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来不及回头愕然看向元梦,便被赤身裸体的他由背后拥住,铁臂枕在她的双乳下方,鼻子贴在她的颈项旁。 “我不是要跑回家,而是想回去探望我妹妹,然后……就回到这儿来。”虽然已经是他的人了,对于这种亲随举动仍会不自觉地害羞脸红。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偷溜回去,都会被人发现。明天子夜就是七日大限的最后一刻,你再忍一天不就能回家见妹妹了?” “我就是担心她状况不佳,承受不了这些折腾。她在长期昏睡的苏醒过后,元气一直很差,人又瘦又苍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元梦搂着她沉默良久。“如果是我遭到恶咒缠身,你也会像对你妹妹这样地担心我吗?” 她在住怀里仰起头,凝视他森然低视的面容。“我想可能担心的成分会比对我妹妹的还重。” “喔?” “因为现在还有你可以帮忙我,要是你出事倒下了,我不知道除了干著急还能向谁求救。” 他低头轻吻她的前额、她的鼻尖、她的红唇,爱怜而宠溺地轻咬她的下唇。舔吮唇内的柔润,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这是专属于他的宝贝,他的琉璃。 “等一下,元梦!”她赶紧低声制止,抓住隔着衣衫搓弄她乳头的怪手。“不要这样。我……真的很想回去看看我妹妹,毕竟我们有好几天都没联络。你不要用这……这种方法拦……住我……” 琉璃被他时进时退的吻吮打散了意识,却在探进她衣内爱抚纤腰的巨掌往下游移时骇然回神,拚命挣脱他的捆抱。 “不要这样!我在跟你谈很要紧的事,你不要借故干扰我!” 元梦贴在她气红的小脸旁低叹,不甘不愿的放手。 “既然事情这么要紧,你就快去换衣服吧。”才刚被她撩起的灼热亢奋,只好动心忍性,继续煎熬下去。 他答应让她回去看看了? “谢……谢谢,元梦。我保证我会小心,也会尽快赶回来的。”她一路追他到内房衣柜前。 “那……替身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你有从月嬷嬷那儿探到什么消息吗?” 他的眼神突然不悦起来。此时此刻,他根本不想谈任何有关他利用她的话题。“已经找到了,明日子时以前对方自会到优钵罗那儿等着当替身。” “太好了。只要有你在,好象每一件都能圆满达成。”她开心地合掌而笑,语中的信赖让他的眉头愈蹙愈紧。 “换上衣服!”他粗鲁的由衣柜内拿出一套黑衣丢到她身上,愣得她不知所措。 “元梦?” “衣服也许太大,你将就着穿。”他只顾着翻箱倒柜,根本不看她。“这是衣带,可以把太宽的腰身系起来。” 她被他随便甩出的衣带挨了一巴掌。他真的在生气。 “元梦。” “头发系成辫子绾起来,省得行动时碍手碍脚。”他背着琉璃径自着衣。 “元梦,对不起。” 他顿了一下穿衣的动作,不确定的缓缓回头,娇小的人儿正满怀愧疚的捏着手里的衣物站在他身后。 “我知道这整件怪梦之咒让你费了不少心力,过程和细节也很伤脑筋,这份辛苦不是一句谢谢或一份厚礼就能抵掉。”她诚恳的抓着他的后肘袖。“对不起,我不是要有意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我刚才也不应该讲什么‘只要有你在’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他转身面对她,彷佛开口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讲。 “元梦?”他是在气这个没错吧。可是除了道歉,她还能怎么办?“呃……那…… 我换好衣服后马上溜出门,我会尽早回来。你继续休息吧。“ 他在她转身之际勾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回怀里,给她彻彻底底的拥吻。他专注地、深情地、持续地吻着,心中原本寒彻的冰泉被她的温柔融为一汪春水。直到他吻得琉璃力气尽失、无力地攀着他时,他才终止传递内心无言的悸动。 “快点换衣服,否则我们没时间上路了。” “你要陪我一起去?”她在作梦吗? “先不说你会如何溜进惠大人府,光是踏出我家家门,就已经是个大难题。”她恐怕还没走出清波苑,就已被苑外的侍从推赶回房内。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好!”她兴奋地赶紧跑到炕边整装着衣,梳头结辫,像是将和他共赴盛宴似的雀跃。 他痴迷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心中涌起前所有的满足与踏实感。 琉璃被元梦背在身后,脸色惨白地一直暗念阿弥陀佛。如果没有元梦同行,她铁定无法完成这趟探妹之旅。 元梦一出清波苑便背着她飞身上屋,身轻如燕的在夜空中飞腾,出府之后像雷电一般快步奔往惠大人府。遥远的路程与身后背着的小人儿,似乎对他的惊人腿力毫无影响。 等他飞身带她抵达妹妹的院落门前时,她脚软得差点瘫坐在地。 “快点进去,时间不多。”已经将近三更正。 “好……”她勉强靠着飞抖的双膝站立,倚在妹妹门前。正想轻轻叩门的时候,赫然发现门没上栓,一碰就开。 “姊姊!你果然来了!”房内一个明朗的身影立刻扑上来,抱得她往后跌靠在元梦胸膛上。 “玲珑?你没事了吗?”短短几天之内,她的气色恢复得极为健康红润,像以往一样活蹦乱跳,一点遭到恶咒临身的征兆也没有。“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兆兰哥哥猜的呀。他说你一定会在明晚子时之前回来看我,因为你绝对放心不下我的状况。” “兆兰?”她才抬起视线,姊妹两人同时惊愕住。 琉璃没想到视线往房内一调,会看见端坐在茶几旁的兆兰。妹妹玲珑则是此刻才看清楚姊姊身后靠的,竟是恶名昭彰的元梦贝勒。 “兆兰,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三更半夜,他居然正颜厉色的守在妹妹房内。 “我在等你。”他知道心软的琉璃一定会想尽办法在大限之日前赶回来一趟。“从你离家那天起,我天天在这西跨院里守着。” “姊姊,你……这些日子都躲在元梦贝勒那儿吗?”玲珑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不太喜欢元梦身上散发的妖异感觉。 “我……”她尴尬的看看妹妹,望望元梦,不知该如何作答。 “哥哥他们曾经上敬谨亲王府讨人,却被元梦贝勒撵了出来。没想到你真的藏在他家。” 哥哥们有上门去讨人?元梦撵走他们?琉璃不可置信的望向元梦,期待有所解释,可是他只是森冷的斜盯着兆兰,不予响应。 “我是躲在他家,可是他没有撵走哥哥们。”她决定站在元梦这方。 “是你哥哥们亲口说的!”兆兰斯文的嗓子严厉指控。 “嘘!”玲珑吓得赶紧制止他。姊姊这身黑衣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冒险专程回来看她,但尚未决定回家。要是给家人发现了,八成今晚就会被打得半死。 “就算是哥哥们亲口说的,也只是单方面的说辞。”元梦不会对外人做出“当场撵人”这么情绪化的举动,顶多态度冷淡,但礼貌绝不会少。 “他睁眼说瞎话的事又怎么说?”兆兰起身走近琉璃和元梦。“明明你人在敬谨亲王府里,他却说没有!” “反正在大限之日以前,我根本不想回来。” “大限之日?”玲珑的稚嫩嗓音中断了他们的争执。“是指我的那个什么……怪咒的大限之日吗?” 琉璃震惊的看向一脸无所谓的妹妹。“为什么你会知道?”她还特地交代大家要瞒着妹妹。 “锦绣表姊讲的,而且她讲的时候惹得我们一屋子人哈哈大笑。”玲珑说着,噗哧一笑。 这是怎么了?如此攸关生死的大事,妹妹的态度竟然全不当回事。 “你被元梦耍得团团转,竟然还不自知。”兆兰的气势虽然差元梦一大截,但夺爱之恨给了他不怕死的勇气。 “他哪有耍我!我们一直……” “这些事锦绣都特地去查过了,根本没有什么七日大限!”兆兰凭着怒气压倒琉璃娇弱的声势。“那个月嬷嬷根本就是个江湖术士,先是骗你买她的纸符,再来骗你有个七日大限。目的是什么?就是钱!” “可是那纸符真的有效!玲珑就是因此才清醒……” “玲珑只是误服了安睡散,才会沉睡不醒。锦绣请来的大夫就当着你阿玛、额娘和我们所有人面前,一五一十的解析安睡散的药性,服用后的征兆,以及如何恢复意识。 什么下咒,什么七日大限,全是那个月嬷嬷胡说八道好骗钱。而他……“他恼火地指向元梦。”这家伙干脆将计就计,假藉帮你寻求解决之道的名义亲近你、带坏你,甚至拐走你!“ “他没有!是我自己……” “你还替他说话!”兆兰愈吼愈狂,急得玲珑在一旁猛嘘他。“你们到底怎么样了,你说!” “兆兰,你别这样。”琉璃不悦了起来。“我是特地回来探望玲珑,不是来……” “该走了。”一直保持旁观立场的元梦终于开口。“有人往这里来了。” “你还想骗她走?你这卑鄙无耻的家伙!” 元梦冷冽一瞪,兆兰的气焰立刻转为吆喝。 “来……来了哪!有人偷潜入府啊!快来人哪!” “兆兰哥哥?”连玲珑都被他吓一跳。“你这是干嘛?要是给人知道姊姊和元梦贝勒偷溜到此,他们的名声岂不完了!” “来人!抓贼啊!快把偷走琉璃的家伙抓起来!”他就是要元梦完蛋,要他身败名制!毁了琉璃的名声也无妨,反正他最后还是会娶她进门。 “兆兰哥哥,你实在是……咦?姊姊和元梦贝勒呢?”居然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把琉璃还给我!元梦!你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孽、恶魔!” 远方赶至的家人与仆役,和兆兰的愤恨嘶喊融为一片混乱。玲珑遥望无垠的黑暗天际,心头有不安的感觉在波动。 那个元梦贝勒……有点不对劲,就连他身旁的气流都带有诡异的灵气。姊姊她不会有事吧? 返回清波苑后,琉璃一直不敢和元梦说话。他虽然脸色平和如常,也无怨言,但屋内寒冽的气氛几乎令她血液凝结。 她真不该回去这一趟。元梦说得对,反正明晚事情就会有所突决,她实在没必要非得回家看一看才行。结果妹妹不但健健康康、活蹦乱跳,她还害元梦当场遭到兆兰的羞辱。 时刻都已入丑时,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元梦显然一点睡意也没有,琉璃则是怯怯地坐在他隔壁绞手指,陪他凝视窗棂上的月影。 “明天就是最后相处的日子了。”低沉的冷语划破满室死寂。 “嗯,对啊。”她不安的看着元梦森然的侧面。 “你回去后打算怎么办?或许你的家人会从此对你改观,但你要如何向他们解释你失去的清白?” “这……我根本不想向人提起这件事。”他怎么开口就问如此羞人的问题? “是吗?假装自己仍是完璧之身的嫁给兆兰?”以兆兰在惠大人府上的出入之便,很明显的,惠大人已将他视为女婿人选。 “我不会嫁给他。虽然我父母很中意他,可是我只把他当兄长来看。”她尴尬地咽了下口水。“而且……我已经不打算嫁给任何人。” “因为我骗走了你的清白,没脸嫁人?” “你没有骗我,是我自己愿意给的。”她的话语细得几乎听不见。 她一直垂头盯着膝上握得发汗的小拳,却可以感受到元梦转而凝望她的强烈视线。 “那你这辈子该怎么办?出家吗?” “我又没有做错事,出家做什么?”她不觉得这种忏悔方式就是负责任的行为。 “而且我也不想断念,我想……带着这份回忆活一辈子。” “不怨我?” 她下巴贴在胸口上,闭眼猛摇头。 “那由我来娶你,如何?”他的大掌硬是抬起她的小脸面对他。 “你没有必要这么做,元梦。” 他倏地瞇起双眸。“不愿意嫁给我?” “不是我不愿意!”她马上收回自己急切的语气,却收不回难堪的神情。“我只是…… 不希望你因为跟我有了一夜之情,就得负起责任娶我进门。“ “你认为我是为了负责任才想娶你?” “虽然我和你认识不久,但我明白,你只想和女人享受鱼水之欢,却不想要有感情牵绊。谢谢你的好意,竟会想到顾虑我的名声。” “我的人格恐怕没你想的那么高尚。”他再一次扳过琉璃亟欲逃避的小脸。“我是享受到了与你欢爱的滋味,那你呢?对你来说岂不委屈?”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地方委屈。”她几乎可以感觉到满脸的燥热已经烧到耳根、颈项去。“你享受到了,我……也享受到。我们的立场很公平。而……而且这事也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后果当然由我来担。”没有必要在自愿献身后再回头当贞洁烈女,去期待或要求男人要对她负责。 他不可思议地深深瞅着她。 “在……你要求我把身心都交给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后打算。”因为他的要求之中,并不包括名分的牵绊。 “你是被迫的。或者我该说,是我在引诱你把自己给我。” 她抬眼望望他之后,低头咬了咬下唇。“是啊,你是在引诱我,但却是我决定让自己被你引诱。若我真的不想和你发生关系,我绝对会强烈反抗到底。” 他将琉璃拉离座位,让她背靠着他胸膛地坐在他怀中。这小小的身子里,到底蕴含了多少惊人的自我见地? “没有人能让我为了负责任而主动求亲,琉璃。” “所以别让我坏了你的规矩。”她只想嫁爱她的人,不想嫁给只为了负个责任的人。 她任元梦亲昵地环抱着她,贴着她的耳翼呢喃。这已是最后相处的时刻。 “我想娶你,是因为我要你。” 她的心差点跳出胸口,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话。 “可是,琉璃。”他热切地吻着她的脸胧,眼神却闪出冰冷。“如果外界传说凡是亲近我之人都会不得善终是真的,你还敢留在我身边吗?” 这是他第二次提出的相同疑问,诡异得令她微微警戒。 “这只是流言而已,不是吗?” “若它是真的呢?你敢不敢?”环住琉璃的铁臂有着隐隐的紧缩。 “如果这份危机算是你的缺点之一,老实说,我并不会特别排斥。喜欢一个人,不能只接纳他好的一面,而该同时包容对方的缺点。至少,我喜而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如此。” “那,就包容我一辈子吧。”他不想在明日之后,又坠回空洞寂寥的世界里。他需要琉璃。 在她还来不及为他的倾吐感动时,娇柔的身子就已遭到他的火热双手的蹂躏。 “等等,元梦!”她竭力反抗身后男人的放肆行为。“不要这样……不要在这里!” 他们还坐在同一张椅子上! “抱歉,我捱不到床上。” 他的唇已经在啃咬她的颈项,他的手已在她衣裳底下游移,即将完全拥有她的狂喜完全发泄在此刻的炽热情欲上。 她不太明白,为何元梦对待她的方式和对那些侍妾完全不同,总是极为急切狂野,气焰总是汹涌浓烈。彷佛性欲只是他发泄背后某种更强大需求的方式之一,是他传达无言感触的行径。 她还未理解到那背后的秘密是什么,就被元梦卷入欲火烈焰的漩涡里,飞往云端高处的天际。 大限之日当天,琉璃就按元梦所指示的,于傍晚光明正大的返回惠大人府,他则往师兄优钵罗处打点替身之事。果然不出元梦所料,她一回家,受到的挞伐比疼惜还多,每个人手边都抓不到何证据,却硬是笃定她必是被元梦藏匿。 大伙吵的吵、骂的骂、哭的哭,她却一直沉默着,思索妹妹为何一点奇怪的征兆也没有。 今天不是妹妹的大限之日吗?或者……她该重新思考兆兰所说,到底有没有所谓大限之日。 “你们不要骂了!姊姊这么做,选不全都是为了我!就算她的方法不对,但她的心意却是好的,怎么却没一个人想到这一点!”玲珑在琉璃房内挺身护卫,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想到又如何?”她们的哥哥们与惠夫人等人全挤在琉璃的小厅内开火。“就为了琉璃的愚昧和迷糊,赔上了所有人的心力,找回的竟是一个既不肯认错又毫无羞耻的女人!” “三哥,你太过分了!”玲珑气得猛跺脚。“姊姊,你说话呀,好歹你也得为自己辩白一下!”怎么姊姊从回来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甚至晚餐时连筷子也不动? “她这叫默认!”惠夫人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端坐在椅上。“你终于无话可说了吗? 非得要到外面弄得身败名制,才想到我平常告诫你的话全是对的了吗?“ “姨妈,别气,小心身子。”锦绣不断拍抚着惠夫人背后,悠哉地看着好戏。 “你说!这些天你究竟和元梦发生了什么?”在场唯一毫无血缘关系的兆兰,吼得比谁都凄厉。 “兆兰,你先回府去,琉璃的事我们宁可先关起门处理。”大哥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自家人的脸。 “你说话啊,琉璃!”兆兰几乎冲上前去的身子被众人拉扯着。“你平日不是很想发表意见,很希望大家听听你的说法吗?你说啊!现在每个人都给你机会了,你怎么反而不说话了?” 惠夫人眉头蹙成一团,挥挥手暗示下人将兆兰请走。 “好了好了,时间太晚了,我们别再啰唆,有事明天再谈吧。”生性较稳重严谨的二哥终于开口。若是大家不散去,恐怕兆兰是不肯走的。 大伙一边埋怨着,一边向外散去,兆兰几乎是挣扎地被人架出去。惠夫人在临跨出门前,恼怒的泪水又滚下颊边。 “你让我失望透了,琉璃。” 琉璃霍然起身,忍不住想向母亲澄清,但在话未出口的剎那,惠夫人率先惊叫。 “玲珑!”惠夫人赶忙扶住突然瘫倒在门槛边的娇小身子。 “怎么回事?”才踏出院落的人们转身而来之时,个个吓得脸色惨白!“玲珑!” 仅在短短一秒之内,原本健康红润的小妹突然面无血色地昏厥过去。最令人惊骇的,是她汨汨渗出细小血丝的眼耳口鼻,就连青葱细嫩的十指指尖都渗出了血水,震惊了所有人。 “怎么会这样?玲珑!”惠夫人疯了似的紧抱小女儿瘫软的身躯哭号。 “这……叫大夫!快叫大夫!” “叫大夫没有用!快抱玲珑回她的院落里,快!”琉璃终于打破沉默,坚定而有力的指示让吓坏了的人们赶紧照着她的话做。 “什么叫大夫来没用!你没看见你妹发了多可怕的怪病……” “那不是病,那就是七日大限!”琉璃硬是打断锦绣的抗议。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鬼扯那些!喂……”锦绣快快追着琉璃随大家远去的急切身影。“等等我呀!喂!” “这是怎么回事?”当惠大人接到下人传报,由书房赶至小女儿院落内时,当场震得站都站不稳。“玲珑!刚才晚饭时不是还好好儿的,怎么突然……” “将玲珑头朝西向放着!”琉璃忙着叫哥哥们将玲珑移置到炕上。 “为什么要这样?”锦绣看傻眼了。 “这是元梦他师兄交代的方向,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照着做就对了。”她绞紧猛在发抖的双手,努力镇定。 “我们到底还要怎么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惠夫人伏在小女儿的身上痛泣。 “这就是玲珑不小心被人下的怪咒。她之前的昏睡并不是误吃了什么安睡散,而是有人在对她作法。” “那现在该怎么办?玲珑这样子该怎么办?”惠夫人看着炕床被小女儿不断流血的身子染成一片鲜红,完全乱了方寸地抓着琉璃狂吼。 “元梦会特地从他师兄那带来解方的。”虽然她已被元梦的迟迟未现身逼出一身冷汗,仍坚强地抚着惠大人惊惶失措的苍老身子。“阿玛放心,元梦会救回妹妹的。” 可是子时已过两刻,他为什么还没到?为什么? “让……让他进来。”惠大人视而不见的抖着手指向门外。 “阿玛?”琉璃的哥哥们同声抗议。“小妹她犯的是怪病,什么下咒作法简直是无稽之……” “我叫你们放人进来就放人进来!别跟我啰唆!”惠大人的暴然重喝震得每个人心头一跳。自己的小女儿就满身鲜血的躺在眼前,他哪有心思再顾及许多。 让元梦进来?琉璃不可置信地以眼光质疑房内的人。难道元梦早就到了,可是他们却不肯放他进来? “怎么办……怎么办?”惠夫人急切地一直以手绢擦拭小女儿脸上的血丝,擦去了一些却又渗出新的,彷佛永远也擦不完,整条手绢宛如浸在血海中。 “额娘,别这样,玲珑她不会有事的。”琉璃由惠夫人背后紧紧抱着几近疯狂状态的母亲,这发现自己的身子颤抖得比母亲还剧烈。 她没见过如此骇人的景象,甚至连她的哥哥们也脸色惨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玲珑不只眼耳口鼻在淌血,她的手指、脚趾,乃至于下体都渗着鲜红的热血,彷佛除了皮肤之外,她的每一个部位都在流血。 “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我女儿做这种事!”一向不信怪力乱神的惠大人伏在炕床边愤然哭吼。 房内一、两位姑嫂实在无法承受眼前的恐怖景象,昏厥过去,惊慌的环境中更添凌乱。 “失礼了,各位。”一个高俊有力的身影霎时闪入房中。 “元梦!”琉璃激动得差点掉泪。 “麻烦请端一盆水来,搁在玲珑格格头前。”他淡然吩咐左右的人。 “你能救我女儿吗?能吗?能吗?”惠夫人疯了似的差点扑上去,却被身后的琉璃紧紧抱住。 “额娘,冷静点。”她无助地望向正优雅解开披风的元梦。“元梦,替身呢?” “在优钵罗那儿,早已经等着我们这儿采取行动。”如果他没被人硬挡在惠大人府外,情势不会搞得如此一发不可收拾。“请离开炕床好吗?” 他淡淡一声,大家连忙照着做,所有人都已被这场混乱搞得魂飞魄散。 元梦大手一挥,将身上解下的披风准确地扔挂在老远的梳妆镜上,盖住了明亮的镜面。 他将下人端来的清水放在玲珑的头前位置之后,便从怀里抽出一张写满细密墨字的纸符,在炕边合掌默念,顿时房内所有人没一个敢出声,连呼吸也为之一凝。 诡异的现象当着大家的面浮现,搁在平稳炕床上的水盆中竟泛出连续的望荡波纹,水面一圈又一圈地自中心往外波荡,彷佛有无形之力在震动着它。 “谁?”元梦忽然冷冽地缓缓品头盯着所有人。“谁的身上带着镜子?” 一下子每个人你望我,我望你,恐慌地却步好摆脱嫌疑。 元梦的阴冷气势不像是要借镜子,而像要宰了身怀赃物的匪徒。 “锦……锦绣小姐有。”一名仆役抖得不成人样。“锦绣小姐常拿她身上挂的小镜子梳理头发、整整妆……” “我那是很普通的镜子,不是什么照妖镜!”她吓得连忙掏出来证明清白。“我…… 我……只用来点点胭脂、修修眉毛而已!我没有……“ “麻烦把镜子暂时拿出这间房,好吗?”他淡漠地勾了一下嘴角,随即回头继续合掌默念。 渐渐地,波动的水面稳定为平静无波的明镜,站在元梦身后的琉璃似乎看见水面有隐约的影像。那是优钵罗的住处,长榻上躺着一个人,似乎是名男子,而优钵罗正以元梦相同的姿态在他身旁默念。 那是妹妹的替身!琉璃猛然觉得榻上躺的那名替身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正想看个仔细,却被元梦忽然放在水面中央的纸符吓了一跳。 纸符几乎是在接触到水面的剎那起火燃烧,蔓延整片水面。元梦倏地伸手进入一片火光的水盆里,以清水在玲珑额上写了一个大家都看不懂的梵文,而后奇迹出现。 “玲珑!”在火势轰然熄灭的同时,惠夫人焦躁地推开元梦扑上前去。 “这简直……教人不敢相信。”众人都呆愣地看着化为一片鲜红血水的水盆,而玲珑身上与炕上的斑斑血迹竟都化为水渍。 “得救了!我的宝贝活过来了!”惠夫人哭着搂起逐渐苏醒的小女儿,惠大人更是急冲上前握起女儿之前泛血的双手。 “真的没事了吗?有没有受伤?会不会不舒服?”他心急如焚地检视着玲珑。 “阿玛……额娘?这是怎么回事……”玲珑虚弱地环顾的,彷佛刚睡醒似的迷迷糊糊。 每个人过度紧绷的神经突然被放松,个个都差点瘫坐在地——除了已经昏死过去的锦绣。 元梦神态自若,心里却仍在担忧。玲珑这边的问题是解决了,但身为替身的海东青那方呢?他的以毒攻毒、以咒攻咒的方法有没有奏效? 纷乱的思绪,被钻入他掌中的温软柔荑稳定。他不自觉地轻轻回握着有如一团貂似的柔滑小手,心中有着莫名的感动在蔓延。 “谢谢,元梦。” 他略感讶异地听着这句几乎无声的细语。他早已习惯独自面对任何状况,独力解决任何问题,一时间有些无法理解身旁有个人儿相伴的陌生悸动。 灿梦琉璃7 七日大限破解后,元梦并未及时离去,而是等惠大人情绪稍微平复之际,立刻要求到别处商谈要事。 琉璃才刚放松的心又突然紧张起来,尤其是元梦请阿玛借一步说话时,阿玛那句“我的确有事也想好好儿问你”充满兴师问罪的味道。 阿玛想审问元梦关于她离家出走的事?可是元梦为何一点警戒或防备的神色也没有? 他好象不论面对任何状况,都是一副悠哉闲适的姿态——唯独和她独处时例外。 “我希望兆兰贝子也能一起来。”当元梦笑着如此说时,不只是琉璃和兆兰,连惠大人也为之一愣。 “为什么找我?”兆兰口气顽强,脚却微微地退了一步。 元梦不立即作答,而是笑着深深凝视着琉璃回话,“有人曾告诉我多少应该尊重他人一点,才不至于在别人面前留下恶劣的形象。” 他到底想做什么? 在要求同行却不被答应之际,琉璃决定溜到阿玛的书房外一探究竟。 “像这种下咒、作法之类的怪事,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发生在我女儿身上?”琉璃贴在窗边偷听时,他们已然切入事件正题。 “池鱼之殃。玲珑格格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元梦平淡的吐息消减不少紧张的气氛。“对方下咒作法的对象不是她,可是她的天赋异能与敏锐的灵力使她不小心介入他人法阵,才会莫名其妙的遭到波及。” “对方是什么人?”惠大人的语气充满是杀气。 “我还在查,如有消息,自会向惠大人传报。但是我主要想和您谈的不是这件事,而是琉璃格格的婚事。” “婚事?”惠大人瞅了进入备战状态的兆兰一眼。 “我开门见山的说吧。琉璃格格在逃家期间,确实是藏匿在我那儿,这事恐怕在令公子们多次上我家讨人的情况下,被外界的胡乱猜测传开了。为了咱们双方的立场与名声着想,我想请惠大人成全我和琉璃格格的婚事。” “你和琉璃?”屋内惊声大作之时,琉璃也在屋外吓得掩口噤声。 元梦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提亲? “琉璃格格已是出阁的年纪,而我,正室之位仍空虚,此番结亲,您的女儿自然就是敬谨亲王府的二少福晋。”相较于嫁给贝子身分的兆兰,地位显然不同。 “你没有必要为了顾及琉璃的名声而求亲!”兆兰当然听得出元梦借机羞辱他的弦外之音,“我相信琉璃,不管外界的人说她什么,我都愿意娶她!” “然后怨她一辈子?以你的委曲求全去骑在她头上一辈子?”元梦轻轻淡淡的一句笑语,点醒了惠大人的警觉心。 没错,就算兆兰仍然愿意娶琉璃,难保他不会时时以她的离家事件与外传的丑闻怨怪她,以一个忠心丈夫的身分踩在她头上,以她永远的内疚与亏欠做为报复的筹码。 一时说说的浪漫情话是很感人肺腑,但漫长的婚姻生活却足以让浪漫褪色,显露本性,隐藏的问题终究会禁不起现实考验而爆发出来。 “而我,多少也有对不起琉璃的地方。”元梦的低语适时地打入惠大人已动摇的心智中。“就算怕她危险、怕她无依无靠,也不该不顾她的名声就将她私藏在府中。” “你何不说你是基于私欲才将琉璃拐骗回家!”兆兰正中元梦要害的指责惹来惠大人恼怒的一瞪。 “别在这时候感情用事,兆兰。”再怎么口无遮拦,也该看看场合。 “撇开这事不说,其实我们敬谨亲王府也早想和惠大人有所联系。” “哦?”惠大人忽然亮起眼睛。 元梦轻松地靠在椅背上,手指交搭在胸前,“现在朝堂上南党与北党的争斗,表面上是缓和了,私底下依旧波涛汹涌。北党的明珠虽然已经失利,索额图那派却也不一定靠得住。难得惠大人对任何一方皆不卑不亢,谨守中立立场,不求占得优势,只求平安稳当,实在令晚辈景仰,家父对此也便为赞赏。” “好说。”平淡的语气掩不住其中的得意。 “但是,出污泥而不染的青莲究竟能高洁到几时呢?” “什么意思?” 元梦无惧于惠大人的怒容,反而优闲地瞇着笑眼。“是这样的,家父和我都在同僚中听到过,前宰相明珠打算拉拢惠大人的势力,好东山再起。” “我没听过这消息。”但最近明珠府上的确常派人来问安送礼。 “惠大人您当然不会想蹚这浑水,但明珠的死对头早将您视做北党的走狗,计画要上疏参劾您。” “参劾我?”惠大人霍然变了脸色。开玩笑,几十年来辛苦经营的官场生涯,哪能毁于莫须有的流言揣测! “家父实在不忍心眼看一介忠臣遭此下场,想对您伸出援手,却又未免唐突。毕竟咱们只是同样在朝为官,此外并无任瓜葛,不是吗?”元梦的笑眼忽而转为犀利。“但,若两家结为亲家,一切的情况就不同了。” 这一句,重重戳入惠大人慌乱的心。 和元梦结亲,背后所附带的政治势力非其它人可比。元梦的宗族钮佑禄氏出了数字后妃,深得皇上恩宠,形同元梦家伸入宫围的势力之手。加上敬谨亲王不动如山的崇高地位,和他们结亲形同如虎添翼,根本不必担心自己会被两派党争无故夹杀在其中。 “可是琉璃已经算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双方家长早就默许,你想和惠大人攀关系的话,何不去娶妹妹玲珑!”可怜兮兮的兆兰也只能紧抓着这点不放。 他的力量实在太单薄,完全不敌元梦迫人的强势。 “要知道,现在被外界传得不堪入耳的是我和琉璃,唯有成亲,才能消除我们俩行为放荡、计画私奔的谣言。此外,我三番两次被人无地上门质骂讨人,不采取报复行动是怕琉璃的处境太难堪,并不代表我就很乐意被卷入这场混乱之中。” “我教子无方,请见谅。”惠大人当然知道鲁莽闯到元梦家声讨的正是他那群笨儿子。 “我想咱们也谈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由惠大人定夺吧。”元梦优美地霍然起身行礼。“恕我不久留,毕竟玲珑格格被人下咒之事已经花了我不少心思调查,现在既然没事,我就不必再多打扰。告辞。” 这笔人情债,让惠大人有点想婉拒亲事的念头荡然无存。 “你就放手去准备下聘的事吧。” 兆兰当场被惠大人给元梦的响应冻住了心,错愕得一时无法反应,屋外的琉璃也从头凉到脚,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元梦为了说服阿玛,确实是无所不用其极,动之以情,说之以理,威之以武,诱之以利,可是他始终没说他想娶她是因为喜欢、因为爱。或许对长辈在如此严肃的场合不该将情爱说得这么白,可是元梦连一点暗示或一点可能性也不提,讨论婚事俨然像讨论一笔交易。 她顿时想起两人单独相处时的真心低语——我想娶你,是因为我要你。 此时此刻,她才突然领悟到元梦当时说的是“要她”,不是“爱她”。 元梦向琉璃正式下聘之日起,新的流言立刻四处传起。 “你不用告诉我,因为我根本不想听。”琉璃在自家的赏梅亭中视而不见的看着桌上棋盘。 “可是外头实在传得太难听了,害我都不太敢出门和其它府的格格联系,免得…… 丢人!“锦绣边讲边喘,一不小心岔到气。 “别气、别气,放轻松点。”琉璃赶紧和侍女拍抚她后背,平复她的短促急喘。 “锦绣,怎么我妹病才好,就轮到你变虚弱了?”她刚到北京寄住时明明生气十足,短短一个月内却苍黄消瘦得不成人影。 “我……我没……”老天,刚才真不该一口气把话说得太急。 “别说话!”琉璃马上命令ㄚ鬟端参茶上来。“快趁热喝下去,你气都喘不过来了。” 锦绣抓过参茶赶吞下去,喉咙毛杂杂的刺痒感马上舒缓。 “你先别说话,就这样静静待着休息。”琉璃比她还紧张,等锦绣的气息逐渐稳定后,她才放心。“你的身子怎么会变得这么差?是不是在我们这儿住不惯?” “兆……兆兰最近……怎么了?”锦绣的小心翼翼不是因为话题敏感,而是怕老毛病再犯。 “我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差人送口信请他来坐坐也没有回音。” “你真不该和元梦贝勒结亲。”锦绣谨慎得只能发出气音,“在你离家出走的那段时间,兆兰天天派人四处找你,还亲自探听元梦贝勒的事情,他对你真的痴情得不得了,处处关心……” “他探听元梦的事件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让自己的气更顺滑些,锦绣连琉璃的参茶也拿过来喝掉。 “你老说外界对元梦贝勒的传言是毫无根据的谬论,兆兰就费尽心思地替你把证据找来,让你明白他是说真的。” 琉璃的心顿时纷乱又沉重。兆兰真的太执着了,以往她以为那份执着是种哥哥保护妹妹的关切,现在她才确定那其实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独占欲。 “他实在没有必要如此……”这么做只会令她倍觉压力,毫无感动可言。 “兆兰他花了好多银两,由敬谨亲王府的下人口中套到元梦贝勒的秘密,而且罪证确凿,你非信不可!” “我不想……” “你知道元梦贝勒养鸟吗?” 琉璃一愣,哑口无言。纵使她不想听任何毁谤元梦的字句,也止不住隐隐的好奇。 “元梦贝勒很奇怪,他不但在外头与人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连对家人也如此。可是他有个怪僻:养大量的名贵之鸟。还有另一项嗜好:养十多匹难得一见的骏马。”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很多人……” “有人会在一夜之间杀光自己所有的宠物吗?” “杀光?”清波苑外仆役们偷偷埋尸的景象浮现脑海,褪去她脸上的血色。 “一夜之间,元梦贝勒马厩里的名驹全都暴毙,他养的鸟也是。最骇人的是,这些全在无声无息之间发生的,下人们都在隔日早辰才赫然发现这些惨况。” 对呀,她记得之前和元梦拜访他师兄时骑的正是一匹天山名驹,可是后来却没再见过元梦骑马出门,都改坐王府车辇。为什么? “兆兰觉得这太可怖了,怕吓坏你而不打算说。但是看你迷恋元梦贝勒成这副德行,实在危急,我不能不说!”她随口又指挥侍女再去端参茶来,预防万一。“老实说,我一点也不赞成你嫁给元梦贝勒。他是一个很棒的恋爱对象,却不是一个很好的成亲对象。 譬如说,你到底对他了解多少?“ 几乎称不上有什么了解。“这种事………成亲之后自然会有所改善。” “趁一切还未成定局前还有挽救的机会,你赶快想清楚……”锦绣边说边吃名贵药膳,惠大人府上的好料不趁弄在捞,更待何时。 “聘礼都下了,还能说未成定局吗?”元梦甚至要她下午到敬谨亲王府参加他家女眷的家宴,显然是要打通她嫁入王府后的人脉。 “你知不知道元梦贝勒的正室是怎么被休的?” “正室?”对啊,以元梦的年纪,是该早已娶过亲,可是她从没想到会有另一个女人分享过他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