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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要爱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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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14 15:4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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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叫爸爸妈妈分开。因为他们明明相爱,其他的都不是分开的理由。
  如果说爸爸妈妈是以为没有了共同之处所以要分开的话,那么他们肯定弄错了,他们拥有的最大的共同之处,那就是——我们,他们的孩子。
  天底下没有比妈妈更好的、更亲近的女人了,爸爸一定要记住这个。
  爸爸、妈妈是我们最爱的人,爸爸妈妈一定要记住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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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篇 终结OFFICE 恋情
  
  第一章 看着妈妈离开家的感觉是碰痛碰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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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葡萄架上可以有比桅子花还要馥郁的沁人心脾的清香。是真的哦,这香气像徐徐的微风那样扑打在脸上,像热的露露那样淌过心田,这时候就会有期待而幸福的感觉。因为那是妈妈的味道。
  
  现在又是周五的下午6点20分了,对,就是这个时候左右,12岁的水果娃就会听到阳台在叫她的名字了。她从餐台的椅子边滑下来,跑到阳台上去,奶奶家的阳台上搭着葡萄架,虽然才过了结葡萄的季节,可是,那里还是会有水果娃想要嗅到那种味道。
  葡萄架上可以有比桅子花还要馥郁的沁人心脾的清香。是真的哦,这香气像徐徐的微风那样扑打在脸上,像热的露露那样淌过心田,这时候就会有期待而幸福的感觉。
  因为那是妈妈的味道。
  每周到了这个时候,妈妈和爸爸就会到奶奶家里来接也许是世界上最好的宝贝——孪生兄妹东东菜和水果娃,他们将高高兴兴地回到他们的四口之家。
   所以这个时候是幸福地期待的时候。
   东东菜擦着油乎乎的小嘴,盯着阳台上的水果娃的后背,他的那个很有些轮廓的脸蛋上的笔挺的鼻子耸了一下,他的内容好丰富的小脑袋瓜就工作开了。真的,东东菜对于自己肩膀上的这个家伙很有自豪感,这个家伙的智商达到了141,比传说中的拿破仑多6分,比李白和杜甫还要多1 分。所以虽然看起来他不像妹妹是个标准的优生,但是他却是标准的天才中的天才 。
  东东菜对着阳台上的水果娃不以为然地道:“你又在傻乎乎地看吗,水果娃?妈妈要是回来晓得敲门的,看不看都是一样。你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奶奶从厨房里端着盛满了葡萄、香蕉的果盆出来,慈祥地看着水果娃的背影,脸上充满了爱怜。在奶奶看来,水果娃是最懂得疼人的孩子,虽然是少不谙事的年龄,却非常地明白事理。
   奶奶叫着水果娃:“好孩子,再吃点水果,妈妈就快回来了。你放心吧。”
  水果娃这才转回到餐桌前,她的脸被夕阳晒得红朴朴的,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她过来踮着脚蹭着奶奶的脸道:“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可惜我的肚子好像是客满关门了哎。”
  东东菜不屑地对妹妹撇了撇嘴,心里想着:女孩子就是麻烦死了,明明想吃还要这么装腔作势。他翘着个二郎腿,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拍着自己的肚皮道:“我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噢,现在正好可以再填充一下。水果娃!你可别学妈妈减肥啦!”
  奶奶一听,脸上顿时紧张地绷起来,上下打量着水果娃道:“怎么我们水果娃要减肥吗?”
  才没有这么一回事呢,就是偷偷地有了这样的想法也不可以拿出来大声地嚷嚷。
  臭美在水果娃看来还是一件令人很羞怯的事情。水果娃狠狠地在东东菜的手腕子上揪了一下,白了他一眼,小声地道:“东东菜,你是没正经!”
  东东菜倒是应对自如地辩解道:“不对,我叫挺正经!”
  水果娃把一张小脸撇到一边去了,嘴里嘀咕道:“我要告诉妈妈的,东东菜!”
  这话对东东菜显然起作用,东东菜将一颗剥好的葡萄塞进妹妹的嘴里,讨好地对着妹妹谄媚地笑,他向妹妹一个掬躬,嘻皮笑脸地道:“水果娃,好了。你的批评我已经接受了。妈妈很忙耶,劳驾别让妈妈为我操心吧。”
  水果娃于是仰起头,扬眉吐气地笑了。她看着有些狼狈的哥哥,幸灾乐祸地道:“所有的葡萄都是我的哦,东东菜你要给我剥葡萄!”
   东东菜夸张地翻翻白眼,唯唯诺诺地点点头:“水果娃你好像不是我想像的那么善良哎。”
   虽然这样子说,但是给妹妹剥几颗葡萄,东东菜其实是很乐意的。他真的喜欢他的妹妹,非常喜欢。妹妹和他不一样,是个在家在学校都很讨大人喜欢的好孩子,关于这一点,东东菜其实也是很骄傲的,但是却并不羡慕,因为东东菜认为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标准不一样。
  但是喜欢妹妹是一回事,在妹妹面前认输是另一回事。男孩子们总要给自己找回一点儿面子来不是。
  东东菜一边剥着葡萄,一边还是习惯性地自吹自擂一番道:“没关系,助人为乐嘛,是我的本份。我的本性很善良。”
   东东菜把剥好的葡萄塞进妹妹嘴里,水果娃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水果娃闭着眼睛的时候,两片小嘴还是流露着浅浅的笑意。妹妹生得好可爱呵,东东菜想,妹妹长得就好像妈妈一样。妹妹要是长大了,也会像妈妈年轻时候一样的漂亮吧,东东菜这样想着,就想起一回事情来了。
   东东菜于是神秘地对闭着眼睛的妹妹道:“葡萄真的是很好的东西,我听说当初爸爸念大学的时候追求妈妈就是请妈妈吃葡萄,可能吃了一筐子、不、十筐子、也不、几十筐子的葡萄。”
  水果娃诧异地睁开了眼睛。眼睫毛像拍打灰尘似的忽闪忽闪地上上下下,她看着东东菜不能置信地问道:“真的吗?东东菜,你听谁说的呵?”
  东东菜故作神秘地别过脸,不以为然地道:“听说就是听说了嘛,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水果娃扳过东东菜的脸,执着地又问道:“那么然后呢?”
  “然后哪——”东东菜拖着长长的尾音道,“然后就是——就是消化不良,神志不清!”
   水果娃的大眼睛贴到了东东菜的脸上。
   “那么再然后呢?”水果娃小声地但是急促地问道。
   “再然后——”东东菜坏坏地笑了,每次东东菜坏笑的时候,他的那对好看的小虎牙就露在了外面,“再然后——就是妈妈上钩了呗!”
  水果娃吃惊地呆呆看着东东菜的那两颗暴露在外的小虎牙,喃喃自语:“上钩了?”
  东东菜跳到了椅子上,半蹲着大声地坏笑:“是了。水果娃,你真笨!笨死了!不,是迟钝——好迟钝哪——就是他们俩个结婚了啦!”
  水果娃释然地笑了,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是呵,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想不到呢。现在再来看让爸爸和妈妈结婚的那些葡萄真的是格外的玲珑剔透,葡萄的味道也真的是好甜好甜。
  “爸爸真棒!”水果娃在心里由衷地赞叹。
   在水果娃的心里面,爸爸真的是最优秀的男人。爸爸精力充沛、很有魄力,而且还很高明,对,就是高明。所以爸爸现在就做了总经理了。总经理就是领导别人的人,能领导好多人呢,能让那么多的人服气自己的领导的爸爸一定是要很有智慧才可以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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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要爱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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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4 15:42:00 | 显示全部楼层
  2.爸爸和妈妈的表情有点奇怪,虽然看见东东菜和水果娃的时候也是面带着微笑的,可是感觉起来却和往日的有些不同。那是什么不同呢?对了,就是那是没有温度的微笑。
  
   门铃响了三声。奶奶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开门。东东菜和水果娃都探过头去张望,这个时候一定就是爸爸妈妈。
  奶奶打开门,回过头来对他们道:“周末开始了,你们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回家了。”
  没错,果然是爸爸妈妈。虽然迟到了不到20分钟,可是没关系,他们总算来了。水果娃和东东菜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拿起书包跑到门口。
  但是,爸爸和妈妈的表情有点奇怪,虽然看见东东菜和水果娃的时候也是面带着微笑的,可是感觉起来却和往日的有些不同。这样的说不出来的奇怪的表情最近一年来好像看见了好多次,那是什么不同呢?对了,就是那是没有温度的微笑。
  那么爸爸妈妈一定是别扭着了吧。
  这样想着,水果娃就显得格外地乖,她过去牵住了妈妈的一只手,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妈妈的身上。妈妈的另一只手插进了水果娃的头发里,一下一下地理着水果娃的头发,对着奶奶点头,微笑道:“妈,我们走了。”
  “好。”奶奶点点头道,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一对宝贝孙儿女,“回去要听话哦!”
  水果娃回头抱着奶奶的脖子亲了一口,凑近奶奶的耳朵小声道:“奶奶,不要想我哦。”
  东东菜却已经大步流星地出了院门,爬到了车上。他把车窗摇了下来,很着急地催促道:“好了啦,别婆妈了。动画片《蜡笔小新》要开始了!”
  上了车,水果娃和妈妈仍然贴着车窗向奶奶挥手,仿佛恋恋不舍的样子。东东菜的心思却早已从奶奶这里跳了出来,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他希望快点回家看到小新,因为他觉得电视里的小新和他真的很投契,他喜欢这样爽直率性而且聪明的男生。
  爸爸透过车前镜盯着东东菜的脸,冷冷地责斥道:“东东菜,你很没有礼貌。”
   东东菜不以为然地挪了挪屁股,咬着书包带,小声地“哼”了一声。
  但是这一声小声的“哼”却让爸爸感觉到了,爸爸的脸越发地阴沉下来道:“东东菜,爸爸在跟你说话呢,你不服气?”
  东东菜瞄了一眼车前镜里爸爸恐怖的脸,心里也不自禁有一些发虚。东东菜也注意到了爸爸妈妈今天的表情异样,爸爸这是在借题发挥吧,东东菜心里想,他可不要做替罪羊。
  东东菜低下头辩解道:“不是。奶奶不是自己家里的人吗?就不要那么客气嘛!”
  说后面一段话的时候,东东菜的语调明显降了八度,成了小声的嘀咕,他一面嘀咕一面拿眼角的余光偷觑爸爸。
   水果娃感觉到东东菜有些可怜,虽然不断地和东东菜争吵,但是到了这样的时候,两兄妹却一直是很铁的关系。不可以让爸爸纠缠在东东菜的问题上,水果娃想到了一个话题。
   水果娃很认真地盯着爸爸妈妈的后背问道:“爸爸念大学的时候为了追求妈妈就买葡萄是这样吗?”
   水果娃的问题冷不丁让爸爸妈妈触动了一下。爸爸侧过脸瞥了一眼妈妈,妈妈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爸爸。水果娃和东东菜都注意到了,相互会意地看了一眼。
  果然爸爸妈妈正在别扭着呢。
  水果娃执着地问道:“是真的吗?”
  爸爸没好气地回应道:“问你们的妈妈吧!”
  妈妈愠怒地再瞥了一眼爸爸,又瞄了一眼车前镜里的东东菜和水果娃,若无其事地把话题茬开了。
  “你们俩个的功课怎么样了?”
  水果娃的回答很干脆:“都做好了。”
  这个话题转开了,爸爸也以典型的家长式的询问语气问道:“要考试了吧?”
  水果娃点头:“下下个星期二期中考。”
  妈妈关切地道:“有把握吗?”
  水果娃往前靠了靠,乖巧地伏在妈妈的肩头,使劲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爸爸忍不住别过脸来扫了东东菜一眼。东东菜感觉到爸爸刚才的眼神就好像是秋风扫落叶一样,带着凛凛的寒意。
  “那么,东东菜你呢?”
  东东菜又挪了挪屁股,不吱声。
  爸爸的嗓音就提高了,大声地道:“东东菜!问你呢?”
  东东菜心里话:干吗哪今天?爸爸今天变得好罗嗦呵,而且还有点儿小心眼儿。东东菜想到这里很大量地道:“我要是表现太突出的话妹妹会伤心的吧。”
  这话不曾想将水果娃惹着了,水果娃很不屑地回应道:“东东菜总是吹牛!我才不会输给你呢!”
  两兄妹还没有正式开战,爸爸已经站在水果娃一边,习惯性地挖苦东东菜了。
  “你要是表现差的话小心我会让你伤心的!”
  东东菜低头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开了:“大人总是喜欢使用暴力,不讲理嘛!”
  不曾想这样的嘀咕爸爸也听得到,东东菜有些怀疑爸爸的背上也长着一个耳朵,在衣服下面吧。因为他的小声嘀咕还没有落音,就听见爸爸炸雷似的声音:“东东菜!”
  东东菜应声道:“知道了啦!”
  妈妈憋了好久的脾气终于发作了,她没好气地对着爸爸道:“你怎么了?!用不用这么大声跟孩子说话?!”
  爸爸看也没有看妈妈,争锋相对地道:“我在教育孩子的时候用不着你在旁边指手划脚!”
  “指手划脚的是你不是我,东博方!”
  妈妈说这个话的时候显然更加火了,她的整个身体都向前倾覆,像子弹上了膛似的。
  爸爸并不理会,没好气地道:“行了,你今天就没有停止过找我的碴子!”
   这话在这个时候成了最后的通碟。妈妈索性心更加狠下来了。她靠回到自己的座椅椅背上,冰冷地道:“很好,你知道就好!以后我再也不想找你的碴子!”
  两个孩子屏住了呼吸,东东菜和水果娃绝没有想到他们的简单的对话会引起爸爸妈妈的又一场战争,看见他们各不相让的样子,自己却插不上去心里好难过呵。
  终于,水果娃着急地道:“爸爸妈妈你们每个人少说一句行不行!你们又吵架了!我讨厌你们吵架!”
   从前,水果娃这样发难的时候是真的有用,爸爸和妈妈一定会偃旗息鼓,然而今天却不顶用。今天爸爸和妈妈之间发生的事情,或者说险些儿成为了事实的事情太严重了。
  就在一个半小时前,爸爸东博方和妈妈水泠眉到了街道办事处去办理离婚。此时间或者他们还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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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4 15:42:00 | 显示全部楼层
  3。对于婚姻来说,他们真的没有任何原则上的矛盾。他爱她,她相信的;她也爱他,她也是知道的。但是是什么让她无法面对了这样的一场婚姻呢?
  
  两个人走到这一步应该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水泠眉想道。
   她和东博方是自由恋爱的,在大学里。仿佛他们是知根知底的一对。结婚以后,一直以来,他们仿佛并没有什么矛盾,没有,对于婚姻来说,他们真的没有任何原则上的矛盾。他爱她,她相信的;她也爱他,她也是知道的。但是是什么让她无法面对了这样的一场婚姻呢?
  恋爱的时候以为是小节的东西,其实到了婚姻里会成为实质性的问题,这就是水泠眉的真切的感受。
  当初以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在婚姻中却成了割疼了她的刀子。好像是只蚊子,叮一口只是痒一下,但如果是几十只、几千只、几万只一样的蚊子叮在同一个伤口上,那就不只是疼了,她觉得那小小的蚊子的叮咬会让她疼死。
  是这样的。琐碎的细节、那些小小的芥蒂和磨擦最终让她觉得仿佛要窒息了透不过气来。
  当初要是从事的是自己喜欢的工作,也许不会让自己觉得是这样的无聊吧。但要是那样地投入到喜欢的工作中去的确是无法像这样顾及到家,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做出些牺牲吧,当初自己不是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的吗?水泠眉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愿意了的却还是会心里如此的不甘。
   是因为他那种自以为应当的态势吗?其实他的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势,这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虽然在她看来是一种骄横,但是却有着另一种男人的味道。男人就是有气有血的吧。
  或者当初还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态势和气势吸引了她,让她无能逃遁。
  可是之后为什么会因为这个而与他争执,然后争辨,然后争吵,再然后就是纷争直至想到分离。她不明白自己其实是以为委屈的,是受不了的。他也会为此道歉——有的时候。但是道歉后的周而复始,使得他的道歉成了一种形式,成了下一次让她再陷入委屈和痛苦的开始。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改变吗?不能,她已经确定是这样,想要一个近四十岁的男人改变他固有的性格、处事观念和方法,那只会是小姑娘的天真的幻想。那种以为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幻想,在她这样的年龄是绝无可能存在了,现在的她就想实实在在地面对问题,因为问题实实在在地存在。
   如果不能改变他,那么她可以改变自己吗?不能,她其实从心底里想要做回原来的自己,尤其是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想。谁也不可以从一个人的心里拿走梦想,哪怕用再厚的萤包裹着它,它还是有着振翅欲飞的愿望。
  她要结束这一种周而复始的折磨,在他们之间划一个句号,她不要这样再犹豫了。这一天,她和他走到了街道办事处,十二年前见证他们的结合的地方。
  
  工作人员将台面上的几张纸理好,抬眼打量了他们一下,又埋下头去写着什么。东博方有如坐针毡的感觉。他实在不愿意经历这个,这种尴尬的场面让他感觉是一种煎熬,但是既然终于来了,那就尽快地结束吧,他想。
  东博方也无法理解水泠眉怎么会变得这么不可理喻,要求一个女人贤淑而温柔在男人来说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是的,他也承认有的时候自己是脾气暴躁了一些,处理事情太武断了一些,哪怕就是被指责有一些大男人主义他也是认可的。但是水泠眉的那些个所谓的主张难道就不是大女人主义?
  虽然如此,东博方却并不能接受自私和冷血的说辞。他无法接受这个。女人就是喜欢走极端不是吗?一点儿小事情就会上纲上线,扯到人的本质上去了。
  东博方扪心自问,他是爱自己的妻子的,而且很爱,真的,所以当水泠眉提到分手的时候他才会那样的暴跳如雷,他是真的感觉到心痛,那一阵阵撕裂式的疼痛痛彻肺腑。
  但是,当东博方面对着水泠眉,他的心就冷下来了,麻木了。水泠眉看着他的那两道目光就像坚冰一样坚硬而且僵冷。东博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成了她的仇人,水泠眉就像怒视着一个仇人那样地怒视着他,这目光让他不寒而粟。
  东博方知道,在这样的目光里一切的情谊都已经结束了。
  这一刻,东博方和水泠眉,两个人端坐在工作人员面前,表情木然。
  东博方再一次不自觉地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妻子,她一脸的疲倦,脸上似曾还留着哭泣的痕迹,眼睛里泛着隐隐的潮红,东博方再一次感觉到了心里的恻痛。
  如果婚姻真的让她这么的痛苦,那么他是愿意——心甘情愿地放开她的。然而这样的想法却令他难受。
  东博方在身上找烟。见鬼,在这个时候竟然忘了带烟,他站了起来,想要走到外面去买一包烟,但是他还没有完全直起身子,水泠眉已经不由分说地把他按下了。
  水泠眉淡淡地对他说道:“东博方,你别走,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就别再折腾了。”
  工作人员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东博方心里一阵燥热。女人到了某些时候跟疯子没有两样,东博方想,什么矜持、庄重都没有了,他不想在这里跟她再发生争执,他们已经吵得够多了,要说的话已经说绝说尽了。
  东博方坐下来,正视着工作人员道:“对不起,麻烦你了。我们是来办理——离婚——手续的。”
  工作人员并没有马上接他的话茬,又勾下头继续做她的工作了。但是却还是回应了东博方的话。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念书似的,一字一顿:“你们确信你们考虑清楚了?”
  东博方和水泠眉回答:“是的。”
  工作人员还是没有抬头:“那么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你们想想清楚,如果能有第二种解决办法就别采用这一种方式。”
  东博方忍耐不了了,他很快地回应道:“如果有的话我们已经尝试过了。”
  工作人员抬起头来,盯着水泠眉问:“是吗?这么说你们已经做了许多努力?”
  水泠眉很被动地略微点了点头。这样的问题在她的心里也重复了无数次了,不是不可以肯定,只是连肯定的力气也没有了。
  工作人员似乎需要她明确下来,又重复了一次问题:“是这样吗?”
  小泠眉的头低下去了,不知为什么对着陌生的人的询问的眼神,她竟然还是感觉到了不由自主的心慌和惊悸。她并不知道再怎么样回答可以让对方明白,但是却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是的。这已经是最终的解决办法。”
  工作人员又问:“几年了?”
  这个问题让东博方和水泠眉都不约而同地怔住了,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道:“什么?”又几乎是在同时他们明白过来了,不自觉地相互看了一眼。
  “十二年。”东博方先回答道。
  水泠眉接了一句:“十二年零七个月。”
  “明白了。”
  似乎过了许久,工作人员这样淡而无味地回应道。
  虽然水泠眉的声音像含在嗓子眼里,但是东博方听清楚了水泠眉精确的回答,他感到心里很痛地抽搐了一下。
  难道在这十二年零七个月的婚姻生活里他们没有过快乐的时光,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甜蜜。可是从她的声调和语气里却全然听不见一点儿留恋的讯息,难道她竟然是扳着手指一天天度过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事实上水泠眉对于东博方的回答也感到愕然。她已经习惯了,他会忘记她的生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们的孩子的出生日,这么些年来,他真是太忙太忙了,忙得无暇顾及到他们,他们的家!然而他竟然是记得的,而且清楚地记得她和他生活了十二年。
  她心底里的这些感慨面前的与他们的生活毫不相干的人如何能够理会。她不明白工作人员明白了什么。
  “什么?”她本能地惑然地重复道。
  “这叫七年之痒。”工作人员懒懒地说道。
  “不,你搞错了,是十二年。”东博方很大声地道,他的口气几乎哈到工作人员的脸上。
  他讨厌工作人员这种料事如神、旁观者清的一副嘴脸。这个看上去四十岁模样的精瘦的女人,眼睛里闪着冷漠而犀利的目光,她每天坐在这里,公事公办地办着结婚、离婚、复婚,在她看来或者结婚、离婚真的不过就是一张破纸,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水泠眉踅转头扫了东博方一眼,眼睛盯在工作人员脸上。她不明白为何这个与他们素不相识的人会对他们的婚姻生出这样的感慨,她很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许女人的心可以看得透女人。
  “痒什么?”水泠眉问道。
  东博方恼道:“我痒什么?”
  水泠眉没好气地白了东博方一眼,道:“又没说你?!”
  “不说我是说你,你痒什么?!”
  东博方腾地站了起来,不行,他一定要去外面弄包烟回来,他的让心里的这一腔火有一个出处才行。
  “你又上哪儿去?”水泠眉冲着他的后背道。
  工作人员也大声地制止他说:“离婚手续必须男女双方都在场的情况下才能办理!”
  东博方并不理会这个,他已经冲出去 了。一会儿他手上拿着一包烟再进来,拆开纸包装抽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来。他觉得心里舒坦得多了。
  又埋头于案卷工作的工作人员感觉到了,抬起头来,严肃地道:“对不起,先生,这里不可以抽烟。”
  东博方看了一眼手上的烟,准备掐灭,蓦地他感觉到了水泠眉的眼光——那刀子式的眼光正在他的手上,他于是改变了主意。东博方走了出去,他一定要把这一根烟吸完,他必须把心里的一口恶气吐完才可以。
  好一会儿,东博方进来了,他重新坐到水泠眉的旁边。水泠眉的脸愈发地阴沉下来,东博方感觉到有些奇怪,实在自己是在外面吸完了一支烟,可是吐在外面的那些恶气仿佛都感应在了水泠眉的脸上,把她的脸熏黑了。
  工作人员再一次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她平静地不动声色地扫视着他们的脸,从左至右,从上而下。但是她看出来了,面前的两个人意志很坚决,至少现在看到的就是这样。
  她平静地安抚道:“行了。你们别在我这拉导火线。就这意思!你们好好想想,为自己也为彼此想想。想清楚了,一定要这样做,光写这一份申请可不行。两个人得交一份协议书,得协议好有关财产的分配、孩子的归属等等问题。”
  解释说明到这里,工作人员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用挑衅的眼光看着他们,良久,她拉长了声调道,“对了,你们有孩子吗?”
  “有!”东博方说。
  水泠眉接道:“两个,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一对双胞胎。”
  工作人员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柔情,她突然轻声地问道:“那么,你们这样做为孩子考虑过吗?”
  几乎不假思索地,东博方回答道:“就是为了孩子我们才要这样做!”
  东博方说的是真心话,他是真的爱这个家的,至少在他看来就是这样。他可不懂水泠眉所说的那些个感觉,他没法感觉那么些个稀奇的玩艺儿。为了那些个所谓的感觉争吵下去对于家、对于两个孩子也毫无益处。
  水泠眉懵怔地看着东博方,东博方这样自以为正义的立场和态度她太熟悉了。总是这样,如果他们彼此发生争执,他总是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占领了主动,未等她反应过来,他就已经选择好了自己的角色。
  他的居高临下的气势常常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常常就这样心灰意冷地败下阵来了。但是今天不行,今天她不知怎么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水泠眉一字一顿地道:“东博方,说这话你不配!”
  工作人员制止他们道:“行了,别在这儿吵!我还没说完呢。你们考虑好了,下一次来就把你们各自的结婚证、一张像片和刚才讲的协议书带来,这样才可以办理。懂了?”
  东博方和水泠眉相互看了一眼,机械地回应道:“明白了。”
  工作人员于是把手里的几张纸交给东博方,调侃地看着两个人:“这种事不用写申请书。其实看你们刚才动不动就为对方上火的样子,典型的是七年之痒的症兆,没到离婚的份。”
  她说到这里就发现自己又搞错了,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噢,你看我又搞错了,你们是十二年了,那应该是过了七年之痒了,那么你们就冷静一点好好想想吧。”
  两个人从街道办悻悻地走出来。东博方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样的感觉真的让他感到莫名奇怪,难道他竟然是对这样的结果感到侥幸不成?
  水泠眉觉得很疲倦,虽然确切地说在街道办呆了不到半个钟头,然而现在走出来却有恍然隔世的那种感觉——好远呵,好远。
  是谁说的,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现在水泠眉心里想到的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从前,你怎么努力也跨不过去。结婚十二年,他们终究是因为彼此相爱、彼此心心相印才结合在一起的吧?可是那样的深挚情谊现在却仿佛成了无法再触摸的从前。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蒙上了眼睛,她怎么会有想痛哭一场的感觉,她也不知道。但是这时候她可不能哭,这样不行。她才不要让东博方看到自己竟然这样的软弱,不堪一击。
  水泠眉绕过了东博方的车子。
  东博方上了车一直等着。他注视着水泠眉过来,等着她上车,然而却看见她从他的车旁绕过去了,往人行道上走。矫情!他想,她就是矫情,这能说明什么?她和他就此划清了界线,各不沾各了?
  东博方把车开了上去,停在水泠眉旁边,摇下车窗。
  他恼怒地对着水泠眉道:“你干吗?你以为你是十八、九岁,这样有意思吗?!”
  水泠眉撇过脸来,恨恨地盯着东博方的脸,好容易开始微笑:“这事没顺利办成,你心里好不痛快吧。”
  “你说你自己吧。离婚是你先提出来的。”东博方反唇相讥。
  水泠眉扬起眉毛,讥俏地笑了:“听起来你有点后悔的意思。”
  东博方恼道:“本来就是你胡搅蛮缠,无中生有!”
  水泠眉甩头就走,东博方跟上来,把车拦在了她前面。水泠眉怔怔地看着他,他的脸色缓和下来了,虽然语气间还掺着余怒未消的意思。
  “我不跟你理论。你上来,今天是周五,我们得去妈那里接孩子,你不至于想闹到妈也跟着操心吧。”
  水泠眉终于上了车,但是头撇到一边,她看着窗外,窗外一片模糊。
  汽车一路急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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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4 15: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4。妈妈所说的情况竟然是离婚呵!离婚是什么?离婚就是拆散,是支离破碎,是把所有的欢乐和幸福全部、一鼓脑儿地拿走。
  
  东博方把汽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强档,然而仿佛还是无法熄灭已窜到他心头的怒火。水泠眉这是存心要和他过不去,所以才会这样恣意地有意识地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和他抬杠。
  东博方下意识地在口袋里找烟,可是没有,他的手摸索到了背后,他开始往他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里找烟。
  东东菜和水果娃定定地看着爸爸,开始感觉到难以抑制的恐惧。终于,东博方把烟掏了出来,他将烟点着了。
  水果娃怯怯地道:“爸爸,别抽烟。爸爸在车上抽烟的话我们就要跟着爸爸一起抽烟了。爸爸并不想我们这样跟着爸爸一起抽烟的吧。”
  东博方狠狠地长吸了一口,把烟掐了。但是他的手还攥着烟盒,狠狠地攥着,揉撮着。那样的驾式,在东东菜和水果娃看来就是:如果手也可以吸烟的话,爸爸恨不能把整包烟吸进去。
  东东菜壮起胆子,对爸爸道:“爸爸开车的时候要把两只手放在方向盘上,这样才行。”
  水泠眉冷冷地哂笑了一声:“你们的爸爸如果懂得为别人着想,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情况!”
  这个话让东东菜和水果娃皱起了眉头,他们不知道妈妈讲的情况是指什么,但是他们能预感到情况一定很糟糕。他们想的一点儿不错,因为很快爸爸就把谜底挑开了。
  东博方的话在东东菜和水果娃听来就像要把汽车的顶掀起来那样。爸爸是真的生气,生气到怒不可遏那样的地步。
  “行了,水泠眉,别拿这个威胁我。你闹够了没有?!水泠眉!你要走就走,我不拦你,但是东东菜和水果娃你给我留下!”
  东博方的话冲口而出,他几乎是按捺不住,一面这样冲着水泠眉发火一面向她甩着手。汽车开始在路上打飘。
  东东菜着急地大声叫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嘛 ,爸爸的手不要离开方向盘啦!”
  东博方反应过来,把持着方向盘将车开稳当了,然而喉咙上的结却一鼓一鼓地哈着粗气,水泠眉把脸别到一边去。
  “好!别拿这个拦我。东博方你要什么就拿去好了,你什么都拿去好了。我们这就去办手续,我们离婚。越快越好。”她说。
  妈妈所说的情况竟然是离婚呵,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离婚是什么?在东东菜和水果娃看来,离婚就是拆散,是支离破碎,是把所有的欢乐和幸福全部、一鼓脑儿地拿走。
  水果娃的眼泪一下子就哗哗地流了下来,她撇着小嘴哭泣道:“妈妈你不要——不要——千万不要跟爸爸离婚!爸爸对你好着哪!妈妈要是跟爸爸离婚,那样的话爸爸就白请妈妈吃了一筐,不!十筐,也不,几十筐葡萄了。”
  水泠眉回头看着水果娃,一脸的苦笑。
  水果娃透过泪眼天真地看着妈妈,艰难地微笑道:“是吧,妈妈,你想起爸爸的好处了吧。妈妈你不要和爸爸离婚好吗?”
  水泠眉用手抚摸着水果娃的头,手指在水果娃的发间游动。是呵,怎么跟孩子们说呢?怎么跟孩子们解释这一切呢?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什么时候发生的连她自己也没有完全弄明白,那么又如何向孩子们说明这一切!
  想到这里,水泠眉顿时也泪眼模糊,她的嗓子立刻间潮涩得咽哑难听:“水果娃,你不懂!你要是到了妈妈的年龄你就会懂了。”
  东东菜转过脸来用审视的目光认真地看着妈妈。他是个男孩子,尽管这样的情况他也感觉到背脊发冷,心里打寒颤,但是他却没有哭。东东菜的目光像一面清澈的镜子,照得水泠眉晃眼,让她无法面对。她把脸转回去,木讷地注视着正前方,脑子一片空白。
  东东菜小声地嘀咕着:“这不算说服人的理由!大人没有理由的时候就会这样搪塞小孩子。”
  水泠眉听见了东东菜的话,这是孩子的心声,是她无法回避的问题。她这才意识到她所说的情况并不止是涉及她和东博方两个人,对于孩子的影响看起来比她预想得要大得多。她仍然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正前方回应道:“东东菜!妈妈这一次是认真的要离开家。”
  “多久?”东东菜紧促地追问道。
  妈妈离开家同妈妈要和爸爸离婚是两个概念,这有本质的不同,前者是有希望的吧。水果娃看到了转机,她用小手抹干净了脸上的眼泪,道:“妈妈要是真的很生气就离开一下吧,两个小时——不够吗——半天?半天你总消气了吧——要不,就一天啦。这样总可以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像打雷似的声音从车顶劈了下来,是爸爸在暴跳如雷。
  “东东菜、水果娃,你们给我闭嘴!你们干吗要这么低声下气地去求她!”
  汽车一个急刹车,车上的几个人都被冷不防甩到前面。水泠眉很快地端正了身体,质问东博方道:“你疯了吗?干吗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水果娃捂着撞痛的额头,别过脸小声对东东菜说道:“东东菜,我好怕,我好像有一种出了大事的预感。”
  东东菜拉着妹妹的手,体恤地揉了两下说道:“不要紧,是到家了。”
  水果娃点点头:“东东菜,我们俩和解吧。我不会向妈妈告你的状。”
  东东菜也很庄重地点点头。
  两个孩子下了车跟在妈妈身后一路小跑,妈妈走得好快呵,简直像逃也似的一阵风。
  水果娃一路小跑着还是心有余悸地向东东菜嘀咕开了:“真糟糕,这一次他们两个好像不是像爸爸妈妈那样吵架的,他们好像是两个仇人那样吵架的!”
  东东菜再一次庄重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水果娃的手:“所以千万记住我们两个要团结哦。”
  东博方最后从车上下来,并没有跟着很快上去。他靠着车门点燃了一根烟,仿佛久违了似地深深吸了一口,一直注视着水泠眉、水果娃、东东菜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好一会儿他看见六楼的两个房间突然亮了,水泠眉和东东菜、水果娃的影子在窗帘上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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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他得收拾因为他们两个大人而留下的这个残局,他得让两个孩子平静下来,他得让他们回到原来正常的生活状态中去,然而他在不到10秒钟的瞬间明白:这,很困难。
  
  水泠眉一冲进房间就踮着脚踩着凳子将一个行李箱拿了下来,东东菜和水果娃隔着门缝往里面看,不禁面面相觑,紧张起来。这个行李箱是妈妈出差时候才用的,妈妈说的离开是要出差吗?
  水泠眉打开了衣柜,将衣服一件件从衣架上拿下来,装进大皮箱里面。她在那里转过来转过去地忙碌着,眼睛里不禁就噙着了泪水。水果娃看见了妈妈的泪光,不自觉地吸吮了一下鼻子,她心里好一阵难过。
  东东菜推搡了她一下,水果娃浑然不觉,东东菜再推搡了她一下,水果娃别过脸来,看着东东菜。
  “干什么啦?”
  这个时候水果娃看着谁都想无缘无故地生气。东东菜从不曾看过水果娃恼怒的样子,她的眉头结起来紧咬着嘴唇的样子还真是煞有介事呢。
  “我在问你哪,妈妈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东东菜小心翼翼地道。
  水果娃没好气地小声呛道:“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知道?!”
  东东菜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说:“不是说女人的心事女人才知道嘛!”
  水果娃把东东菜拽到了一边,脸压在东东菜的脸啐道:“东东菜,你要看清楚噢,我是女孩哎!”
  东东菜仍然不以为然。
  “反正是女的嘛,你再不搞搞清楚,可能就天下大乱了。水果娃,我告诉你,到时你可是要负责任的噢!”
  天下大乱这个词真的是很严重,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水果娃意识到了。她记起才下车时东东菜的吩咐:要团结哦!终于不再与东东菜计较。
  但是东东菜把这么重的责任全部压在她的头上却让她好吃不消。
  水果娃一面不满地嘟哝着“怎么不好的事情都要我去负责任呵?!”一面强打起精神推开了房间门,她走到妈妈身边,拉了拉妈妈的衣角,仰着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妈妈。
  水泠眉感觉到了,一下子竟然是百感交集,突然她把水果娃抱在了怀里,头埋在水果娃的头发里,哽咽起来。
  “水果娃,你要懂事,你听话,你一定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妈妈都很爱你和哥哥!”
  水果娃挣扎着把头抬起来,她抬起手很想帮妈妈把脸上的泪渍揩干净,可是妈妈已经掏出纸巾这样做了。
  水果娃轻声地对妈妈道:“你不要这样嘛,妈妈。你刚才把我的头发弄湿了哎,你不会把鼻涕也弄到我的头发上了吧。你现在哭过了,你好一点了吗,妈妈你给我洗头发吧。你把那些衣服翻来弄去的弄得家里好乱,衣服又没有惹你生气嘛,你这样做不太好吧。”
  水泠眉用手理了理水果娃的头发,把衣柜里从衣架上掉下来的衣服挂上去,把皮箱盖上了。她凝视着水果娃,好一会,她抬头示意东东菜也过来。东东菜就很乖巧地走进来了。
  水泠眉继续理着水果娃的头发说:“水果娃,妈妈今天不可以给你洗头发了,妈妈要搬出去。你们明白吗?”
  东东菜点头:“明白是明白,可是——可是——妈妈,我看不出来会有这么严重哎。”
  这时候,东博方推门进来了。他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们。终于,水泠眉狠下心来拿开了水果娃抓在她手上的手,提起箱子,绕过东博方走到了门口。水果娃“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要跟过去。
   “不要,妈妈!妈妈你不要走,我不给你走!”水果娃一面哭着一面抓紧了妈妈的衣角。
   水泠眉的眼泪也流下来了,她回过身,在女儿的脸上摩挲了一下。
  “好孩子,等妈妈安顿好了,再来接你好不好。”水泠眉说。
  水果娃使劲地摇头,拖着妈妈的衣服不放。她的眼睛盯着妈妈手里的那个箱子,那里装的不止是衣服,那里装的是魔鬼,她恨它们,是它们要把妈妈留在外面。她这时候好想——好想也可以坐到妈妈的箱子里,这样她就可以把妈妈想留在外头的那些个念头统统赶走。
  东东菜也走过来,把妹妹和妈妈一起抱住了。他的眼泪在眼睛里转了两转,流了下来。 但是东博方过来强硬地把两个孩子拉开了。
  水泠眉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毅然拉开了门,走出去。她听见身后东东菜和水果娃声嘶力竭的呼喊,那一刻她的脚似曾被钉子钉了一下,再也挪不动了。可是最终她还是拔起了两只很疼的脚。水泠眉知道,如果停下来,她所有的努力都将结束。
  东东菜和水果娃几乎不约而同地跑向窗口,透过泪水他们看着妈妈的身影越走越远,终于在他们的视线里渐渐消失。
  东博方一直盯着两个孩子的单薄的后背,隐隐地他也感觉得到在两个孩子的心里窝藏的那些个委屈,然而他却无能为力,这让他感觉到悲哀。
  他点燃了一支烟,烟圈在他的眼前缭绕,现在一切的景象在他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终于认识到了,什么都可以凭努力挽回,但是一旦对两个人的感情撒手,即使是似水柔情也会流逝怠尽。
  可以在两个孩子的哭喊里毅然地离开,那么水泠眉应该是对感情做了绝决的吧。所有的一切都如烟飞逝。终于,他在烟雾缭绕中看见了两个孩子泪眼婆娑的双眼,他们就这样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与敌视。
  这样的眼神让东博方不寒而栗。
  东博方把烟掐了,他走过去,走近他的两个亲爱的孩子,他们现在是他最亲的亲人了。他得收拾因为他们两个大人而留下的这个残局,他得让两个孩子平静下来,他得让他们回到原来正常的生活状态中去。然而他在不到10秒钟的瞬间明白:这,很困难。
  东博方怜惜地看着两个孩子道:“听着,孩子们,别这样看着爸爸。这事情不怪爸爸,你们看见了,是妈妈执意要走的,她要离开这个家,是她一定要这样离开我们的!”
  水果娃又一次“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东博方过去把她抱住了,但是水果娃在他的怀里挣扎着,她抬起头,一双泪眼恶狠狠地瞪着爸爸。
  水果娃抽咽着一字一顿地争辩道:“爸爸,你不是一个好爸爸。不管怎么说,妈妈从这里走出去了,但是爸爸你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这就是你不好!妈妈是很容易哄的,你是个小气鬼,你几筐葡萄就可以哄到妈妈,你为什么不去哄哄妈妈,你就是不好,你小气,你是一个坏爸爸!”
  水果娃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抡起了小拳头,拳头如雨点似地打在了爸爸的肩上。可是不久她就疲倦了,她停止了捶打,趴在东博方的肩头一下一下地抽恸。
  东东菜已经不哭了,他的表情显得异常的成熟。仿佛一夜间成长,他突然有了一种应该是成年才有的责任感。就这样哭也没有用呵,妈妈不会被哭回来,爸爸也不会回心转意。东东菜一直仔细地观察着父亲,终于他下决心要和爸爸好好地谈谈,认真地谈判一次。
  “爸爸,你不是有什么把柄给妈妈抓住了吧。”东东菜问道,他盯着爸爸的眼睛。如果那个人正在说谎,通过他的眼睛就可以看得出来,他这是从书上看到的。
  东博方一愣神:“什么?”
  东东菜接下去挑明了他的猜测:“你别这样,爸爸!到这时候你也别再讲究你的做父亲的尊严了,你跟妈妈认个错不行吗?你平常不是常教育我们要知错就改吗?”
  东博方被儿子莫名的闷棍打蒙了。
  “我错了什么?!”他皱紧了眉头道,“你究竟听到了什么,是你们妈妈跟你们说的吧?”
  水果娃的脑袋也从东博方的肩头拿开了,她转过来,怔怔地看着东东菜,她也好想知道东东菜到底了解到了什么。
  东东菜其实什么也不了解,他不过是想冷不丁地诈一下爸爸,他也很想知道事情的真像,为什么爸爸妈妈要闹到今天这般田地呢?
  东东菜很镇定地道:“爸爸,我们都晓得你今年在单位升任总经理了。总经理应该就是‘总是经常有理’的意思吧。爸爸你如果要狡辩我们谁也说不过你,可是,你现在把妈妈‘修理’了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东博方气得哭笑不得,他审视了儿子半天,才说:“你别在那里胡诌,我和你妈妈一直就是性格上不合,她那个脾气像火药,一点就着的!”
  “妈妈是火药的话,爸爸这么长时间你不点,升了总经理你就想起来去点了?!”东东菜反应得很快,马上接了爸爸的话茬反驳。
  东东菜这样一番不是逻辑的逻辑倒真叫东博方没词了,好半天,东博方把水果娃放下了,恼羞成怒地一摆手道:“你一边呆着去,小屁眼大的年龄你懂什么,在这里和我显摆?!”
   东东菜讪讪地拉过妹妹的手,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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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4 15: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6.看起来这件事爸爸也是好难过好不开心,所以也应该为爸爸着想吧。因为这个时候,爸爸也是需要安慰的人。
  
  一进门,水果娃就忍不住好奇地问:“东东菜,你到底想要讲什么呵?你知道了什么?”
   东东菜自言自语地道:“看起来,我一定是说中爸爸的要害了,若不然他不会气得蹦起来。他是自知理亏才这么大声喝斥我们的,要是他真有理他一定会做出以理服人的样子。”
   水果娃一下子趴到了床上,把头埋在了被子里,她的嗓子再一次变得咽哑。
  “我想妈妈,我们以后怎么办呢?”水果娃无助地说道。
  东东菜趴到了妹妹身边,安慰她说:“所以我们要团结,不能让爸爸就这样算了,要让他认错,要搅得他不得安宁才行。”
  搅得不爸爸不得安宁——这叫什么话嘛?!水果娃很为难地摇头。
  “如果我们不乖,我们肯定要挨打的。我不要爸爸打我。”
  “那就要乖还要让他不得安宁才行。”东东菜说,一边说一边把头点得像鸡啄米。
  “这个很难哎,东东菜,这种事听起来就有好大的难度。你有办法吗?”
  东东菜对着妹妹询问的眼睛,强作镇定地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嘛。”
  水果娃不能置信地注视着东东菜。东东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与众不同啊!可是他刚才说话的态度和语气全然就是一本正经的,那个样子好酷哪!水果娃开始感觉自己忍不住要崇拜东东菜了。
  “那好,我以后听你的。”水果娃由衷地道。
  两个小家伙于是躺到了各自的床上。他们的小床呈丁字形对接着。水果娃躺好了,还是忍不住把头侧过来,她看着另一张床上的东东菜。东东菜脸对着墙,一动不动。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果娃终于忍不住把东东菜叫醒。
  “东东菜,你睡着了吗?”
  东东菜没有动,他把眼睛闭上了。
  “东东菜,我知道你没有睡觉。东东菜,我心里难过得很哪,我知道你现在也是。”
  水果娃说着已经从床上挣起来,干脆一鼓脑儿地把心里的疑问倒了出来:“东东菜,你说我们是不是从此就要生活在单亲家庭里了。我那天看电视,知道这个词的。他们把只有爸爸或者只有妈妈的家庭叫做单亲家庭。”
  东东菜转过身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妹妹。妹妹的脸上忧心忡忡,事实上单亲家庭这个词也让他禁不住一阵心悸。水果娃已经着急地在那里催促他了。
  东东菜不得已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个时候他是个男孩子呵,而且是哥哥,他可不能先乱了阵脚。
  东东菜老谋深算地自忖道:“所以呀,我们绝不能让爸爸妈妈分开。”
  水果娃极其信任地看着他道:“你想到什么了吗?东东菜,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东东菜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智商141分的脑袋在努力、加倍努力地快速搜索,寻求答案。
   终于,东东菜自言自语地道:“爸爸妈妈怎么样才能分开呢?”
  水果娃不解地回应道:“你没有听见吗,东东菜?他们俩在闹离婚呢!”
  东东菜回过神来:“离婚?这跟闹分裂也差不多吧。那么,我们两个吵架闹分裂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办的呢?”
  “他们肯定是把我们叫过来讲道理了。讲那些什么‘礼让、宽容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这样的大道理了。”
  水果娃背书似地说了一长串出来,很肯定地点点头。这时候水果娃已经从被子里完全出来了。东东菜的一对虎牙露出来,笑了。
  “可是你别说,这些大道理讲起来最终还是蛮有作用的嘛!”
  “那当然啦!”水果娃附和道,“因为那些话本来就是对的。把那些话搬出来,自然就印证了我们的做法是不对的了。可是——东东菜,你不会想我们现在去跟爸爸妈妈讲这些大道理吧。”
  东东菜的眉毛挑起来,不以为然地道:“怎么不可以?!现在是爸爸妈妈他们糊涂了,不懂道理。我倒觉得向他们讲这些道理一定很过瘾呢。”
  东东菜这样说着,就忍不住露出一丝诡秘的微笑。
  但是,水果娃却一点儿也不能认同他。不会吧,东东菜的所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就是针对这个呀!这叫什么办法,这根本就是弱智,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一点用处也不会有,我们两个小孩怎么讲得过两个大人?!”水果娃使劲地摇着头道,“我们两个脑袋加起来还不如他们大人的心眼大呢。哪有大人听小孩讲道理的,你在哪里听说过。”
  “这倒也是。”东东菜点点头。忽然,他的脑袋灵光一闪,“但是——你别说,水果娃,你倒是提醒我了,既然这样,我们就叫他们的大人跟他们说道理好了,他们的大人教育他们总不会错了吧。”
  水果娃吐吐舌头,道:“呀,东东菜,你好厉害哎。你是说我们向奶奶告状是吧?”
  客厅的电话铃响起来。东东菜连忙猴急地从床上溜下来,披上了衣服。
  这么晚了会有谁打电话来呢,一定是妈妈吧。那么说妈妈回心转意了?本来就是嘛,妈妈也只是一时间的意气用事,东东菜心里想着已经到了门口。水果娃也赶紧把衣服穿好了,趿上拖鞋,跟着哥哥挪到门边。
  两个孩子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水果娃小声地问东东菜:“是妈妈吧?肯定是妈妈。”
  东东菜回过身来,把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客厅里爸爸已经把电话拿起来了。
  “妈,什么事?”爸爸说,“很好,放心吧。两个小家伙已经睡觉了。”
  东东菜和水果娃把头缩回来,相视对望了一眼,他们都明白了打电话过来的不是他们的妈妈,而是爸爸的妈妈,是他们刚才想到的奶奶。
  爸爸会跟奶奶说什么呢?他们也还是好奇。爸爸一定不会主动地承认自己今天和妈妈发生的糗事吧?于是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再一次把头伸出了门去。
  果然,他们听到爸爸在对着电话撒谎:“妈,放心吧。我和泠眉——什么——神色不对劲?哪有呵?!妈,没有什么事,你别多心了。”
  爸爸仿佛有所察觉,或者根本就是因为说了谎而心虚吧,他回过头来,瞄了一眼两个小家伙的房间。两个小家伙赶紧把头又缩了回来,把门掩上了。
  东东菜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得意洋洋地对妹妹说道:“看见了吧,爸爸不敢让奶奶知道他和妈妈闹分裂。”
  当他们第三次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去时,却听到了爸爸更令他们瞠目结舌的谎言:“妈,您找泠眉?什么事,就在这说了,我转告她吧。这个嘛——我看一看——妈,泠眉,睡觉了。她明天要出差。”
  东东菜和水果娃的眼睛都睁大了。东东菜把头缩回来,拽了一下妹妹,妹妹也把头抽了回来,两个人对望着,都心领神会。
  还是水果娃最先把心里的感慨吐露了出来:“呀,爸爸在撒谎耶。”
  东东菜颇有见地对爸爸做着分析:“看起来还撒得很熟练,他说谎的时候竟然口齿伶俐,没有吃锣丝。”
  “奶奶不会轻信了吧?”水果娃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奶奶可千万不要相信。”
  但是,东东菜的判断很令水果娃失望。东东菜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道:“糟糕,奶奶肯定以为平安无事。”
  这样的结果让水果娃感觉心里好不难过,自己的委屈最爱最疼他们的奶奶竟然浑然不觉呵!她撇着嘴又哭起来。
  “不要呵,奶奶一定要知道——我们就快成单亲家庭了!”
  东东菜被水果娃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怎样可以安慰妹妹,他不能,他自己和妹妹是一样的处境。但是他和妹妹还是有不同,他是个男孩呵,他再一次在心里提醒自己,他不能像妹妹这样趴在这里只是哭,却没有任何的行动。他得想办法让奶奶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他得让奶奶过来,最好马上就过来。
  这样想着,东东菜突然勇敢地拉开了门走出去,他靠近爸爸,一边夸张地大声咳起来。
  爸爸还在那里跟奶奶通电话,冷不丁地听见东东菜的咳嗽声,慌忙捂住电话筒。他没好气地道:“东东菜,你怎么了?!”
  “我的嗓子好痒痒,我要喝水。”这样回答爸爸的话,东东菜竟然没有感觉一点儿的心慌。因为东东菜坚定地认为他在做正确的事情,他的撒谎和爸爸的不一样不是吗?
  东博方敷衍地道:“到厨房里去,自己去倒水。”
  东东菜乖乖地走到厨房里去倒水,他使劲咕嘟了一口,端着杯子重新溜回到房间。
  水果娃一直透过门缝注意地看着东东菜所做的这一切,她打心眼里佩服东东菜的聪敏和勇气。
  “东东菜,你怎么想出来的,你很有阴谋家的才干呢。”水果娃由衷地赞叹道。
  看起来奶奶在电话里一定听见了东东菜的咳嗽声。门没有完全关上,爸爸讲电话的声音传进了房间里来,他们听到爸爸在电话里搪塞奶奶,可以想见爸爸招驾不住的窘迫的表情,不禁相互会意地一笑。
  “没有。妈,你别大惊小怪的,不是感冒。”东博方急促地辩解道,“真的不是。他们也不是纸糊的,哪能说感冒就感冒了。小孩子不听话,上床还吃东西,吃急了喉咙卡住了。——真的没有什么事,现在已经好好的了,他已经上床睡觉去了。不要,妈——您明天不用过来——真的不用——您就好好休息两天吧。他们在您那里呆了一周了您还没累够?!”
  东东菜和水果娃把小手举起来,偷偷地击了一次掌。这么说奶奶明天要过来了,那么一定会好好地教训爸爸,叫爸爸去跟妈妈赔礼道歉吧。两个孩子正暗暗得意着,却听见爸爸好大声地喊道:“都出来吧,别藏在门后面瞄着了。”
  呀,没提防爸爸发现了呵。东东菜和水果娃不自觉地都各自吐了一下舌头,乖乖地从门里闪出来,到了爸爸的身旁。
  东博方的脸铁青铁青,今天他怎么了,好像什么事都在跟他过意不去。他和水泠眉之间的事情到底给老太太看出一些端睨来了。如果明天老太太过来一定会跟她的一对宝贝孙子问这问那,他可不想现在就让老太太了解他和水泠眉之间的事,这事得缓一缓,现在他还没有做好让老太太知道的心理准备。
  他决定好好地跟两个孩子沟通一下,至少现在要让他们明白他的想法,而且让他们接受他的想法。
  东博方严肃地对两个孩子道:“我知道你们脑子里在想什么?你们在想对奶奶说——”
  “爸爸怎么会知道我们想要告诉奶奶你和妈妈在闹分—”水果娃话未说完,已经看见东东菜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她醒悟过来,把已经到嘴边的最末一个“裂“字生吞了回去,暗自后悔自己的冒失。
  东博方扫了东东菜一眼,他不用分析就能知道这些名堂都是东东菜的小脑袋瓜捣腾出来的。对于东东菜,他得先震摄住再来讲道理。
  东博方唬着脸道:“大人的事,你们不懂,就不能瞎掺和,懂吗?”
  水果娃点点头,又看看哥哥,使劲摇摇头。
  东东菜回答得很直截了当:“不懂。”
  东博方又说:“奶奶年龄大了,不好的事情不要跟她说,不要让老人家伤身体懂吗?”
  水果娃点点头,看看哥哥,再使劲点点头。
  东东菜犹豫地回道:“知道。”
  东博方继续引导道:“那么好,我现在要求你们,明天奶奶来了,今天家里发生的事情不许对奶奶说一个字。否则,否则搞出什么事来我会揍你们的!”
  水果娃瞪着眼睛看着哥哥,不知道怎样回答。
  “万一我们不说奶奶自己看出什么来了呢。”东东菜问。
  东博方恼火地厉声训斥东东菜:“东东菜,你不要想什么花招。听着,我和妈妈的事你们一个字也不许对奶奶说。”
  东东菜不吭声了。水果娃觉得爸爸真是好没有道理,她委屈地抽咽起来:“不行,爸爸,我好难过,我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给奶奶听,要不然我会憋死的!”
  东博方温柔地伏下身来,把水果娃抱起来。他想要安慰她,但是却苦于找不到适当的词语。良久东博方抱着水果娃到了孩子们自己的房间,他打开了水果娃的小衣橱。水果娃奇怪地看着爸爸。
  东博方对水果娃循循善诱地道:“水果娃,这里面有许多奶奶买给你的衣服不是吗?你现在就把这些衣服当成奶奶,你把你想说的话都倒出来吧,然后你把衣橱的门关好。到了明天,你的那些话就被存在衣橱里了,如果奶奶要知道,那就让奶奶去衣橱里找你那些话吧。”
  爸爸的话令水果娃感觉困惑。但是有一点她开始真切地了解到了,那就是:爸爸绝不同意他们向奶奶告状,就是倾诉也不可以。
  看着爸爸疲倦不堪的面容,水果娃的心里涌上来无限的爱意。她爱爸爸,就是这样粗暴地不讲道理的爸爸、让妈妈难过地离开家的爸爸、让她和哥哥伤心到痛恨的爸爸也还是她的最爱最爱的爸爸。
  看起来这件事爸爸也是好难过好不开心,所以她也应该为爸爸着想吧。因为这个时候,爸爸也是需要安慰的人。
  水果娃痛苦地问道:“爸爸,我只有这一个方法说出我想要说的感受吗?”
  东博方痛惜地抚摸着女儿乖巧的面颊,硬着心肠道:“对。水果娃,你是爸爸的好孩子,你会帮爸爸的,对吗?”
  东东菜在一旁不满地小声嘀咕起来。
  “爸爸以为水果娃是四岁的小女孩,编这么蹩脚的话来哄她。”
  水果娃泪流满面,她搂紧了爸爸的脖颈,天真地看着爸爸道:“好吧,那么我答应爸爸。我把我的话存在衣橱里。”
  东东菜不能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自言自语地:“天哪,水果娃还真是只有四岁呢!”
  水果娃从爸爸的怀里溜下来,站在衣橱跟前,定定地看着,一下子她心里的万语千言竟然如波涛汹涌,一时间找不到出口。她转过头来,看了爸爸一眼。
  东博方说:“我明白了,我不看着你,我这就出去。”
  东博方说完瞄了一眼东东菜,东东菜站着不动。
  “我不要出去。我也有话要说,要是水果娃说的和我的一样,我就不重复了。”他说。
  爸爸出了门,把门带关上。东东菜急不可耐地凑到了妹妹跟前。
  “水果娃,妈妈走了你很伤心,你不会连脑子也伤了吧?”东东菜关切地道,一边真的忍不住用手去抚摸妹妹的头,“你不会真的是要对着衣橱说话吧?”
  但是水果娃只是瞟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她真的执拗地对着衣橱倾诉起来。
  “奶奶,你要帮助我们。”水果娃一字一句地哭诉道,“爸爸妈妈吵架了,他们要分开,妈妈走了,你要帮我们把妈妈找回来。一定要快点找回来呵,要是时间长了爸爸妈妈就合不到一起了。我们不要是单亲家庭!不要!”
  东东菜无可奈何地看着妹妹摇头,他的心里也一阵阵刺痛,水果娃说着说着眼泪像流水似地哗哗在脸上流着,流着,终于,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东东菜从后面走过去抱着妹妹耸动的肩膀,眼泪也不自禁流了下来。
  水果娃把衣橱关上了,她用手蒙住了自己的脸,但是眼泪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两个孩子这样子哭了好久,东东菜问:“你真的以为把话存在这里,奶奶可以听得见吗,水果娃?”
  水果娃转过脸来,不吱声。
  “除非,除非——”东东菜寻思着道,他已经想到怎么办了,他不愿意帮爸爸隐瞒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也不愿意违背已经答应了爸爸不告状的承诺。
  “除非什么?”水果娃抹干了眼泪问道。
  东东菜跳开来,在抽屉里翻了好一阵,一会儿他将衣橱打开,把什么东西放在了里面的衣服口袋里。转过头来他很神秘地对着水果娃道:“现在轮到我向奶奶说话了。”
  水果娃不能置信地看着东东菜,问道:“东东菜你也难过到把脑子伤着了吗?”
  东东菜没有回答她,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认真地大声地朗诵似地倾诉起来。
  “奶奶,爸爸妈妈今天大大地吵了一架,吵到要分裂的地步了。妈妈离开家出走了,她没打算短时间回来,她可能下了决心不回来了。奶奶,你可不能看着他们这样义气用事不管,你要好好教育他们!你要想办法让爸爸认错,把妈妈找回来。”
  东东菜的声音太响了,惊动了客厅里的东博方。东博方推开了门,他看见东东菜竟然也对着衣橱说起话来,不禁释然。这样说来,东东菜也已经接受了他的要求。东东菜觉到了背后的爸爸,他回过头,爸爸果然就在身后。东东菜关上了衣橱的门,舔了一下舌头。
  “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东东菜说道。
  东博方仍然有些不放心地审视着儿子。
  “那么记住,奶奶来的时候不要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
  水果娃和东东菜应声道:“好。”
  “那么现在上床睡觉去。”
  “好。”两个孩子这样应着,已经乖乖地回到了床上,盖好被子,东博方放心地走出了房间,掩上门。
  这才是开始,东博方想,但是不论怎么样他必须应付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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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4 15:44:00 | 显示全部楼层
  7。他感觉到了在这样一个可能发生的家庭大变故中他的责任太重大了。他得拿主意,他得想出办法来,他要给妹妹以依靠。他要保护他和妹妹,其实也是保护爸爸妈妈共同营造的这个家不受伤害。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应该就是妈妈了吧?水果娃和东东菜迅速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来,两个孩子睁着眼睛对望了一小会。
  水果娃兴奋地道:“一定是妈妈,肯定是!”
  水果娃说着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东东菜则直接从床上跳下来,蹑手蹑脚踱到门口,偷偷打开了一道门缝,把头伸了出去,一会儿水果娃的头也从底下钻出来。
  可是爸爸对着电话的回应却再一次让他们感到失望。电话那头显然不是妈妈,因为他们已经几次听见“公司“这个词,他们听到爸爸一个劲地推脱对方“不要麻烦了,明天再说”。
  对方仿佛还挺死脑筋的,一个劲地坚持着要跟爸爸见面。终于爸爸拗不过去了,于是答应道:“那么,好吧,欣悦然酒吧。我二十分钟以后到。”
  东博方放下电话就顺手拿起一件外套出去了。
  东东菜和水果娃在铁门被爸爸重重关上的一瞬,从床上跃起,趴到窗前,小心地掀开了窗帘一角,他们分明看见爸爸已经开车出去了。
  这么晚了,爸爸出去跟谁见面呢?这是两个孩子心里共同的疑问。
  东东菜寻思良久,郑重其事地分析起来:“爸爸要开着车出去,这么看来那个叫欣悦然酒吧的地方还有不短的距离呢!爸爸在这么不高兴的时候,这么晚还肯出去见的客人一定是很信任的人了。”
  水果娃对东东菜的分析若有所思:爸爸很信任的人?难道还有比妈妈更值得爸爸信任的人吗?这样想着,水果娃像突然预见到什么似的神经质地大叫起来:“不要了,爸爸不会在外面有妈妈以外的女人吧?不要,我不要爸爸被外面的人迷惑住!”
  东东菜撇了一下嘴,轻蔑地道:“那当然。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水果娃,你不要担心,有我呢。”
  “有你是什么意思?”水果娃懵怔不懂地看着东东菜。
  “我是男生,我是家里的小男子汉哪!”
  东东菜说这些话时完全一副大男孩的表情,他感觉到了在这样一个可能发生的家庭大变故中他的责任太重大了。他得拿主意,他得想出办法来,他要给妹妹以依靠。他要保护他和妹妹,其实也是保护爸爸妈妈共同营造的这个家不受伤害。
  东东菜的这一句“我是家里的小男子汉哪”若换到其他的时候,譬如水果娃和东东菜口角的时候说出来,一定会让水果娃以为不齿,甚至会大笑。但是今天不同,今天东东菜说这个话的时候却是严肃而庄重的,是他想要承担重任的一个宣誓。
  水果娃不禁对东东菜充满了景仰,她感激地道:“东东菜,我和你的所有的那些过节我都不再计较了,我同意现在我全部听你的,你能想出办法来吗?”
  东东菜吞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道:“我当然要想出办法来,这件事和我们平时玩家家不一样,它是一件很严肃很严肃的事,它关系到我们两个,不,关系到我们一家人的命运。”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水果娃现在对东东菜是百分之一百的信任,她愿意一切听从东东菜的安排,只要能把妈妈找回来,能让爸爸妈妈合好如初,她就是做东东菜的小喽喽也是愿意的。
  “现在——嗯——我想——现在——第一要紧的是——”东东菜并没有能想到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法,他吱唔道,“现在——一定要马上做的事是——”
  水果娃着急了:“东东菜,你快点想办法呀!爸爸都不知道跑出去跟什么人见面去了,这对于我们是不是好事呵?!”
  东东菜眼睛一亮,水果娃的话提醒了他,现在他倒是想到要怎么做了。
  “现在第一要紧的是阻止爸爸见那个人——不管他是什么人!”东东菜有条不紊地分析起来道,“爸爸现在才跟妈妈吵了架,他这么生气,这么难过,一定恨死妈妈了,他不会讲一句妈妈的好话的。那个让爸爸信任的人一定是最懂得顺应爸爸心意的人吧,他肯定要跟着爸爸附和,我们怎么可以容忍一个外人对妈妈品头论足呢?”
  水果娃点头,东东菜说得很有道理,她也为那个他们并不曾见面的人生起气来。
  “对呀,我们不能允许任何人插手我们家的事,对妈妈品头论足更不可以,就算他是爸爸信任的人也不可以。我要知道他是谁,我要听见他怎么说我一定要跑过去毫不客气地斗争他了。”
  东东菜摇头:“不,我们怎么可能这么晚跑出去,再说,我们也出不去,就算出去我们又怎么追得上爸爸的汽车轮子,不行,这根本行不通。水果娃,女孩子就是到了关键时刻就没脑子,这行不通的。”
  “那怎么办呢?”水果娃问道。
  东东菜重复着:“我说了,要想办法阻止爸爸和那个人的会面。”
  水果娃并不满意东东菜这么敷衍过去。
  “怎么才能阻止呢?”水果娃继续问道,“像爸爸命令我们放了学就要赶快做作业一样吗?不行,我们命令不了爸爸,他才不会听我们的命令呢?”
  “水果娃,你真的是太没有脑子了!”东东菜不屑地回答道,“命令爸爸?谁会这么不自量力——你是想让我的脑袋挨鸡毛掸子吧。我说的是找个借口,让爸爸不得不中间折回来。”
  “什么借口,你想出来了吗?”
  东东菜研究地看着水果娃,直看得她心里发毛。
  东东菜开始诱导妹妹:“水果娃,你不会打电话给爸爸吗?你不是很会嘤嘤地哭吗——你就当你半夜里做了一个恶梦醒来,发现爸爸不在家,你害怕得哭了。是呵,你在恶梦里醒来,又惊又怕,却发现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你当然就哭了。我怎么安慰也安慰不了你。”
  水果娃撇了撇嘴,道:“我已经十一岁了,你为什么把我弄得像个胆小鬼的样子。家里没有男人吗——东东菜,你不是吗,你刚才不是说你是小男子汉吗?你刚才不是说你要保护我的吗?”
  东东菜搔了搔头皮,不好意思地道:“我当然是男人了,我当然可以保护你了。但是,现在不是非常时期吗?你只是假装胆小一下而已嘛 。你刚才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听我的吗?你这样不配合,我们怎么能够达到我们的目的。”
  “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这样把爸爸叫回来,爸爸肯定烦死我了。”
  东东菜的这个主意让水果娃别扭死了,但是水果娃还是点点头,她决定要听哥哥的,这个时候他们一定要团结、特别地团结才行呵。
  “为什么这么不讨好的事你要安排我去做?东东菜,你不是以权谋私吧。”
  东东菜对于妹妹的怀疑很有些生气,他扳起了脸不以为然地道:“水果娃,你这么不信任我,你就由得爸爸跟那个人见面,一起对妈妈品头论足好了。”
  水果娃的心软下来,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跟东东菜翻脸,现在是非常时期。她喃喃地软语问道:“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东东菜。”
  忽然她想起来了什么,又道:“东东菜,你刚才不是咳嗽来着吗?爸爸还以为你在耍把戏,戏弄人。你现在就当真地咳嗽得厉害,给爸爸打电话,还说你头疼得快完蛋了,爸爸一定会赶紧回来的。”
  “头疼得快完蛋了呵!”东东菜哭笑不得,恨恨地道:“水果娃,你如果狠起来没有比你更能编排人的了。”
  水果娃拽住了东东菜的手摇晃了一下,说:“我没有。我就是觉得你刚才做得很好,而我却不一定能演得那么好。如果演砸了,那就麻烦了不是吗?”
  东东菜若有所思地看着水果娃,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大义凛然地走向了电话机,拨通了电话。一会儿他们听见轻柔的音乐声——是从沙发里传出来的。
  呀,是爸爸的手机在响,爸爸把手机忘在沙发上了。东东菜拎起了爸爸的手机,面如土色地道:“怎么会这样?”
  水果娃不安地看着他:“那现在怎么办呢,东东菜?”
  东东菜的眼睛仍然在电话上,但是却异常坚决地道:“现在——现在还是得找爸爸。”
  “那么现在怎么找爸爸呢?”水果娃问道。
  东东菜说:“让我想想——那个叫什么酒吧来着。”
  “欣悦然酒吧。”水果娃说道,她的记性很好,就是这个名字,她记得很清楚。
  东东菜想了一想,突然道:“水果娃,去把你的外套披上,换上鞋。”
  水果娃愣住了,疑惑不解地看着东东菜。东东菜却已经跑到房间里,迅速地换起衣服来。水果娃跟着东东菜,她不明白东东菜想要做什么,这么晚了却把衣服换上,也太反常了吧。她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信任有没有出问题。
  水果娃困顿地追着东东菜问道:“东东菜,你真的可以信任吗?”
  东东菜肯定地道:“当然,你快一点好不好?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嘛 ,水果娃你真的很麻烦!”
  水果娃只好跟着换衣服,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迟疑地问:“东东菜,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要带我出去,去那个欣悦然酒吧。”
  东东菜帮妹妹把鞋带系好,拉住她的手就往外走。水果娃不情愿地在后面磨蹭起来。
  “不行,东东菜,你要干什么,你一定要让我知道,我不跟你疯!”
  东东菜却生拉硬扯地把水果娃拽出了门,他看着妹妹一脸正色地道:“行了,你相信我好了。我就你一个妹妹,我敢把自己丢掉,也不敢把你丢掉。你一定要相信我!”
  水果娃这才跟着东东菜进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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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4 15:44: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好伤心的时候连枕巾也会跟着哭泣
  
  1。她怎么来这里?这个时候?东博方心里不自觉地咯噔了一下。
  他怎么来这里?这个时候?水泠眉心里也不自觉地咯噔了一下。
  
  水果娃被东东菜硬揪着进了电梯。电梯一路到了底层,两个孩子从电梯里出来,东东菜忽然咳嗽起来,他咳得非常厉害,仿佛喘不过气来了。
  水果娃急切地推搡了他一下道:“东东菜,你怎么了,你没有事吧。”
  可是东东菜并不应诺她,他咳得更加厉害了,连眼珠子也鼓了出来,他一面咳一面摆着手,好像没办法回答她的样子。水果娃可没有见到东东菜这样吓人的样子,她手足无措地看着东东菜。
  “哎呀,你不要吓我呀,东东菜,你说话呀!”水果娃说着,眼泪也要掉下来了。
  两个孩子的动静惊动了门口的门防,一个和善的六十多岁圆脸秃顶的老头,他推开玻璃门,欠身出来。
  “什么事,孩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水果娃使劲地拽着东东菜的领子,但是东东菜却咳得背越弓越厉害了。听到询问,水果娃“哇”的一声委屈地大哭起来。
  “东东菜,你不要这样,你怎么了,你说话呀——妈妈,爸爸,妈妈你回来呀!爸爸,我们要找爸爸!”
  老头过来把水果娃半搂在怀里安慰她道:“别着急,孩子。慢慢说,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呢?”
  水果娃哭得更伤心了,她抽咽着道:“妈妈出去了,很远的,很远的,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她让爸爸气出去了?”
  “那么爸爸呢?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爸爸,爸爸也出去了——他叫东博方——他很高的个子、戴眼镜的——他去——那个——那个酒吧叫‘欣悦然’。”
  老头长吁了一口气,他想起来了,刚才看见一个斯文的戴眼镜的高个子男人急冲冲的出去,才出去不多一会。
  老头用手探了一下东东菜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他自言自语道。
  “你们不要往外跑了,回家多喝点水,好好躺着睡觉。大伯帮你们找爸爸好不好呀!”
  水果娃停止了哭泣,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老头,心里的疑问全写在脸上。
  “真的吗?你可要快点帮我们找到爸爸!”
  老头一边把两个孩子送到电梯口,一边不迭地点头。
  “放心吧,孩子们,会很快帮你们把爸爸找回来的。”
  当电梯门关上的一刻,东东菜突然伸直了腰,怪笑地看着水果娃。水果娃的眼睛不能置信地瞪大了,这是真的吗?她没有看花眼吗?她这才晓得刚才是东东菜整古作怪佯装的。
  “东东菜,原来你什么事也没有哇。”
  东东菜把一根食指竖到唇边,“嘘”了一声。水果娃不言语了,两个孩子等到电梯到达后才出来,却听见房间里的电话在响,他们跑到房门前,东东菜在口袋里找钥匙。
  “你快一点吧,东东菜,说不定是妈妈呢。”水果娃在后面着急地催促道。
  “别催我好不好,越慌越找不到了。”东东菜道。
  好半天东东菜终于摸到了钥匙打开了房门。可是当他们冲到电话机旁时电话却不响了。
  “会是妈妈吧?”水果娃问道。
  “我想也可能是。”东东菜说。
  “你记得妈妈的电话吗?”水果娃又问道。
  “当然记得。”东东菜点点头,“也试着打过,但是总是不在服务区,她是存心不让爸爸和我们找到她的。”
  “那怎么办?”
  “怎么办——只有等呗。”东东菜说着倒进了沙发里。
  水果娃不乐意了,她的小嘴巴噘了起来。
  “都怪你,整古作怪跑出去,把妈妈的电话也给耽误了。”
  “哎,水果娃你糊涂了是不是,我跑出去不也是为了找爸爸吗?”东东菜气呼呼地走到一边,突然想起刚才的恶作剧忍不住撇嘴笑了笑。
  “东东菜,你笑什么?”水果娃问道。
  “其实我刚才——我刚才是不是把你也给怔懵了。”东东菜说着禁不住大笑起来,直到捂着肚子倒在沙发里“咯咯”笑。
  “东东菜,你连我也给骗了呢!”
  “这不能怪我,怪你没脑子。不过,你哭得太好了,把大伯给完全唬住了。”
  “大伯一定可以给我们找到爸爸吗?”水果娃不放心地道。
  “当然。因为他是大人的大人嘛!他会有办法的。”东东菜说着在水果娃的背上体贴地轻轻拍了一下。
  “现在我们做什么?”水果娃偏过头来问道,“在这里等爸爸吗?”
  东东菜却突然站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傻呀!坐在这里等着挨骂呀!现在我们可以安心睡觉了。明天还有新的计划呢!”
  东东菜说着已从沙发里滚下来,钻到了房间里。
  水果娃紧紧跟着,小声地自顾自地重复着东东菜高深莫测的“明天还有新的计划”,她感觉到对东东菜从未有过的崇拜。
  门房老头通过114查号找到了欣悦然酒店,他把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的侍应小姐态度很好,一面接听一面细致地记录着门房想要寻找的人的特征。
  “如果见到这位叫东博方的先生,请一定通知他马上回来,他的孩子得了急症。”门房老头最后这样强调道。
  这个时间,酒吧里的人已经很少。东博方和公司商务经理助理余安安小姐面对面坐着,余安安二十七八岁,头发染成了时兴的赤黄色,中间有几束嫣红,很自然的波浪卷曲着,映着她的标准的鹅蛋形脸更加的俏丽妩媚,她着一身的深色紧身套装,看上去很时尚。
  余安安小口呷着一杯红酒,定定地注视着东博方,眼睛里充满了女性的柔情蜜意。
  东博方的一支手支着额头,吸着烟,他真的有些筋疲力尽了,这一天的确耗尽了他的心智和精力,他的眼睛泛着血丝。
  “对不起,打搅二位,请问是东博方先生吗?”
  东博方转过头来,是侍应小姐。
  “是的。什么事?”
  “您的物业管理员打电话来说您的孩子发生急症,您必须马上回去,对不起!”
  急症?谁——东东菜还是水果娃?东博方的大脑一下子“嗡嗡”地全乱了。他依稀想起来,东东菜有几声咳嗽,被他不当回事地唬住了。
  糟糕,真是祸不单行!他心里叫苦不迭,已经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
  余安安匆匆结了帐赶出来,东博方早已冲到了门外,坐到车上了。她来到东博方的车前,东博方把车窗放下了。
  “让我过去看看吧,兴许帮得上忙。”余安安说。
  东博方愕然。他从一侧的车前镜里分明看见就在对面马路,一辆白色的宝马车停了下来,水泠眉推开了车门,准备走出来。
  她怎么来这里?这个时候?东博方心里不自觉地咯噔了一下。
  他怎么来这里?这个时候?水泠眉心里也不自觉地咯噔了一下。
  水泠眉在准备走下车的一刻看到了对面的车,她不由得一愣神,呆呆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事件。
  那个年轻的漂亮的女人是——应该就是他的助理余安安吧,水泠眉认得出她来,没错,是她。这个时候东博方和她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呢?水泠眉的脑子一团糟,没法理清楚。
  那个坐在驾驶座上的气度不凡的四十岁男人是——应该就是他和水泠眉的校友,高他们两届,他叫李尧君,现在从事文化对外交流工作,是个挺要紧的官,也算是圈子里显赫一时的人物。东博方认得他。这个时候水泠眉和他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呢?东博方的脑子像浆糊一样,没办法让它清晰。
  李尧君从水泠眉的表情上感觉到了,他侧过身去看,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情。他不经意地推搡了一下水泠眉。
  “怎么了?”他问。
  水泠眉回过神来,佯装无事地推开车门,下车。
  “没什么?就是一下子好像衣服给哪挂住了是的。”她说。
  李尧君下了车,绕过来。
  “没挂坏吧?”
  “没有。”水泠眉说着已经头也不回地往酒吧里走。
  东博方的眼睛一直停留在车镜里的水泠眉身上,他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他甚至没有留意到余安安在跟他说什么。
  余安安已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这是——?”东博方诧异地问道。
  “你没听我说话呀?我想跟你过去看看,看你这六神无主的样子,我还真得过去看看才行。”余安安很大方地道。
  水泠眉的身影在车镜里消失了,东博方开动了车子,汽车向前急驶而去。
  
  酒吧里氤氲的灯光底下,所有的脸看起来都若隐若现,暖昧的音乐汩汩地流淌着,水泠眉感觉到有一种淡淡在忧郁弥漫在她的周围。
  她对着李尧君坐在酒吧一个屏风拐角落。侍应生已经把他们叫的东西端上来,看着他在高脚杯里倒着胭脂红的酒,水泠眉的脸上泛起来一层燥热。
  李尧君的眼睛一直在水泠眉恍惚的脸上,他想要找个话题开解她,但是竟然找不到。刚才在酒吧外面他全看到了,这么说东博方在她的心里并没有离去。这样的想法在他的心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结,让他有些堵得难受,所有的话就这样滞留在心里,无法出口了。
  东博方怎么会在这里,那么这个时候孩子们又怎么样呢?水泠眉的心思一沉一浮,她突然意识到一切并没有结束,或者是另一个开始。她不自觉地把电话拿了出来,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接通了,但是没有人听。
  她心里更加不安起来。家里没有人?不可能的,孩子们就在家里呵,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接听?她再一次拨通了电话,期待着,然而还是没有人接听。接下去,拨号就成了一种惯性,终于她忍不住嘀咕起来:“家里怎么没有人?他把孩子们带到哪里去了?“
  话从嘴边溜出来,水泠眉的眼泪也终于从眼角滑落下来。李尧君把纸巾递给了她。
  水泠眉隔着沁湿的纸巾道:“对不起,我恐怕太打扰你了,把你连累到这么晚!”
  “没有。”李尧君安慰她道,心里却一阵心酸。他走不进她的世界里去,只要一想到东博方,想到她和东博方的孩子,她就会对他如此地生分了起来。
  “你在这个时候给我电话我真的很高兴。你在这个时候想到我。”他说。这是他心里的话,“我感到很幸运。是真的,泠眉,你能考虑我的建议我觉得太好不过了,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发展的机会,我能肯定你的节目一定会受到欢迎的,因为只有我知道你有这个天赋,能看到你成功是我的心愿。”
  水泠眉很快地把他的话切断了:“别再说下去了,李尧君。我知道你是在诚心诚意地帮助我,是的,你一直很了解我,了解我的需要,你能为我联系搭桥由星星卫视投资推出'快乐成长'节目,我知道这中间你花了很多心机。一直以来我不能做出决定,其实是因为我——我——我真的无法说服——我协调不了我的家庭——就是现在——我也是——”
  这样不行,她可不能再半途而废呵!他必须阻止她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他的炯炯的目光看着她的眼睛。
  “你现在不是已经迈出关键的一步了,泠眉!不要再犹豫了,相信我——你能在工作中找到真正的快乐。”
  水泠眉不能正对他的眼睛,她低着头,无助地摇着:“我真的是好舍不得我的孩子!”
  “你是孩子的母亲,这是事实。”李尧君道,“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改变。”
  这话对水泠眉果然有用,她开始镇定下来。啜了一口酒,她的脸上展开了感激的微笑。
  “谢谢你,李尧君。从前你好像是一个寡言而迂腐的人,对事情很执着、清高,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我是今天才知道你原来是这样懂得开解人的人哪。是文化圈的氛围把你改变的吗?还是因为什么人的缘故。”
  李尧君憨厚地笑道:“我从事文化的职业倒是因为受到某个人的影响的缘故。就是当时是内向寡言,才眼看着自己心里喜欢的人走到了别人那里。”
  “这样哪!”
  水泠眉并不知道在这位老同学身上还有让她并不知晓的内情,她诧异地问道:“是吗?原来李尧君也有心里的人哪,而且看来是痴情不忘的那一种感情,在现在这个时代听起来真的好叫人感动。”
  李尧君再一次憨厚地笑了笑道:“让你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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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4 15:45:00 | 显示全部楼层
 2。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时光倒流,他们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她一点儿也没有变,她的身影还是那么的单薄,在绣花的旗袍里袅袅娉婷地款款而去,像一首唐诗在清淡如水的音乐里徐徐地展开来。
  
  东博方和余安安推开东东菜和水果娃的房间,看见两个小家伙都睡得很安稳。东博方用手在东东菜的额头上拭了拭,感觉没有异常。余安安把水果娃露在外面的一只手臂小心地放在了被子里,掖好了被褥。
  两个人从孩子们的房间里出来,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一场虚惊。看来没有什么大事。或者我送你回去吧。”东博方对余安安抱歉地笑了笑。
  余安安摇头,她的眼睛长时间地凝视着东博方的脸,令东博方不自觉地感到难堪的燥热,他把脸撇到一边去,径直走到了门口,准备送余安安出去。
  从没有一刻让余安安感觉到离自己的心上人这么近,这么近,这种近在咫尺的温馨的感觉真的是那么的难以割舍呵。余安安想要留住这样的感觉。
  “让我留下来看看吧,我可以帮得上手的。再说,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你送我回去再回来你也别想休息了。你去睡吧,把孩子交给我你放心好了。”
  余安安这样说着已经推开两个孩子的卧房,钻了进去,把门合上了。东博方只好转过身来,跟着过去推开了门,探进半个身子,不置可否地笑笑。
  “那就太麻烦你了,有事你叫我。”东博方说着掩上门出来。
  余安安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东博方把门掩上,她靠在躺椅上,看着两个熟睡中的孩子,仿佛隐约地有了她就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的错觉。然而这样的错觉却让她贪婪而迷恋。
  
   水泠眉还是无法摆脱心里的不可言状的迷惑。
  酒吧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夜深了。水泠眉啜饮着一杯矿泉水,一脸的疲倦和无助。
  “不用担心,孩子不会有事的。或者现在他们已经安然入睡了。”李尧君安慰她道。
  水泠眉再一次犹豫着拿起了电话,电话接通了。
  然而电话里却清晰地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水泠眉的心里不自禁一紧,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时间东博方应该是到家了吧,可是为什么——会是——
  她将电话拿起来看了看,没错,这是东博方的电话。心里的迷惑就这样多了一分凄怆,这样的感伤涌将上来,浮到她的眼睛上,终于夺眶而出。水泠眉慌忙欠身起来。
  “对不起,我去一趟洗手间。”
  
   余安安在手机响起的第一时间拿到了电话,可是电话那头很快收线了。她讷闷了好一阵,披上外套起身推门出去。东博方在客厅里吸烟,整个客厅里都弥漫着香烟的味道。
  东博方感觉到了余安安就在身后,回头瞟了她一眼。
  “还没有睡呵,不太习惯吧。看来也没有什么大事,不如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余安安在东博方的正对面坐下来,把手机拿给他。
  “刚才有电话打进来,我怕吵醒孩子们所以赶紧接了,对方却很快收了线。”
  余安安的话不紧不慢,她的眼睛关注在东博方的脸上,她自认为在东博方的脸上可以找到这个电话的答案。虽然这答案她隐约猜到了,但是她需要在东博方的脸上证实它。
  “是不是要紧事,或者那边搞误会了,你打过去问问吧。”
  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令东博方的心不自禁一紧。这个时间水泠眉怎么会打电话给他?她是一个心性这样好强的人,这种时候她是不会向他要求什么的。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东博方想,他站起来,走到阳台上,拨通了电话。
  
   李尧君看着水泠眉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时光倒流,他们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她一点儿也没有变,她的身影还是那么的单薄,在绣花的旗袍里袅袅娉婷地款款而去,像一首唐诗在清淡如水的音乐里徐徐地展开来。
  李尧君的向往也这样没来由地漫过了他的心房,投影在他的眼睛里,点缀成挥之不去的相思。十三年,就这样在这样的情愫中过来了。
  台上的手机亮起来,响起了音乐。李尧君把电话拿起来。
  “喂,你好,请问——”
  然而,电话很快被掐断了。李尧君看着电话错愕了一阵,水泠眉已经到了跟前。
  这个电话他是认得的,没错,是东博方。有一个词叫藕断丝连,现在他就感觉到了心里粘着的纷乱的情绪。
  “是你的电话。可能是你刚才的电话回过来了,因为我接了,对方可能以为打错了或者弄误会了,把电话挂了。你还是打回去吧。”
  李尧君看着水泠眉秀丽清澈的眼睛,咖啡厅里茵蕴的灯光在她的眼睛里闪动。水泠眉冷淡地接过了电话,她看清楚了是东博方。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把电话关了。
  李尧君听到自己言不由衷的声音那么的空洞无力。
  “是东博方吧,他可能误会了。你应该回一个电话。”
  “不用管它。”水泠眉说。
  这话听上去和他一样的无奈和无助,李尧君看着水泠眉渐显憔悴的面容,不无动情地道:“如果有什么事情那么困扰着你,那一定是你不肯把它彻底放下吧。”
  这话果真令水泠眉黯然神伤。她的眼睛不自禁湿润了。
  “我现在才了解到:真正喜欢一个人,和他生活在一起,相知相亲是一件很困难的、很奢侈的事情。”水泠眉悠悠地感慨道,“不是吗?这样了解原来生活、感情就是这样的脆弱、不堪一击真的是好苦涩的一种滋味呵。有人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
  “这句话我也听过——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李尧君接下来道:“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在你身边,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沉迷,却不能说出我爱你;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腑,却只能深埋心底。”
   李尧君以为这样深长的话仿佛一面镜子照得见他此刻的心情。水泠眉很愕然地看着李尧君,俄顷露出淡淡的一丝苦笑。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水泠眉像中了邪似地惯性地继续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枝无法相依,而是相互了望的星星,却没有交汇的轨迹;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而是纵然轨迹交汇,却在瞬间无处寻觅。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在你身边,我这样地爱你,你感觉得到却不让我知道你知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在你身边我这样爱你,你在我身边你也这样爱我,然而一切已是从前——从前,没有人能跨得过,任你怎么努力走也走不回去.......”
  终于,泪水潸潸从水泠眉的脸上滑落。李尧君心也为之一颤,这样的感受痛彻肺腑。
  他不无感慨地道:“其实,东博方他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幸福的男人。”
  
   东博方在李尧君接听电话的一刻把电话挂断了。她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偏偏是他不是别人,他想,心里不禁噙到了一丝苦涩。余安安一直在打量着他,她的热辣辣的目光照着东博方的脸,有一种无可言状的炽烈的灼痛。他从茶几上的香烟盒里拿出一根烟来,余安安过来帮他把烟点上了。她给他沏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
  “是你太太?”她问。
  东博方很平淡地摇摇头道:“不是。打过去,对方说拨错号了。”
  “那么,就早点休息吧。” 余安安体恤地安慰他道。
  已经陷入烟雾缭绕之中的东博方感觉余安安的声音也如烟雾一般模糊不清。
  余安安径直推开了两个孩子的卧室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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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4 15:45:00 | 显示全部楼层
  3.要是可以阻止得了爸爸和明明藏着很深的心计的不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么损失冰淇淋也没有关系,就是损失一个星期的冰淇淋也没有关系呵。
  
  当熹微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水果娃的脸上时,她睁开了眼睛。
  昨天晚上的事情她还依稀记得的,她感觉到了房间里人影的攒动,是妈妈吗?然而,多奇怪呵,那个正在拉开窗帘的背影显然不是。
  她是谁呢?为什么不是妈妈,却是这个她从未曾见过的女人在这里。她听见心里的疑问就这样不自禁脱口而出了。东东菜也睁开了眼睛,转过身来,她的眼睛在余安安的身上划成了一个问号的形状,就这样停留在那里了。
  余安安转过身来,拢了拢她的头发,她的高高的光滑的额头露了出来,她微笑着凑近水果娃,她的鹅蛋形脸上的一双眼睛大而且亮,她微笑着,她的笑涡像两泓深潭。她长得很漂亮,可是当她伏下身,面对着水果娃时,水果娃却莫名地感觉到那两泓深潭似的笑窝有着她不可以设想的凶险。
  “昨天你们两个小家伙有一个生病了是不是?急着找爸爸对吗?”她问。她的声音很沙哑,听起来有一点儿发涩。
  水果娃坐了起来,警觉地注视着余安安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爸爸叫来的护士吗?”水果娃问。
  “不是。”余安安亲昵地抓住了水果娃的小手,解释说,“是你们底下的门房打电话给你们的爸爸的,他接电话的时候我刚好在他身边,所以我就过来帮忙来了。”
  原来爸爸昨晚出去会面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女人呵,东东菜思考着,他的眉头皱起来了。
  “是真的吗?”水果娃不能置信地问道,不明就里地,她就是本能地以为余安安在骗人。就是,看着她的弯弯的笑窝藏着多少弯弯绕的问题呵!不是吗?
  “但是你不是护士,你过来能帮我们看病吗?”水果娃仰着小脸眨巴着眼睛再问道。
  “这么说就是因为你,爸爸那么晚才要开车出去的吧。”
  这回是东东菜气哼哼的嘟咙。东东菜的嘟咙提醒了水果娃,她从余安安的手里缩回了自己的小手。蓦地她注意到了躺椅上去的毛巾毯,更大的疑问明明白白地写在她的脸上。
  “你不会告诉我们,你在这里睡了一夜吧?!”水果娃没好气地说。
  余安安仍然坦然地微笑着:“我是在这里睡了一夜,看见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东东菜已经坐起来在穿衣服,余安安的话让他颇不以为然。他的眼睛斜吊着,挑衅地对着余安安,直到余安安不自觉地感到一丝儿尴尬和不安。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要因为我们放不放心,我们和你有关系吗?”东东菜冷冰冰地回敬道。
  这话有道理,水果娃以为,她附和东东菜说:“是呵,你和我们有关系吗?”
  余安安一下子倒真是愣住了。看起来这两个小家伙很不一般呢?这么小就这么鬼精,但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希望可以接近他们。她应该喜欢他们才是。她想着。
  这样想着,她的嘴角就流淌出笑意来。
  “有呵,我在你爸爸的公司里工作,我和你爸爸是朋友。”
  水果娃“哦”了一声,表示对这个解释接受了。但是东东菜仍然不干,他从床上跳下来,一边系裤子一边继续抢白道:“但是这不是你的工作,你昨天夜里在这里照看我们,我想我爸爸不会算你加班的吧。”
  东东菜本来还要继续揶揄余安安“白白浪费精力,费力不讨好”,但是爸爸的粗犷的声音让他硬生生把这些个话吞回去了。
  东博方站在门口,他的头发还有些蓬乱,眼圈也约略发黑,显然昨晚上他没有睡好。他对着余安安歉意地笑笑道:“给你添麻烦了。”
  余安安也笑笑:“没关系。”
  东东菜突然大声地道:“我们昨晚上没有发生什么事,我已经好了,没有麻烦谁!”
  东东菜说这个话的时候,仍然低着头提着裤子,他并不看爸爸,不看着爸爸那双炯炯的威严的眼睛会让他平添几分勇气。他一定要把这个话说出来,这是他心里的想法不是吗?
  “都是你事多!害得余小姐在这里守护了一夜,你还不谢谢人家。”东博方有些恼了。
  “我是真的没有麻烦她。”东东菜执拗地辩解道。
  水果娃也穿好了衣服下床,她的两颗青葡萄似的眼睛一动不动地认真地看着爸爸。爸爸怎么可以在外人面前这样凶东东菜,她以为这样真的是很不公平。
  “东东菜说的是真的,我可以做证,爸爸,我们没有麻烦余小姐。”水果娃说。
  东博方哭笑不得地看看余安安,又看看自己的两个孩子,下命令说:“害得人家不能回家舒舒服服睡觉,怎么说没有麻烦人家?真是不懂礼貌!快点说谢谢。”
  “谢谢。”东东菜、水果娃说道。
  两个孩子的谢谢像含在嘴里欲吐不出似的。真的好不情愿让爸爸这样吼着跟人道谢。
  “爸爸——!”水果娃乞怜地望着爸爸,她的小嘴已经噘起来,要是爸爸再不理会她,她大概就要哭起来了吧。
  “什么事?”东博方问女儿,他的声音缓和下来了。
  “那么,请爸爸以后不要再麻烦余小姐来照顾我们可以吗?”
  东博方的眉头又拧成一个疙瘩,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发火,尽量平心静气地问女儿。
  “为什么你这样说?余小姐昨晚好心过来照看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不领情。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会叫人家尴尬,下不了台吗?”
  水果娃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委屈得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喑哑。
  “爸爸昨晚上叫余小姐到我们房间里睡并没有问过我们,要是我们知道有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在我们的房间里,我们也许一个晚上也睡不着觉的。可是现在爸爸却还因为这个教训我们,那么倒是叫一个人来照顾我们是让我们觉得很不自在的事呢。”
  东东菜点点头,表示赞同妹妹的话。东博方一连几句“这孩子”,却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和孩子对质,再一看水果娃眼泪汪汪的样子,实在也不忍心再说什么。还好,余安安的神色看起来还很坦然,她仿佛并不把孩子们的话当一回事。
  “别这样难为孩子们了,他们说的也是。”她很大度地道。
  东博方应道:“好吧,那就出去吃点东西,然后我送你回家。”
  余安安摇头:“不用,你还是照顾两个小家伙吧,难得一个周末。我还想去公司把一些文件弄出来。”
  余安安说着,已经出了房间,准备往外走了。东博方跟了上去。
  “这样我更加要开车送你了,你免费给我加班我不可能不支持你的。”
  余安安回过头来拉长了声调,诡秘地大大咧咧地笑道:“可能我要的比薪水更多吧。”
  两个大人的话传到了两个小家伙的耳朵里。水果娃掖了掖东东菜的衣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那么她想要什么呢,东东菜?”
  东东菜不屑讨论这个问题。只要余小姐快点儿走了就好,他心里想着,就应付式地对水果娃说道:“不知道,总之看起来很贪心。”
  东博方一直将余安安送到了电梯口,两个人正在候电梯,水果娃追了出来。
  “什么事?”东博方问。
  水果娃拽住了爸爸的衣角:“爸爸今天也加班吗?”
  “不,只是过去看看,也许有什么事落下了就把它做了。”东博方说。
  “要是不去看看,不把落下的事做了,要是那些事等到星期一才去检查、才去做,爸爸是不是就要损失好多钱了是吗?”
  东博方不知道女儿想说什么,他沉吟了一下点头:“嗯,可能会有损失吧,所以要去做。”
  “损失大吗?”水果娃小心翼翼地问。
  东博方抚弄了一下水果娃纯真无邪的小脸,轻松地耸了一下肩膀,淡淡地笑道:“不是,别担心,孩子。不算多,也许够你们两个吃一周的冰淇淋吧,就这么多了。”
  “那我和东东菜一周不吃冰淇淋是不是就可以让爸爸留下来不去公司。”
  女儿的这句话让东博方愣住了。这个故事是才从语文老师韦玉那里听来的,她很感动也好欣赏那个终于让爸爸留下来陪他的小孩。
  余安安也不禁难堪地笑了笑。
  看来这话管用呵,爸爸显然动心了,他的眼睛里流淌着那么深的爱意,这爱意传递给水果娃的感觉就是融融的温暖。好温暖好慈祥的爸爸呵,这就是她心目中的爸爸的形象。
  水果娃又道:“还是一个月前,爸爸妈妈不是答应一个月内会在一个休息日带我们去游乐场玩的吗?现在已经一个月了,爸爸你会不守信吗?”
  余安安终于不得不推搡了一下东博方,苦笑道:“行了,我还是自己走吧。”
  电梯门开了,余安安走了进去。她站在电梯里面,定定地望住东博方。这目光让东博方感到了一层说不出来的无形的压力,他犹豫了一下,按住将要关闭的电梯门挤了进去。
  东博方回过头来对女儿说:“好了,水果娃,爸爸保证只把姐姐送到公司门口就马上回来,爸爸去买点东西给你们吃好吗?”
  水果娃认真地点点头,她相信爸爸。既然这个姐姐说要免费给爸爸加班,那么爸爸送送姐姐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她想。
  电梯到了底层,门开了,东博方和余安安说笑着走出了大楼。
  “没办法,我家的这两个活宝贝给他们奶奶和妈妈宠坏了,刁钻得很,鬼精灵。”
  “我却觉得有你的作风,是你的写照。”
  东东菜和水果娃一直趴在窗台上眼巴巴地望着底下,终于看见爸爸和余安安从大楼里走出来,而且还一边走一边说笑。两个孩子的脑子里充满了疑虑。
  “东东菜,看起来爸爸好像和这个余小姐蛮投缘的是不是?”水果娃贴着窗子问。
  东东菜一瞥嘴道:“这不是好消息,是危险信号。”
  水果娃开始有板有眼地分析起来:“但是余小姐也不像是个坏人,他很为爸爸着想。又肯帮忙,工作还很努力。”
  这话让东东菜听起来好不乐意,水果娃真是好唬弄呵,两句好话就让她找不着方向了。
  “哎,水果娃,你不会这么快就丧失立场了吧。不要忘了她还很贪心呢!”东东菜提醒妹妹,“她是个蛮有心计的人,我肯定。”
  “但是我的确不知道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水果娃寻思开了,“除了薪水,爸爸还能给她什么呢?”
  东东菜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干吗要伤脑筋搞懂她在想什么,总之我们记住不管她的胃口有多好、有多大,爸爸除了薪水以外什么都不可以给她就行了。”
  水果娃回过头来,很佩服地看了看东东菜。
  “东东菜你这样一说我好像脑子清晰多了,也没有那么多的负担。是呵,我们不必要去想她想要什么,这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要想跟我们有关系的事情就行了。”
  “还有,就是什么时候也不能忘记,对于我们来说没有比妈妈更好、更亲的人了。”东东菜郑重其事地叮嘱道。
  水果娃很用力地点点头说:“那当然。这个我就是睡迷糊了也不会搞错,东东菜你放心好了。”
  两个孩子一直这么趴在窗台前讨论着,直到听见门铃响。一开门看见是奶奶,东东菜和水果娃开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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