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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东恐怖小说 《三岔口》(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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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26 16:40: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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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引子

有一个小姐,她此时正走向黑天鹅宾馆。这时候当然是夜晚,整个城市华灯初上,姹紫嫣红。
餐厅门口停满了汽车,有三个酒气熏天的人又拉又扯又推又搡;发廊窗子里的光色是最香艳的,像一个个舞台,晃动着浓妆艳抹、发色奇特、衣着性感的女郎;歌厅和舞厅传出震耳欲聋的音乐,间杂着一种挑逗的怪音,那怪音总让人想到女人扭来扭去的臀部……

这个小姐扭来扭去地走进了黑天鹅宾馆。

她全身香得好像刚刚用香水淋浴过。头发长长的,墨黑墨黑,但是没有光泽,无疑是在某一家低档美容院焗的油。上身穿一件黑色低胸无袖衫,露出两只乳房的三分之一,还有两条完整的胳膊,那胳膊由于长期不劳动而保养得又软又嫩。下身穿一条牛仔短裙,只包住了屁股,紧得令人担心中缝的线会不会断裂。脚上穿一双高跟棕色皮鞋,鞋跟高得如同踩高跷———她不扭来扭去是无法走路的。

路边,立着衣柜商场的广告牌,那是本市最大的一家女性服饰商场。广告语却十分蹩脚:走进“衣柜”,出来你就不再是你了!

这个小姐慢慢停下来,盯着那个广告牌,打了个寒噤。

她突然感到了某种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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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去衣柜

两个月之前,黑天鹅宾馆发生过一起凶杀案。
被害人是甜蜜蜜歌厅的一个小姐。

当天晚上九点钟左右,她陪一个客人离开歌厅,从此再没有回来。

最后一个见到她的小姐回忆说,她是在歌厅门口碰到她的,她问她去哪里,她淡淡地说:“我去‘衣柜’。”

衣柜商场离甜蜜蜜歌厅只有两站路,她们经常到那里买衣服。当时,这个小姐以为被害人勾搭上了一个有钱人,要到“衣柜”去狠狠宰他一把呢。

因此,她还特意打量了那个男人一眼,由于歌厅门口光线暗淡,她只记得一个不明显的特征———那个客人长得很清秀。

最初,没有人意识到出事了,因为这里的小姐出台一夜不归是常事。直到三天后,依然不见她的影子,打她手机始终不开,最后,她的一个老乡报了案。

第四天上午,黑天鹅宾馆307房间发现了一具女尸。

那些天一直阴雨连绵。

黑天鹅宾馆307房间的客人总共预交了三天的房费,并且嘱咐服务员:不要打扫他的房间,也不要送开水。他如果需要,会给服务台打电话。服务员打扫其它房间时,始终看见他的房门外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第四天上午,前台不见这个客人来续房费,也不见他退房,就给三楼服务员打电话,让她提醒一下307的客人。

当天值班的服务员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儿,她刚刚上班才一周。她来到307房间门外按了半天门铃,里面都没有回应。最后,她用钥匙把门打开了。

房间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不见那个客人,也不见他的箱包。落地窗帘挡得严严实实。

她推开卫生间的门,里面空无一人。浴缸的白帘子挡着。她小心地撩开一个角,里面什么也没有。

她从卫生间里出来打电话,告诉前台客人已经离开。前台很不解:这个人没有退押金怎么就走了?

放下电话,这个服务员就要出去了。她走到门口,关了灯,正要走出去,又停住了,她回头看了看。

房间里静悄悄的,很幽暗。

她的眼光落在了衣柜的门上。

像大多数宾馆一样,衣柜镶嵌在卫生间对面的墙壁中,黑色的拉门没有关严,露出一条黑糊糊的缝隙。衣柜很高,很深,里面可以并排站三个人。

这个服务员到宾馆工作之后,一直对客房里的衣柜有一种恐惧,她每次收拾房间的时候,都不去碰它。

太大的空间或太小的空间都不会让人太注意,只有刚好可以藏人的空间最让人发瘆。看来人是最恐怖的。

这个服务员伸出手,轻轻拉开了那扇黑色的门,闻到了一股不好闻的臭味,接着她影影绰绰地看见黑暗中站着一个女人!

她低着头,黑发乱蓬蓬地垂下来。

她的身上没有穿任何衣服,像一只赤裸裸的白条鸡。

这个十九岁的女孩儿惊叫一声,拉开房门就跑,边跑边大叫着:“死人!死人!”

衣柜里的尸体正是甜蜜蜜歌厅的那个小姐。她被人用毛巾活活勒死,尸首僵硬之后,戳在了衣柜里。

公安局立即开始调查这起凶案。

经查,307的客人使用的身份证是假的。而且,他没有在房间里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比如指纹、鞋印、烟头、发丝,这就使侦破工作陷入了僵局。

惟一的线索是前台值班人员描述的长相——很清秀。

我们都知道,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清秀的和不清秀的,到哪儿查去?

黑天鹅宾馆经常有小姐出出入入。她们大多是初中毕业,却能够源源不断地赚来那些高中毕业的暴发户的钞票。可是,自从这起凶案发生之后,到这里觅食的鸡一下就绝迹了。

不用说,黑天鹅宾馆的生意也受到了一定影响。不过,它位于七河台市中心,硬件软件都很上档次,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这不是,又有一个小姐来做生意了。

现在,她要去的就是黑天鹅宾馆307房间。

她站在广告牌前,一直在想那个小姐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去‘衣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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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6 16: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我来讨债……

最近,这个小姐陪客人的时候,经常听他们抱怨如今赚钱越来越难了,禁不住想:我连肉都卖不掉了,还能有什么好生意呢?
事实正是如此,她已经闲了两天没有客人了。

今天刚刚吃过晚饭,她就开始打电话联系业务。

她差不多把市内几家星级宾馆的电话都打遍了,也没有找到主顾。

最后,只剩下了黑天鹅宾馆。

她把心一横,拨通了黑天鹅宾馆的总机。

除了一部分房间没有客人,她打通了几十个电话。

有的是女客人,她不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剩下的那些男客人,有少数冷冰冰地拒绝,多数都在电话中兜圈子戏弄她,他们嬉皮笑脸地问价,追根刨底地探询具体的服务内容,最后就讨价还价———他们出的价完全是侮辱性的,毫无诚意。

这个小姐放下电话就破口大骂。

最后,只剩下307房间了。

犹豫了好长时间,她终于再一次拨通了黑天鹅宾馆的总机,要求转307房间。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哪位?”话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先生,你要不要服务呀?”她柔声浪语地问。

“不需要,谢谢。”对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这是她今天打电话遇到的第一个彬彬有礼的男人。

她失望地发了一会儿呆,又给几个本市的老主顾打电话。他们不是说出差在外,就是说老婆在家。她知道,他们多数在撒谎,这帮家伙喜新厌旧,一定是拿着钱去买鲜货了。

最后,她不甘心地把电话打到了黑天鹅宾馆307房间。

“你好,哪位?”

还是刚才那个男人。

“先生,你出门在外多寂寞呀,我陪陪你,保准让你神魂颠倒……”

没想到,还没等她说完,对方就很爽快地说了一句:“那好,你来吧。”

她阴暗的情绪顿时放了晴,匆匆打扮一番,就来了。

她没有乘电梯,而是从楼梯爬上了三层。

她轻手轻脚地走在楼道的猩红色地毯上,直接走到307房间门前,按响了门铃。

一个男人打开了门。

这个人中等个子,模样很清秀,尽管没有戴眼镜,但是一看就是个有知识的人。

他穿一件雪白的衬衫,领扣儿系得严严实实。下面穿一条笔挺的酱色西裤,一双酱色皮鞋,连帮底连接处的沟缝都一尘不染。

她特别注意到,他的指甲很洁净。

每次见到陌生的客人,她都会迅速瞄一瞄对方的指甲。她从指甲上可以判断出他大概是什么性格,干不干净,吝不吝啬,有没有变态倾向,等等。

“请进。”男人说。

小姐一步就跨了进去。

也许是因为前不久那起凶案的缘故,她一进屋就感到心里有些别扭。

她瞟了瞟那个躲在墙壁里的衣柜,它关着,严丝合缝。接着,她看到这个男人的西服平放在另一张床上。

像他这么讲究的人应该把西服挂在衣柜里,不出褶,不落灰。看来,他很可能也知道这个房间的衣柜里死过人,不想打开它。

可是,他为什么还要这个房间呢?打折了?

厚厚的落地窗帘挡得严严的,只有床头灯亮着,有点幽暗。

她不喜欢太明亮。

她甚至希望她出入的所有地方都是黑暗的,两个人谁都看不见对方的脸,完事就走人。

对于她,已经不存在好不好意思的问题,她是太累了,只要对方能看见她的脸,她就得做出千娇百媚的样子来,甚至得伪装高潮,而她面对的永远是一张张丑恶而无耻的面孔。

她在床头坐下来,上身扭成“S”形,热辣辣地望着客人。

“你都提供什么服务?”男人坐在了对面的床边,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那个……什么价?”他支支吾吾地问。

“哪个?”她撩了撩额角的黑发,它们却再一次滑下来,挡住了她的一只眼睛。

“那个。”

这时候,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很轻微,好像是衣柜的门。小姐的视线机灵地射了过去。

那声音又消失了。

小姐看了一会儿,把目光收回来,说:“三百。”

男人微微低下头,没有说什么。

小姐慢慢撩起无袖衫,露出两只蠢蠢欲动的奶子,娇嗲地说:“来,享用吧。”

男人突然伸过十只很干净的手指,把那两只乳房抓在了手里。

小姐顺势麻利地脱去了无袖衫,把床头灯关了。

房间里黑下来之后,外面的灯光从落地窗帘的缝隙挤进来。

两个人开始用身体交谈。

男人伸嘴亲她,她敏捷地躲开了。

干这行的女人通常不愿意接吻。

干这种事,对于客人来说,是一种排泄;对于小姐来说,是没有任何欲望的一种体力劳动。她们像小孩一样嫌对方的口水脏。

两个人干着干着,突然,小姐停止了动作,竖起了耳朵。

男人低声问:“怎么了?”

小姐说:“有动静!”

“哪里?”男人似乎很紧张。

小姐静静听了一会儿,突然说:“你知不知道这个房间死过一个人?”

男人好像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是jc来了呢。”

“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两个多月前,有个女孩儿在这个房间里被人掐死了,尸体就藏在那个衣柜里……”

“她是干什么的?”

“跟我一样。”

“凶手抓到了吗?”

“没有。”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小姐毛骨悚然。

“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男人憋着笑问。突然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看似两个极深的黑洞。

小姐一把推开他,坐了起来:“你是谁?!”

男人把脸凑近小姐的脸,嗅着她泛滥的香水味,小声说:“你想不想到那个衣柜里站一会儿?”

小姐的手脚一下就不听使唤了,她一边抖抖地穿衣服一边故作强硬地说:“你别吓唬我!想赖账?做梦!快付钱!”

这时衣柜里传出一个哆哆嗦嗦的寒冷声音:“还有我的钱……”

两个人的脑袋都猛地转向了衣柜方向。

“鬼!”小姐惊叫了一声,一下就从床上滚下去,缩在了靠窗的墙角。

“你是谁?”男人对着衣柜低声问。

“我来讨债……”那声音被衣柜的门挡着,显得十分遥远。

话音刚落,那衣柜的门就“吱吱呀呀”地拉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硬撅撅地走了出来。

她披着一条白色浴巾,光着脚,透过垂在脸上的黑发,依稀可以看到她的脸像纸一样白,嘴角好像有一摊血。那双眼睛极其阴森,死死盯着那个男人。

她一步步逼向他。

男人也从床上滚下来,躲在了那个小姐的旁边。

那具行尸直挺挺地抬起一条大腿,跨到了床上,高高地走过来,到了床边,又一步迈下来,继续走向男人。

那个小姐撒腿就跑。

她一直跑下楼,冲过大堂,站到大街上,这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回过头看了看。站在旋转门旁边的那个高个子保安愣愣地望着她。

她朝上看了看,宾馆有的房间亮着,有的房间黑着,她找不到哪一扇是307的窗子。

平了平喘息,她招手拦住了一辆的士,坐进去,转眼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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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6 16: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他把自己藏了起来(1)

如果你心里有一个一辈子都不敢见面的人,那么,对于你来说,这个世界就小得成了一个笼子。
一个,一个就够了。

因为,那个人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所以,你的灵魂每时每刻都会惴惴不安,杯弓蛇影,如履薄冰。你必须把自己藏起来,藏着藏着,最后你很可能把自己藏丢了。

所以,让我们堂堂正正地做人。

蒋中天就把自己藏了起来。

他大学毕业后,做了刊物编辑。他工作很卖力,四年后,熬到了副主编的位置,做二审工作。

那是一本内部刊物,往市县乡各级行政机关摊派,发行量虽然不小,但是并没有几个人看它,一期期地浪费着国家的木材。

蒋中天的薪水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他渐渐发现,这样的待遇最害人:让你永远撑不着,也永远饿不着。这种位置最容易让人变得平庸。

眼看着别人一个个腰缠万贯,宝马香车,他越来越焦躁不安。

他已经二十八岁了。

当今社会,发展越来越快,成功者的平均年龄越来越小,像他这个年龄的人,如果还没有做成大事业,那么至少应该找到了大事业的基点,已经生气勃勃地起步了。要是两者都不占,那么这辈子就没什么希望了。

蒋中天一直觉得他天生适合经商。

他生长在农村,十几岁之后才跟父母迁到了县城。小时候,他就懂得如何跟人做交易。

一次, 老师让他们班的学生到野外割草,每个孩子的任务是五筐。

他懒得干活,一个人偷偷去麦田里捉蝈蝈了。天快黑的时候,大家要收工了,他才跑回来。累得腰酸背痛的孩子们,听了蝈蝈的叫声,立即兴奋起来。他举着蝈蝈问道:“你们想不想要蝈蝈啊?”大家都说想。于是他提出:一只蝈蝈换半筐草。那些孩子纷纷围上来跟他交换。他吆喝大家排好队,一个个来。就这样,他在麦田里撒欢儿玩了一天,却得到了五筐草……

一个名人说:友谊是甜蜜的责任,它从来都不是一种机会。

这话不对。

蒋中天的一个朋友就给他带来了机会。

准确地说,这个朋友和蒋中天是高中同学。

他叫洪原。

蒋中天和洪原的老家都在外县,他们都是七河台市第七中学的寄读生,因此关系很好。

高中毕业后,蒋中天考上了大学,而洪原落榜了,一个人去了南方。

洪原落榜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他的学习成绩很糟糕,甚至一直排在班里最后几名。他画画还不错。

而蒋中天在班里是学习尖子。

连老师都不理解,蒋中天这样的好学生,怎么和洪原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蒋中天心里清楚。

洪原这个人长得高大,结实,重感情,讲义气,他跟蒋中天在一起,实际上就是一个保护伞。

那时候,蒋中天喜欢上了邻班一个叫文馨的女生。

文馨长得很漂亮,不少社会上的小混混像苍蝇一样盯上了七中的这朵校花。文馨在学校补习功课回家晚了,常常遭到他们的堵截。

蒋中天承担了护送文馨回家的任务。

他长得文文气气,镇不住那些小混混。他们惧怕的是蒋中天旁边的洪原。

有一次,那些小混混终于跳出来叫嚣了。

三个。

其中有一个最瘦小的家伙叫李作文,蹲过号子。他从来都是光头,那主要是为了显示上面的几道菜刀疤痕。

他是头儿。

当时,天还没黑,但是太阳已经看不见了。

三个小混混都穿着大军工皮鞋,那是打架最好的武器。他们挡住了蒋中天他们三个学生的去路。

李作文手里拎着像李小龙用的那种二节棍,铁的,中间是亮晃晃的钢链子。

文馨当然知道这三个小混混突然冒出来是要干什么,她一下就缩到了蒋中天的身后了。

洪原直直地盯着那个晃晃悠悠的二节棍。

蒋中天见洪原没吱声,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你们要干什么?”

李作文轻蔑地看了看他的脑袋,说:“我对你脑袋的形状不满意。”

蒋中天愣了一下,说:“你是什么意思?”

李作文观察着他的脑袋,自言自语地说:“方不方,圆不圆,需要好好修理一下……”

文馨紧张地拉了拉蒋中天的衣袖。

这时候,洪原依然没有说话,他还在傻傻地看李作文手里的二节棍。

蒋中天有些胆怯了,他没想到洪原这么窝囊。他外强中干地说:“我告诉你们,不要找麻烦,否则,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李作文看了看左右两个同伙,笑了,说:“你们看,所有人在挨打之前都说同样的话。”

这时候,洪原好像突然醒过神来,他谦虚地向李作文请教:“大哥,我问一下,这个二节棍砸过你自己的脑袋吗?”

李作文眯起眼,慢慢把视线转向了洪原。他盯了他足足有两分钟,终于开口了:“英雄,你得付出代价。”

洪原把黄书包从肩上摘下来,递给了蒋中天,说:“你带文馨走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记着明天把我的书包带到学校来。”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李作文的眼睛。

蒋中天不放心地说:“洪原,你一个人会吃亏的!”

洪原继续和李作文对视着,低低地说:“不然,我们都走不了。”

蒋中天这才拉着文馨匆匆走开了。

他们走到十字路口,要拐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人还没有动起手来,仍然在说着什么。

蒋中天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他浑身不停地抖着。

终于,他把文馨送到了家门口,他把三个书包都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然后转身就顺原路朝回跑去。

文馨吓得“哇”地一声哭起来,喊道:“蒋中天!你要干什么?!”

蒋中天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他一直跑进一家日杂店,拿起两把菜刀,也不问价,扔下一张十元的票子就跑了出来……

他赶到被劫的地方,现场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地上有血迹,斑斑驳驳,好像刚刚杀过鸡。

后来他才知道,打起来之后,洪原竟然真的夺过了那个二节棍,而且真的砸在了李作文的光头上,那家伙在医院缝了十几针。

而洪原也被打倒了。

那六只大军工皮鞋踢得他满脑袋都是口子,流血不止。

蒋中天在一家小诊所门口找到他的时候,他朝蒋中天笑起来,笑得满脸的创可贴都改变了位置……

转眼高中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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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6 16: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他把自己藏了起来(2)

在联欢会上,大家互送礼物,互赠留言。蒋中天送给洪原一个小学生用的大方格本子,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一个名人的话:
友谊是甜蜜的责任,它从来都不是一种机会。

他把它交到洪原手里的时候,眼睛湿湿的。

洪原看着这个奇怪的礼物笑起来,然后他认认真真地收好,说:“我一定把它保留到我七十那一年!”

蒋中天考的是北京一所大学的中文系。文馨和洪原一样也落榜了,后来她去了北京姑姑家,没有了消息。

直到蒋中天参加工作当上副主编之后,文馨突然回来了,而且进了市电视台,做一个广告节目的主持人。

两个人很快取得了联系,相爱并且同居……

洪原从广东回来之后,就约蒋中天在一个幽静的茶苑见了面。

洪原的长相变了许多,蒋中天都快认不出他了。这社会的节奏把时间拉短了,也拉长了。

不过,两个人的感情似乎并没有因为多年失去联系而疏远,洪原一见到蒋中天就给了他一拳。然后,他挤眉弄眼地说:“你还记得你送给我的那个大方格本子吗?几年了?”

“一晃九年了。”

洪原说:“哥们儿,这九年我在南方赚了一些钱,这次回来是想投资干点事情。”

蒋中天问:“你在南方做什么生意?”

洪原喝了一口茶,说:“我什么生意都做过,就是没杀过人。”

“你打算干什么?”

“做杂志。”

蒋中天笑了笑,说:“你懂杂志吗?”

“我不懂,可是你懂啊。”

接着,洪原就向蒋中天介绍了一些情况。

七河台市有一本美容服饰类杂志,叫《美人志》,由于内容陈旧,再加上经营不善,现在坚持不下去了,连工资都很难发出来,处于半死半活的状态。

洪原打算介入这本《美人志》,把它办成中国第一流的时尚类女性实用杂志。他和杂志社方面已经谈妥,只差签协议了。

洪原注册了一个公司,代理《美人志》的发行、广告以及其它经营业务。主编由洪原推荐。

事实上,现在的《美人志》就是一张白纸,主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杂志社只保留终审权而已。

“你跟我一起干吧?”洪原说。

蒋中天没说话。

“我投资一百万人民币。我做经理,负责经营;你做主编,负责杂志。咱俩搭档,如虎添翼!”洪原信心十足地说。

蒋中天一直捏弄着茶杯,没有表态。

“对了,还有你的待遇问题。我每个月给你开四千元,另外给你百分之三十的技术股份。”

蒋中天心里怦然一动。

现在,他每个月的工资是两千元多一点,洪原开的价几乎翻了一倍!

最重要的是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他一下就成老板了!

他望着洪原笑了,说:“其实我不想跟朋友合作,但……”

一周后,洪原的合同签了下来。几乎在同一天,蒋中天辞了职。

他们临时在黑天鹅宾馆包了两间房,房费每月四千八百元。一些办公用品很快购置齐了。

洪原招聘了广告、发行人员,蒋中天招聘了文编和美编。

本来,蒋中天想让文馨跳槽到杂志社工作,文馨拒绝了。

接着,蒋中天起早贪黑地搞杂志定位,栏目设置,选题策划。 他对自己搞出来的东西十分满意。

实际上,洪原投了一百二十万人民币。

他实实在在地告诉蒋中天:这几乎是他全部的资金。也就是说,他在孤注一掷。

两个人估算了一下,假如这本《美人志》一本卖不掉,也没有一个广告,那么,这些资金大概可以支撑一年零八个月。

三个月之后,第一期《美人志》出版了,它在市场上打了个大败仗:印了三万册,只收回了四千册的发行款,其它的杂志全部退回。

蒋中天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嘴上起了大泡。

洪原看出了他的心思,开车带他吃了一顿海鲜,说:“你嘴上的大泡早起了一年零八个月。”

“这是你的钱啊!”蒋中天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年之后,我们每个月回收一千万?慢慢来!”

在后来的工作中,蒋中天变得缄默了。

这一天,他要到印刷厂提第二期杂志,同时支付第一期杂志的印刷款。

他走向银行的时候,脚步异常沉重。

洪原出差去北京了,谈一个广告,要一周之后才能回来。他把支票和印章都给蒋中天留下了。

从黑天鹅宾馆到银行只有几百米,却成了蒋中天一生中最长的一段路。

这条街道很繁华,各式车辆川流不息。逛街的女人摩肩接踵,从他身边走过,光艳耀眼,香气扑鼻。

蒋中天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的眼前总是浮现出这样一个场景———洪原从诊所里走出来,脸上贴满了横七竖八的创可贴,那是被六只军工皮鞋踢的。他远远地朝蒋中天笑着。

那是一张灿烂的脸。

而蒋中天的脸是黑暗的。

他填写支票的手抖得厉害,写废了两张。

他只给洪原留下了当月的房费———四千八百元,其余将近一百万元全部提走了。

他的旅行箱里装满了钞票。

这时候,他感觉犹太人说的那句话真是太正确了:只有装在口袋里能跟人一起移动的钱才是真正的钱。

他回到公司,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拎着那个旅行箱出来了,直奔火车站。

他没有向任何人辞别,包括和他一起生活的文馨,他连个电话都没有给她打,就乘火车卷逃而去。

他来到了哈市。

第二天,他就买了一个假身份证。

他拼凑了几个假名字,总觉得不像是真的,最后就叫了李作文。只有用一个认识的人的名字,他才觉得像真的。

这时候,他就像一个惊弓之鸟,处处过敏。

他不知道洪原从北京回来之后,面对突然一贫如洗的现实,会是什么反应;也不知道他报没报案,jc是不是正在到处抓他。

他不知道文馨面对他的突然失踪会是什么心情。

他不知道远在外县的父母是否知道了他做的事……

他和七河台市彻底断绝了联系。

他和所有的亲人朋友断绝了联系。

他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蛛丝马迹。

卷逃半年后,他跑到大理玩了一趟,在那里,他用公共电话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他已经不在七河台市了,正在云南做生意,请他们不要牵挂……

他把有关洪原的所有东西都毁掉了,包括洪原的名片,手机里储存的洪原的电话号码,电子邮箱中洪原曾经给他发的旧信……

他甚至毁掉了一件白色T恤衫———那是他和洪原上街办事时买的,两个人各自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他看见这些东西都会想起洪原,那张布满白花花创可贴的笑脸。

他计划在哈市做一点生意。

他暗暗想,有朝一日,自己赚了更多的钱,一定再把这笔钱给洪原寄回去……

不过,这只是一种想法而已,他已经不相信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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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他把自己藏了起来(2)

在联欢会上,大家互送礼物,互赠留言。蒋中天送给洪原一个小学生用的大方格本子,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一个名人的话:
友谊是甜蜜的责任,它从来都不是一种机会。

他把它交到洪原手里的时候,眼睛湿湿的。

洪原看着这个奇怪的礼物笑起来,然后他认认真真地收好,说:“我一定把它保留到我七十那一年!”

蒋中天考的是北京一所大学的中文系。文馨和洪原一样也落榜了,后来她去了北京姑姑家,没有了消息。

直到蒋中天参加工作当上副主编之后,文馨突然回来了,而且进了市电视台,做一个广告节目的主持人。

两个人很快取得了联系,相爱并且同居……

洪原从广东回来之后,就约蒋中天在一个幽静的茶苑见了面。

洪原的长相变了许多,蒋中天都快认不出他了。这社会的节奏把时间拉短了,也拉长了。

不过,两个人的感情似乎并没有因为多年失去联系而疏远,洪原一见到蒋中天就给了他一拳。然后,他挤眉弄眼地说:“你还记得你送给我的那个大方格本子吗?几年了?”

“一晃九年了。”

洪原说:“哥们儿,这九年我在南方赚了一些钱,这次回来是想投资干点事情。”

蒋中天问:“你在南方做什么生意?”

洪原喝了一口茶,说:“我什么生意都做过,就是没杀过人。”

“你打算干什么?”

“做杂志。”

蒋中天笑了笑,说:“你懂杂志吗?”

“我不懂,可是你懂啊。”

接着,洪原就向蒋中天介绍了一些情况。

七河台市有一本美容服饰类杂志,叫《美人志》,由于内容陈旧,再加上经营不善,现在坚持不下去了,连工资都很难发出来,处于半死半活的状态。

洪原打算介入这本《美人志》,把它办成中国第一流的时尚类女性实用杂志。他和杂志社方面已经谈妥,只差签协议了。

洪原注册了一个公司,代理《美人志》的发行、广告以及其它经营业务。主编由洪原推荐。

事实上,现在的《美人志》就是一张白纸,主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杂志社只保留终审权而已。

“你跟我一起干吧?”洪原说。

蒋中天没说话。

“我投资一百万人民币。我做经理,负责经营;你做主编,负责杂志。咱俩搭档,如虎添翼!”洪原信心十足地说。

蒋中天一直捏弄着茶杯,没有表态。

“对了,还有你的待遇问题。我每个月给你开四千元,另外给你百分之三十的技术股份。”

蒋中天心里怦然一动。

现在,他每个月的工资是两千元多一点,洪原开的价几乎翻了一倍!

最重要的是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他一下就成老板了!

他望着洪原笑了,说:“其实我不想跟朋友合作,但……”

一周后,洪原的合同签了下来。几乎在同一天,蒋中天辞了职。

他们临时在黑天鹅宾馆包了两间房,房费每月四千八百元。一些办公用品很快购置齐了。

洪原招聘了广告、发行人员,蒋中天招聘了文编和美编。

本来,蒋中天想让文馨跳槽到杂志社工作,文馨拒绝了。

接着,蒋中天起早贪黑地搞杂志定位,栏目设置,选题策划。 他对自己搞出来的东西十分满意。

实际上,洪原投了一百二十万人民币。

他实实在在地告诉蒋中天:这几乎是他全部的资金。也就是说,他在孤注一掷。

两个人估算了一下,假如这本《美人志》一本卖不掉,也没有一个广告,那么,这些资金大概可以支撑一年零八个月。

三个月之后,第一期《美人志》出版了,它在市场上打了个大败仗:印了三万册,只收回了四千册的发行款,其它的杂志全部退回。

蒋中天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嘴上起了大泡。

洪原看出了他的心思,开车带他吃了一顿海鲜,说:“你嘴上的大泡早起了一年零八个月。”

“这是你的钱啊!”蒋中天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年之后,我们每个月回收一千万?慢慢来!”

在后来的工作中,蒋中天变得缄默了。

这一天,他要到印刷厂提第二期杂志,同时支付第一期杂志的印刷款。

他走向银行的时候,脚步异常沉重。

洪原出差去北京了,谈一个广告,要一周之后才能回来。他把支票和印章都给蒋中天留下了。

从黑天鹅宾馆到银行只有几百米,却成了蒋中天一生中最长的一段路。

这条街道很繁华,各式车辆川流不息。逛街的女人摩肩接踵,从他身边走过,光艳耀眼,香气扑鼻。

蒋中天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的眼前总是浮现出这样一个场景———洪原从诊所里走出来,脸上贴满了横七竖八的创可贴,那是被六只军工皮鞋踢的。他远远地朝蒋中天笑着。

那是一张灿烂的脸。

而蒋中天的脸是黑暗的。

他填写支票的手抖得厉害,写废了两张。

他只给洪原留下了当月的房费———四千八百元,其余将近一百万元全部提走了。

他的旅行箱里装满了钞票。

这时候,他感觉犹太人说的那句话真是太正确了:只有装在口袋里能跟人一起移动的钱才是真正的钱。

他回到公司,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拎着那个旅行箱出来了,直奔火车站。

他没有向任何人辞别,包括和他一起生活的文馨,他连个电话都没有给她打,就乘火车卷逃而去。

他来到了哈市。

第二天,他就买了一个假身份证。

他拼凑了几个假名字,总觉得不像是真的,最后就叫了李作文。只有用一个认识的人的名字,他才觉得像真的。

这时候,他就像一个惊弓之鸟,处处过敏。

他不知道洪原从北京回来之后,面对突然一贫如洗的现实,会是什么反应;也不知道他报没报案,jc是不是正在到处抓他。

他不知道文馨面对他的突然失踪会是什么心情。

他不知道远在外县的父母是否知道了他做的事……

他和七河台市彻底断绝了联系。

他和所有的亲人朋友断绝了联系。

他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蛛丝马迹。

卷逃半年后,他跑到大理玩了一趟,在那里,他用公共电话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他已经不在七河台市了,正在云南做生意,请他们不要牵挂……

他把有关洪原的所有东西都毁掉了,包括洪原的名片,手机里储存的洪原的电话号码,电子邮箱中洪原曾经给他发的旧信……

他甚至毁掉了一件白色T恤衫———那是他和洪原上街办事时买的,两个人各自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他看见这些东西都会想起洪原,那张布满白花花创可贴的笑脸。

他计划在哈市做一点生意。

他暗暗想,有朝一日,自己赚了更多的钱,一定再把这笔钱给洪原寄回去……

不过,这只是一种想法而已,他已经不相信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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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6 16:44: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照片(1)

这天晚上,蒋中天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公寓里似睡非睡,忽然听见好像有人在悄悄地拽门。
他竖耳听,那声音又消失了。

他合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拽门的声音又响起来。

他打了个冷战:谁在门外?

在哈市,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住址。

难道是有人走错门了?可是,他为什么不按门铃?

很显然,门外的人不想弄出响声,他憋足力气一下下拽,似乎要把厚厚的防盗门拽下来。

蒋中天爬起来,悄悄走出卧室,来到防盗门前,透过猫眼看出去……

洪原竟然直挺挺地站在昏暗的楼道里!

楼道里亮着灯,他站在昏暗的灯光下,满脸贴着白花花的创可贴,木木地看着猫眼,好像看到了蒋中天……

这是蒋中天携巨款逃离七河台市之后,第一次梦见洪原。

他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第二天,他几乎一天没有出门,龟缩在屋里,连三餐都是打电话叫人送来的。

他一直泡在网上。

他跑了之后,洪原竟然没有利用电子邮件对他说过一句话,比如诱骗他回来,或者把他骂个狗血喷头,或者诉苦,或者威胁……

电子邮件是能够把洪原的心声传到蒋中天耳朵的惟一渠道。

这件事让蒋中天一直很奇怪,心里更加没底。

这天晚上,蒋中天又梦见有人在悄悄地拽门了。他来到猫眼前朝外看,只见满脸创可贴的洪原孤零零地站在楼道里,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这一次和上一次有一些不同———楼道里没有灯,黑糊糊的。洪原竟然是白的,亮的,如同那种夜光像章上的人。他脸上那横七竖八的创可贴是黑的。

他还是那样双眼无神地和猫眼里面的蒋中天对视着……

醒来之后,蒋中天的心里结了一个古怪的疙瘩。

为什么两天晚上都做同一个梦?

难道只是巧合?

他疑神疑鬼地轻轻走到防盗门前,透过猫眼朝外看了看,外面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心放下了一些,大步回到了卧室。

他想:一定是自己对昨夜的那个梦太恐惧了,所以今夜它又在大脑里浮现出来。

第三天,蒋中天还是没敢出门,一直在房子里上网。这一天他只吃了一顿饭,是下午三四点钟吃的。

他没有一点食欲。

终于,天又黑了。

他对睡觉已经感到恐惧了———今夜,还会不会做那个噩梦?今夜,洪原会变成什么样子?今夜,他会不会轻飘飘地穿门而入,像一具行尸一样走进卧室来?……

恍恍惚惚中,蒋中天又听见了吃力的拽门声!

他打了个激灵,挣扎着从噩梦的浅层次清醒过来。

他打开灯,坐起来,呆呆地想了一会儿,下了地。

他来到旅行箱前,把它打开。

他想看看书。

旅行箱里有几本书,都是他从七河台市带来的,其中有一本《圣经》。他顺手拿起来翻了翻。

有一个东西掉了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就像在黑暗中呆久了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束强烈的亮光,他的心一下就缩紧了。

是洪原的照片!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蒋中天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女人。

这张照片怎么会跑到这本书里来呢?

蒋中天想了好半天,还是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这张照片。

他想撕掉它,又停住了。他把它拿到写字台前,打开台灯,仔细端详。

洪原的表情有些呆板,好像是一个梦游者,他仿佛注视着镜头,又好像看着千万里之外。

这个表情和蒋中天前两天梦到的洪原多么相似啊!

看着看着,蒋中天恐惧起来。

他避开了洪原的脸,把目光转向了他旁边的女人。

这女人穿着很华丽,一看就是高档货。她微微地笑着,和蒋中天没完没了地对视,那眼神似乎穿透了他的大脑和骨骼。

在这静静的深夜里,在这幽幽的灯光下,蒋中天害怕这个眼神。

她的眉毛很粗,眼睛很大,鼻梁很高,嘴巴也十分周正……可蒋中天还是认为她长得不漂亮,甚至有点丑。

男人的感觉永远是女人漂不漂亮的惟一标准。

蒋中天硬撑着又和这个不明身份的女人对视了一阵子,渐渐觉得她不仅仅是美和丑的问题了,而是有点……有点怪。

对了,她的长相有点怪!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蒋中天越恐惧越想找到答案。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放大镜,透过它,死死盯着这个陌生的女人,端详她的发际,额头,眼眉,眼珠,颧骨,鼻梁,鼻孔,嘴巴,下巴,脖子……

他怵然一惊———他从这张女人的脸上,看出了一种男相!

就像正负两极电相互碰撞,他的脑海里一下就炸响了霹雳!

那粗壮的头发,那粗大的毛孔,那粗糙的皮肤……

这些还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明显的是她那眼神,那绝对不是一个女人的眼神!

蒋中天觉得,这个女人是一张画皮,她里面其实是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被藏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珠,向外窥视着……

即使她是一个女人,那老辈人也说过:有男相的女人都是不祥的女人。

蒋中天拉开抽屉,把这张莫名其妙的照片一下塞了进去。

发了一会儿呆,他拿起手机,颤颤地拨通了文馨的手机。这是他卷逃两年来,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他不知道文馨是不是还在等着他。

目前,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想通过她打探一下洪原的消息。

有这样一句话:两种人不在你的视野里是最危险的,一是你的孩子,一是你的敌人。蒋中天一直不知道洪原的任何消息,不知道他的方位,不知道他的表情。

也许,他又去了南方;

也许,他来到了哈市,已经接近了自己居住的公寓;

也许,他的脸已经变得像煤一样黑,充满杀气;

也许,他的脸已经变得像纸一样白,一直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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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6 16:44: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照片(2)

在七河台市,文馨是他最亲近的一个人。她是他的女友,两个人曾经在一起生活了半年,现在他只有给她打电话。
“嘟——嘟———嘟———”

蒋中天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电话一通,七河台市好像一下就近在眼前了。

电话响了半天,一直没人接听。

他突然把电话挂断了。

过了很长时间,他的心跳才一点点平静下来。

难道文馨换了手机?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拨了一遍文馨的手机号。

他必须要打这个电话。他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了,他觉得自己都快崩溃了。

现在,他必须打探到洪原在干什么,尽管他知道,这是在冒险,在玩命。

这次,电话被接起来,里面传出文馨的声音!

“喂,你好。”

蒋中天的心又狂跳起来。

他明白,他的下半辈子是成为座上客还是成为阶下囚,很可能就取决于他此时张不张口。

“喂?请讲话!”文馨的声音大起来。

他一慌乱,把手机挂断了。

正在他愣神的当儿,手机响了。

他看了看,是文馨打过来的。

他一狠心,接了。

“你谁呀?”文馨很不友好地问。

“是我。”蒋中天低低地说。

“你是……”文馨竟然没听出他的声音。

“我是中天。”他又低低地说。

文馨一下愣住了,话筒里只有“滋滋”的电流声。

“对不起,文馨……”

静默了几秒钟,文馨突然哭了出来:“王八蛋,你在哪儿呀?”

“我在大理……你好吗?”

文馨哭了一阵子,终于止住了,她静静地说:“我挺好。”

蒋中天冷不丁问:“洪原现在干什么?”

“他死啦。”

“死了?”蒋中天差点晕过去!“什么时候?”

“前天。”

蒋中天呆住了。

前天!

正是前天夜里,洪原在梦中出现在了他的门外……

“他,他怎么死的?”

“车在盘山公路上翻了,掉进了深沟,他的脑袋都摔裂了……遗体昨天刚刚火化,我到火葬厂看了一眼,那样子……惨不忍睹。”

说到这里,文馨的声音哆嗦起来。很显然,回忆那一幕对她是一个剧烈的刺激。

“车上只有他……一个人?”

“还有一个女的,她开的车。”

“是他老婆?”

“不是。”

“那是他女朋友吗?”

“也不是,他一直没有女朋友。”

“那她是谁?”

“她的脸摔得血肉模糊,根本无法辨认。而且,她的身上没有任何证件。现在,她还躺在火葬厂里,等着有人来认尸。这两年,洪原一直独来独往,没有一个女人跟他关系密切。jc询问了所有认识洪原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出事那天晚上洪原跟什么人走了。”

停了停,文馨又说:“洪原在火葬厂美了容,整个脑袋几乎都是石膏塑成的,木木呆呆。虽然我只看了一眼,但是我想那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看来,我永远没有机会了……”

“你说什么?”

“唉,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当时,我只是想借用一下他的资金。我有个朋友做服装生意———你见过的,就是那个大头———他往俄罗斯发一批货,急需一笔资金,据他说,这批货的利润可以翻十倍,最后和我五五平分。我一咬牙,就把洪原的钱提出来,来到哈市全部交给了他……没想到全赔了,只收回不到二十万。这两年我一直在做生意,盼望着发大财,把这笔钱还给洪原,再当面向他谢罪……”

“你在哈市?”文馨警觉地问。

“不,我在大理,去年来的。”

言多必失,蒋中天的谎言露了一个洞。

文馨说:“……还回来吗?”

蒋中天愣了愣,说:“过一些日子吧。”

停了停,他问:“当年,洪原……没报案?”

“没有。”

“他为什么不报案?”

“我怎么知道!”

蒋中天想了想,说:“那好吧,我们以后再联系。你多保重。”

“你也保重。”

放下电话,蒋中天已经有了一种直觉:文馨有主了。

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双方都在回避它。

蒋中天现在顾不上考虑这件事,他的大脑被洪原的死塞满了。

他轻轻打开抽屉,又拿出了那张照片。

洪原木木呆呆地注视着他,他也木木呆呆地注视着洪原。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最后变得像纸人一样轻飘飘,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支撑自己,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走。

洪原来过。

他坚信,洪原来过。

洪原活着时,踏破铁鞋找不到他。可是,当他一转眼车毁人亡,变成了一缕冤魂,就离地三尺了。

老辈人讲,死人的亡魂喜欢寻找自己生前的躯壳,形象,只要有他的照片,就会招来它……

蒋中天拿着这张照片,走进卫生间,用火柴把它点着了。

火舌好像生死的分界线,慢慢推移,洪原在火中扭曲着,剩下了一条腿,一只胳膊,半张脸,半个嘴,一只眼珠———这只眼珠仍然木木呆呆地看着蒋中天……

火舌蔓延到了那个女人身上。

她在火中笑笑地看着蒋中天,那眼神里含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在她即将变成灰烬的时候,她的面目越来越狰狞,越来越不像人。

她消失在火中的一刹那,蒋中天的头发“刷”一下就竖了起来———就是她!这个不祥的女人,她索走了洪原的命!

她是一个勾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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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6 16:4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秘书(1)

蒋中天这两年在哈市一事无成。
他开过一个小型服装厂,专门生产孕妇装和儿童装,结果赔了个底朝天。

后来,他又注册了一个广告公司,承包了一家报纸的两版广告。他每天都马不停蹄地奔忙,一年下来,虽然没有赔本,但是除了给员工发工资,基本没有赚到钱。

他对自己是不是经商的材料开始怀疑了。

小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懂得用蝈蝈换草,占了便宜。而如今,所有人都懂得用蝈蝈换草了。

他的斗志一点点软化了。

最后,他放弃了钱生钱的梦想,开始坐吃山空,醉生梦死。

他经常泡在歌厅、舞场、按摩房之类的地方,天天喝得酩酊大醉,夜夜都睡一只鸡。

他一直没有固定的女友。

他不想让任何人接近自己,只希望自己像影子一样活着。

另外,在他心中,除了文馨,没有哪个女人值得娶回家。他觉得,现在的女人越来越不可爱,连腥味都没有了。

这天晚上,蒋中天又出门了,来到了一家歌厅。

这家歌厅位于闹市,人很多。他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

转球灯把歌厅晃得五光十色,变幻莫测。台上有个浓妆艳抹的女歌手,一边劲舞一边演唱一首歌词不通顺的老歌:

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

她的屁股像太阳一样饱满。

蒋中天伸手叫来一个服务生,塞给他一张百元钞票,大声说:“我点一首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实》。”

现在,他需要安静的音乐。

服务生恭敬地俯下身来,问道:“先生叫什么名字?”

“还用报名吗?”他不满地说。

“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李作文。”他说。

“谢谢。”服务生转身走了。

一首完了,歌厅里静下来。

那个服务生走上台,拿起麦克风,说:“下面这首歌是三号桌李作文先生点的,《盛夏的果实》。”他一边说一边扬了扬那张百元钞票,说:“谢谢李先生。”

他退下之后,又一个屁股比太阳更饱满的女歌手走上台来,咿咿呀呀开始唱。

蒋中天正在三心二意地听歌,有两个男人径直朝他走过来。

他警觉地朝他们看了一眼。

他们在蒋中天跟前停下来,其中一个问:“你叫李作文?”

蒋中天愣了愣,说:“是啊。”

另一个已经抬起脚,猛地把他踹翻在地。四周的人惊叫着跳开,撞翻了桌子,有玻璃瓶子的破碎声。

“操你妈,你敢冒充我们大哥!”

另一个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拽起来,迎面一拳,打得他满眼冒金星。

女歌手不唱了,傻在了台上,全场只有伴奏音乐还在傻乎乎地响着。

蒋中天不知道挨了多少拳脚,对方终于停下手来。

他看到一个光头站在他面前,朝他微微笑着。

他穿得很普通,一件白T恤,一条半旧的黑色牛仔裤。

蒋中天感到这个人很面熟,马上想起来:他就是那个和洪原打过架的小混混李作文!

“李作文?”他叫了一声。

李作文嘲弄地说:“你是在叫我还是在叫自己?”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七河台市七中的!”

一听七河台几个字,李作文愣了愣。

“你记不记得,十年前,有一次我和另一个男生送一个女生,遇到了你,我领着那个女生跑掉了,你把另一个男生打了一顿……”

李作文很快就想了起来,他一是一二是二地说:“不,是那个大块头把我打了。”

接着,他伸出手拍了拍蒋中天的肩膀,说:“老乡,我的兄弟下手重了。用不用去医院?”

“不用不用。”蒋中天诚惶诚恐地说。

“那好,把你手机号码告诉我,明天我请你喝酒压压惊。”

蒋中天就说了他的手机号码。其中一个打他的人在一旁存进了手机里。

这时候,蒋中天注意到,李作文身后站着一个女人,由于歌厅里灯光幽暗,她的面容有些模糊。

李作文转身就晃晃荡荡地走了。

那个女人,还有那两个打手,也跟着他走了。

歌厅里的人愣愣地望着这一行人离去,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走到门口时,那个女人回头望了蒋中天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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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6 16:4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死路一条(3)

不过,这世上毕竟白羊多,黑羊总是寥寥无几,屈指可数。可是,那老汉赶的竟然是一群黑羊!
羊吃草时是低头的。而它们走路的时候,则一定有的低头有的抬头。

可是,蒋中天清清楚楚地记着,那群黑羊穿过公路的时候,全部低着头,蒋中天没看见任何一只黑羊的眼睛!

羊有时叫有时不叫。不过,它们要是在雪亮的车灯前走过,一定会高一声低一声地叫成一团。即使不全叫,也不会一只都不叫。

可是,那群黑羊横穿公路的时候,竟然全部缄着口,那种静默极其反常!

最后,蒋中天又想到了那个老汉。

他同样没看见那个老汉的眼睛,他甚至没记住他的脸形,只记得他的脸很洁净,只有皱纹,没一根胡子。

这倒没什么。在车灯前,他用胳膊挡住眼睛是应该的。

可是,蒋中天还是觉得他哪里不对头。

是衣服?

他穿着一件老式立领对襟灰色夹袄,下面是一条很旧的黄军裤,裤腿儿一高一低地挽着。脚下好像是一双圆口布鞋,黑色的,粘满了泥巴……

他的衣服也没什么问题。

还有……

蒋中天的心突然一阵痉挛———他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

那东西像鞭子,但绝不是鞭子!

那是一根长长的木棍,挑着一串白色的类似纸钱的东西,“哗啦啦”地响……

他在农村时见过这种东西———谁家的老人死了,下葬时,孝子就会扛上这个东西,走在棺材前,一路走一路号哭。棺材入土之后,这个东西就插在坟头上……

它是引魂幡!

在这空旷的荒郊野外,在这死寂的黑夜里,一个老汉竟然挥舞着引魂幡驱赶着一群黑羊!

蒋中天越想越害怕。

那个引魂幡能不能是他放羊时随手在坟地里捡的呢?

蒋中天觉得事情绝不会这么浅显。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见那个老汉和任何一只羊的眼睛!

突然,前面的黑暗中隐隐地出现了一点光亮。他想那一定就是靠山别墅了,于是加快了车速。

走着走着,他又感到不对头了,因为那个光亮很孤单,很微弱,根本不像是一片住宅区的灯火,而是像……一团鬼火。

蒋中天看了看表,已经八点过几分了,可是还不见文馨打电话来。

他只好继续朝前走。

渐渐地,他看清那点光亮是一座孤零零的土房子,它的后面,好像有一个很大的池塘,看来屋里住着养鱼人。

他把车停下,钻出来,朝它走过去。

他想再问问路。

他刚刚走近窗子,里面的灯就灭了。

屋里的人一定是以为有人来偷鱼了。此时,他也许抓起了锋利的鱼叉,正躲在门板后面听动静。

为了打消对方的怀疑,蒋中天把脸凑近窗子喊道:“老乡!”

里面寂静无声。

一阵阴冷的风掠过深深浅浅的草丛,窗子“啪啦啦”响起来。

“老乡,我跟你问个路,去靠山别墅怎么走?”

窗子里还是寂静无声。

蒋中天感到有些害怕了,他慢慢朝后退了一步,打算离开这座黑咕隆咚的土房子。

突然,窗子里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那声音近近的,就隔着一层玻璃!

蒋中天吓得猛地一哆嗦———刚才,他喊话的时候,一直和这个人脸贴脸!

“我问你一件事,你能回答我吗?”

蒋中天不敢说话,傻在了那里。

这时候他才看见,窗子里有一张影影绰绰的脸,好像戴着白帽子、白口罩,只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好像是个大夫。

“你说,怎样才能把一个人的脑袋、肚子、胳膊、大腿;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心、肝、肺、脾、胃、肾、肠;骨头、头发、指甲……统统混合在一起?”

蒋中天撒腿就跑。

他钻进车里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土房子的窗户依然黑糊糊的。

他手忙脚乱地把车开走了。

他坚信,那是养鱼人垒的土房子。也许,养鱼人回家了,一个在荒郊野外日夜游荡的精神病钻了进去。而这个精神病过去很可能是个医生……

是这样吗?

蒋中天感到身子轻飘飘的,实在没有心力再去辨别这些怪事的本质了。

他朝前开了一段路,仍然不见有什么别墅,也不见文馨打来电话。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很可能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也许,靠山别墅在另一条路上。

也许,文馨的手机没有任何问题,此时她正急得团团转,一刻不停地拨打着自己的手机,可是,自己的手机始终不在服务区……

一个词在他大脑里迸出来———迷途知返。

可是,一想到孤零零的一个人驾车顺原路返回,他又胆怯了。

他不想再经过那座土房子。他担心那座土房子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公路的另一侧。

他也害怕再经过那个岔路口,他担心那个老汉和那群黑羊再一次出现,就像录像重放一样,横穿公路,从黑暗走进黑暗……

他硬着头皮朝前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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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6 16:46:0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顺着窗下有护栏的通道,绕到小楼的侧面,看到了户外楼梯。

他试探地走上去,那木头楼梯“吱吱呀呀”响起来。他立即蹑手蹑脚了。

上了二楼,就是一扇门,同样是厚墩墩的木门。如果说一楼那个正门是嘴,二楼这个侧门就是一只耳朵了。

这扇门外面的灯也没有打开。

蒋中天伸手拉了拉,它竟然虚掩着。

他一下就领会了文馨的苦心:她关掉了门外的灯,是不想让人看见有陌生男人走进了她的小楼。而她为他留了侧门。

他一闪身就从‘耳朵’里钻进了小楼。

进了门,是一条小走廊,壁灯的光是淡绿色的,柔柔地亮着。

棚顶,墙壁,地板,都是拼凑不规则的细碎木块,看起来眼花缭乱,有点像迷宫。

两旁几扇门都静静地关着。

蒋中天一边朝前走一边小声叫道:“文馨!”

没有人答应。

他一直走到一个宽阔的客厅,还是不见人影儿。

顶棚的吊灯高高地挂着,有几个灯泡已经瞎了,所以光线不是很明亮。

客厅正中间,有两个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中间是一个瘦瘦的乳白色小茶几。

茶几上有一个玉雕,莲叶托桃。下面碧绿,上面粉红,十分漂亮。

蒋中天想起小时候有一本连环画,那里面写到过这种玉雕的寓意,好像是讽刺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时,慈喜太后“连夜脱逃”。

靠近窗子处,有个楼梯口,通向一楼。继续朝下,也许还有地下室。现在,那个楼梯口黑洞洞的。

墙上有一排衣柜,和墙壁一样,都装饰着细碎的参差不齐的木块,因此看起来很累眼神。

蒋中天盯着那排衣柜看了半天,才分辨出总共有十一个门,显得很拥挤。

自从经历过黑天鹅宾馆307房间那个恐怖事件之后,他对衣柜有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他不明白,文馨要这么多衣柜干什么?

“有人吗?”他大声喊起来。

还是没有人出来。

他走到那个楼梯口前,慢慢朝一楼走下去。下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他走了一半就害怕起来,停下了。

今夜总是不对头。

他慢慢地退到二楼,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文馨的住所。

他的眼睛又四处扫视了一下,看到墙上有一个小小的画框。他走过去看了看,上面是一个女子的铅笔素描像,正是文馨。

不过,从装束、发型和神态上看,这好像是文馨高中时代的画像,或者描摹的是一张文馨高中时代的照片,一脸学生气的文馨正甜甜地笑着。

没错儿,这就是文馨的家。

也许,她等不着,急了,开车出去迎自己了。

不过,画像就是画像,就是画得再像,也肯定和真实的长相有些出入。蒋中天端详了这幅画像一会儿,越来越感到这个女子不像文馨了。

他在沙发上坐下,等她回来。

楼里静极了,连钟表声都没有。

蒋中天低头坐着,回想今天他一路上遇到的一桩桩怪事。

他不愿意抬起头,因为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一排衣柜。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是短信。他以为是文馨发来的,打开一看,却是一行莫名其妙的字:

阄、闯、闽、闲、间 、闸、闵、问、闻、闷、闪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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