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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女性职场小说《月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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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9 17:49: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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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天涯

《月蚀》摘录
  
  宽恕并不为原谅别人,而是为不再折磨自己。
  
  最大的宽恕不是原谅,而是遗忘。
  
  女人对男人的吸引说到底还是来自性魅力,所以聪明的女人会做一颗让男人辗转反侧,思而不得的[被过滤]。
  
  在职场中“负负”是未必得正的,越能干的副手越难以被扶正,正如后宫的皇后往往不能在万千宠爱集一身的贵妃中选拔。有些人才高八斗威震四方,他适合当副手做实事在前面冲锋陷阵,万一失手还可以背负骂名;有些人并没有出色的技术能力,凭着四平八稳的脸孔和高超的平衡技巧,却能进可攻退可守稳坐东宫。
  
  聪明的女人和可口的食物一样要细嚼慢咽,不要急着下手,否则就是暴殄天物。男人总是煞费苦心地想得到某个女人,可一旦到手却常常意兴阑珊,所以真正的乐趣其实是在将进未进之间。
  
  天生绝配的螺钉螺母也需要磨合,性爱的和谐是在不断地找感觉中“做”出来的,生活中的人不可能永远像A片里的主角那样勇猛和风骚。
  
  为什么人们要坚持“门当户对”?两个家境、地域甚至生活习惯相差太远的人在一起,你必须不断改变自己将就对方,用来寻找生活的平衡点。你违背自己的本性做了许多事,可能还得不到理解和体谅,久而久之,一切激情都会在辛苦和失望中被磨灭。
  
  成功的炒作其实就是偷换概念,变着说法颠覆惯性思维,比如某洗发水品牌,他们不断把传统产品重新包装定位,然后赋予一个新概念来迷惑大家,却做到了新品层出常销不衰。
  
  这场一开始就伴随着阴谋与心机的爱情,快乐如同烟花般炫丽,带着夺目的华美一闪而过,便只剩下了长长的寂寥和无趣。时光如同剥笋,一层又一层剥出爱情的本质,不剥到最后永远无法知道里面是否空心,于是你在漫长的岁月里,徒劳地重复地抱着希望等待着。那难舍难离的爱情并不是发自爱的本身,而是一种死难悔改的习惯,和惧怕孤单的本性。
  
  她没有可信任的朋友,她是男人的[被过滤]女人的毒药,却恰恰不是能在红尘俗世中活得轻松自在的凡人,所以她的痛苦也没有任何缓解和开导的途径。她的心在连续的极度痛楚中渐渐麻木,全身上下却仍然布满了敏感的性器官,一碰就会有反应,但永远不能再在男欢女爱中得到高潮。
  
  男人的希望是在不断更替性爱对像中找到更好的感觉,女人的失望却是在放纵中一次又一次验证她的最爱,验证她的高潮是跟着爱的感觉走的,验证盛放过后只剩下凋谢,直到这颗心被空气和水份腐蚀氧化,变成一块寂寞的青绿的废铁。
  
  尽管他们都有过比对方出色的伴侣,可优秀的对像不等于完美的感情,这也恰恰验证了他们在一起时的合适。原来不光是“爱”连“性”也是要讲缘份的,男女之间新鲜热辣的刺激易得,可难得的是互不嫌弃和互相信任的感觉,这比世上任何[被过滤]都来得投入和持久。
  
  她的电话如骨附蛆般围剿着他,她用尽种种高超手段誓要揪出他的不轨行为,却不愿想万一真的查到了,他们的关系将面临怎样的崩盘。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在把他往外推,可一到没他消息时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抓狂。女人的清醒和理智全是用来对付可有可无的人,而对于自己深爱的男人总是会时不时死机。
  
  他们都是受过伤的人,懂得克制有时比燃烧更重要。有些人,有些事,不去跨越不去追究就永远有希望,哪怕这希望只能远远地淡淡地温暖对方,就像启航星,一点微光足以照亮黯淡的旅程,从哪里来要去向哪里又何妨,至少有你同行。
  
  有一种女人,年少的时候并不美,她像一块平平无奇的鹅卵石,陪衬着光彩夺目的名玉。可是随着时光流逝,她褪却了青涩,过滤掉渣滓,留下来的是云清月朗的本质,如风中摇曳的迷迭香,淬火提炼沉香更浓。原来女人最耐人寻味的性感和美丽,是越过年龄、容颜、身段和仪态之上,发自灵魂深处的本色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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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9 17:5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月蚀》
  
  作者:林小染
  
  楔子
  
  从下的士走到那座连体大厦的岔路只有100米,可她却像走了一个世纪。
  在这肆虐的暴风雨中根本撑不住伞,所以她索性只戴了一顶棒球帽,在进入路口时她拉低了帽沿遮住了大半个脸。她知道,在前面的电线杆上,安有一个监视器对准着这里。在路过停车坪入口的岗亭时,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同时猫低身子,放缓了脚步。这时,冷不防一个雷电“啪——”地在天空炸响,惊得她全身一震。闪电照亮了她因极度紧张而变得惨白的脸,同时也让她看清了亭子里那个伏在桌面打瞌睡的保安。
  还好,正如她所料。凌晨四点,这个人体生物钟最困的时间,酒店已没人出入了,暴雨也让保安的警惕懈怠了。这凉爽的雨夜本身就是一幕强力催眠曲,就算是这防范森严的五星级酒店,也没人发现她的到来。
  尽管暴雨和黑夜把酒店笼罩在一片昏暗中,“月苑酒店”几个由灯幕组成的大字仍然熠熠生辉,星星点点的灯光更是顺着楼宇边缘勾画出半个月亮的形状。远远地看过去,能隐隐感觉那富丽堂皇的大堂里还有人在走动。里面的人们都在干什么呢?是歌舞升平,还是梦游月殿?
  
  她没有走进酒店,而是轻车熟路地贴着灌木林走,绕过那座外表朴素实则内里极尽奢华的建筑。在酒店的裙楼和后苑里面,倚靠着仙湖植物园一座名为望月峰的山脚下,有一排两层楼的旧房,那曾是月苑酒店的员工宿舍,由于新的宿舍楼已盖好,这里已没住什么人了,山峰和房子在雨夜里连成了漆黑一片。借助着身后酒店渐渐微弱的灯光,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屋檐下。
  她回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抹了几把脸上的雨水。“砰——砰——砰——”那是什么声音?她侧耳倾听着……原来是自己的心跳,风声、雨声、雷电,此时全不及她胸膛里跳动的心来得猛烈。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一扇门前,从身上斜挎的包里拿出一个口罩带上,然后又拿出了一双薄塑胶手套。因为手上全是雨水,费了好些功夫才勉强伸进去,里面闷湿异常。跟着她再摸出了一把钥匙,往门锁插了过去。
  这时,她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几乎有些对不准锁孔。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略为镇定了一点。钥匙终于插进去了,左转两圈,轻拧把手,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满室的栀子花清香迎面扑来。
  那来自后山的浓郁花香如一剂镇定剂,让颤如筛糠的她顿时冷静下来。她反手轻轻地关上了门。失去了远处酒店灯光的庇照,小小的屋子再次跌入一片无边的黑暗。她身上的水珠开始滴答滴答顺着裤脚掉落在地,但这样微弱的声音完全被风雨掩盖了。
  眼睛终于慢慢地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其实不用看她也知道小屋里陈设了些什么,所以她直接把视线挪到了左边的床上。一个模糊的身影正背向着她。她几个大步跨了过去,直直地站在了那人的床前。
  那人慵懒地翻了个身,屋子里很黑,她仍能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朝她转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显然正做着好梦,还嗒了几下嘴,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居然还能睡得这么好。她冷冷地笑着,内心的愤怒和绝望却按捺不住熊熊燃烧起来。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密封的塑料袋,撕开,抽出一块纱布,迅速压在了那人口鼻上。那人轻微地挣扎了一会,终于不再动弹。她脸上梦寐般地浮起了一丝诡异笑容。很好,达克罗宁的麻醉效果果然不错。
  现在她可以从容地准备了。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膜层层包裹的东西,原来里面包着一个医用消毒小铝盒,她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拈出一个微量注射器来。接着她一把掀开了那人的睡衣,然后拔掉针套绷开她的肚皮,把针尖对准那片丛林茂盛处。多年未做过老本行,这套动作却并不生疏。
  这个注射器里装有准备好的2毫升蓖麻毒素液——一种没有解药的剧毒。只要注入那人体内,几天内就会出现发烧、肌肉痛等类似感冒的症状,最后体内出血神经麻痹而死,再高明的医生也束手无策。进入体内的蓖麻毒素会被人体蛋白破坏溶解,解剖时很难查出真正的死因。毒液是她亲自提炼的,而选择这个地方下针是为避免在身体表面留下明显的针眼,将没有人知道那人死于毒杀。换言之,这场天衣无缝的谋杀可以让凶手全身而退。
  万事俱备。
  她屏住了呼吸。这一针下去,她们之间的恩怨真的能彻底解脱吗?她的手情不自禁颤抖起来。
  注射吧!你费尽心机做了这么久准备,不就是为了杀这个好姐妹吗?有个盅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狠狠地说。
  一线闪电在窗外掠过,映亮了她燃烧着挣扎的眼睛,风雨在咆哮,后山的树木仿佛也在痛苦地呜咽。
  下手?!
  不下手?!
  似乎为了唤醒自己的犹豫,她拼命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痛楚伴着咸腥的味道立刻涌了上来,她伸出舌尖舔去。
  她颤抖着将针头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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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9 17: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1(上)
  
  洪玥和颜又又一见如故。
  这不仅因为她们都来自湖南,还因为她们都曾是护士又都选择了改行来深圳。如果这些不足以说明她们的缘份,那最重要的一点,因为洪玥漂亮而颜又又平凡,要知道两个漂亮女人的交情一定是有猫腻的,绝不能像她们这样肝胆相照。
  洪玥身材娇小玲珑整个人不盈一握,乳房偏偏却发育得很好。她有着一张精致而立体的小脸,眼神因散光常有些迷离,给她平添几分冷艳,而妩媚的笑容又把冷艳和娇俏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恰到好处地溶合在一起。惟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个子矮了点,是小码的大美女,如果不是这个瑕疵,颜又又说她简直可以去考空姐。她的美貌在女人扎堆的月苑酒店并无意义,在一堆面目平庸的服务员当中,她就像衣服上那根多余的线头一样扎眼。谁都不愿跟她走太近,生怕把自己比成了鲜花旁边那堆肥料。洪玥满心委屈沉默寡言连走路都含起胸来,这样大家才给她留了几分面子,只在暗地里说她长了一副狐媚样。
  只有颜又又从不介意。这个肤色黝黑的长沙妹子天生一副大嗓门,一头略显零乱的短发配上四季休闲的中性装扮。她生性豪爽仗义,眉宇之间散发着女人少有的英气,这种发自内心的火热能量其实无关身材是否火辣,正如既没胸又没屁股的颜又又,高瘦得像块门板,却是老少通杀地招人喜欢。她看不惯大家都冷落洪玥,打心眼里同情这个低调柔弱的漂亮同事,便主动和洪玥交朋友。她常以姐姐的身份自居,处处为洪玥维护,两个人从此形影不离。只是一个人表面的豪气常常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怯懦,当有一天颜又又终于明白自己保护不了洪玥,甚至保护不了自己时,她们的友谊早已被生活被拧成了一团乱麻。
  结局虽然不能在开始时预料,无处可逃的纠缠却如同宿命里注定。那段让她们耗尽青春来穿越的时光沼泽那样暗无边际,又分明如此水草丰美,有时肆意欢颜如疾行舒畅,有时安详甜美如梦里徜徉,有时日侵月蚀如历炼淬火,有时波澜汹涌如风暴激荡。等到所有的悲欢都走成陈年过往时,那些岁月留下的烙印却永远无法抚平,它在心的某处混沌又明晰地存在着,总让她们在回忆时莫名痛楚。
  她们相识这年颜又又21,洪玥20岁。
  
  如果有谁留意过台风来袭的深圳夏夜,会发现在一阵飞沙走石枪林弹雨似的袭击之后,像喊了一声口令似地便齐刷刷风住雨歇了。不一会,黑沉沉的夜空开始变成灰蓝灰蓝,棉花糖似的白云全伸长了脚跑出来赶集了,一朵朵一簇簇热热闹闹排着队,午夜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如黎明般绽放着宁静的曙光。雨后初霁的城市焕发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昼的火热也已被夜的清凉代替。如果这个时候凝神看着天空,不一会就感觉自己跟着云丝一起游离起来。
  1997年6月30日23:30,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时刻,只等零时的钟声敲响,就是香港回归日。这晚在深圳洪湖公园举行的焰火晚会,要鸣放10余万发烟花,1997响礼花,正为迎接这个历史时刻的到来。这急雨骤停的天气仿佛也在配合这场盛大庆典的来临,公园里里外外早已被前来观礼的人挤得水泄不通,虽将进入午夜时分,可人群密集散发的体温一点不亚于火热的白天。
  颜又又拉着洪玥的手,见缝插针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想挤到离主场更近的地方去。洪玥紧紧尾随着她,她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不该贪靓穿了这双高跟鞋出来。尽管厚厚的松糕鞋当时已经风靡全国,她还是喜欢这种尖细的全高跟鞋。“又又,你慢点!我快摔跤啦!”她步伐凌乱地叫着兴奋的颜又又,真担心自己会在不知深浅的人群中崴伤脚。
  她的担心显然不是多余。主场那边突然向空中放出了一个信号弹,焰火表演要开始啦!兴奋的尖叫此起彼伏,缓慢流动的队伍开始骚动了,后面的人开始拼命往前拱。洪玥被挤得跌跌撞撞,一个重心没站稳,她踉跄着往旁边狂踏了几步,右脚一崴一阵剧痛,整个人跌坐了下去。就在她跌倒的同时,“啊!——”旁边一个男子也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喊,他紧靠着洪玥蹲了下来。
  洪玥撑住自己准备再站起来时,却觉得右脚钻心的疼痛,更难受的是鞋跟陷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有些松软又有些僵硬,卡得方方正正就是再挪不动分毫,她不敢用力,只好把自己受伤的右脚从鞋子里挣脱出来。人群遮住了光线,但还是能看清旁边蹲着那个男人一脸痛苦的表情,洪玥好奇地问,“你怎么了?也崴到脚了吗?”
  他苦笑道,“小姐,你的鞋……踩到我的脚了……”洪玥低头一看,天哪,原来那只如利剑般锋锐的鞋跟已经死死地陷入了那个男子的鞋面中!她慌乱地抓住那只鞋子用力一拔,好家伙,鞋跟倒是拔出来了,可那男人却疼得跌坐到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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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9 17: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1(下)
    
  
  颜又又回头找到被人群挤散的洪玥,看了好一会才明白怎么回事。洪玥可怜兮兮地拎着自己那只肇事的鞋子,尴尬地看着那个被她踩伤的男人,眼泪不停在眼睛里打转。颜又又检查了一下洪玥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那被踩的男人不会要吵架吧?她警惕地武装起来,一把挡在洪玥身前,用一种略带强硬的口气对那男人说:“这皮鞋质量也太差了吧?你把鞋脱下来,让我检查一下伤势。”
  这时人群都挤往主场去了,只扔下了一地狼藉的空坪。洪玥和颜又又也看清了那个男人的相貌。他一身假日的休闲装扮,清秀的五官在昏暗的路灯映照下显得格外斯文,这是一个让人联想到儒雅二字的人,无论是架在鼻梁上的黑边眼镜,还是无言忍痛中流露的修养。他可怜的脚背已被洪玥的高跟鞋踏出了一个血洞,额头上也已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看来伤得的确不轻。当看到他赤脚穿皮鞋,颜又又已经在心里断定他是广东人。
  “没事,休息一会就会好的。”他并不在意颜又又的强词夺理,反而好脾气地问洪玥:“你的脚要不要紧?”这个广东男人居然说得一口非常纯正的普通话,这让颜又又有些意外。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夜晚,在这个满城热情疯狂燃烧的历史时刻,洪玥不合时宜地崴到了脚,还毫不客气地踩伤了一个大男人,周围的药店偏偏又都关门过节了。颜又又四处找不到药材,只能焦虑地陪着两个病号原地就坐。
  这时,远方一簇簇礼花呼啸着出现了。等待一夜的焰火表演开始了!“噼——啪——”只见一个黑点拖曳着长长的烟影飞速冲向高空,在宁静的夜空尽情舒展,幻化成无尽的斑斓,浅黄、银白、洗绿、粉红……瞬息万变接踵而来,如水晶,如彩绸,如流星,如花瓣,带着夺目的璀璨把夜空点燃。那怒放的美丽一层层重叠替代又悄悄淡去,再无声无息没入天际。
  两个女孩情不自禁地尖叫起来,她们都目不转睛地仰望向天空,激情随着焰火蔓延开来。颜又又兴奋地伸出手向天空飞舞,仿佛那绚烂触手可及,她看看焰火又看看洪玥,突然觉得天空那么辽阔世界那么宽广,她发现有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原来可以因为分享变得更美丽。洪玥则怔怔望着漫天烟花,不知不觉间眼角湿润了。这烟花再灿烂也会稍纵即逝,宛如青春红颜,朝如青丝暮如雪,曲调越华美,绝唱越悲凄。想到这里,她的心溢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
  在花海和灯潮中,零点的钟声响起了,人群发出了沸腾的欢呼。两个女孩无言地迷醉在各自的心事中,甚至没有留意到那个受伤的男子何时站了起来,他看着表情不一的姐妹俩,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他并没有打扰她们的沉思,而是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直到烟雾殆尽人群开始涌向街头等着欢送驻港部队,女孩们这才发现他不见了,心里都略感不安。
  今晚的深圳注定是个不眠夜了,颜又又背着洪玥走出很远才打到车。别看洪玥个小,背到身上可一点不轻,颜又又倔犟地咬紧牙往前走,大滴大滴的汗水直往下掉,洪玥心疼地为她擦试着,不停嚷着让她放自己下来。她们做着无谓的争论,蹒跚地在街头行走着。
  直到很多年以后,她们还能清晰地记起这晚的天气,这晚的烟火,因对方带来的感动,和街头不知何处飘来的那阵歌声: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总有着最深的思量。世间万千的变幻,爱把有情的人分两端,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那怕不能够朝夕相伴。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间聚散,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它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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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9 17: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2
  
  每个人眼里都有不同的深圳。1997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香港回归、关山月美术馆开业、35人的空难事件……一场绝美的焰火拉开了洪玥、颜又又与这个城市纠缠的序幕。在年轻女孩们的心里,深圳是一个有关梦想的地方,而她们身处的酒店像是浓缩的深圳,虽然置身繁华的都市,却似乎又游离在现实之外。
  洪玥总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一片迷雾森林里,命运总在某处以一种朦胧而诱人的姿态召唤着她,她却捕捉不到自己究竟要往哪里走。许多真正的痛苦并不能长久留存,因为人有强迫自己遗忘的本能,但一些不愉快的小片段偏偏事与愿违地成为了扎在心头的刺,在很多年后还会冷不防跳出来提醒,在某个隐秘来处,她曾有过怎样卑微的生活。
  月苑酒店新建不久,毗邻仙湖植物园和东湖水库,举步就是繁华的罗湖商业圈,依山傍水闹中取静,集酒店、餐饮、娱乐、商住为一体。97年开业的月苑酒店以准五星规格建立,凭着它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完善的配套设施成为了许多商务人士的首选。洪玥和颜又又被分在客房部上班。无法形容第一次来到这个金碧辉煌的酒店时,她们有多么兴奋。电梯、抽水马桶、门僮、前台,和那些衣香影鬓举止高贵的人们,一切都那么陌生和新奇,这是一个前所未见的花花世界,工作带来的新鲜感很快冲淡了思乡之情。
  这天晚上洪玥上夜班。她把长发按酒店规定盘了一个发髻在脑后,白色短袖衬衫抄在暗红色的西装裙里,简洁的制服恰到好处地衬托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唯一让她不习惯的是系在领口的领结,总觉得绑着脖子痒痒闷闷十分难受,得空就要把它拉开透一下气。这些日子,深圳潮湿温润的气候让她越发出落起来,颜又又曾笑赞她是客房部的部花。面对着她的赞美,洪玥总是羞涩地笑着,心里却甜甜的十分受用。
  在交接班时,同事告诉她1832房有个女访客,让她到了12点要提醒客人。洪玥一刻也不敢闲着,忙着和总台对入住的房号。眼见着就到了12点,便认真地拿起电话拨到1832房,打算提醒他们访客时间结束了。但电话一声接一声响了很久没有人回应,洪玥纳闷了,她并没见有到客人出来,于是准备过去看看。
  
  她轻快地从客房通道的红色平纹地毯上走了过去。长廊的墙壁到处都贴上了暗纹的米色墙纸,每隔几米就挂着一副花卉或水果的写生油画,或零乱或清新,与名贵而内敛的装修材质一样得体,很适合这中西合璧的酒店风格。气温如此清凉宜人,如果不是空调口在头顶发出一些轻微的声音,整个楼层幽静得真如同梦境。在某个瞬间洪玥突然想到,假如不是在这里,此时她应该在家乡那间小医院里值着夜班守着病患,虽然有些想家,她的心情却变好起来。她走到了长廊尽头的1832房前,礼貌地举起手敲了敲门:“您好,我是服务员!”
  久久无人回应,请勿打扰的牌子并没有挂出来。就在洪玥纳闷地准备离开时,她隐约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救命!
  糟糕,不是出事了吧!她条件反射地拿出房卡开门,高声喊道,“请问有人在吗?我是服务员。”仍然无人回应,她疑惑地踏上客房那银灰色的地毯,松软的纤维在她脚下发出些微“沙沙”的声响。只见房间里一片零乱,衣服、被褥扔得到处都是。她只走过了走廊,看到房间空无一人时,突然有些害怕起来,急忙退了出去。在退到洗手间门口时,她下意识地轻轻推了一下门,门嘎地一下开了。
  只见马桶上坐了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他正仰着头闭着眼睛,表情有些迷乱。一个同样赤裸的女人跪在他腿间,吞吐着他身体某个血脉贲张的部位。洪玥如触电般尖叫了一声,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男人转过头来,微微有些惊讶,女人也停止了动作侧过脸来看这边,手却仍然握着男人。
  六目相对,洪玥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低头说了声对不起。她关上房间门,在长廊里疯狂地跑了起来,直到跑回服务台,心还在打鼓一般疯狂跳动,刚才那一幕简直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她缓过劲来第一件事就是跟总台查1832房客人的记录,登记的名字叫程启淮。
  过了一会,电话响起了,正是那个叫程启淮的客人叫她过去。只见房门洞开着,洗手间里不时传来水流的冲击声和女人的哼唱。洪玥的心里七上八下,几乎无法控制自己脚步的方向,她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到他已穿上了一件浴袍,正端坐在一把椅子上抽烟。看到洪玥进来,他站起来说了一句:“你过来。”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带着几分霸道,容不得不从。
  洪玥满脸通红地在离他3米远的地方站住了,“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刚才我听到有人叫救命……不,我是来提醒您访客时间到了,我,我……”她一着急就开始语无伦次。
   “没关系,你别害怕。”程启淮弹了弹手中的烟灰,若无其事地笑了。他打开钱包抽出两张钱,走到洪玥面前塞到她手里,“这是给你的。”洪玥如被火烫,慌忙把钱又塞回去,“我不要我不要。”
  他看洪玥的眼神充满了暧昧的好感,在推搪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小妹,你很漂亮啊!当服务员有些可惜……”吓得洪玥急忙抽出手,连退几步,话也忘记回答就跑出了门外。
  
  两度惊吓让洪玥手脚冰凉、脑子空白地慌乱了好一会,这才发现自己手里居然还紧紧攥着他给的小费。摊开来一看——两张100块大钞。一排领袖头像正目光深遂地看着远方,蓝莹莹的纸张在手指间质感地坚挺着。四下看看无人,她情不自禁地拿着钱对准灯光照了一下,主席头像的水印清晰可见——是真钱。乖乖,这客人真大方。200块对自己是什么?差不多半个月工资,但还不够办一张暂住证,不够客人们在这里住一晚的零头……她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电话再次刺耳地响了起来。
  洪玥死死盯着电话,如临大敌,暗自镇定了好一会才拿起电话。
  “洪玥,是我!我在宿舍呢!你还没休息吗?”颜又又的大嗓门从电话那边传过来。洪玥的心落了地,她迟疑了一会,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颜又又。
  颜又又在电话里沉吟了一会,“洪玥,你听我的,这钱你不能拿,要就送回去要就上交。你还得打电话请那个小姐出去,不然肯定会被灭绝师太处罚的。”她口中的灭绝师太是客房部副经理章黎,她们的顶头上司,为人冷酷严肃,一直被大家偷偷称为灭绝师太。颜又又想起冷口冷面的章黎,不由暗暗为洪玥担心起来。
  “你说咱们酒店也奇怪得很,人家都出钱住下来了,你管他住几个人呢!男女同住还非得有结婚证!以后要是每个客人都这样,我们还怎么做事!”洪玥心里有些不高兴,抱怨地发着牢骚。她不知道没过多久,酒店便下令让大家不必再执行这项不合人情的规定。这回就是打死洪玥也不敢再进去送钱了,于是她照着颜又又所说给章黎打电话请示。过了几分钟章黎就上来了,不分容说把洪玥狠狠训了一顿。
  平心而论,章黎长得并不难看。身材高挑丰韵五官也算端正,脸上四季燃烧着两团不规则的红云,但败笔也就在她与众不同的好气色,那红富士苹果般的颜色,活像演出时老师给孩子们化的猴子屁股妆。她常年把自己包裹得像个粽子,配上苦大仇深的表情,更要命的是她跟着前几年的美容风纹了眼线。当时的黑色眼线随着年岁褪成了蓝青色,密封的眼线毫不留情把她锁成了呆板和蛮横,难怪被人称为灭绝师太了。女人可以不美但不能太恶,退一步女人也可以野蛮但绝不能愚蠢,因为只有蠢才是真正无可救药的。很遗憾章黎样样都占了全,洪玥不无怜悯地想。
  
  那晚洪玥在18楼值班室的小床上辗转反侧,一会梦见了那个令人面红耳赤的场景,一会又梦见了那个奇怪的客人来捏她的手,半夜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内裤湿了一大片。她怔怔地拉过被单盖住自己,黑暗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甜腥味,她温柔地抚过自己的身体,轻轻滑进一片沼泽地里。她的脑子里走马观花般闪现过许多面孔,最后在一双睿智的眼睛上定格了。你是谁?她意识模糊地喘息着,加快了速度,寒粟渐如豆起,快感渐如潮涨,一个浪头猛地扑过来,她在一阵颤战和痉挛中被湮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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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9 17:54:00 | 显示全部楼层
3
  
  月苑酒店新建不久正是用人之际,也为了给服务员们立典范,客房部准备进行一次领班选拔考试。在前日进行的客房清洁实操考核中,颜又又和洪玥成绩都很突出,今天进行的将是理论考试的筛选。
  颜又又一路小跑,在进大堂时她不小心与一个男人撞了个满怀。她连声不迭地向他道着歉,却在抬眼时惊呆了。只见那人白色衬衫深蓝斜纹领带,一身酒店里常看到的白领装扮,清秀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眶眼镜,眼神里透着几分睿智,正是那晚看焰火时被洪玥踩伤的男人!
  “怎么会是你!我们很想找你道歉的,你那天为什么先走了?”颜又又满脸写着惊讶,续而兴奋地主动和他握手,两人亲昵地手心相触又分了开来,他的手掌温暖干爽,倒是她被握过的手心一会便开始泛潮了。颜又又偷偷把那只手背到身后,有些怕他看出自己的紧张,脸上却仍然爽朗地笑着,“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柯卫。你呢?”
  “颜又又,本来我是叫颜双的,大概老爸老妈盼我招一双弟妹吧。后来上户口的时候不小心把名字写得太开,结果变成颜又又了!哈哈!”颜又又拿自己的名字开着玩笑,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的心情一下子被这次重逢点亮了。柯卫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她身材削瘦脸蛋却有些婴儿肥,肤色健康嘴唇稍厚,单眼皮小眼睛却异常黑亮,隐隐透着一种英气。说笑间她的左嘴角斜斜翘上来,露出两排细碎齐整的牙齿和唇边一个米粒般的小酒窝。她并不漂亮,却亲切得如同邻家女孩,让人如沐春风。他微微一动,仿佛那酒窝开在了自己心里。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住店吗?不对不对,你应该是广东人,跑到自己的家门口住什么酒店。”颜又又连珠炮似地自问自答,不由得自己又笑了。
  柯卫看着她身上穿的工装,决定逗她一下,“没错,我是广东人,可我老家是梅县的,在这里也算是外地人,为什么就不能在这里!你也是外地人啊!”
  颜又又眉开眼笑,鼻子也拱了起来冒出一些幼纹。“我在客房部12楼上班,洪玥在18楼,就是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完了,我今天要考试,一会你找我好吗?”她满怀期盼地看着柯卫,他笑着点点头。颜又又急匆匆走进了电梯,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脸很烫。好在刚才他没看到,不然就丢死人了……她情不自禁举起那只被他握过的手闻了一下,仿佛闻到了他的气息,开心地笑了。
  柯卫看着颜又又远去的背影,发现她的步伐与众不同地弹闪着,轻快得像鞋底安了个小弹簧,笑容从他嘴边一直爬到了眼角。这时,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工牌别上,工牌照片上的他目光炯炯表情严肃,旁边写着:客房部经理——柯卫。
  
  半个小时后,章黎和柯卫出现在会议室门口。章黎面无表情地向大家介绍刚从香港长训回来的柯卫,女孩们都在下面窃窃私语。柯卫一眼就看到了前排的颜又又,她的眼睛正瞪得像灯笼呢!看到她那一脸的不可思议,他调开了眼神,脸上却不由自主浮起一丝微笑。
  他发试卷时正好发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洪玥。两人目光对视着,她的表情极度惊愕似乎又掺杂着无限欢喜,笑容像被石子击中的水波一样在她脸上由浅至深绽开。是你!她低低地说道。
  这是柯卫第二次听到她略带沙哑的特殊嗓音,虽然只有两个字,却是说不出的柔媚婉转。他突然觉得心脏不规则地跳了起来,赶紧把试卷递给她,尽量轻松地说道,是啊,赶快答题吧!
  再碰上眼前这个人简直就是奇迹,可那天在洪湖公园把他踩得那么伤……洪玥的心提了起来,他会不会怀恨在心呢?她又尴尬又紧张,窘迫得不敢再说话。不过很快她发现柯卫比她还尴尬,他转过头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向别人,脖子僵硬憋住呼吸分明极力想控制什么,可脸色还是慢慢潮红起来,直到红及耳根,让人看了替他不能透气。没想到他这样一个在女孩堆里工作的人居然这么害羞,原来他对自己……她垂下眼睑温柔地笑着,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考完试,两个女孩迫不及待地跑去18楼洗手间聊了起来,与柯卫的意外重逢和考试的顺利都让她们兴奋极了。两个人热烈地讨论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从柯卫到考试不知不觉又聊到了章黎。
  “不知道她会不会故意刁难我?上次那个客人我没处理好……”一想到章黎那张冷冰的脸,洪玥打了个寒颤。
  “如果这样她还不满意,那只能说明她是彻头彻尾的灭绝师太,变态得没救了。”颜又又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洪玥也准备笑,但这时,眼角的余光已从洗手台的镜子里看到了章黎站在了洗手间门口,老天!这个时候她怎么会来这里!只见章黎一如既往阴沉着脸,不知有没听到她们刚才的话。由于颜又又侧向而立,她显然没有看到章黎,仍然开心地说笑着。
  一时间洪玥心里电石火闪,她目不斜视看着颜又又说:“其实她也没办法,只能秉公处理,酒店的制度就是这样。”
  就在颜又又为洪玥的话纳闷时,章黎格登格登的脚步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她重重地走进一个隔间,嘭地一下把门带上了,显然正怒火冲天。两个女孩吐吐舌头做个鬼脸,赶快开溜。
  
  领班选拔结果出来了,素质和品德都出众的洪玥在新人中脱颖而出,被提升为18楼的领班,同事们对她的态度马上由冷淡变成了带着几分讨好的接近,这让洪玥找回了自信和开心。借着开会她可以去经理室了,但她不无沮丧地发现柯卫对她和其他同事没什么不同,耐心和善的他和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章黎是最佳工作搭档,一个以理服人一个黑脸执行,让大家又敬又畏。他的眼神几乎不再和自己对视,也再没看到他为自己脸红的样子了。洪玥有些郁闷。
  好朋友升职了,颜又又在替洪玥高兴的同时,心里也很惆怅,必竟她的成绩也名列前茅。但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优势,只有比别人加倍地努力干活。她常暗地里琢磨工作细节,酒店里还有很多她弄不明白的事,为什么像梳子、洗漱用品、纸巾这些消耗品补得那么快,实际上客人们大多不拿走这些小件;为什么送去布草房换洗的床单破损率这么高,以致床单更新特别快……身为长女的她从小持家精明节省,她本能地觉得这里的PA管理上有不少漏洞。章黎过于强调经验、标准和行业规范,所以教出来的同事也教条死板缺乏人情味,也因为大家都怕她,管理层与员工之间的沟通出现了断层,这样上面又怎么能听到一线员工的心声和客人的需求呢。难道客人的需要不应该放在首位吗?细节和沟通不是留住客人的关键吗?这些想法她都写在了领班考试的建议题里,但章黎看了却嗤之以鼻,这不仅因为她听到了颜又又在背后说三道四,在她看来,踏实是服务行业里最重要的品质。无论她多有抱负和能力,一个急于表现自己的人是不可用的,相比之下洪玥的乖巧和适时缄默就要可靠的多。
  两个女孩都暗地里铆足了劲工作。洪玥常带回许多关于柯卫的细节,因为她有一个最忠实的听众颜又又,每晚她们都在对柯卫琐碎的讨论里甜蜜睡去。那些听着后山树叶轻摇入梦的日子是如此平静而快乐,自在轻盈得就像是一个在阳光下飞舞的泡泡。
  
  洪玥升职后没多久,那个叫程启淮的客人又一次住了进来,这一次他住在12楼,因为洪玥的描述让颜又又对他格外好奇。这个30出头的男人中等个头体态墩实,他不同于一般的商务客,也不像别的客人那样冷漠和矜持,俨然一副来渡假的悠闲模样,有事没事常跟服务员们闲聊,小费像撒雨一样给。因为洪玥的事情早已传开,没人敢在风头上拿客人的小费,但同事们对他印像都不错。颜又又得空就跟他聊几句话,很快她感觉他对酒店内部细节的关心远远超过了其他客人。这个人多半是色狼兼花痴,颜又又想着,觉得很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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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9 17:54:00 | 显示全部楼层
4
  
  月苑酒店在圣诞节来临之前举办了一个员工联欢会,地点在娱乐部的月光夜总会。这晚来自客房、餐饮、娱乐、销售、公关、安全等部门的数百员工和公司高层汇聚一堂,总经理于扬作了年终总结,董事长也特地从香港赶来参加。
  在酒店工作的女孩子占了大半,整个晚会简直就是一场青春秀。令人大跌眼镜的,代表客房部出节目居然是柯卫和章黎,他们对唱了一首《最爱的人伤我最深》。平日里一个儒雅谦逊,另一个则是冷若冰霜,这两个人居然都有一把好嗓子,男的清亮女的凄丽,音色配合得浑然天成,特别是章黎唱得十分投入,赢来了大家惊讶的掌声和尖叫。当时洪玥在后台帮忙,她看到下场后的章黎偷偷用手抹了一把脸,似乎在抹眼泪,柯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章黎破涕为笑了起来,甚至娇嗔地推了柯卫一把,那副小女孩神态简直不像是绝情绝爱的灭绝师太,他们的举止看起来也颇有些暧昧。洪玥心里突然有点犯堵。
  节目结束后,一曲优美的华尔兹拉开了舞会的序幕。洪玥鼓起勇气走过去邀请柯卫跳舞。交谊舞这时已在歌舞厅强弓末弩,曾经全国男女老少学国标的盛况已不再。洪玥一直都很怀念那个交谊舞的年代,男女之间那种进进退退欲拒还迎的暧昧那么令人回味,不像后来的迪厅和酒吧只剩下了赤裸裸的释放和勾搭。
  柯卫微微有些一怔,但还是伸出了手。洪玥从两人手心相对的姿势就知道柯卫也是此中高手,于是把半个身子凑了上去。在狐步舞里男女身体的1/2微贴是标准姿势,但柯卫却迟疑着不肯贴上来,显然他不希望别人误会。洪玥心里十分委屈,撅起了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柯卫心里略感歉疚,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发现并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才揽过洪玥带着她滑进了舞池。
  柯卫带着洪玥在舞池里轻盈地旋转。她今天穿着一条背心式的红色格仔长裙,棉布的柔软、格子的朴素和红色的炫丽包裹着她曲线玲珑的身体,当一个又一个旋转展开时,她的裙裾便带起一阵微风像花瓣一样散开在舞池里。她的体香清新淡雅甚至还有点爽身粉的味道,仿佛还是个孩子,唉,她就是个孩子,却有着比成熟女人更诱人的锋芒,想到这里他的脸有点发热。因为距离太近,为免尴尬他不得不把头僵硬地偏向另一边,她的胸部离自己分明还有一拳,可沿着那诱人的起伏处,正散发着一种妙不可言的磁场,自己的半个身子都已被震得酥酥麻麻。
  他把身体微微躬了起来,尽量不让下身贴近她,以免自己有生理反应。心里这么一乱,脚下便乱了舞步,一个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裙边,她站立不稳地跌进了自己怀里。
  柯卫措不及防地搂住了洪玥,她弹性十足的乳房正紧贴着他,精致的淡妆把她的脸勾勒得分外美艳,昏暗的灯光衬得她迷乱的眼神是那么惹人爱怜。他有几秒钟的心跳停顿,手情不自禁地伸了过去想抚摸一下她的脸,但在差1毫米的距离时他突然清醒了。这手一伸过去就是奠定和她的关系……想到这里,他脑门开始冒汗了,虽然为洪玥心动,但他们还隔着许多距离,不是他现在想跨越的。
  他扶着她站好,轻轻地说了句对不起。
  
  颜又又站在人群中,看着柯卫和章黎深情对唱,又看到他和洪玥相拥旋转,酸楚的感受一次又一次涌现在嗓咙下方。
  这些日子,没有人发现颜又又悄悄变了,不像平时那样大大咧咧风风火火了,她变得沉默和忧郁起来。这些日子来她像中了毒一样思念着柯卫,虽然并没有奢望和他交往,但看到他和别人亲近还是很难过。女人在情爱中的表现未必和平时相同,柔弱的可能果敢,泼辣的反而怯懦。正如颜又又此刻的心情,对于柯卫这样一个众星捧月般的优秀男人,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平凡太平凡了,她只有一颗仰望他的卑微的心罢了。
  她满脑子混混沌沌地走出了夜总会。冬夜的风吹得衣裳单薄的她瑟瑟发抖,她的心却比夜风更凉。她漫无目的地走到了酒店后苑的东篱湖,坐在了湖畔的长凳上,她呆呆地看着水面照映的路灯。心里一个声音在不停说着:你别做梦了,别做梦了……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有个男人朝这边走来了,是柯卫!他微蹙着眉少见地抽着烟,似乎有些心事的样子。她的心跳怦怦地加速了,她忘记了前一分钟还在下决心放弃他,忘记了醋意和挫败,心里只剩下对他的关切。他怎么了?他不开心吗?怎样才能让他开心起来?她手足无措地清了清嗓子。他惊讶地看了过来,“我说你怎么不在舞厅呢!原来跑到这里来了!深圳这个季节白天温度高,可晚上还是很凉的,你可别感冒了。”
  原来他是在意她的!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不争气地堵住了她的鼻子。她心里泛起丝丝甜蜜,嘴上却连声说自己身体很好从不感冒,说话间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她滑稽地擦着自己的鼻子,两个人都乐了。
  柯卫把自己的外套给了她,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他把手摊开搭在椅背,整个人放松地往后靠去。从看到她那眼起,他的心突然安宁下来,像找到了一处安置烦闷的地方,跟她在一起的感觉是这么舒服。
  有些女人像名瓷,远则是珍宝,近则似鸡肋,捧着怕摔碎,搁之怕蒙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来放她;有些女人像土砖,近可做兄弟,远可做知已,能放能收能上能下,点点滴滴让人无处不熨烫。可是,尽管那名瓷让男人们累着、怨着、痛着,他们仍然爱着、念着、追逐着,却对那土砖呼呼喝喝需之即来弃之如履。这是男人的愚昧还是女人的悲哀呢。柯卫是个完美主义者,此时他最想的,是希望洪玥和颜又又合成一个人。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舒服是一种最深的缘份。
  这晚,他们很自然地从工作到生活聊了很多话题。
  颜又又饶有兴趣和他闲聊:“你有没发现,市场上常销不衰的一些品牌洗发水,每出一个新系列不过是把传统产品重新包装定位一下,然后再用一个新概念来迷惑大家?成功的炒作就是颠覆惯性思维的偷换概念吗?我老在想,要是我们酒店也改变一下观念推陈出新就好了。”
  柯卫吃惊地看着她,“老天,你这小脑袋瓜子整天在想些什么!一般女孩子可不会关心这些啊!”
  夜色掩盖了颜又又脸上的热度,“洪玥常说我喜欢钻牛角尖,这些话我只敢跟你说,你可不要笑话我!”
  两个人越说越投机,不时发出开怀的笑声。只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树影下,洪玥悄悄站了很久。当她为柯卫找到此处时,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洪玥看着颜又又亲密地披着柯卫的外套,看着他们对视的眼神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她心如刀割地站在那里,眼泪不停地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打转。
  
  元旦过后的一天,章黎在办公室意外地看到来找她的洪玥。
  洪玥给她提了一个建议:因为春节期间有不少员工请假,也为了让今后的休假制度更完善,她建议每几个楼层抽一个员工出来上机动班。机动班?就是专门上白班,顶替不同楼层休假的员工。这样每天都上白班的机动班员工要负责那么多清扫工作,不是非常辛苦吗?三班倒的确可以调节员工体力,但为了方便酒店员工管理,用几个人的辛苦来顾全大局,这是好事情。洪玥回答得有条有理,显然做了不少准备功夫。
  建议不错,有没有好的人选推荐?章黎继续写着她的工作日志,头也不抬地问。
  嗯……12楼的颜又又可以考虑。
  可我听说她是你的好朋友?章黎抬起头看洪玥,心里有些吃惊,同时她想起了印像中那个锋芒毕露的颜又又。
  洪玥满脸惊讶而又无辜的表情,“俗话说举贤不避亲,正因为她是我的好朋友,我更希望她有机会表现自己呀!另外——”她顿了一下,以此加重后面的语气,“连柯经理也很器重她的,借了很多酒店管理的书给她看。”她小心翼翼地措着词,想惩罚颜又又和试探章黎,这是一个最冠冕堂皇的方法。
  章黎垂下眼睛,口气仍然象平时一样冷漠,你先回去吧,这个事情我会考虑的。
  没几天功夫,颜又又被调离固定楼层,做了一名机动员工。
  每周六天白班,每天要和同事一起清理几十个房间,劳动强度之大简直让一般女孩子受不了,每天下了班她都累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同事们都替她抱怨,问她是否得罪灭绝师太了,但她总是乐呵呵地笑笑。她根本不在意干多少活,反而这段时间她快乐极了。多做点事又有什么呢?要知道这就是对他工作的支持啊!她心里甜甜地想着柯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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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9 17:54: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月蚀》
  
  作者:林小染
  
  5(上)
  
  如果爱情可以像一季花期那样简单明了,人生会不会少许多烦恼呢?
  喜欢一个人,心就像那悬空的电梯般时刻带着期盼和失落升降,无数次对着镜子自说自话练习,等待那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巧遇;喜欢一个人,就像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会自动去捕捉关于他的一切消息,对着文件上他的签名傻笑,因为和他共事一切琐碎的事情都变得美丽;喜欢一个人,就是在难得一次的会议上,饥如荒民般用心录下他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却又在和他眼神相遇的刹那慌乱地避开眼睛,那些摄录下的片断就成为自己最爱温习的功课。会因为他一个微笑心醉,会因为他一句叮咛狂喜,会因为他一个眼神晕眩。
  爱情初起时,没有想过条件,没有计较得失,甚至没有想过自己。可纯洁的感情和质变的环境总是在不断冲突,久而久之,心的容量越来越小,爱的敌人却越来越多。
  颜又又和洪玥同时跌入了爱情里,跌入了对柯卫的暗恋中。她们俩仍然像过去那样形影不离,但心却因为柯卫而有了隔阂。颜又又知道洪玥也喜欢柯卫,但很奇怪她只是替他觉得骄傲。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柯卫是值得任何女人喜欢的。她总是安慰自己:我就这么远远地偷偷地看着吧,如果柯卫喜欢洪玥,我就马上退出。
  洪玥也倍受煎熬。颜又又的辛苦让她很是后悔,恨不能马上跑去让章黎改变主意,必竟她们还是好姐妹。但她不明白柯卫对她忽远忽近的态度,就像眼里的每个女人都那么可疑一样,特别是看到颜又又整天欢天喜地的模样,酸楚和怀疑就在心里弥漫。除了孩子和傻子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快乐,而一个女人的快乐通常都是男人给予的,柯卫到底给了颜又又什么呢?她的心被无法摆脱的猜疑、自责和挫败感折磨着,柯卫,柯卫,你爱的究竟是谁呢?她看不透这个有时纯净如水有时深遂如谜的男人。
  
  这天颜又又一下班就蒙头大睡,直到睡到半夜才被饿醒,她起来吃了点东西便打算出去散步。洪玥今晚上大夜班,只有颜又又一个人在宿舍,做机动的惟一好处就是不用值夜班。
  夜很静,静得连飞蛾飞过都能听到它们扑闪翅膀的声音。颜又又伸了个懒腰,仰头时发现天空正挂着一轮弯弯的月芽儿。这晚天高气爽,月亮便格外清晰,偶有缕缕云丝掠过,也不能遮住月光的清亮。来深圳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半夜出来看景,看到天上的月芽儿与酒店的半月型建筑相映成辉,一时兴起,决定走到东篱湖去再多看一个月亮。想想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情景,她不由有些神往。
  整个月苑酒店及后苑的地形如同一个葫芦,东篱湖被望月峰环抱在最里面,湖边四周种着茂盛的荔枝和木棉树,酒店如同葫芦口,把这处人工湖锁得十分幽雅清静。这晚,湖水在若明若暗的月色照映下泛着幽蓝的光,微风拂动水波荡起一波又一波涟漪,把月芽儿摇成了几片碎影。眼下正是木棉花盛开的季节,虽然月色朦胧,仍然看得清满树花影,风一吹过便带起漫天花絮,人有如画里行。她心旌神迷地踱着步,想找到那天她和柯卫聊天的石凳上坐下,无奈石凳冰冷潮湿寒意渗骨,她只好继续散步。
  这时,她突然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泣声隐隐约约从一个角落传来。
  谁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哭呢?东篱湖也就是白天有人来踱步,夜里人迹是很少的,这夜半哭声还真有点吓人。颜又又素来胆子就大,这会儿更是好奇地沿着湖畔石径走了过去。随着她脚步的临近,那女人的哭泣声是越来越清晰了,她似乎在含糊不清地边哭边诉说着什么。
  颜又又放轻了脚步,她离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了,于是在一棵荔枝树旁停了下来。她看到不远处有个女人正蹲在湖边哭泣,她旁边还蹲了一个穿黑色衣裳的人。颜又又不敢再继续往前走了,距离虽然不远但因为路灯太昏暗,只能借着月色看到面目模糊的两个人。那女人的情绪好像很激动,一会抱头痛哭,一会对着那个人怒吼。颜又又断断续续听到一些“不要你管!”、“我恨你……”。奇怪,那个女人的声音为什么那么熟悉呢?颜又又皱起眉头苦思。好像是……是……对了,那是章黎!
  那个人显然想安抚章黎的情绪,抓住她的手腕低声在劝说什么。章黎再度发怒,站起来对着那人一顿疯狂地拳打脚踢。那人只是微微避让了一下,任由章黎发火。章黎折腾了好一阵子,似乎用力过度气晕过去了,身子一软便滑在了地下。那人赶紧抱她起来,似乎在掐人中。颜又又心跳加速了,怎么会碰上这种事呢。
  过了一会,章黎似乎醒了,她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两个人窃窃低语了一阵,那人搀着她站了起来,两人蹒跚地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出去,这时颜又又看清了那似乎是个男人,看他们亲密的样子应该是章黎的男友,可为什么章黎要打他?小两口吵架了?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他们消失在她视野,这才赶快跑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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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9 17:54: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月蚀》
    
  作者:林小染
    
  5(下)
  
  第二天,颜又又抽空给柯卫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她想还书给他。但柯卫这天休假了,于是她又打到了他家里。电话那头的柯卫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说让她直接送到他家去,顺便来吃饭。
  柯卫在莲塘的房子是他父母的旧房,离酒店步行不过15分钟,由于父母回乡养老目前只有他独自居住。这个年轻单身男人的家异常干净整洁,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柯卫做得一手精美的客家菜,他解释有亲戚是大厨也跟着学了一些。看着他为自己忙碌,颜又又心里十分欢喜。她一直是柯卫的开心果,她的到来顿时让他萎靡不振的精神好了起来。两人肆无忌惮地说笑着,因为被柯卫取笑她笨,她佯装生气地给了他一拳。
  啊!只是轻轻一拳,居然让柯卫直抽冷气,他捂住自己的手臂,疼得弯下腰去。颜又又大惊失色,拉住柯卫就要看他的手臂。但柯卫吱吱唔唔涨红了脸,死活都不肯捋起袖子,最后他借口要去洗手间,还是没能看成。
  在柯卫去洗手间的时间里,颜又又无聊地走到了阳台,她心里还在为刚才的事情别扭,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里是七楼阳台,视野很开阔。她看到前方是中兴通讯的办公楼,再把视线左移,到处都在热火朝天地施工建房。忙碌的人们、运转的机器、开动的车轮,夕阳把眼前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似乎召示着一个火热的时代正在到来。她认真地看着景物,想着自己可能是太多心了,她和柯卫必竟只是普通朋友,他有权保留自己的隐私。这么一想心里好像舒服了一些,可也在这时她无意间抬了一下头,看见了一件黑色T恤晾在上方的衣架上。
  她愣住了,突然想到昨晚和章黎在湖畔纠缠的男人穿的也是黑衣服!
  这一刻,她的脑袋如同被锤子重击。如果没有猜错,柯卫身上的伤……这个看上去那么正义善良的男人,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她手脚冰凉心里发寒,不敢再想下去,等不及柯卫出来,她仓惶地逃出了他家。
  那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忍不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洪玥。洪玥耐心地听着她的诉说,甚至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她安慰颜又又别胡思乱想,让她早些睡觉,自己却整晚看着墙壁发呆。颜又又居然瞒着她去柯卫家了!章黎和柯卫的秘密却已在她意料之中。章黎是爱柯卫的,否则怎么可能肯出手整颜又又呢?这是多了一个对手还是多一件武器呢?无论如何,这可是颜又又一次次先对不起我。她把嘴唇咬得出了血。
  
  这个周末章黎跟几个领班开例会,洪玥磨磨蹭蹭到最后一个才走。走之前她突然和章黎说了几句题外话:“有件事挺奇怪的,颜又又前几天半夜跑到东篱湖边去散步,说看到一男一女在那里纠缠不休。”
  章黎的脸色似乎有些发白,“谁半夜还会跑到那里去?是她梦游了吧!她有没说看到是谁?”
  洪玥摇摇头:“她没说,我猜她不是半夜里见鬼就是骗我玩的呢,这家伙!”她一脸纯洁的笑容,心里却在淌着血。颜又又和章黎,这两个人都不值得她信任,就让她们自己去斗吧。
  章黎两眼紧盯着洪玥,仿佛看透了洪玥的心思,洪玥心里发慌起来。章黎一直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浮起了一丝冰山解冻般的笑容,她整理着自己桌面的资料淡淡地说了一句:“下个月市里要组织一次宾馆员工竞技赛,你去准备考试吧,考试范围我过几天告诉你。”洪玥走出章黎的办公室之后,发现自己两条腿在发抖,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我又赢了!她为自己暗暗捏了一把汗。
  没过多久,颜又又再一次接到了章黎的通知:娱乐部现在缺人,向客房部借调人手,你明天去娱乐部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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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9 17:54:00 | 显示全部楼层
 6(上)
  
  1998年,数家以演艺为主的大型夜总会在深圳的娱乐行业各据一方,竟争十分激烈。月苑酒店当然也不例外,投资过千万的豪华装修,汇集最优秀演员的演出,所以这里的消费也是最高档次的。许多人觉得此时夜总会的繁荣已是衰败之前的回光返照,月夕夜总会如此定位一定会高处不胜寒。但那时整个社会的消费风气都很铺张浪费,所以月夕在激烈的竟争中仍有一席之地。
  颜又又是满怀愤怒来夜总会报到的。尽管同样是做服务员,但被章黎一再无故针对实在让她怒火中烧。这让她一想到柯卫她就更觉得心寒和疼痛,为什么他是这么表里不一的人呢?她想,也许她和柯卫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换了工作远离是非也好。
  慢慢地她喜欢上了夜总会的工作。虽然最初心脏难以负荷嘈杂和喧嚣,但这里常常能看到让她尖叫的歌星来演出,她迷上了流行音乐,迷上了歌友会时那种疯狂的现场气氛,迷上了与形形色色的客人打交道。记得张雨生车祸去世第二天,全场都点起蜡烛为他的殒落送行,星星点点的烛光照映着一张张泣不成声的脸,在低声合唱《大海》时颜又又也掉泪了。谁说这是一个失去精神力量的年代呢?激情是需要火种来点燃的,只是每个时代和每个人的火种不一样而已,只是上一代对偶像崇拜的不可理解和年轻人厌恶教条对立着罢了。颜又又觉得自己是一个游离在陈腐和新潮夹缝中的人,两边都不属于她,偏偏又都与她如此融洽。
  
  这晚颜又又下了班,神使鬼差地走到了酒店后花园。这不是她第一次半夜来这里了,她知道今晚应该轮到柯卫值夜班,果然他办公室窗口还亮着灯光。她远远地在花园的石凳上坐下,痴痴地看着那盏桔黄的灯光,仿佛那灯光里凝结着一个遥远的梦。突然之间她的心失去了倔强,莫名其妙地软化了。我会不会是误会了他?一个不敢去想的念头冒了出来,而且越来越强烈,让她按捺不住有种想去找他问个究竟的冲动。
  就在颜又又正在跟勇气搏斗时,洪玥悄悄地走到了花园另一端。她是出来接颜又又下班的,最近她只在夜里出来活动。
  上次章黎极力推荐洪玥参加那个宾馆员工竞技赛,洪玥差点以为章黎要把她当心腹培养。考试那天,在实操技能考核中她的成绩名列前茅,可章黎给她备考的理论题却完全不在考试范围。她尴尬万分地考了个倒数第一回来,虽然部门没处分,可在酒店里却传言四起,都说她是个华而不实的花瓶。她好些日子都躲在宿舍不肯见人,颜又又气愤得要拉着洪玥去找章黎理论,洪玥却死活不肯,她有苦难言。除了痛恨章黎的阴险,也为自己的幼稚和没有依靠沮丧。
  当看到坐在花园发愣的颜又又时,洪玥的心有些酸楚。她突然觉得自己树错了敌人,对颜又又太狠心了,也许她真的只是个无辜的暗恋者,和自己一样可怜,同样为那个态度不明的柯卫不能自拔。为什么我不能帮大家都做个解脱呢?她作了一个决定。
  她悄悄地从花园中穿了过去,佯装没有看见坐在树影里的颜又又,而是直往酒店的消防梯。为了引起颜又又的注意,她还轻轻咳嗽了两声。凭着直觉,她感觉到身后的颜又又站了起来,迟疑着远远跟上了她。洪玥从口袋里拿出一副看电视时戴的眼镜架上,脸上浮起一丝心酸的微笑。
  走进柯卫办公室时,洪玥看到了意料中他满脸的惊讶,她轻轻地把门虚掩上,直直向他走了过去。
  
  洪玥走到柯卫跟前,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她的心在胸口疯狂跳动,每一根神经都绷紧起来。柯卫从一堆文件中站了起来,奇怪地问她怎么这时候跑来了。
  洪玥的声音有几分颤抖,“我来告诉你……我喜欢你。”
  柯卫被她突如其来的表白弄懵了,迟疑了好久才说道:“你别这样,我们是朋友,又在同一个单位上班,这样不好。”
  “不!”洪玥大声喊道:“有什么不可以?!难道你不喜欢我吗?你敢说实话吗?”她积蓄了很久的眼泪一起夺眶而出,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是她的最爱,还意味着前途和依靠,她不可以输。
  柯卫看着她泪光闪烁的眼睛,心一点一点地在软化。他不是不喜欢这个漂亮得让他窒息的女孩,只是他想起了颜又又,他想颜又又绝不会这样逼自己。他何尝不明白这两个女孩都对他好,一个灿若玫瑰一个清似百合,放弃谁他都舍不得,所以一直在逃避。此刻,他也只有硬起心肠转过头,不敢面对她的逼问。就在他转头的瞬间,洪玥取下架在脸上的眼镜,头也不回地往身后的墙壁上甩去。啪——眼镜发出一声清脆的撞裂声,跌在地上变成了几块碎片。她蹲下身,拿起一片就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左腕割去。尖锐的碎片刀一般划破了她娇嫩的肌肤,血丝慢慢地渗了出来,渐渐越涌越多。
  柯卫惊慌失措地抢掉她的武器,迅速拿出备用药箱为她包扎。他笨手笨脚地包着,看着因疼痛变得满脸惨白的洪玥喃喃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傻?”
  洪玥咬着自己发白的嘴唇,“我可以为你死……”
  柯卫鼻子一酸,心里的感动缺了堤,他把洪玥紧紧抱在了怀里。
  门外,颜又又呆若木鸡。她恍恍惚惚地走出了酒店,在深夜的街头迷乱地暴走。刚才那一幕如同把她扔在了南极,只有这样快速的疾走才能让身体残留一点热气。真没想到洪玥用情如此之深,可是柯卫,她可以为你死,我也可以,我也可以……对面一盏灯光跳动着由远至近,她迷迷糊糊地迎了上去。咔——!一声刺耳的煞车过后,她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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