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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读大学时,舍友常常拿“小姐”开涮。因为“小姐”话题牵涉到性,容易提起男人的性趣,而把卧谈会推向高潮。我发誓,我们的话题不存在龌龊之事,当时我们是以童子身聊性情事,有色心没色胆,没有人因为兴奋去找“小姐”(小时候没有教育好,结果老把性当老虎,怕被老虎咬是人之常情)。性是人的本能,不管男性还是女性,这是人的生殖意志使然。而在“小姐”的话语中,生存意志绝对压倒生殖意志,一句话——要活下去,只好出卖身体。而在出卖身体的过程中,只有生存的快感,没有性快感(这句话不绝对)。性是生活,性在穷人是一种奢侈的生活(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已无力享受一顿丰富的性大餐),性在富人是一种享受的生活,性在小姐则是一种苍凉的生活。同样的身体交流,不一样的感受。 05年大学毕业我直奔广州。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我常常有一种时光倒转的错觉,自以为身在许文强和丁力当年的环境中。畸形的繁荣,三教九流汇聚,穷人抬头仰望花花世界,富人低头俯瞰芸芸众生,众多打工仔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奋斗的美梦。而大大小小的城中村则是这种错觉的集中之地。 在广州短短的四十多天里,我的落脚地换了三个地方。最早住在华南师范大学的宿舍,那时他们还没有毕业。后来和宿舍里的一哥们混熟了,等他一毕业我们在附近的城中村租了一间房。房子在顶楼,热得我无法呼吸(还好,不是痛得无法呼吸)。错觉从搬到城中村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城中村窄窄的胡同里白天经常有奇装异服的人出入,他们的眼神总是很怪异。老实的我每当走在那些胡同里,心里免不了十五个葫芦打水。低头,快步,背包挂在胸前,双手抱着背包,来也快,去也快,这是我当时的塑像,或者是影子。没错,这里就是上海滩,而我,并没有许文强的勇气。 每到晚上,在这座城中村大大小小的房门前,几乎都坐着或站着一个或几个女人。她们穿得很少,漏出一半酥胸,暧昧地召唤着男人裆里的物事。她们或抽烟,或唠嗑,或嗑瓜子,或啥也不做,但眼睛毫无例外盯着路过的男人。 “小弟,我这里的MM更漂亮……” “小弟,要过把瘾吗……” …… 我已记不清召唤过我的女人有多少,但我非常清楚,他们是特殊行业工作者。大部分的民众把她们称为“小姐”,学者喜欢称她们为“性工作者”,在CCTV的一次节目中,卫生部副部长王陇德将之称为“商业性行为人群”(“商业性”一词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佩服!)。不仅口头召唤,有更出格的,硬生生地拉着我的手往屋子里拽,口中还念念有词——便宜啊,省几包烟就能快活了…… “大姐,我刚毕业,哪有钱啊!”我早就吓得“阳痿”了。 “没问题!学生六折优惠!”女人说完拿胸部和大腿蹭我,而一只手早已往我的下身摸去。 我一把推开她,大声喝斥道:“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然后加快脚步,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至今还清楚记得她骂我的话——穷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说实话,那时的确没有欲望,找到一份工作是我最大的欲望。 后来,找到一条可以避开那些性工作者的路,可是要绕一个大弯,每天都要走不少的冤枉路。换句时髦的话说,我每天都在慢性自杀。可是如果我不选择慢性自杀,就要选择和“小姐”们精神格斗,这是更痛苦的炼狱。通过两者的博弈,我选择了慢性自杀,以便有更清醒的头脑找工作。 故事到此并没有结束。我发现了更大的秘密,我的邻居——两个女孩晚出早归,早上回来时经常带着麻木的疲惫。凌乱的头发,裸露的身体,妖艳的浓妆……,如此这般景象,我无法不胡思乱想。但我还是告诫自己,胡思乱想,尤其是把“小姐”的名分强加在别人的身上是不厚道的。我也告诉舍友,这只是假象而已。 出师不利,我是相当的沮丧。而且还要天天生活在非正常的景象里,我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曾经好几次,我想去敲邻居的房门,但始终抬不起手。 广州的夏天热气沸腾,老天慈悲为怀,让我每天都可以洗好几个免费的“桑拿澡”。后来终于把持不住了,下定勇气远离“桑拿”的诱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着机器吹出的热风睡大觉。白天的觉睡得并不安稳,由于房间小,窗户多,阳光无处不在。由此一来,睡觉像行军,让我很不安心。 于是打开房门,坐在门槛上看书,让楼道的风吹向我发热的躯体,好让燥热的灵魂有个清凉的寄托。 第一天坐在门槛上,就有幸与邻居眼光邂逅。大概是早上七点,邻居回来了,疲惫依旧,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香气。我怯怯地把眼光投在了她们身上——身材不差,脸蛋不赖。衣服穿得少了些,不过夏天倒不碍事。皮肤细嫩,看得出来年龄不大。 她们也把眼光投在了我的身上,带着惊奇。后来我猜测,她们是惊奇我手中的书——当时我手中抓着一本《财政学》。 在短暂的眼光接触后,她们迅速打开了房门,进去后“哐”的一声关了回来。我的心儿倏地跟着跳了一下。之后从她们房间传出“叽里呱啦”的声音。听声音如果没猜错——她们是西南人(四川、重庆、贵州和四川)。 那天晚上,我的头脑做了诸多不老实的猜测与想象,我很惊讶,像我这样的老实人也会想入非非,可见,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老实人。所谓的老实人的说法是为了骗我这样的老实人。但如今骗局已活生生被我揭穿,那我也不是什么老实人了。好像在绕口令,总之,老实人是莫须有的,任何一个朝代都需要楷模的存在。这个时代,老实人是被欺负的楷模。 接下去的第二天第三天遭遇了相同的故事——眼光的邂逅和心脏无谓的跳动以及丝丝寒意。 第四天,故事有了进展。在遭遇短暂的眼光交流后,她们中的其中一个开口了:“喂,这位大哥,看啥书呢?” “哦,财政学!” “书生呢!” “我刚毕业,过来广州找工作。” “找到没有?” “找到了就不需要在这里看书了。” “那倒是。” …… 不知什么时候,她们也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在了门槛上,和我一本正经地交谈起来。交谈进展得还算顺利,只是我的目光偶尔会在她们的胸部做短暂停留——我已说过了,第一天的晚上,我便发现自己不是老实人了。从交谈中,我了解了,她们是四川人,岁数不大,但已经在广州生活三年了,是老前辈。我始终没有咨询她们的职业,从这一点可以发现我尚存的良心。然而出乎我的意料,谈话中她们亮出了身份,问我会不会孤独,有没有需要。于是我顺水推舟说我的确很孤独,很荣幸和她们交谈,希望以后每天都能这样交谈。 她们对于我的回答很意外,其中的小A问我是哪里人,什么大学毕业,有没有女朋友。我一一做答。另外一位小B听得很认真。当听到我的少年苦难史时,小B的眼眶湿润了。在此声明,我绝对无意卖弄我的苦难,苦难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告诉她们,我没有女朋友,但已经收获了爱情。当我说到这里时,我很难分辨她们的表情是喜是忧还是其它,总之很奇怪很尴尬。 谈到最后,小A问我:“小姐有真正的爱情吗?” 我斩钉截铁地说:“有,只要有勇气去追求。” “谢谢你的回答。”这是第一次谈话她们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还是“哐”的一声和房间里传出的“叽里呱啦”的声音。 还是倏地心跳,但已不恐惧了。 第二次谈话,说到广州,说到传销,说到性。关于性,有必要一提。我告诉她们我还是童子身,她们同时投来不可思议的眼光,那眼光看得我鸡皮疙瘩四起。 “都啥岁数了,赶快找个女朋友。”小A说。 “就是,要不找我也成,”小B说,“跟你开玩笑的,不过如果有需要,可以便宜些。” “可以免费吗?” “不成,除非做我男友。” “好啦好啦,别把书生吓着了。她跟你开玩笑的。”小A说。 “我知道,这样挺好的!” 就这样,第二次谈话尴尬散场。(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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