妈妈把一封信扔到爸爸脸上。
9 `8 }( h( t4 v! Y. G; Z% i7 ` 我们对他“包二奶”的丑事都知道了,早一阵,妈妈查她的回乡证,又发觉他常自银行提款,基于女人的敏感,确实是“开二厂”。
7 C* G; P% o2 N0 {6 Q 妈妈也曾哭过闹过,他一时也收敛些。但不就又按捺不住,反去得更勤。每次都提回来十几只鹅作幌子。 ) D% o% ^2 L) A2 ]- D+ V
妈妈没同他撕破脸皮,直至偷偷搜出这封“情书”。 9 h; H# }) g8 n
说是“情书”,实在是“求情书”。——那个女人,唤黄凤兰。她在汕头,原来生了一个男孩,建邦,已有一岁。 ! i1 I3 i! f2 C# u' |
后来我看到那封信,委婉写着: 3 x& k; s" ~ V' }' A
「谢养哥,建邦已有一岁大,在这里住不下去。求你早日帮我们搞好单程证,母子有个投靠。不求名分,只给我们一个房间,养大邦邦,养哥你一向要男孩,现已有香灯继后,一个已够。儿子不能长久受邻里取笑。我又听说香港读书好些,有英文学……」
: k% M2 }6 \6 S* p: X4 |) g \ 爸爸不答。
) W/ B5 y6 P; ~& }, s 妈妈气得双目通红,声音颤抖:
& _! |/ b4 Z: v3 ~ 「你要把狐狸精带来香港吗?住到我们家吗?分给她半张床吗?」
0 @4 ]* X! y$ C- q$ k 她用所有的力气拧起所有物件往他身上砸:「这个贱人甘心做小的,我会由她做吗?你心中还有没有我们母女?——由我在一天她也没资格,这贱人——」 2 _3 ~2 f2 ], J$ T% ~+ N2 G& _: Z. K
「不要吵了!」爸爸咆哮:「你吵什么?你有资格吗?你也没有注册!」 1 z# |+ \( W8 q' [! M
妈妈大吃一惊。 ; r* M# ^) ~8 V# w/ |2 ~; A% [, `
如一盘冰水把她凝成雪人。 2 j) ^* U9 N/ u
她完全没有想过,基本上,她也没有名分,没有婚书,没有保障。她同其他女人一样,求得一间房,半张床,如此而已。 2 u& N5 ^* `: \: E
——她没有心理准备,自己的下场好不过黄凤兰。而我,我比一岁的谢建邦还次一级,因为他是“香灯”。 W, H1 |5 M. h2 @8 V" a8 E
虽然我才七岁,也晓得发抖。我没见过大人吵得那么凶。遍体生寒。 ; i5 @! s3 H7 e3 k1 W
妈妈忽然冲进厨房,用火水淋满一身。她正想点火柴—— 9 w V. _- n& L& y V T# j) r, ] R$ O
我大哭大叫。爸爸连忙把她抱出来,用水泼向她,冲个干净。他说:
. j# r) ^7 K1 X6 C* q3 w+ l( n, G% Z 「算了算了,我不要她了!」 * K+ R9 k; @5 z
那晚事情闹得大,不消一天,所有街坊都自“潮州巷”中把这悲剧传扬开去,几乎整个上环都知道。 . N6 v: R: R! N.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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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以为他断了。他如常打牌、饮酒、开铺、游冬泳、买鹅、添卤、练功、神打…… + b* ?* i# U3 |% [9 Q* C1 }( F
他如常上大陆看他的妻儿。 - J5 U2 R# z& m1 H9 ^3 ^: ]
刺鼻的火水味道几天不散。——但后来也散了。 ; N8 Z! i# ?* j
妈妈遭遇到前所未有茫无头绪的威胁。 - ^$ T0 _$ c" U: ?. N0 Y6 _
她不但瘦了,也干了。
7 u. b* U! m3 T 但她如常存操作,有一天过一天。每次她把卤汁中的渣滓和旧材料捞起,狠狠扔掉,那神情,就像把那个女人扔掉一样。——可是,她连那个女人长相如何也不清楚。她此生都未见过她,但她却来抢她的男人。她用一个儿子来打倒她。 2 S: T5 z; l$ c8 m
她有唯一的筹码,自己没有。 : H1 F) E6 }* i7 a. h- I: @
扔掉了黄凤兰,难道就再没有李凤兰、陈凤兰了吗?
. I6 I% a- D1 r. }9 s 妈妈一天比一天沉默了。 ) d- k+ w8 U, ?" [0 Y& F
在最沉默的一个晚上,左邻右舍都听到她爆发歇斯底里的哭喊: 0 r& `4 X' L# a) L
「你走!你走了别回来!我们母女没有你一样过日子!你走吧!」
6 K2 \" I; v* F 说得清楚明确。惊天动地。
: a: g. C. [8 m0 A" p6 \: V 最后还有一下大力关门的巨响。
& l9 O: W( _3 X; x3 a 爸爸走了,一直没有回来过。 " x' C; \$ D2 |: x# f: m- Q; |/ D7 V
「——爸爸没有走。」妈妈神情有些怪异:「他死了!」 0 S$ `$ s9 l* s h6 c
我的脸发青。 0 ?8 Q$ O! L$ L! \4 v& E( X
「那晚他练神打,请“师公”上身后,拿刀自斩,胸三刀,腹三刀,背三刀,头三刀……,斩完后,刀刀见血。」
7 J* M7 I- o: \3 `9 N- R3 O 他的功力不是很深厚吗?每次练完神打,他裸着上身只有几道白痕,丝毫无损。——但那晚,他不行了……。
% ?/ I: Z0 d: e' d: {/ B 妈妈憋在心底十七年的秘密,一定忍得很幸苦。 ; Z4 U9 e* l% D R5 X
她没有救他。没有报警。
* k) E1 B9 c5 e2 f/ E( w/ \ 因为她知道自己救不了。他流尽了血。…… ' Z2 W5 M& G: n
以后的事我并不清楚。
- z( f& Q9 n$ v" C/ R: h! Q3 z 在我记忆中,我被爸爸夺门而出,妈妈哭闹不停的喧嚣吓坏了,慌乱中,那一下“呯!”的巨响更令我目瞪口呆,发不出声音。因为,我们是彻底的失去了他!
& J( a/ }9 R; a) i7 L7 r/ T# w+ U4 v/ }9 P" [
第二天,妈妈叫我跟外婆住几日。她说:
/ }" N9 o a; A" |7 f 「我不会死。我还要把女儿带大。」 + V8 g' {2 k" }$ L8 X/ k: u# Y y* d- t
外婆每天打几通电话回家,妈妈都要接听。她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心情,收拾残局。还有,重新掌厨,开铺做生意。 $ q8 N3 A, m- ~- a/ L$ L" w! d
是的,她只关门大睡了三天,谁见都不理,包括我。然后爬起床,不再伤心,不流一滴眼泪,咬牙出来主理业务。
4 Z1 k( a% _1 e$ A+ s 那是她很累,累得像生过一场重病……。 " p- b, k" c3 _
但她坚持得好狠。
* I" |" M2 d" a9 W 原来请来的两个工人,她不满意,非但不加薪,且借故辞掉,另外聘请。纵是生手,到底是“自己人”。——小店似换过一层皮。而她,不死也得蜕层皮。 2 x% e8 b; R% M9 w7 h. k7 l& D8 \) k" A
此刻,她明确地告诉我:
6 j" o& ?& F9 C# B. t- t7 K 「爸——在——里——头÷1」
K7 c& Q8 U8 v; h7 q 我猜得出这三天,她如何拼尽力气,克服恐惧,自困在外界听不到任何声息的练功房中,刀起刀落,刀起刀落。把爸爸一件一件一件……的,彻夜分批搬进那一大桶卤汁中。 . c. r p6 Z4 R1 w) Q
他雄健的鲜血,她阴柔的鲜血,混在一起,再用慢火煎熬,冒起一个又一个的泡沫与黑汁融为一体。随着岁月过去,越来越陈,越来越香。
! q$ ]/ P( I: \" V' ] 也因为这样,我家的卤水鹅,比任何一家都好吃,都无法抗拒,都一试上瘾,摆脱不了。只有它,伸出一只魔掌,揪住所以人的胃。——也只有这样,我们永远拥有爸爸。
4 a$ Z3 _. [& ~# T+ x$ Y3 U4 { 任他跑到天涯海角,都在里头,翻不出五指山。传到下一代,再下一代……。 & d7 C3 n6 h0 W9 M. D
莫名其妙地,我由一阵兴奋,也有一阵恶心。我没有呕吐,只是干嚎了几下。奇怪,我竟然是这样长大的。
; @9 X9 @7 s4 o0 C/ [+ w 我提一提眼前这小桶陪嫁的卤汁,它特别地重,特别珍贵。 j% m2 X9 }: G. @+ P
经此一役,妈妈已原谅了爸爸。他在冥冥中赎了罪。 ) B3 k8 {2 }$ s3 B
5 ~/ n( b8 @2 R- ~( u「你竟然不觉得意外?」妈妈阴晴不定:「你不怪责妈妈?」 6 ?# ? `- `6 R* f% ]6 A
怎会呢? 0 }" W [; h. b1 F& e s' C
我一点也不意外。
! E" c' }# j; {6 ~4 ~+ _/ A1 f5 ^ 一点也不。
! `, W" T4 ]0 w5 m: V1 b' I; ~ 妈妈,我此生也不会让呢知道:在事情发生的前一个晚上…… & {7 {! p! Z0 \ z1 B, I
我看见了—— 0 E) f: W1 t3 P" {$ L2 n6 H
我看见了—— / ^* P8 u. i u0 W/ G; A
妈妈,我看见你悄悄上了天台,悄悄打开练功房的门,取出一块用过的染了大片腥红的卫生巾,你把经血抹在刀上,抹得仔细、均匀。刀口刀背都不遗漏。当年,我不明白你在做什么。现在,我才得悉为什么连最毒的黑狗血的不怕的爸爸,他的刀破了封。他的刀把自己斩死。 5 }# `, d( \" t7 ^. |
——当然是他自斩。以妈妈你一小女人,哪有这能力? " N; C, X& w ` I2 t
我不明白。但我记得。 # s( [2 n6 V0 n6 d( f, b4 J1 \
妈妈,人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有,我也有。不要紧,除了它在午夜发出不解的哀鸣,世上没有人揭的开四十七岁的卤汁之谜。电视台的美食节目主持人太天真了。
1 T0 v4 i+ G- E- N$ w& X6 `9 W 我们是深谋远虑旗鼓相当的母女。同病相怜,为势所逼,——也不知被男人,抑或被女人所逼,我们永远同一阵线。
7 ]: e* z" o; c" \( A$ t 因为我们流着相同的血。
; j; r9 O9 @* H1 @6 H4 }$ _ 吃着同样的肉。 9 ?3 B X0 U1 g' I' d
「妈妈,」我拥抱她:「你放心,我会过得好好的,我不会让男人有机会欺负我。」
' S6 `) Q1 f; [/ B J! U- ~0 E8 T 她点点头,仍然没有泪水。 ) ?! {2 A: Q( ~, M1 t" _" D5 f9 Y
「这样就好。」
9 x; N* V3 X, o7 r9 h4 w9 N 她把那小桶卤汁传到我手中,叮嘱:
7 v/ p' I* B X% i 「小心,不要泼泻了。不够还有。」
2 `% }+ M7 d. ` ——在那一刻,我知道,她仍是深深爱着爸爸的。 ( b. f. E3 ]5 [6 f- c
她不过用腥甜、阴沉而凶猛的恨来掩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