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给父亲照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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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回家的时候，我还有个去贵州的采访任务，于是背上报社的照相机，以便抓拍一些春运期间的镜头。

回到乡下，父亲留意到我的相机，仿佛随意地说，“天气好了，给我照几张纪念照，老都老了，好几十年没有照相了。”我忽然就想起，那张被大哥小时候撕成两半的相片，仍被父亲好好珍藏着，据父亲说那是挣钱养家去外面打工的时候照的，是年轻惟一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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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张，父亲好像再没有第二张单人照。我拍着胸脯保证，没有问题，您想什么时候照，随时吩咐！

过完年，到了初五，一大早，天气稍微好了一些，一个本家叔叔找上门来，嚷着让侄儿去他家照几张相，我就去了。一回家，父亲就关心地问：“你那本家叔叔都照了些啥？”我催促说：“您管他呢，您也趁机赶快照吧，要不我走了就没机会了。”父亲抬头看看阴沉的天气，摇摇头：“不忙，要选个晴朗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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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我突然接到单位的电话，叫我早点到贵阳，之后去其他站段采访紧张的春运情况。父亲这个时候着急了，走到大院一边望天，一边叹气：“这鬼天气，照出来要不好怎么办呢。”

父亲扯扯衣服，有些别扭地问我，这么穿怎样？我摇了摇头。父亲嘴里念叨着，真是麻烦，又赶紧掏出钥匙，打开我们家那很古老的衣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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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一边翻着衣服，一边不停地问我，他穿什么衣服比较好看。我笑着说，老爸这个时候怎么讲究起来了。父亲脸红了一下，骂了我一句，直起腰板说：“老子这是照相嘛，又不是下田种庄稼！”

经过不断的选择，父亲终于从衣柜里拿出了四件上衣和两条裤子。他一件件拿在我面前比试着，问我哪种颜色和款式要好看一些，搭配些，更上照些。这个时候的父亲竟然如此虚心好学，与平常迥然两样。我在心里笑着，煞有介事地帮父亲挑了两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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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完全遵从了我的意见，穿上了那件灰色的中山装和裤子。

出了屋子，我先给父亲照一张老人像。父亲端坐在老屋大门前的一张凳子上，很慎重地重新整理刚穿上的衣服，然后挺立身子，稍微仰起头，问正在调试镜头的我怎样。我说很好，他立刻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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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光灯闪完，父亲说，再照几张，说着走到院子里，找了个背对大山的地方。

父亲笔挺地站着，高昂着头，双手背在身后，眼睛平视远方，等着我按下快门。透过镜头，我发现挺立的父亲还是那样精神，与他珍藏的照片里的模样丝毫不差。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霜和劳作，也经过了丧妻20年的悲痛，父亲似乎没有半点垮塌，和当年一样坚强而昂扬。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心里头又忽然涌起一阵酸楚，父亲独力苦扛，硬生生将我们兄妹四人拉扯长大，送出大山，现在都50好几的人了，还一个人下田种地，生火做饭，而我们，又有多少时间留给他，哪怕只是如此近距离地亲近地看看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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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似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催促道：“怎么不照啊？快点，要不误了贵阳的采访怎么办？”

凝视着镜头里的父亲，我手有些颤抖地按下了相机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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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又给父亲连拍了几张。父亲每一次的身姿都那么清楚地映入我的眼帘，深深铭刻进了我心底。而我，总是怀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情感波澜按下快门，再去凝视镜头里面那个熟悉而挺拔的身影。

匆匆赶赴贵阳，然后又前去凯里采访，我每天都马不停蹄，累到脚软。一个不小心，我竟然将相机丢失在了凯里，四处找都无踪影！最心疼的，给父亲照过的胶卷也随之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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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成都，打了电话回家，父亲第一句话就是要我好好保管他的照片，我心里痛苦着，百般思量，终于还是说了相机丢失的事情。

父亲毕竟作了许多准备去拍相片，肯定十分恼火，想不到父亲却是骂我怎么一点儿都不小心，就这么将国家的东西弄丢了，以后再丢三落四，保准我没有什么出息……

听着，我在这边红了眼眶，心里说：老爸，下次回家，一定好好再给您照个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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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稿出自:选自《中国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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