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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子蔡05年度力作《孔雀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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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1 14:31: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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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容纳约150个学生的阶梯教室里虽然坐满了人,
    但除了教授喃喃自语般的讲课声和偶尔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外,
    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来玩个心理测验吧。」
    教授突然将手中的粉笔往黑板的凹槽抛落,发出清脆的喀嚓声。
    粉笔断成两截,一截在凹槽内滚了几下;另一截掉落在讲台上。
    他转过身,双手张开压在桌上,眼睛顺着一排排座位往上看,
    脸上露出微笑说:「好吗?」


    沉寂的教室瞬间醒过来,鼓噪声此起彼落。
    我被这阵声浪摇醒,睁眼一看,桌上的《性格心理学》停留在78页。
    记得那是刚开始上课时的进度,而现在已是下课前10分钟。
    拉了拉身旁荣安的衣袖,正在点头钓鱼的他吃了一惊,下巴撞上桌面。
    唉唷一声,他也醒过来。


    右前方三排处的女孩闻声回头,先是一楞继而笑了起来,笑容很甜。
    我觉得有些窘,转头瞪荣安一眼。
    他揉了揉下巴,睡眼惺忪地望着我,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回答,只是狠狠捏一下他的大腿。
    「啊……」他才刚开口,我便摀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出声。
    女孩又笑了一下,然后转头回去跟隔壁的女同学说话。


    「这个测验的问法虽然有很多种,不过答案的解释都是差不多的。」
    教授摘下眼镜,掏出手帕擦了擦,戴上眼镜后继续说: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说完后,他转头在黑板上依序写下:马、牛、羊、老虎、孔雀。
    「大家别多想,只要凭第一时间的反应作答,这样才会准。」


    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过了约半分钟,教授又开口说:
    「选马的同学请举手。」
    大概有20几只手举起,荣安和我都没举手,笑容很甜的女孩也是。
    我觉得“马的同学”好像是骂人的脏话,于是吃吃笑了起来,
    但别人都没反应。
    「选牛的同学请举手。」
    这次举手的人看来比“马的”多一些。


    笑容很甜的女孩选了羊,她隔壁的女同学则选老虎。
    我在教授询问最后一种动物 —— 孔雀时,举了手。
    右手悬在空中,转头问荣安:『怎么没看见你举手?你要选什么?』
    「我要选狗。」他说。


    『没有狗啊!』我左手指着黑板上写的五种动物。
    「是吗?」他仔细看了黑板一眼,「原来没有狗喔。」
    『那你要选什么?』
    「我要选狗啊。」
    『你有没有在听人说话啊!』我提高音量,『都跟你说没有狗了!』


    「那位同学。」教授说,「有问题吗?」
    转头看见教授的手正指向我,其它选孔雀的人早已将手放下,
    只剩我高举右手。
    『没有。』我脸颊发热,赶紧放下右手。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们,你为什么选孔雀?」教授又说。
    我缓缓站起身,发现几乎全部的人都看着我,脸颊更热了,只得说:
    『没有为什么。』


    「这些动物代表对你而言什么最重要?或者说你最想追求什么?」
    教授看了看仍然站着的我,并没有叫我坐下,又接着说:
    「马代表自由;牛代表事业;羊代表爱情;老虎代表自尊。孔雀呢?」
    他微微一笑,笑容有些暧昧,「孔雀则代表金钱。」
    话刚说完,教室响起一阵笑声,笑容很甜的女孩笑得更甜了。
    教授忍住笑,说:「请坐吧,孔雀同学。」
    我想我的脸大概可以煎蛋了。


    下课钟响后,收拾书包准备离开教室时,荣安对我说:
    「原来你那么爱钱喔,难怪都不借钱给我。」
    我像一锅滚开的水,荣安却来掀锅盖,我便顺手把书包往他身上砸。
    他往后闪避时,刚好撞到经过我们身旁的女孩。
    她是坐在笑容很甜的女孩隔壁的女孩,选老虎的那个。
    「对不起。」我跟荣安异口同声。
    她没说话,只是依序看了荣安和我一眼,眼神看来不像是瞪。
    然后跨过掉在地上的书包,跟上笑容很甜的女孩,走出教室。


    我捡起书包,趁荣安发呆的空档,举脚踹一下他的屁股。
    「爱钱没什么不好啊。」荣安揉了揉屁股。
    正想再给他一腿时,有人拍拍我肩膀说:「嘿,我也选孔雀耶。」
    转头一看,是我们系上另一位同学,跟我不算熟。
    『喔?』我随口问,『你为什么选孔雀?』
    「孔雀那么漂亮,当然选牠啰!」
    说完后,他也走出教室,荣安立刻跟在后头跑掉了。


    我背起书包,慢慢走出教室,离开教室后,在校园里闲晃。
    想到孔雀的象征意义,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爱钱没什么不好,但爱钱总跟现实、势利、虚荣等形容词相关,
    而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自己的样子。
    本来可以对这个心理测验一笑置之,但那位选孔雀的同学,
    偏偏就是个爱钱的人。


    记得有次他开了辆新车到学校,兴冲冲地邀同学出外兜风。
    结果有四位同学上了车,包括我。
    我们在外面玩了三个钟头,才刚回到学校,他立刻拿出纸笔,
    计算用掉的油钱等等大小花费,反复计算核对了三次后,说:
    「你们每人要给我38.6元。那就39元吧,四舍五入。」
    我心里不太高兴,给了他40元后,说:『不必找了。』
    「真的吗?」他笑着说,「那太好了。」
    从此我便跟他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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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 14:3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走回宿舍,坐在书桌前,刚把《性格心理学》放进书架时,
    荣安开门进来兴奋地说:「我查到那个女孩的名字了!」
    『哪个女孩?』我转头看着他,有些疑惑。
    「你喜欢的那个啊!」
    我恍然大悟,他说的是笑容很甜的女孩,选羊的那个。


    我和荣安都是单身的大四学生,班上也没有女同学供我们狩猎。
    幸好学校规定要修通识教育课程,我们才有机会接触外系女孩。
    这学期我和荣安选了这门课,因为听说任课教授打成绩很大方。
    这门课是三学分,每周二下午连续上三节课,修课的学生什么系都有。
    上课没多久,我便被那个笑容很甜的女孩所吸引。
    她看起来很文静,眼睛又大又亮,尤其笑起来非常甜美。
    我通常会坐在她身后三排左右的座位,由高处看着她,偶尔陷入遐想。
    但我无从得知她的姓名和系所,直到上礼拜二她穿了系服来上课,
    才知道她念统计系。


    『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我问荣安。
    「我下午跑出教室时,刚好听到有人叫她:流尾停。」
    『流尾停?』
    「嘿嘿。」荣安很得意,「我们上星期不是才知道她念统计系吗?所以
     我立刻跑到教务处找统计一到统计四的名条一一比对,终于……」


    荣安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狭长的纸,把它摊开放在书桌上,
    我低头一看,是统计三的名条。
    而在纸条下方有一个用红笔圈出的名字 ——
    刘玮亭。


    我注视刘玮亭这名字几秒后,喔了一声。
    「咦?」荣安睁大眼睛,「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平淡?」
    『不然要怎样?』
    「赶快采取攻势啊!」
    荣安双手拍击桌面,很激动的样子。


    我抬起头看着荣安,不知道要说什么?
    虽然每当在教室里看着她的背影或是在书桌前想到她的笑容时,
    总是很渴望知道她的名字,但从来没想过如果一旦知道她的名字,
    又该如何?
    「写情书给她吧。」荣安说。


    我想想也对,只有这个办法了。
    毕竟我已经大四了,如果在大学生活中没谈场恋爱或是交个女朋友,
    就像在篮球场上不管有再多的抄截、阻攻、助攻但却没有得分,
    便会觉得这场球赛是一片空白。
    于是我马上起身到其它寝室去借教人写情书的书籍。


    要借这类书籍并不难,在我们这年纪学生的书架上,
    充斥着教人如何对异性攻防的书。
    因此我很快借到两本书,其中一本还用红笔画了一些重点。
    我拿出信纸,左思右想并参考那两本书,终于写下第一句:
    如果成大是一座花园,妳就是那朵最芳香、最引人注目的花朵。


    『荣安啊……』
    「什么事?」他走近我。
    『没事。』
    「那你干嘛叫我?」
    我没有理他,只是挥舞左手叫他别靠过来。
    原本想问他第一句写得如何?但突然想到他的战斗力比我还弱,
    如果听了他的意见,后果会不堪设想。


    荣安去洗澡了,寝室内只剩下我和书桌上的一盏灯。
    我屏气凝神写信,力求字迹工整,嘴里也低声复诵写下的文句。
    如果不小心写错字或觉得文句不顺,便揉掉信纸重头来过。
    文字的语气尽量诚恳而不卑微,赞美她时也避免阿谀奉承。
    在荣安洗完澡回来推开寝室的门时,我终于写完了,只剩最后的署名。
    『要署名什么?』我头也没回,『用真名不好吧。』


    「用无名氏呢?」荣安说。
    『又不是为善不欲人知的爱心捐款。』
    「一个注意妳很久的人呢?」
    『这样好像是恐吓信。』
    「一个暗恋妳却不敢表白的人呢?」
    『也不好。搞不好她会以为我是个变态或是奇怪的人。』


    「知名不具呢?」
    『知名不具?』
    「这还有个笑话喔。就是你知道我的名字,但不知道我的阳具。」
    『混蛋!』
    在写情书这么优雅的气氛中,他竟然冒出这句话,我回头骂了一声。
    但我骂完后,看见他的样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荣安全身脱个精光,连内裤也没穿,在寝室内走来走去。
    『你……你在干嘛?』
    「我在遛鸟啊。」他没停下脚步,继续走来走去。
    『……』
    「我的小鸟一天24小时都不见天日,只有在洗澡时才可以见天日,但
     洗澡时得被水淋。所以我想通了,洗完澡遛牠一下,有益健康。」
    说完后,他停下脚步,拿了张椅子到窗边,然后站上去面对窗外,
    张开双臂说:「飞吧!」
    『混蛋!你给我下来!』


    我很用力把荣安拉下椅子,大声说:『把内裤给我穿上!』
    「喔。」他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穿上内裤,「那你要署名什么?」
    『就随便弄个化名好了。』
    「我帮你查到她的名字,你得好好请我吃一顿大餐。」
    『想都别想。』
    「你果然是选孔雀的人。」
    刚举起脚想踹他时,突然又想到那个心理测验,便停了下来。


    『这个刘玮亭是选羊的人。』
    「羊?」荣安说,「羊代表什么?」
    『爱情。』我说。
    「喔。」荣安想了一下,「那这样的女孩一定可以带给人幸福。」
    『应该是吧。』
    我回到书桌前,在信尾署名:柯子龙。
    再加个附注,请她下课后到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
    我会在那里等她。如果她愿意跟我做朋友的话。


    我将信反复看了几遍,然后装入信封。
    准备用胶水黏上封口时,又把信拿出来再读一次。
    「都写了,就寄吧。」荣安说。
    我终于把信封缄,在收件人的地址写上:成大统计三。


    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时,脑袋里还在胡思乱想。
    如果那个心理测验很准的话,那么我应该会更喜欢刘玮亭;
    但却会讨厌选孔雀的自己。
    而如果她很相信那个心理测验,她会不会因此而不喜欢选孔雀的我?


    『荣安。』我睁开眼睛,『你要选哪种动物?』
    「狗啊。」荣安回答。
    『都跟你说没有狗了!马、牛、羊、老虎、孔雀,你到底要选什么?』
    「我要选狗啊。」
    『你……』我气得坐起身,再用力躺下,『赶快睡觉!』


    把信寄出后,连续几天的夜里都会作梦。
    有时是像牵着白雪公主走过青青草原的梦;有时则是像聊斋里的怪谭。
    我也开始想象刘玮亭收到信后的心情,她会高兴?还是觉得无聊?
    她会不会优雅地撕破信然后不屑地丢进垃圾桶?
    或是广邀亲朋好友来欣赏她的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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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 14:3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又到了礼拜二,我这次因为心虚所以坐在离刘玮亭比较远的地方。
    虽然紧张,但我仍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跟平常没什么不同。
    照理说如果她收到我的信,便知道在这间教室里有某个人喜欢她、
    而且下课后会等她,那她为什么还能这么自然呢?


    下课钟响后,我先警告荣安不准躲在暗处看我的热闹,
    然后飞奔至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背对教室门口。
    用了约两分钟的时间让自己平静不紧张,再缓缓转身面对教室。
    可能是心理作用,我觉得经过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很怪异。
    突然后悔自己太冲动,不应该寄出那封情书。


    大概离我50公尺处,有个女孩似乎正朝我走来。
    当距离缩短为30公尺时,我才看清楚她是坐在刘玮亭隔壁的女孩。
    她越朝我走近,我心里越纳闷:怎么会是她呢?
    但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只剩10公尺时,我开始慌了。
    彷佛看到一只老虎正朝我走过来,但我前面却没有铁笼子。


    「我是刘玮亭。」她走到我面前两步后站定,「你是写信给我的人?」
    『啊?』我舌头打结了,『这……这……』
    「是或不是。」
    『这很难解释。』
    「到底是或不是。」她说,「如果很难回答,就点头或摇头。」
    我不知道该点头或摇头,因为我是写给刘玮亭没错,但不是写给她啊。
    她看我一直没反应,便从书包拿出一封信,说:「这是你写的?」
    我看了看,便点头说:『是。』


    她打量我一会后,说:「我们走走吧。」
    说完后,她便转身向前走。我迟疑一下,跟在她身后。
    以散步的角度而言,她走路的速度算快,而且目光总是直视前方。
    她没再说话,自顾自地往前走,我则默默的跟在她身后机械地走。
    我越走心里越纳闷:为什么她会收到信?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她突然打破沉默。
    『啊?』我吓了一跳,随即恢复正常,说:『朋友告诉我的。』
    我心里闪过一丝杀意,死荣安,你完了。
    「他认识我?」
    『不。他……』我想了一会,编了一个理由,『他认识妳朋友。』
    「原来如此。」


    「柯子龙不是你的本名吧?」
    『嗯。我叫蔡智渊。』
    「智渊?」她点点头,「这名字不错,知识渊博的意思。」
    『谢谢。』
    「为什么化名子龙?」
    『我高中时用子龙这个名字投过稿,有被录取。』
    「是诗?散文?还是小说?」
    『都不是。我投的是笑话。』
    「哦?」她停下脚步,「说来听听。」


    『小明心情很差,小华就告诉他: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兵来将挡。
     小明却说:可是“兵”不是能吃“将”吗?』
    我也停下脚步,看她都没反应,便说:『我说完了。』
    「嗯。」
    『玩暗棋时,兵会吃将。』
    「我知道。」
    『所以我觉得这可以算是笑话。』
    「大概吧。」她继续向前走,「你不用自责,笑话不好笑是正常的。」
    『我……』


    「一起吃个饭吧。」她又停下脚步。
    我抬头一看,已走到学校的自助餐厅,便点点头。
    进了餐厅,她在前我在后,各自拿餐盘选自己的菜。
    结帐时,她从书包里拿出皮夹,我抢着说:『我请妳。』
    「不用了。各付各的。」
    她付了钱,我也没坚持。


    我们选了位置面对面坐下,她说:「你不像是选孔雀的人。」
    『妳怎么知道我选孔雀?』
    「上星期你站起来回答教授问题时,全班都知道了。」
    『喔。』我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心理测验可能不准吧。』
    「也许吧。」她拿筷子拨了拨餐盘的菜,「虽然很多人把心理测验当做
     游戏,但心理测验还是有心理学基础并经过统计分析的。」
    『是吗?』
    「相信我,我是学统计的。」


    『那妳为什么选老虎?』
    她先是一楞,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果然很注意我。」
    我苦笑一下,心里想:我注意的是坐在妳旁边,笑容很甜的女孩子。
    「我选老虎是因为牠最能保护我,是我可以信赖的动物。」
    『嗯。』
    「你为什么选孔雀?」
    『呃……』


    我一直没追究我选孔雀的理由,当教授在黑板写下那五种动物时,
    我的脑海里一一浮现这五种动物的外表和神情,然后便选了孔雀。
    但绝不是因为孔雀漂亮而选牠,事实上我认为老虎漂亮多了。
    那么我为什么要选孔雀呢?
    「不用多想了。很多选择是没有理由的。」
    她看我一直没回答,便帮我下了结论。


    离开餐厅后,她说她的脚踏车还停在教室外面,我便陪她再走回去。
    已经是入夜时分,路灯都亮了,但一路上我们几乎不交谈。
    校园内没什么学生在走动,更彰显我们之间的沉默。
    这种沉默的气氛,足以令人窒息。
    『妳为什么愿意出来见我?』
    我说完后,如释重负,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其实我的同学们都叫我别理你,或是躲起来看你会等到什么时候。」
    『她们……』
    「你放心。她们只知道有人写信给我,但我没把信给任何人看。」
    『嗯。』
    「我想你一定很用心写这封信,而且也鼓起很大的勇气。」她说,
    「如果我不响应或是躲起来测试你的诚意,你的自尊心一定会受创。」
    『谢谢妳。』
    「不客气。」她微微一笑,「我认为自尊最重要,绝不允许受到伤害。
     所以那个心理测验对我而言,是非常准的。」


    她牵着脚踏车往前走,并没有骑上去的意思。我便继续在后跟着。
    刚刚她笑了一下,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她的笑容不算甜,似乎只是拉开嘴角做出笑的表情,不过笑容很诚恳。
    「我们现在可以算是朋友了,以后别太见外。」
    她停下脚步,等我跟她并肩后,再继续走。


    「我的宿舍到了。」她说,「那就,再见吧。」
    『嗯,再见。』
    她骑上脚踏车,车轮大概只滚了三圈,我便听到煞车声。她回头说:
    「我有个疑问:我的笑容真的很甜吗?」
    『嗯?』
    「你在信上说的。」


    『这个嘛……』我不想说谎,但又不能告诉她实情,神情很狼狈。
    「同学们都说我很少笑,因此看起来凶凶的。」她又露出笑容,
    「如果你觉得我的笑容很甜的话,那我以后尽量多笑了。」
    『那……那很好啊。』我有些心虚。


    刘玮亭的背影消失后,我心里百感交集,转身慢慢走回去。
    虽然她看起来确实有点凶,但相处的感觉还不错,也觉得她是好人。
    可是……可是那封情书的收件人不是她,而是笑容很甜的女孩啊!
    一想到这,心里便有气,突然精神一振,快步跑了起来。
    直接跑回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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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 14:3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回到寝室,关上门,并且锁上。荣安冲着我一直傻笑。
    走到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他面前,先敲了他一记:『她不是她啦!』
    「你说什么?」荣安揉着头说。
    『我喜欢的女孩子不是刘玮亭!』
    「可是我明明听到有人叫她刘玮亭啊!」
    『你确定你没听错?』
    「我本来很有把握没听错,但经你这么一说,我不确定了。」
    『可恶!』我掐着他脖子,『你把我害惨了!』


    「等等。」荣安挣脱我的魔爪,「这么说的话,虽然可能是我听错,但
     还真的有刘玮亭这个人。」
    『那又如何?』
    「你不觉得这很神奇吗?」
    『神奇个屁!』
    「这样我算不算是你的爱神邱比特?」
    『邱你的头!』
    我又想掐他脖子时,他迅速溜到门边,打开门跑掉了。


    我熄灭所有光亮,躺在床上回想今天跟刘玮亭相处的点滴。
    该不该告诉她实情?如果告诉她实话,她的自尊会不会受伤?
    她是那么为我设想,我如果伤害了她岂不是天理难容?
    虽然她很不错,但我喜欢的人是笑容很甜的女孩啊!
    突然想到一句成语:骑虎难下,倒真的满适合形容我现在的处境。
    而且巧合的是,刘玮亭刚好是选老虎的人。


    反复思考了几天,只得到一个结论:绝不能告诉刘玮亭实情。
    而且那封情书毕竟写得很诚恳,所以我也不能跟她见一次面后就装死。
    那么,就试着跟她交往看看吧。
    依我平时的水平,也许她过阵子就不会想理我;
    万一她觉得我不错,也许……嗯……也许……
    总之,顺其自然吧。


    到了礼拜二的上课时间,虽然紧张依旧,但我还是坐回老位置。
    刘玮亭仍然跟笑容很甜的女孩坐在一块。
    以往我总是专注看着笑容很甜的女孩的背影,现在却不知道该看谁?
    我也无法分辨看谁的时间比较多,因为我几乎是同时看着两个人。
    下课钟响了,瞥见她们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我突然一阵慌张,
    左手拿起桌上的书,右手提着书包,头也不回冲出教室。


    我直接跑到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然后喘口气。
    等呼吸回复正常后,看到自己站在这棵敏感的树下。
    正不知所措时,远远看到刘玮亭牵着脚踏车走过来。
    「嗨,蔡同学。」她在我面前三步的距离,停下脚步。
    『嗨,刘同学。』我觉得我好像是立正站好。
    「我们走走吧。」
    『是。』
    然后她牵着脚踏车,我跟她并肩走着。


    「这时候的阳光最好。」
    『嗯。』
    「对了,你念哪个系?」
    『水利系。』
    「哦,你是工学院的学生。不过你的文笔很好。」
    『妳怎么知道我的文笔?』
    「信呀。」
    『喔。』我又差点忘了是她收到我写的情书,『那是……』
    「抄的?」
    『很多地方是。』我抓抓头发,『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她笑了笑,「还是可以感受到诚恳。」


    『今天让我请妳吃饭吧。』我说。
    「这样好吗?」
    『反正只是学校的餐厅而已。』
    「好吧。」
    『谢谢妳。』
    「该道谢的人是我吧?」
    『不。妳肯让我请客,我很高兴。』
    「你真的不像是选孔雀的人。」
    『选孔雀的人会怎样?』
    「我也不知道。但应该不会觉得请客是件快乐的事。」


    我们进了餐厅,又面对面坐了下来。
    「今天教授出的作业,你应该没问题吧?」
    『作业?』
    「是呀。下礼拜得交。」
    看来我今天太混了,连教授出了作业都不知道,只好硬着头皮问她: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作业?』


    「李宗盛、陈升、罗大佑之创作行为比较分析。」
    『啊?』我张大嘴巴,『这要怎么写?太难了吧。』
    「不会呀。我觉得还好。」她似乎胸有成竹。
    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不禁皱了皱眉头。
    「从他们的性格和背景的差异着手,会比较好写。」
    『谢谢。』我急忙说,『真是大感谢。』


    吃完饭,我们往她的宿舍移动,她仍然牵着脚踏车,我在旁跟着。
    现在的时间回宿舍太早,可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只好再问她关于作业的事,于是她又跟我点了几个写作业的方向。
    『妳的功课一定很好。』
    「还好,还过得去。」
    『我这样会不会占去妳念书的时间?』
    「不会。」她摇摇头,「跟你聊天满轻松的。」
    可是我压力很大耶,我心里这么想着。


    「宿舍的电话不太方便,以后要找我时可以让人上去叫我。」她说,
    「我住四楼426室。」
    『好。』
    「那……」她拖长尾音,一直拖到我听不见为止。
    『嗯。』我立刻说,『再见。』
    「呀?」她有点惊讶,「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轮到我拖长尾音。
    「好吧。下次见。」她说。
    『嗯,再见。』我说。


    走了两步,隐隐觉得就这样告别不太妥当,于是停下脚步回头说:
    『其实我……』
    「嗯?」她也停下脚步,准备聆听。
    『我……』但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有点急又有点紧张。
    她等了一会,看我始终说不出话来,便向我走近两步。


    「没关系。」她说,「我跟你一样,也会紧张。」
    『是吗?』
    「嗯。」她点点头,「我没有跟异性单独相处的经验,因此很紧张。」
    『看不出来妳会紧张。』
    「别忘了,」她微微一笑,「我是选老虎的人。」
    看到她的微笑,我心一松,表情不再僵硬。
    她又跟我挥挥手说再见后,便转身走进宿舍。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虽然如释重负,但不代表跟她在一起是不愉快的。
    我只是觉得那封寄错的情书是一块很大很大的石头,挡在我和她之间,
    因此我受到阻碍,无法自在随意地靠近她。
    而我也不时分心往后看,因为后面还有个笑容很甜美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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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 14:33:00 | 显示全部楼层
    从此每当上完课后,我会在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等她。
    「我们走走吧。」
    这是她每次看到我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说来奇怪,不管我们在一起多少次,每次一看到她,便觉得陌生。
    但只要走了五分钟的路,我便开始熟悉她。


    因此我们通常先是在校园走走,然后吃个饭、聊聊天。
    也曾看过三次电影,吃过两次冰,逛过一次书店。
    电影是在学校内看的,不用钱的那种,很符合选孔雀的我的特质。
    她是那种越相处越有味道的女孩,因此挡在我们中间的石头,
    随着相处次数的增加而变得越来越小。
    她的笑容变多了,我上课时也渐渐能将视线的焦点集中在她身上。
    至于笑容很甜美的女孩,她的笑容对我而言,已经越来越模糊。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喜欢刘玮亭?
    但即使现在还不算,我相信如果这种相处模式继续下去的话,
    不久后她便会占据我的生命。
    就像顺着河水一路蜿蜒往下,总有一天会看到大海。


    又到了礼拜二的上课时间,荣安还是在打瞌睡,但我已经很少睡了。
    一直注视着刘玮亭的背影很奇怪,偶尔也得看看教授、看看黑板。
    如果实在太无聊,我会在荣安的课本上涂鸦。
    下课钟响了,收拾书包时正好跟转头向后的刘玮亭四目相接,
    我笑一笑,然后起身先到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等她。
    快走到树下时,隐约听到有人叫刘玮亭,我回过头,但没看见她。
    我不以为意,继续走到树下。


    刘玮亭牵着脚踏车走过来,说:「我们走走吧。」
    『嗯。』我点点头。
    才走了一分钟,她便擦擦汗说:「天气变热了。」
    『是啊,好像已经是夏天了。』
    「那我们到那棵大榕树下乘凉,好不好?」
    『好啊。』


    到了大榕树下,她将脚踏车停好,然后坐在树下,我也跟着坐下。
    「这个夏天你就毕业了,有何打算?」她拿出一张面纸,递给我。
    『继续念研究所。』我接过面纸,擦擦汗。
    「很好。」她笑了笑,「要加油。」
    『会的。』


    我们又聊一会毕业这个话题,突然看见荣安骑着脚踏车飞奔而来。
    「我……」他气喘吁吁,「我终于知道了!」
    正纳闷他到底知道什么时,他不等我发问便继续说:
    「刚刚我走出教室又听到有人叫她流尾停,这次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
     没有听错,我马上跑到教务处。上次只看到统计三的刘玮亭便没再
     往下看,原来统计四竟然还有一个人叫柳苇庭!」


    他拿出统计四的名条,把柳苇庭这名字圈出,我暗叫不妙,他又说:
    「刘玮亭、柳苇庭,听起来都像流尾停。所以你喜欢的人是统计四的
     柳苇庭,不是统计三的刘玮亭,你的情书寄错人了!」
    荣安说完后很得意,又高声强调一次,「寄—错—人—了—!」
    我苦着一张脸,甚至不敢转头看刘玮亭。


    刘玮亭站起身,走到脚踏车边,踢掉支架,骑上车,扬长而去。
    我移动两步,嘴里只说出:『我……』
    却再也说不下去。
    荣安看看我,又看看远去的她,说:「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我没理他,只是楞楞地看着她越来越淡的背影。


    当天晚上,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刘玮亭,跟她解释这一切。
    隔天觉得似乎有话没说完,又写了一封。
    能说的都说了,只能静静等待下一次的上课时间。
    这几天我很沉默,连多话的荣安也不敢跟我说话。


    终于熬到礼拜二的上课时间,但她竟然没坐在笑容很甜的女孩身边。
    我心里有些慌,以为她不来了。
    还好四下搜寻后,发现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近出口的位置。
    我想她大概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背影吧。
    下课后回头一看,她已经不见踪影。


    接下来连续两次上课的情形也一样,一下课她立刻走人,比我还快。
    这期间我又写了两封信给她,但她始终没回信。
    我只得硬着头皮到她的宿舍楼下,请人上楼找了她三次。
    前两次得到的回答是:她不在。
    第三次拜托的人比较老实,回答:她说她不在。
    我继续保持沉默。


    这是最后一次上课了,我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在她的右侧。
    下课前五分钟,我已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一下课就往外冲。
    刚敲完下课钟,立刻转头看她,但她竟然不见。
    我大吃一惊,不管教授的话是否已说完,拔腿往外狂奔。
    终于在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旁追上她。
    我喊了声:『刘玮亭!』


    她停下脚踏车,但没回头,只问了句:「你确定你叫的人是我?」
    『对。』我抚着胸口,试着降温沸腾的肺,『我在叫妳。』
    「有事吗?」
    『对不起。』
    「还有呢?」
    『真的很对不起。』


    她终于回过头,只是脖子似乎上紧了螺丝,以致转动的速度非常缓慢。
    然后她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淡得令我怀疑她的眼睛里是否还有瞳孔?
    「如果没其它事的话,那就再见了。」
    她迅速将头转回,骑上车走了。


    我的双脚牢牢钉在地上,无法移动,嘴里也没出声。
    荣安突然越过我身旁,追着刘玮亭的背影,大喊:
    「请原谅他吧!他不是故意的!」
    「是我不好!都是我造成的!」
    「听他说几句话吧!」
    「请妳……」
    荣安越跑越远,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听不到了。


    然后我听到树上的蝉声,这是今年夏天第一次蝉鸣。
    我抬头往上看,只看到茂密的绿,没发现任何一只蝉。
    夏天结结实实地到了,而我的大学生涯也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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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 14:33: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顺利毕业,准备念研究所。
    搬离大学部的宿舍,住进研究生的宿舍。
    荣安去当兵了,我和一个机械所的研究生住在新的寝室里。
    「我好像看过你。」这是新室友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刘玮亭应该升上大四,而笑容很甜的柳苇庭则不知下落。
    不过我在毕业典礼那天,毕业生游校园时,曾看过柳苇庭。
    她穿着学士服,被一颗水球击中肩膀,头发和衣服都溅湿了。
    她却咯咯地笑着,笑容依然甜美。
    然后我眼前一片模糊。
    不是因为感伤流泪,而是我在楞楞地望着她的同时,被水球砸中脸。


    没能跟刘玮亭在一起是件遗憾的事,而且我对她有很深的愧疚感。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只希望时间能冲淡彼此的记忆。
    不过这似乎很难,起码对我而言,很难忘掉她的最后一瞥。
    她的最后一瞥虽然很淡,但在我心里却雪亮得很。


    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研究室,回寝室通常只为了洗澡和睡觉。
    新室友似乎也是如此,因此我们碰头或是交谈的机会很少。
    一旦碰头,大概也是闲聊两句。
    他通常会说:「我好像看过你。」
    这几乎已经是他的口头禅了。


    新学期开学后一个多月,有系际杯的球赛,各种球类都有。
    学弟找我去打乒乓球,因为我在大学时代曾打过系际杯乒乓球赛。
    比赛共分七点,五单二双,先拿下四点者为胜。
    我在比赛当晚穿了件短裤,拿了球拍,从宿舍走到体育馆。
    第一场对电机,我打第一点,以直落二打赢,我们系上也先拿下四点。
    第二场对企管,前三点我们两胜一负,轮到我打的第四点。
    「第四点单打,水利蔡智渊、企管柳苇庭。」


    裁判说完这句话后,我吓了一跳,球拍几乎脱手。
    正怀疑是否听错时,我看到柳苇庭拿着球拍走到球桌前。
    没想到再次见到笑容很甜的女孩 —— 柳苇庭,会是在这种场合。


    她走到球桌前时,大概除了企管系的学生外,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虽然并没有规定女生不能参赛,但一直以来都是男生在比赛,
    突然出现个女生,连裁判的表情也显得有些错愕。
    她甚至还走到裁判面前看他手里的名单,再朝我看一眼。
    虽然我很纳闷,但无暇多想,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这是场一面倒的比赛。
    我指的不是比赛内容,而是所有人一面倒为她加油,包括我的学弟们。
    她虽然打得不错,但比起一般系际杯比赛球员的水平,还差上一截。
    再加上她是个女孩子,因此我只推挡,从不抽球、切球或杀球。
    偶尔不小心顺手杀个球,学弟便会大喊:「学长!你有没有人性?」
    我只要一得分,全场嘘声四起;但她一得分,全场欢声雷动。


    我连赢两局,拿下第四点。
    比赛结束时,照例双方要握手表示风度。
    当我跟她握手时,她露出笑容。
    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到她的甜美笑容,我想我应该脸红了。


    第五点比赛快开始时,柳苇庭匆匆忙忙跑出体育馆,我很失落。
    想起那时上课的情景,也想起她的背影、她的甜美笑容;
    然后想起那封情书,想起刘玮亭,想起跟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以及她的最后一瞥。
    我觉得心里酸酸的,喉头也哽住。
    突然学弟拍拍我肩膀,兴奋地说:「学长,我们赢了,进入八强了!」


    虽然进入八强,但我丝毫没有喜悦的感觉。
    八强赛明晚才开始,因此我收拾球拍,准备离开体育馆。
    「同学,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待会再走?」
    有两个男生挡在我面前,说话很客气,不像是要找麻烦的人。
    『你们是FBI吗?』我说。
    「啊?」
    『没事,我电影看太多了。』我说,『有事吗?』
    「有人拜托我们留住你,他马上就会赶来了,请你等等。」


    差不多只等了两分钟,便看到柳苇庭跑过来。
    她先朝那两位男生说了声谢谢,再跟我说:「对不起,让你久等。」
    我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只是楞楞地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里有些吵,我们出去外面说。好吗?」她笑了笑。
    我回过神,乒乓球在球桌上弹跳的乒乒乓乓声才重新在耳际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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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 14:33:00 | 显示全部楼层
    走出体育馆,她说:「我们人数不够,我只好来充数。」
    『充数?』我说,『不会啊,其实妳打得不错。』
    「哪有赢家夸奖输家的道理?这样岂不表示你打得更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她笑着说,「你可以开玩笑吧?」
    『可以啊。』
    「那可以问你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孔雀。』我叹口气,接着说:『妳应该对我还有印象吧。』
    「嗯。」她说,「那时教授只问你为什么选孔雀。」
    『还有别的问题吗?』
    「你真的叫蔡智渊?」
    『嗯。』


    「我刚刚在裁判手上的名单中看到你的名字,吓了一跳。」
    『为什么?』
    「你是不是曾经……」
    『嗯?』
    「我换个方式问好了。」她说,「你是不是曾经写信给女孩子。」
    『嗯。』
    「而这女孩你并不认识。」
    『对。』
    「那可是封情书哦。」
    『没错。』


    她从外套的口袋拿出一封信,信外头写着:刘玮亭小姐芳启。
    『这是我写的。』没等她发问,我直接回答。
    可能是我回答得太突然,她楞了一下,久久没有接话。
    我看她不说话,便问:『这封信怎么会在妳手上?』


    「玮亭是我学妹,我毕业时她把这封信给我,又说收信人其实是我,
     而寄信人是水利系的蔡智渊。可是我看这封信的署名是……」
    『柯子龙。』我打断她,『那是我的化名。』
    「为什么要化名呢?」
    『因为……』我想了一会,耸耸肩,『没什么。只是个无聊的理由。』
    她没追问无聊的理由是什么,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我们都停下脚步,我在等她接下来的问题,她在思索下个问题是什么。
    过了一会,她终于开口问:
    「这封信真的是要寄给我的吗?」
    『是的。』我回答得很干脆。
    「哦。」她应了一声,又不再说话了。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那我走了。』
    她张开口想说什么,但我不等她说话,便转身离去。


    我不否认今晚突然看到柳苇庭心里是惊喜的,但一连串的问题,
    却令我觉得有些难堪。
    尤其她是我喜欢的人,更是情书的真正收件者,
    当她在我面前拿着那封情书时,我感觉自己是赤裸的。


    「请你等等!」
    走了十多步,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停下脚步。
    「对不起。」她跑到我面前,「我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封信对我是有意义的,所以我想确定一下而已。」
    『那妳现在确定了吧。』
    「嗯。」她点点头,「对不起。」
    我叹口气,说:『没关系。』


    「本来想在比赛后马上问你,后来觉得不妥,便先跑回去拿这封信。」
    她把信拿在手上反转了两次,便收进外套的口袋里,接着说:
    「我怕你走掉,便拜托两个学弟留住你。」
    『其实一个就够了。』
    「我怕一个人留不住你。」
    『为什么?』
    我看着她,一脸疑惑。


    她有些不好意思,回避我的目光后,说:
    「我不认识你呀,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暴力倾向。万一你心里不高兴,
     动手打人……」
    她说到这里突然住口,表情似乎很尴尬。
    我楞了一下,过了几秒后觉得好笑,便露出微笑。


    「那……」她有些吞吞吐吐,「我还可以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妳问吧。』
    「我明天晚上可以来为你加油吗?」
    我看了看她,没多久,她的脸上便扬起甜美的笑容。
    于是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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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 14:3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强赛对上土木系,我打第五点。
    比赛刚开打,柳苇庭正好赶到,在离球桌十公尺处独自站着。
    轮我上场时,我们前四点是一胜三负;换言之,我若输水利系就输了。
    我对上一个校队成员,看他挥拍的姿势,心里便凉了半截。
    朝柳苇庭看了一眼,她面露笑容,还跟我比个V字型手势。


    乒乓球比赛不像拳击比赛,在擂台打拳时,如果爱人在旁加油吶喊,
    你可能会因为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而击倒一个比你强的对手。
    然后脸颊浮肿鼻子流着血眼角流着泪,与飞奔上台的爱人紧紧拥抱。
    但打乒乓球时,技术差一截就没有获胜的机会;
    即使爱人在旁边说如果你赢了就脱光衣服让你看免费也一样。
    所以我连输两局,也让水利系输掉了八强赛。


    学弟在我输球后,说:「学长,一起去喝个饮料吧。」
    我看到柳苇庭正朝我走来,于是说:『我还有事,你们去就好。』
    然后跟她一起走出体育馆。
    背后的学弟一定很惊讶我竟然跟昨晚的比赛对手走在一起。


    「校队打系际杯,很不公平。」一走出体育馆,她便开口。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真的很不公平。」她说。
    我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
    「真的实在是很不公平。」她又说。
    『一起去喝个饮料吧。』我终于开口,『好吗?』
    「嗯。」她点点头。


    我们到校门口附近一家冰店吃冰,才刚坐下,发现学弟们也来这里。
    「学长!你太神奇了!只打了一场比赛便约到这么漂亮的学姐!」
    「你不懂啦!也许学长早就认识她了。」
    「对啊!搞不好她是学嫂。」
    「如果是学嫂,为什么昨晚学长还能镇定地比赛呢?」
    「学长大义灭亲啊!为了系上荣誉,不惜在球桌上羞辱学嫂。」
    「真是学弟的榜样啊!学长你该得诺贝尔大公无私奖。」
    五六个学弟凑过来七嘴八舌。


    『你们到那边吃冰。』我指着三四步外的空桌,『我请客。』
    「耶!」学弟们哄然散开,兴高采烈地走到那张空桌。
    学弟一走,场面虽然静了下来,但我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
    柳苇庭也没说话。
    我吃了第一口冰,觉得场面和身体都很冷,便说:
    『确实是不公平。』


    柳苇庭楞了一下,然后便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真的很甜美,笑声也是。
    我突然有股冲动,也跟着笑出声,而且越笑越大声。


    她的笑声渐缓,说:「你不像是选孔雀的人。」
    我紧急煞住笑声,喉间感受到突然停止发声的后座力。
    「你对学弟还满慷慨的。」她又说。
    我虽然看着柳苇庭,但关于刘玮亭的记忆却瞬间涌上来。
    勉强笑了笑后,说:『还好而已。』


    「你为什么选孔雀?」她问。
    我记得刘玮亭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当时我想了很久;
    但现在我一点也不想去思考这个答案。
    我耸耸肩,说:『没想太多,就选了。』


    「那你知道我选什么吗?」她又问。
    『妳选羊。』
    「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注意妳,要不然怎么会有那封信呢?』
    「那……嗯……」她欲言又止,「那……」


    我等了一会,看她始终说不出话,便说:
    『妳是不是想问:为什么那封信会寄错人?』
    「嗯。」她点点头,放轻音量,「可以问吗?」
    『妳当然可以问,不过答不答就在我了。』
    「哦。」她的语气显得有些失望。
    『开玩笑的。』我笑了笑。


    我将大四下学期发生的事简短地告诉柳苇庭。
    叙述这段故事必须包括荣安和刘玮亭,我提到荣安时不免多说两句;
    而提到刘玮亭时总是蜻蜓点水带过。
    可能是因为这种比重的不均,以致她常插嘴问问题以便窥得故事全貌。
    也因此,我还是花了一些时间说完,而我们面前的冰也大半融化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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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 14:34: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用汤匙随意捞起几处浮在水面的小冰山,放进嘴里后问:
    『妳为什么选羊?』
    「因为牠最温驯,而且可以抱在怀里,这会让我觉得很温暖。」
    『羊真是个好答案,早知道我就选羊了。』
    「你绝对不会是一个选羊的人。」她说得很笃定。
    『为什么?』


    「你发觉情书寄错后,并没有立刻告诉玮亭。对不对?」
    『没错。』
    「如果玮亭一直不知道实情,你应该永远也不会告诉她你寄错了。」
    『嗯……』我想了一下,『应该是吧。』
    「选羊的人眼里只有爱情,绝不会勉强自己跟不喜欢的人交往。你怕
     伤了玮亭,于是选择将错就错,所以你一定不会是选羊的人。」
    我看了看柳苇庭,陷入沉思。


    「选羊的人视真爱为最重要的,在追求真爱的过程中,常会不得已而
     伤害自己不爱的人。如果没有伤害人的觉悟,怎能算是选羊的人?」
    柳苇庭拿起汤匙在盘子里搅动,她面前的冰几乎已完全变成水。
    『如果是妳,妳会怎么做?』我问。
    「我一定在第一时间就把实情说出来。」她放下汤匙,把语气加重,
    像是在强调什么似的,说:「毫不迟疑。」


    听了她的话,我心里一惊。
    我不喜欢自己是个选孔雀的人,如果可以重选,我希望自己选羊。
    我一厢情愿地相信,选羊的人 —— 不管男或女,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而且会带给另一半幸福,因为在他们眼里爱情是最重要的。
    但从来没想过,选羊的人必须要有随时可能会伤害人的心理准备。


    我突然对那个心理测验产生极大的反感,也不愿话题绕着它打转,
    于是说:『不提那个心理测验了,那是个无聊的游戏。』
    「可是我相信心理测验有某种程度的象征意义。」
    『是吗?』
    「相信我,」她笑了笑,「我是学统计的。」
    我手中的汤匙滑落,撞击盘子时发出清脆的铿锵声。


    我开始沉默,柳苇庭则犹豫是否该把面前已融化的冰吃完?
    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问她:『妳现在念企管?』
    「嗯。我考上了企管研究所。」她回答。
    『好厉害。企管很难考呢。』
    「还好啦,幸运而已。」
    她放下汤匙,似乎决定放弃面前那盘冰水。


    学弟们要离开了,我先起身替他们付帐。
    有个学弟还跟她挥挥手,说:「学嫂,再见。」
    她笑了笑,也挥了挥手,但没说什么。
    又坐回她面前时,她将那封情书递给我。
    我很疑惑地看着她。


    「这里已经写上了我的住址。」她又拿出一张新的信封,笑着说:
    「请你把那封信装进这个信封内,寄给我。」
    低头看了看地址,知道她住在学校附近。
    「记得要在收件人栏里填上我的名字。」她又说。
    『就这样?』我抬头问。
    「当然不止。」
    『还要做什么?』
    「还要贴邮票呀!」她笑得很开心。


    我将情书和信封收下,她便起身说:「我该走了。」
    看她往店内的方向走去,猛然想起刚刚只付学弟的帐,赶紧越过她,
    抢先把我们两个的帐也结了。
    「你真的不像是选孔雀的人。」她又笑了笑。
    听到她又提到孔雀,心里感到不悦,但不好意思当场发作,
    只好勉强微笑,神色颇为尴尬。


    「如果你仍愿意将信寄给我,我会很高兴。」走出冰店后,她说:
    「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我微微一楞,没有答话。
    「我的样子应该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吧。」她笑了笑,
    「说不定你已经失去写那封信的理由了。」
    我还是没有答话。


    「我们以前上课的时间是星期二,对吗?」她问。
    『嗯。』我点点头。
    「今天刚好是星期二,如果下星期二之前我收到信,我会给你答复。」
    『答复?』
    「你信上说的呀。」
    我恍然大悟,她指的应该是: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


    『如果我没寄呢?』
    「那我们就各自过自己的生活呀。」
    我看了看她,她的神情很轻松,笑容也很自然。


    「再见。」她说。
    『再见。』我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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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 14:34:00 | 显示全部楼层
    隔了两天,才把信寄给柳苇庭。
    其实我没犹豫,只是找不到邮票又懒得出门买,便多拖了一天。


    那天晚上回宿舍时,我又把情书看了一遍。
    很奇怪,当初写这封情书时,脑子里都是笑容很甜的柳苇庭;
    但在阅读的过程中,关于刘玮亭的记忆却不断涌现。
    甚至觉得这封信如果是为了刘玮亭而写,好像也很符合。
    只不过笑容很甜这个形容可能要改掉。


    看着信封上的「刘玮亭小姐芳启」,发呆了许久。
    信封是娇小的西式信封,正面有几朵花的水印,
    背面则画上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女孩的表情是凝视而不是微笑。
    当初不想用标准信封来装情书是因为觉得怪,好像穿军服唱情歌一样。
    但柳苇庭给我的是标准信封。


    我叹口气,在标准信封的收件人栏里写上:柳苇庭小姐启。
    然后将娇小的刘玮亭装进标准的柳苇庭里。
    黏上封口后,才想到应该只将信纸放进即可,不必包括这个小信封。
    但黏了就黏了,再拆会留下痕迹,反而不妥。
    我特地到上次寄这封信的邮筒,把信投进去,听到咚一声。
    回头看邮筒一眼,有股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封信很沉重。


    一直到星期二来临之前,晚上睡觉时都没有作梦。
    与第一次寄这封信时相比,不仅梦没了,连紧张和期待的感觉也消失。
    新的星期二终于到来,我算好当初下课的时间,
    到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等柳苇庭。


    已经是秋末了,再也听不见蝉声。
    远远看到有个女孩从教室走向我,我开始觉得激动。
    彷佛回到当初等刘玮亭的时光,甚至可以听到她说:「我们走走吧。」
    然后我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擦了擦眼角,当视线逐渐清晰后,看到了柳苇庭。
    我竟然感到一丝失望。


    「你就是写信给我的柯子龙?」
    『是的。』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
    『开学后的第二个礼拜。』
    「我的笑容真的很甜吗?」
    『嗯。』
    「那我不笑的时候呢?」
    『呃……』我想了一下,『不笑的时候眼睛很大。』


    柳苇庭楞了一下,表情看起来似乎正在决定该笑还是不该笑?
    最后她决定笑了。
    「有没有可能又笑眼睛又大呢?」她边笑边问,并试着睁大眼睛。
    『这很难。』我摇摇头,『除非是皮笑肉不笑。』
    她终于放弃边笑边把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尽情地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眼睛微瞇,弯成新月状,这才是我所认为的甜美笑容。
    以前一起上课时,这种笑容总能轻易把我的心神勾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虽然认识刘玮亭之后,我对这种笑容的抵抗力逐渐增加;
    但现在刘玮亭已经走了,便不再需要抵抗的理由。


    望着她的笑容,我有些失神,直到她喂了一声,才回过神听见她说:
    「我们到安平的海边看夕阳好吗?」
    我点点头。


    我骑机车载着她,一路上都没有交谈,即使停下车等红灯也是。
    第一次约会(如果算的话)便看太阳下山,实在不是好兆头。
    然后我又想起刘玮亭。
    以前跟刘玮亭在一起时,得先经过五分钟热机后,才会感到熟悉;
    而跟柳苇庭相处时,却没有觉得陌生的尴尬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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