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他一夜>>作者：喧哗已沙哑

Moon2M

爱过他一夜

一

一
认识山的时候，我正苟延残喘地爱着毅。
毅是已婚男人，小有点钱，与他那信教的老婆在教堂里结的婚，有个三岁的女儿，据说聪明讨喜。每晚，当他老婆正在他的店里结帐收钱时，他也许正开着那辆尼桑风度奔赴酒桌、迪吧或是牌局。
想来，他们真是登对的夫妻：有法定的身份，又被宗教定义为不可离弃。日里，他奔波劳碌忙于生意，她操持家务对镜梳洗；晚间，他声色犬马悠游快活，她收走他的钱，换得又一日的现世安心。
爱？那只是互戴钻戒之前的事。
享受可以享受的，抓住能抓住的，他们夫妻所演绎的，是地道而实在的世间真相。
我很看好他们这一对——平等互利，白头偕老。
而我和我的爱，不过是毅无往不利的生活中微不足道的战利品。他是风月老手，降伏我易如拈花抚尘。 从不以为然到欲罢不能，我没战几个回合便落败。我依傍他的眷宠而活，他靠我对他的迷恋感动自己。他说他很感激我。我信。毕竟我是他大堆女人中唯一蠢到敢与他谈情说爱的。
可就是这样的各取所需，也没持续多久。他的生意似乎比从前忙了很多，手机也时常无应答。我做了新头发等他，洗了香喷喷的澡等他，把玩着想送给他的唱片几欲捏碎地等他......等待，失望，再等待。日子渐渐暗淡和凄清下去，说不出的苦寂。
依靠对一个男人的爱来讨生活，着实比打工辛苦。
可幸好他仍是每月按时地把钱存入我的卡里。我可以姿态优雅地寂寞着，晃晃悠悠地上班，漫不经心地喝茶泡吧。
对毅，我实在是毫无办法，却也不想离开或者懒得离开他。
唯一肯放任自己与别的男人勾搭，也不过是在网上。
我本就是话不多的人，从未体会过与同事互通有无、道人是非的乐趣。自从被毅冷落之后，是更加寡言寡趣。惟寄情于网聊，才能纾解些许寂寞。
我和山，便是相识在同城朋友的聊天室里。

[em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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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那日，我取名叫小四。一个使用系统代码的聊友上来问好。
“为什么叫这样一个名字？你在家中排行老四？”
“今天一整天我只说了四句话。”想象力贫乏的男人。聊天室里的公话还有趣些，有人刷屏说：刷屏是一种排列有序的文字艺术。
“哪四句？”
“对老板说我起晚了，接起电话告诉那人他打错了，在茶餐厅对伙计说来碗小份的叉烧饭，进了网吧问网管还有机器吗。”了无生趣的又一天。我是没有失声的哑巴。
“你有QQ吗？”沉默了一小会儿，他转了话题。
熟练地敲上自己的QQ号码，庆幸他没有对我的自怜妄加评论。
他在QQ上名叫大山。
“也是从加拿大来这儿混饭吃的？”想起那个说相声起家、在中国吃得挺开的老外，我淡讽地问道。
“不。我的名字里有个山字。男人就应该象山，给女人安全感。”
“巧言令色。”我对男人的甜言蜜语一向不屑，更遑论虚无缥缈的网上。
山一样的男人？八百年未曾遇到。
爱的人是流水样薄情，哪里管过我花自飘零。至于安全感。哼哼。更是女人最不该妄想能从男人那里得到的东西。
可否认，山对我包容极了，从开始到后来。
我是桀骜不驯的人，除了毅，很少对人服帖隐忍过。在网上更是放肆，从未有温言软语。
每每遇到我冷嘲热讽，山不是一笑而过，便是自然地岔开话题。
我是思维简单的人种，想不出他这样迁就我能捞到什么好处。
我与山，就这样不痛不痒地做着网友。他之于我，比蜻蜓点水还不如。只有在QQ上遇到，我才会想起他。他总是热情地与我打招呼，热情地缠着百无聊赖的我东一句西一句。可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很强的好奇心，与他认识了一个多月，也只知道他是30岁的单身男人，开着一家不小的音像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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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但毕竟是熟识了，也渐渐说一些事与他听。
“我想他了。”在QQ上挂了快一个小时，我突然对山冒出这样一句话。实在是耳麦中盘旋的宝哥的歌太动人心肺，一下子助燃我的寂寞想念。
情愿困在你怀中，困在你温柔，不想一个人寂寞，无边漂泊。
毅又有三个礼拜没搭理我了。我是一条一天到晚无水可游的鱼。
“男友吗？他似乎时常不能陪你。”山早已习惯了我在QQ上乍然言语、乍然沉默。
“他忙。要陪客户唱歌，要给丈母娘做寿，要接女儿下幼儿园。”毅总有千百样理由。他最近就是不想见我。
“哦，怪不得你时常不快乐，”他小心地斟酌着词句，“有没有想过离开他？”
离开？不。好不容易有个人让我萦肠惹肚。我本就是淡泊随性的人，再没个人牵绊，怕是一阵风来，便能吹散吹远了我。
“你还那样的年轻，该过正常一些的生活。”见我不做声，他又发来一页消息。
哈。这世上总算又多一人记得我不过双十出头的年纪。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我确实应该时常提醒自己是正值爱上层楼的年少。
只是怎样才算正常生活呢？离开了毅，我的爱要给谁，我的衣食住行又何以附立？
时常刻薄地想，好好的，做什么营生不好，偏卖身为妾。
鲜有人指点我的生活，山的三言两语似触到我的痛处，令我没来由地想起许多烦恼。
休相问，怕相问，相问还添恨。这男人恁地可恶，凭什么一副救赎迷途羔羊的良善模样？
便上来一阵脾气与山较劲儿。想起《倾城之恋》中，白流苏初初做了人家情妇的心情：她承认范柳原是可爱的，他给她美妙的刺激，但是她跟他的目的终究是经济上的安全，这一点，她知道自己可以放心。
便理直气壮地把这番话发给山。
他似乎有点恼我：“我觉得你是个好女孩儿，你只是标榜自己贪恋享乐而已。只是日子久了，外人会这样看你，你自己也许会真变成这样。这对你不好。”
是，我也知道不好。
歌酒频仍、心如竹空，不思昨日、不见明朝，——如何能好？
可，这一切一切的不得已不由衷，一切的不甘寂寞不堪撩拨，都只有自己最知道。外人？ 隔靴搔痒罢了。
不否认我是有些暗淡了心思来看世情的，极少为不相干的人牵扯喜怒哀乐。而山，却因为我的放任不振而生气。呵，遑论真假。多久不曾有人为我而动气。
我在QQ上礼貌地谢谢他。而已。
男人，还是淡定从容些才有魅力。便理所当然地想起毅，想起毅那恰到好处的随意或者静默，那令我着迷的不疾不徐。
山只比毅小了两三岁，却欠上一大段成长。
这是我第一次与山说起毅，也是唯一一次。

[em05]

四
是夏初天气，毅终于约会我。他去开发区办事，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夜不归宿，便带着我一起。
他仍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带一点儿慵懒的沉着的样子。
啊这个男人。我已有多久没有坐在他的旁边，又有几夜可以睡在他的身畔。
他说我爱你宝贝儿我于是眉飞色舞哧哧浅笑，当他终于吻上我，我又开始不停地流泪。
他狠狠地要我，陌生而激狂。
我心乱目迷，看朱成碧。
对于毅，我早已不辨五色。只知道有没完没了的辛苦，却分不清沉醉还是麻木。
当真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别时容易见时难。天上人间。
呵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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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待到再在网上遇到山，已是两周后。他的开心显而易见：“你终于来了。好久没有遇到你。还生我的气吗？”小心翼翼。
“啊？生什么气？”是真的忘记了。
“呵呵，那就好。今天心情还好吧？”
“心情待续。”尚未过12点，不知道午夜前能不能接到那人的晚安电话。
“又大老远跑到网吧里上网是吧？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不过，热闹点儿，也好。”
我不置可否，却发现这男人已开始渐渐了解我。
是的，热闹。我不辞辛苦不怕麻烦TAXI来TAXI回、风尘仆仆跑到网吧去上网，只是图个热闹。
我书桌上那台联想天禧，浮灰有三尺厚。
实在是不愿意回家。横竖都只我一个人。那暗夜里PC主机嗡嗡作响，轻易淹没我微弱的呼吸。我怕听到啪啪打字声中生命啪啪流逝。
网吧里多好。饿了叫一杯泡面，渴了服务生会冲咖啡，劣质音响中是迪克牛仔声嘶力竭的三万英尺。我兴冲冲加入制造二手烟的行列，聊累了就去联众打牌，顺道欣赏某些网吧客人慷慨激昂的语音网骂。他们实在有作粗口DJ的天分，不服不行。我一辈子也学不来这般无所顾忌，只好仰仗他们代为歇斯底里。
我在这里神游太虚想得起劲儿，山在QQ上频频催我回话。
“我想把整个儿网吧都搬回我那里。”真的是我的愿望，发自肺腑。
“哈哈，好呀，哪天啊？我帮你搬，顺便认认你家的门儿。”
“只是我暂住的地方。”不是我的家。

这是毅帮我租的住处。什么都有。什么都不是我的。即便是晴好春日，也是一室风雨。
连盆仙人掌都养不活。
屋子的向阳处，是透明大窗，终日掩着素色纱帘。左右两边，是无语相对的两面墙。一面惨白清空，另一面，被我贴了满满的电影海报：劳拉的大胸，美人的肚脐，傻阿甘和他的长椅……蓝橙青赤混杂交错，种种悲欢离合恍如隔世。
毅不喜欢这里。我知道。这一则酽白一则纷乱的两道墙，正如我心中坚硬不驯的那个地带，他无法控制的那个部分。
所以我和毅，大多是去酒店幽会。既是偷情，还是酒店更应景些，省却在我的屋子里留下干柴烈火的痕迹。
我一边与山QQ，一边用“如花”这个网名在聊天室里闲晃。前两天电视台重播周星驰的电影，那里面的“如花”姐姐再一次笑喷了我。五大三粗的土匪样子，胡子拉碴还爱挖鼻屎，是星爷最钟爱的“御用美女”。
却偏有恶心男人作知音状上来烦我：“你很寂寞是吗？女人如花花似梦。也喜欢听梅艳芳的《女人花》？”
啊我呸。想象力这样丰富。恁地糟蹋梅姐的经典、我的挚爱。
这年头就是盛产这样的男人，网上尤其多，以为几句恶俗的对白就可以把女人拐上床。虽然寂寞如我的女人很多，可我不信有几个会败给这样劣质廉价的善解人意。
我不喜见网友这就是原因之一。实在是不想成为饥渴男人的免费床伴。我就是计较。毅在这一点上，总还是好的。至少他还豢养着我。
索性关上聊天室。
相比之下，还是山可爱些，不造作，不功利，至少对我是这样。
便双击他的头像，没来由冲动一句：“明天可以去找你？我想看很多很多的周星驰。”
“真的？你终于肯见我？请你吃饭三四次，你都推掉我。”他的语气是开心的。
“你的电话？”
“你肯见我就好。”他敲上手机号码。
“你的店，什么名字？”
“‘十年’影视音像店。”
“十年生死两茫茫。是怀念故人吗？”竟然起这样一个名字。
“不，只是有十年岁月动荡。如今，却安稳了。”
他的语气是少有的周正，有一丝深沉，稍纵即逝。

[em05][em01]

六
周末。是晴朗天气。好风好日。
我脂粉未施白衫仔裤，一袭素净清爽的模样，在小广场的雕塑下等他。堇色的挎包，是唯一的亮色，方便他认出我。
时间将至。我眯起眼睛在稀索路人中按照山的描述寻找他的身影。
想起曾在电话中问他大概的模样。他支吾半天，冒出一句：“很多朋友说我，像，混的。”
咦？那平实舒服的声音的主人，莫非是邋遢细瘦的民工模样？
便不往好地方想。
“小四！”身后有亲切叫唤声惊醒我这梦中人。
我急忙转身，那人一步便迈到我跟前。我将脸扬高45度，才找到他的眼。
“大山。”怀着些许置疑，我呢喃出口。
“你把挎包背到后面去了，我绕了半圈才敢确定。刚刚进完货。总算没有来迟到。”
他的语气不沾一丝陌生，声声“小四”唤来，像经年旧友。
他带我往他的音像店去。大概十分钟的路程。我跟在他身侧，嘴角有掩不住的浅笑。
怎么能不偷笑？许久没有见到这样好看的男人：麦色肌肤，寸发，墨眉，睫毛长长的，琉璃般漆黑盈亮的眼，牙齿洁白，笑起来是温暖诚挚的样子。薄唇淡抿时，又透露七分疏峻、三分冷傲。
哈，像混的？即使他的俊脸隐约有一丝江湖气，也是独行杀手那一款的。
山愉悦地自说自话。我瞄着他休闲装束下的好身材，啧啧轻叹，相见恨晚。爱美之心人皆有。我不过是贪看年少的凡胎肉身。色相当前，心花怒放。
呵，这三千红尘花花世界，美丽的事物那样多，即便不能一一拥有，能看看也是好的，起码舒心养眼。
及至到他的店前，我才在他的轻唤声中收住心神。猛一抬头，便见那高悬的方正牌匾，黑底白字，“十年”赫赫。

一生能虚耗几个十年？

毅不过我的云烟，山是宁馨眼前。

这一路，有谁长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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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八月。艳阳如织。
那是一段真正的欢乐时光。
我将全部的空闲时间用娱乐片填得满满。我看遍了几乎所有的周星驰。我没头没脑地大笑，为一只猴子的爱情放肆哭泣。我变得思维简单而容易快乐，然后又是小丸子、柯南、小新、豆先生地一路看下去。没心没肺。
我执意于银货两讫。山抵死不从。我便用他拒收的租碟买碟的钱请他吃饭。我请一顿，他回一顿。不知不觉中，他竟成了这个城市里陪伴我最多的一个人。
常是快下班时，接到他一通电话，告诉我中山公园侧门斜对面老张裁缝店旁边有家小馆子，炒的辣椒肥肠好吃得不得了，逗引得我口水淌一路，掂儿掂儿地去赴约，甩开腮帮子吃到快撑死。
我是多馋的一个人啊，对吃食的热爱是生活中所剩无几的欲望之一。我很感激山的细心。他四处找寻美味小吃，让我经常有酒足饭饱的快乐与满足。
还记得那日在他店里看《蜡笔小新》，看到小新在那欢唱：“味噌汤啊味噌汤，小白的味噌汤。”我就随口跟着嚷嚷我也要我也要。两天后，山带着我七拐八拐来到一家旮旯里的日式小店，一碗热气腾腾的味噌汤拉面摆在了我面前。他说：“三、四家店里，这一家的最好吃。”
不是不感动的。毅永远不会为我做这些。
还有，还有一个暑气很盛的夜晚，我们去海边散步，他忽然变戏法儿似地掏出一盒我久未吃到的酒心巧克力。我大口朵颐那冰凉滋润的甜蜜，只分给他一颗还耍赖要他背我上岸。伏在他宽厚的肩背上，想起，毅也有背过我，不过是从沙发背到床上。山的自制，令我安心。
我们也时常去一家名为Friday的酒吧。山是那里的老客。他喝杰克丹尼，我喜欢Tequila。
与山对饮，是真正的把酒言欢。喝到微醺处，会张大醉眼盯着山看，只觉得晕黄灯光下，他是分外的好看。然后，会吟起诗来逗弄他：“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山不语，只款款回视我。彼时，酒气氤氲，激情暗涌。
也有玩到很疯的时候。在Friday里遇到他的大票朋友，会一起喝啤酒玩游戏。每逢玩“大冒险大实话”，山总会被捉到。那次他被逼供“第一次”给了谁。他尴尬地看着我，不知如何作答。我就说：“我知道我知道，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和他的右手。”酒保笑得差点儿摔了雪克杯。
就是这样的快乐。仿佛有三生三世未如此自由轻松过。我极少愁思酽酽，极少想念毅。我脸色红润，目光清澈。
八月底，山带我去他哥儿们大伟家看一窝刚出生不久的狗Baby。我们用数码相机拍下了四个小家伙娇憨稚嫩的模样，送到拼图店里给制成了5000块的拼图。我跷了班，他关了店，两个人没日没夜地拼。
大功告成那一天，我和山请大伟去吃东北杀猪菜庆祝。大伟失恋了，那个长着小雀斑的女孩儿搬了家、换了手机号码。
生平第一次，我看到了什么叫伤心欲绝。高高壮壮的大小伙子，哀伤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玩儿命地灌自己，仿佛想用酒把自己溺死。
山不停地拦着劝着，直到，大伟哽咽着哭了出来，不停地唱着齐秦的《回来》。
不是不震撼的。空气中尽是大伟浓重的悲伤和委屈。他甚至连脚都给她洗。鞠躬尽瘁。可是，她仍是不声不响不管不顾地走了。

深情褪色，对她的好也是错。

我对毅的好，是否也痴顽到令他烦腻？是该反省一下的。也难怪他要动辄冷藏我。我实在不敢想有一天或许我也会如大伟这样心碎泣血、生生受苦。
这一刻，开始有点点懂了，是该拿捏着去爱的。有所保留，才——有可挽留。
太久没有联系毅了。在这个伤感的夜晚，思念忽然清晰起来。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给他：就算爱情到了尽头，不会有结果，我们还可以是朋友，还是朋友。
忽然就很想出去透透气。刚出了门口，毅的电话就来了。如我所愿。
“喂。”我有千百种思绪，欲语还休。
“喝酒了？”是他一贯的笃定的语气。
“一点儿。”这男人，仍是这般心思透亮。
“你是好孩子。忙过了这两天，我会去看你。”
他的低语是久违的温柔。我只觉胸口有微微的疼、涩涩的甜，很乱很乱。
直到回到饭馆里在山的面前坐定，毅挂上电话之前的几句话仍绕梁不去：你是我的，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是你的，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我不自觉苦笑了下，一抬头，正对上山那探索的眼。
凌晨2点，我和山把烂醉的大伟送回家。他吐了又吐，极不安稳地睡下。
斗室里尽是惨烈的酒气。
山走过去打开小窗，对我说：“我今晚得照料他。先送你回家吧。”
月光很明，泛着铁冷的颜色。我与山缓缓地走着，各怀心事。
许久，山叹了口气，开口道：“他们纠缠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个了断。大伟总是舍不得，总想一直一直拖下去。”
“但愿他快点儿好起来。引刀成一快，总好过拖泥带水的折磨。爱不下去了，何苦恋战？”
“道理是谁都懂的，”他停下脚步，说：“可有些人很难做到。”
我转过身来看着他。他是在说大伟，也是在说我。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小四，你今晚很不开心。你有心事。不仅仅因为大伟。”
我不语，心中微颤。现在的男人，都是这样心思细腻吗？毅是那样敏锐，山又这般敏感。
可叫我如何对山说呢？叫我如何对他说，这样的一个夜晚，我的心思已变了数变。我对毅的感情正在慢慢地苏醒。而山，我不得不承认，我已把他放在心上。我渴望毅的宠爱，却害怕沉沦至万劫不复；我向往山的怜惜，却担心未来某日，他亦会累我至大伟那般。是有点点怕了，怕有一天，山带给我的阳光明媚，终会转至愁惨。
当真是庸人自扰。就因为有两个选择，所以才患得患失吗？
其实，我是没得选择。
哪怕有一个能光明正大坦荡磊落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爱我。

不该这样贪心的。
佛说：娑婆苦，长劫受轮回。

Moon2M

八
那日，山并没再追问我。我们又回到晴朗如初的样子。也许仅仅是表面上。
只是越相处久了，越发现，他也是心事重重的人，并不若看上去那般阳光洒脱。难道我与他，已亲近到互相挑剔、指摘毛病的地步？近来在酒吧中，当我一身凉爽打扮、吆喝着跟酒保玩色子时，我的确有看到他一览无余的不满。
是嫩凉天气。山郑重其事地约我上网。
“昨天那西餐吧里的牛排，很好吃吧？”
“YEAH！YEAH！哪天我们再去吧。那里的青草蜢好好喝。”一提起吃喝，我永远是这副德行。
“没有阿KEN调得好。KEN是很棒的调酒师。”
“我也这么觉得。KEN还说要研究一种用TEQUILA调的新款鸡尾酒，就取名叫小四。”我对无端吃飞醋的男人一向不屑，语气冲冲地把山的弦外之音顶了回去。
“小四，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山沉默了很久，发来这一页消息。
他终是将喜欢二字说出口。我欢愉又抗拒。认识他这么久。深知他含蓄的性情。这样的表白，已是不易。
我也跟着平和下来。“喜欢我什么呢？”其实是在问自己。
“简约，不聒噪，极少计较。还有其他一些。我也说不清楚。缘分的事，很奇妙。我们总会偶尔莫名其妙地觉得某个人好。”
“你已经待我够好。”很久没有听到这样温暖的话。我觉得鼻子里酸酸痒痒。山让我变得柔软而善感。也许这一次，我终于可以停下来，宁静，朴素，无忧无虑。
可是——我错了。
第二日，他要来我公司接我一起晚饭。我特意穿了优雅的浅灰套裙，下班前又再三地修饰妆容。那是一种极幸福的忐忑。我对山的约会，有了正式的期待。
一下楼，就看到人群中他挺拔的身影。我向他走去，不自禁笑靥如花。他亦还我明眸皓齿。
“饿了吧。”他接过我重重的文件夹。
“还好。去哪儿？”年轻男女，有情饮水饱。
“带你去吃蒜香鹧鸪。”
山自然地牵起我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很宽厚。我忍不住更紧地交握住。
好象做梦都盼着能一直有这样一双手牵着我。牵足我一生一世。
那日的黄昏，是记忆中最美。夕照闲静，晚云娇好。
饭菜极美味。
我与山闲聊起公司中一对恋人。男生鞍前马后，女生骄纵任性。今天中午，那小美女被主管饱训一顿，憋足一肚子气。她男友不过晚了5分钟把她的午饭送来，她就劈头盖脸将办公桌上一堆杂物丢到他身上。同事个个目瞪口呆。啊，野蛮女友。野人都不敢要的蛮横女友。
山摇头浅笑。
我说：“是否做人家女友，就有义务时时报告行踪；心情不美丽时又有权利撒泼使性子？怪不得人人都喜欢谈恋爱。找一天，我也要试试跟你无理取闹、对吵街头。”
山大笑，说：“你不会的。你体贴懂事。我也不会捆住你。我没有权利。”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我问了世上最最蠢的问题。都是那该死的幸福的假象，让我的智商锐减成负数。
“我们是知己。我知道你热爱自由。我只想对你好、让你快乐。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
是当头一盆凉水，浇熄我冰天雪地里好不容易升腾起的一丝暖意。

那一刻，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我忽然明白，山，根本从未想过要负担我的停留。原来他，什么都不想要。原来我，什么都得不到。
他若无其事地帮我夹菜。我如食莲心，苦涩难当。

竟是这么快就醒了。
便一枕，庄周蝶梦。

Moon2M

九
我并没有出离愤怒。
只是，那日的事，如一枚鱼骨横在喉咙里，吐之不出，咽之不下。
只好勉强劝自己，这些年这些成长，又何止这一次失望。我早该习惯的，就象大多数成年人那样，隐隐叹息，强颜欢笑。
何况，山对我的好，我已有点戒不掉。
食髓知味。
我是一个没出息的人。
却真的有对山刻意地回避。我借故推掉他的约会；他在QQ上给我的留言，我也假装没有看到；他说要来公司找我，我说不用不用，最近单位里搞培训。
我不愿去想山是否察觉我的疏离。我只想把脑袋埋在沙子里。
我得过且过，时常寂寞。我劝自己尽量把心思都转移到毅的身上。毅也不是没有回应。只是他最近是真的忙。每次电话都匆匆收线。
有日，毅路过我公司，打电话叫我下去。我喜出望外。他特意买了条别致的白金项圈送给我。我尚来不及感动，他就已经被客户来电催得匆匆驾车离开了。
连一个吻都没有。
山，山不会这样。山是我的及时雨……
哎，说好不再贪恋、不再想念的。
每个人都忙。每个人都有难处。只有我，我是发了霉的宠物。
终有一日，这状态达到临界。毅说好只请客户吃晚饭，然后就陪我去迪吧玩儿的。我冲了凉，换上低腰的珠片仔裤和单肩吊带衫。我从日落等到月明，终于忍不住给毅打了电话。他接起来，那边厢觥筹交错。他半醉地对我说：“宝贝儿，你自己洗洗睡吧。我这里走不开，等会儿还要陪客户去唱歌。”
“又是这样。以后，做不到的事不要承诺我。真够了。我是你养的阿猫阿狗吗？”我从未对毅发过这样大的脾气。
“这次是我不好。乖，你要听……”
我不要听话！
我合上手机，狠狠地拆下电池。这间屋子令我窒息。我拎起包逃命一样冲出门。
我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一个人——不是谈笑风声、身处欢场的毅，而是高大如山、温暖诚挚的那一个。
我生毅的气，是因为，他的游离，会让我更频繁、更深刻地想念山。
我思维混乱地疾行在薄凉的夜色里，霓虹车影一一掠过，似乱云争渡。
当我大汗淋漓、长发散乱地敲开山的家门，他的倦容上先喜后惊。
我说我来找你你还没睡。我虚弱地走到沙发那里，沉沉地软下。我盯着电视上淡蓝的影像，是《云上的日子》。山又在温习ANTONIONI的最后吟唱。
山为我泡来一杯微温的橙汁。我幽幽接过。这一杯温暖，让我流泪，泪水静静蔓延至唇边。
咕咚咕咚。我将这伤心的乱心的揪心的痛心的一仰而尽、统统咽下。
我放下杯子。他半蹲在我面前执起我的手：“别哭，妆会花的。”
我一双泪眼看向他，“好看吗？”
他点点头，“很好看。象只小狐狸。”
再好看也没人看。纵使我哀艳如花、妖娇似水又如何。孤芳自赏，寂寞了年华。
可是，这一刻，我知道因为我有山，我不用对镜自怜。
我慢慢偎入他怀中，我渴望已久的怀抱。他稳稳地拥着我，说：“小四，你瘦了，瘦了特别多。”我为他话语中的心疼而疼，始终隐忍的情绪开始决堤。我在他怀中放声痛哭，清瘦的脊背起伏如海浪。恍惚中听到他一声微颤的叹息。他喃喃自语：“他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你。”

是我先汹涌地吻上山的。排山倒海。
在倒在沙发上之前，他突然停住，一字一句：“我不想做某个人的替身。”
“你不是。我没有。”我只知道此刻，我的灵魂我的身体都在疯狂地叫嚣，我要这个男人，并且仅仅因为他是他而要。
山终是臣服于身体。
那一刻，我仿佛被电击，一直麻痒到心里。那一刻，激窜在身心每一处的欢愉，让我清晰地明白，我爱山，从灵魂到肉体。我等着这一刻的燃烧，等了好久…….

Moon2M

十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梦里浮生。
那一晚，对于我和山的关系，就象游乐场里的激流勇进，一点一点爬到最高处，咻地一声，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已经滑下来了。
只有短短几分钟，他的激情突然消退。
他伏在我身上。他说他不行了。然后，就黯然地退出我的身体。他的脸上是无能为力的烦躁和苦闷。
我知道，他的心不支持他的身体。他以为我只是借他来填补空虚。他耿耿于怀。他无法投入。
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的。心里面有事，做爱就会力不从心。勉强也没用。装都装不出来。
他背对着我。我凝视着月光。月光照进我的心里。我静静地把自己看仔细：我爱山，爱得后知后觉；我将不再爱他，当旭日代替这一轮弯月。
我深深深深地爱过山。爱过他一夜。
可是。可是。山不信任我，叫我如何放手去爱呢？
那一夜，真的让我心凉。他永远不会相信我会爱他。
我好羡慕《人淡如菊》里的乔的好福气。她遇到家明。那男孩子，睿智善良、自信满满。
事后也有在网上遇到山。他以为我们之间近了。我知道我们远了。他絮絮对我说起他近十年来的事。他做过MODEL，有过很多女人。他伤害人，人亦伤害他。后来，他韬光养晦，开了小店，寂静下来。等等。
我无意多听。
感情的事，有时真的只是一瞬间。过了就过了，覆水难收。
那一夜之前，或许我会为他的过往深深动容。可是现在，我想，我终于知道了他性情中偶而的阴霾源自哪里。
而已。
他的过去，我的过去，任何人的过去，都只是一些一笑而过的小玩意。谁是一张白纸来着。谁没有三五过往。何必？何必紧揪着自己不放、连累别人一起辛苦？
记得他在QQ上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好好交往吧，象真正的恋人那样。”
可是这一次，换我来说不。
我不要一个阴阳怪气的男朋友。我要一个心胸坦荡的男人，信任我，也相信自己。
将山拉入黑名单，打开播放器，听林忆莲的《寂寞流星群》。
是林夕的词，一如既往的洞彻：他不会爱我，他只会记得我，沉闷的天空，彼此闪过耀眼的火……一闪即过，寂寞如梭。

Moon2M

十一
故事有完美的结局，我和山渐渐淡了往来，直到各自消失在茫茫人海。我们用尽了我们之间最后一滴默契，各自生活，不再相扰。
经此一役，我变得温和起来，对生活的妄想少了，对爱情宽容慈悲了。
毅自然宠我更胜从前。
他问我还爱他吗。我说爱。
怎能不爱？老天都不给我变心的机会。

一向年光有限身，不如怜取眼前人。

我懂。

我甘之如饴种种孤单寂静。我尽量对自己好一些再好一些。我穿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我开始晨起跑步，喝纯牛奶，看《Discovery》集锦。我不骄不燥不张扬地默默等待，等某日，某个生来就是我的另一半却与我失散的人与我相认，拾回我这枚寂寞的肋骨。

在此之前，我会好好地爱爱我的人，疼惜自己。

我对自己说：从明天开始，我也要做一个幸福的人；即使没有一所房子，我也要面朝大海、看春暖花开。

(完)

Moon2M

怨妇贴？？？？？

不管是男是女，还是会有被感情迷惑的一刻

即便你有多坚强，都有好脆弱的时候

有时候会想，女人为什么容易受到伤害，可能是因为我们太依赖情感了

感情没有永远的可靠，只有自已乐观面对，才会吸引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