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领导 发表于 2016-8-23 09:42:40

趣人趣事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比nemozhang做公益做得早,却良少贡献。很小的时候学校提倡一帮一对红,主要是一个城市小孩子用零用钱资助一个农村孩子读书的学费,两个通信联系,我异常认真地参加了。让我比较伤心的是,这无非只是当年学校或者校长用来书写政绩的临时性社会活动,我们学校第二年并无了下文;但让我比较骄傲的是,我很认真地贯彻自己的行为,学校帮我找到的小姑娘是安徽巢湖的小w,我一直帮到我的伙伴自己不想再读,她坚持了8年,读到高一。我也坚持了八年,那时,我貌似已经本科了。
我总共所有的资助费用,8年来可能不会超过1000块。那个时候貌似读书的学杂费太便宜了,或许那个地方物价水平很低?我不太清楚,我只是记得,第一年只有32块,最后一笔是350块的样子.32对那个时候的CPI,那个时候尚且不富的家庭,以及那个时候年幼的我,可能还算作是比不大不小的钱,现在想想,现在的32块不够打的费的32块,而当年去这般用了,就能积善,就能改变世间某个角落某个小女孩的一生,就能有今天这样的趣人趣事在我身边发生,实在是很美妙的一种感觉。我虽虚得浪名是个学经济的博士,但真不善理财,这笔钱是我前半生最为值得的投资。我为幼年的我有这般才德陶醉,哈哈。
我和小w至今没有见过面,最后一点音信,也因着我数次出国易居而遗失在奔忙的岁月里。说来谁也不信,我们是单线联系,生活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如果不是她那通电话,这个世间可能没有人知道我们有段这样的过往。
我不知道小w具有怎样的神奇,怎么知道我得了病,又怎么拐弯抹角找到我。话说我正追在土豆后面喂水喝,手机响了,接起来听却是一通声浪巨大的哭天叫地,我喂喂喂半天扔没有任何声响,于是挂掉。然后手机再响,接听后仍然是巨雷一样的哭,偶尔夹着不能自己的抽抽泣泣。我还是挂了继续追土豆浇水。手机再响,我无奈说了句我靠,土豆嬉笑着重复。我暗自自责当着儿子说脏话的同时,听到手机那边鼻涕抽打打地说“姐啊,我是w”
我引以为世间神奇。失散了十多年的笔友。
w过得很好,老公是修玻璃钢窗(卖玻璃钢窗?)马上就要生孩子了,怀得是双胞胎,腿肿得像大象,穿了棉衣两腿相摩不能迈步。我遗憾不能去吃满月酒,随便看看这个18年多友谊的孩提时候的伙伴,而她的遗憾是知道我病了,却不能来看我。
其实,联系上了笔友,最多算作高兴,不能算作趣事,后续的趣事却是,她竟然先斩后奏,一杆子把她那个颇具喜感的老公捅到了上海代表她来探病。我不知道是感慨现在的女权主义强大,还是要叹母以子贵这句古谚真理。
事隔几日,我又接到一个口音极重的陌生男子的来电,他说是w的丈夫,“顺路”来上海看我,我实在不相信这个“顺路”,但是他说他连夜搭便车来的,正站在上海地面上,不见我回去老婆不会让他进家门的。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有点着急,结结巴巴,又有点不好意思,让我觉得,他一点都没有开玩笑,不见我,可能真要睡柴房。
我发了一个地址给他,一边继续蜷缩在被窝里看beautyfly给我的《收获》,一边等M和D的到来。
我不是想说脏话,MD现在是一对夫妻,男姓孟,女姓杜,让我那么简写,成了MD。他们是我04年出国前介绍成功的最后一对,当年M在香港工作,D立马去香港读书,我顺水推舟介绍他们认识,明里D需要有人照应,暗地是M托我做红娘。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了,家人开门,我听到M高亢的嗓门,于是鹞子翻身蹬开被子,急慌慌套着那身秋菊的打红棉袄夸张地走着猫步迎了出去。
这里要解释两个典故。
第一,最后一次和MD碰面,是M请客,一方面给我出国践行,更重要的是和D确定恋爱关系。我们一干8人等吃过饭冲进去FULLHOUSE,淮海路的一个酒吧疯狂。我那次喝得有点高,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等我恍恍惚惚醒来,看见我们这帮人和一帮不知底细的人在打群架,于是脑门一热,领着个只有350ml的青岛小酒瓶打算上阵帮哥们,谁想还没冲进阵营,jc来了。我极度冤枉地被一锅端抓进了jc局。
jc开始问话写口供,问到我是干什么的,我说复旦学生,他问几年级,我说博一。然后jc怒了,说我故意耍酒疯不配合。我那天的穿戴是一个亮片背心,一条短极端的热裤,一双亮银高跟鞋,除了没有化妆,和小阿飞无异。小jc鄙视的眼神点燃了我体内残存的那点子酒精,我忽的一声站起来说“复旦的怎么了,读博士怎么了,上了复旦读了博士非得穿得人模狗样不能泡吧啦?我还非得个性下才行!”然后我开始学酋长的走姿,扭起了猫步。这段话可能只有长住在北区的人有得会心一笑。(酋长mm不要生气,我真的一直都很崇尚你的个性。真的)
因着这段典故,我想都没想,猫步出迎MD。
第二个典故,是我的秋菊棉装。我有个姨妈,视我如亲生,听了和她一起打扑克的老太太怂恿,要给我冲喜。我这个德行,嫁和娶是一样的难,如何冲喜?人家不听,好棉好布密密缝,给我缝了套冲喜的大红行头,里面是大红布,外面儿是土的不能再土的粉花绿叶红底棉布,棉裤是左边开岔的老式棉裤,四指宽的红布做腰带。我不想枉了这情,欢天喜地收下穿了。棉袄难看,但是挡寒暖和。所以,很熟的朋友来我家,经常可以看到我貌似秋菊打官司里的秋菊造型。
MD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个穿着秋菊棉袄棉裤的人扭着猫步出迎算不得什么,而我的悲剧在于,当我和D见面熊抱,我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两眼呆滞,张着嘴,下巴明显脱臼状。
我故作镇定恢复常态打招呼,我多么希望他是走错了门,或者是个送快递的,没有想到他愣了愣神问我“是于老师的家吗?”
我哭笑不得只好说是。
他追问“于老师,于博士?”
我沉重地笑着点头
他报了我的名字,再次核实。我还是说是。
他皱着眉头,咽咽口水,一字一字地艰难地说“她是个博士啊,身体不很好”
我也跟着咽咽口水,说,我是你找的人。
他说,我是w的老板?呃,我们那里管老公叫老板。。。。。
若不是MD夫妻在我真不知道如何收拾那么尴尬的局面。M拍着W老板的肩膀跨过门槛说“兄弟,没错的,我认识她十几年了,如假包换。”
话说这兄弟战战兢兢走进门,防盗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留意到往身后看了一眼。
M嘻嘻哈哈回顾,或者说解释给这突如其来的兄弟听我这段猫步出场的典故,我开始走神:开心网有句话,独自牛X的日子总比不过一起傻X的日子快乐,这句话绝对经典。我没有牛X过,但是我庆幸有限的年岁里,都在和一拨拨的弟兄们傻X.
因为家里来客人,而土豆太过拥闹,于是可爱的土豆招呼众人后被带出门买菜。这位仁兄目送土豆后默默然好一会,第一句话“于老师,您家小孩子叫啥?”
我随口说“土豆啊”
“啊!”W老板苦着脸说“咋叫这个名字?”
我不解,这位老兄自言自语道“w说你是咱们认识的最有文化的人,要你给咱孩子起名字,双胞胎”
我看到言者表情挣扎了一番,接着他说“唉,于老师,w说你是她的贵人,还是你给孩子起个名吧,就是,,,就是。。。能不能不要叫土豆这样的名儿”
我忍俊不禁,旁边的D一本正经地插嘴“双胞胎好啊,双胞胎一个叫萝卜,一个叫白菜,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呀”,M急忙眼神制止,这兄弟明显不想当萝卜白菜的爸爸,听到D那么说,皱皱眉头,叹了口气。
这个实诚人把D的话当真了。不得不说,实诚真是一种美德。

家人烧了热水,水开我起身倒茶待客,刚离开座位,手机响了。我循声去找不知被土豆掼到哪个犄角旮旯去的手机,却看到那哥们急忙忙欠起身来,忙不迭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还是怕走错门,弄错了回家不好交代,所以打个电话确,,,确确确认一下好”
在我们的哄堂大笑里,M走过去,友善拍拍汉子肩膀以示安慰,汉子笑得有点羞涩。

我终于在笑声还没平息的时候明白过来汉子为啥打我的电话确认身份,他是受了老婆重托的:他把电话放在兜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用报纸包好的小砖头,放在我茶几上。一霎那我眼睛有些润湿。
我被电击一样弹起来,开始和他推脱厮打,我勒令M帮忙。两个男人熊抱着在我客厅表演起了蒙古摔跤。我知道M练过数年跆拳道的身手,索性做壁上观。推搡之间,汉子试图把钱扔在地上夺门而逃,谁知道门一开往地上一看,汉子说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脏话,把包钱的报纸包夺过来,揣在自己的大羽绒服内袋里,彭登彭登跑下了楼。
没等我们回过神来,他顺着公鸡打鸣、扑腾和嚎叫的声响得意洋洋重新跑上了楼:“哼,这两个兔崽子还真能跑,都快到院子了!”
手里,是两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魁梧大公鸡。我真是服了,这两只鸡的绑法是游戏里两人三足的模式。汉子开始断断续续志得意满地介绍“这是家里娘用谷子养的,大姐你放心,本来打算自己用,没有给它们吃过一点饲料。w让我带给你,可是人家火车不让活鸡上车,我想法子搭了邻村结婚买家具的大车来的,要不还真不知道怎么办。。。路上时间长,怕鸡捆死了不活络,就各绑了一条腿,没想到居然两个兔崽子下楼了!”
我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个躬,说了声发自内心的谢谢,然后一把把门关上,留M在门外周旋。因为,我万万不能收他们的钱,一个汗珠摔八辬赚来的血汗钱。

事后想想这个场景蛮好笑的:门内一个穿着秋菊棉袄的女人高坐软塌,一个身着CHOLE的小贵妇耳贴门偷听,时不时汇报所听到的进展。门外,寒风萧瑟中一个穿了件薄绒衫的香港金融才俊搂着一个衣着穿得像熊一样厚重的农村青年循循善诱,左推右推打贴身太极。

后来,我的手机响了,w的来电。半个多小时的电话里,她怕太坚持气坏了我的身子,我怕她太激动动了胎气。她的电话让我感触很多,她讲述18年前32块对一个农村女孩的意义,讲小学二三年级辍学与读完初中再辍学的区别,讲她比周围女孩子多的探知世界的自学能力,讲她因此而改变的人生。而我对她讲她所给予我助人为善的机会所带来的快感。可能她不能理解,怀揣着一个让自己开心而不得与人说的秘密是何等的幸福与兴奋。曾有一度我觉得一帮一对红可以让那个叫做于*的灵魂看起来高尚那么一点点。就那么点子自认为的高尚,足以让一个11岁的小孩子竖立自己对自己的认可和喜爱,然后心安理得暗自肯定自己的善良和爱心。喜欢自己,肯定自己,别说32,是我现在花320000都买不来的享受。

最终,w妥协,拨电话唤回了在我家门口等候领导指示的老公。冻得哆哆嗦嗦一直搓手的M终于进了门,哭笑不得地说“那哥们先给我掏烟,请我帮个忙帮你收了他的钱,后来和我商量,如果我帮他这个忙,他给我200块好处费。。。听到没有,200哎。。。。”

某领导 发表于 2016-8-23 09:45:57

海参哥们
我有强烈的欲望给海参哥们做红娘,想想没事儿,就写个短文给mm下,顺便调侃下他。
海参哥们准确的说是公婆世交的儿子。我家是江湖儿女,朋友满天下的狂野酒肉人生。家里晚上洗脚上床的时候,有人会突然袭击带着七八个人闯进来,吆喝我爹妈和我烧饭给他们吃的那种。频繁时期一个星期我家里计划外请客7次。当然,这种生活你可以一个月不开火而且不带钱包照样胡吃海喝肚肠流油。而公婆家的朋友圈子是另外一个极端,起初非常让我纳闷,我嫁进赵家十多年间了,发现他们的好友数不过来一个巴掌。但是数在巴掌里面的朋友,却实难唤做朋友,而应该叫做血亲兄弟这样的词,两家即便十几年不见,打个电话就可以为对方去捐肾捐骨髓的感觉。海参哥们的父母,是公婆数进巴掌里的朋友,而且是大拇指。所以似乎15年前,在和光头的关系依旧暧昧朦胧的时候我就认识了海参哥们,但是15年了,我见他的次数不会超过两个手掌的手指数。反正,见与不见,哥们就在那里,不喜不悲。
海参哥们不爱学习,应该说非常不爱学习,更有甚者,他非常自豪自己不爱学习,而且经常拿出来显摆。我的圈子里当真没有5门考试挂两对半红灯的人,除了海参哥们。不过海参哥们有足以不学习的资本,他有极度多的艺术细胞,特别爱画画,小学到高中所有课本里有图片的地方他都改版,没有图片的地方他自创插图。所以他学了艺术,进了工艺美术学院。
进了工艺美院他仍旧不爱学习,除了专业美术设计很好很好,其他依旧要挂红灯。于是海鲜叔叔,极为英俊的海鲜叔叔就只好在考试前夕、考试中间以及考试之后,驮着一箱箱海鲜上战场,保卫海参哥们,防止所有科目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可喜场面出现。我非常喜欢海参哥们,因为他聊起这些的时候颇具喜感,没有一点沮丧。说真的,人生其实真的如此,而我,以前太认真了。
海参哥们还有个特点是他老说自己笨。之前的十几年我都觉得他是谦虚,之后我才感觉他好像不是单纯的谦虚。他讨厌也不善于做两位数的加减法和两位数和一位数之间的乘除法。虽然他可以做,但是他不喜欢把精力放在这种锱铢必较的事情上。他从家门口过去菜市场,婆婆说顺路帮我带点鱼来。不一会儿鱼来了,问他多少钱,他左看右看,最后一拍脑袋说算了,这次送给你吃吧,下次再说。然而,据我婆婆说,海参哥们一直是“下次复下次,下次何其多”。后来我找他买海参,要姐夫跟去,然后一张纸片写好,散装多少,盒装多少,一共多少钱。其实,究其根本,他不是笨,他是懒得计较。他的老实诚恳是闻名全县城的。我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义气老实诚恳的人怎么开了公司养活自己的。
毕业以后,海参哥们在自己闵行装修得颇有风格里的大房子里开公司,做艺术设计。人能吃苦,又老实可靠,我总是很怕他像大海里的小鱼,不懂欺诈之术,海里的大风大浪会不会让他呛水,被人家骗了哄了或者最终会被吃掉。因为联系的少,所以我不太知道他经历的故事。但无论怎么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依然混得不错,很开心的过自己的日子,除了我感觉需要个老婆之外。
海鲜叔叔是我见过的叔叔级里面最帅的人,英气逼人的剑眉,挺拔硬朗的身姿,比刘德凯之流帅多了。他是那种非常好谋能断的实干家,眼光独具。在海岛上,他不开海鲜馆、不贩卖海产品、不打渔捉虾,不加工海货,他开冰厂做冷冻保鲜的供货商。
海鲜阿姨我见面的次数应该比海鲜叔叔多,然而似乎反倒不太记得她的面庞。

某领导 发表于 2016-8-23 09:48:57

本帖最后由 某领导 于 2016-8-23 01:50 编辑

为啥是我得癌症

病房里无论再热闹开心的场面,此言一出,气氛会在一秒钟内变得死寂凝重,一秒后,便有阿姨抽抽搭搭地暗自涕泪,有阿姨哭天喊痛骂老天瞎眼,有阿姨捶着胸指着天花板信誓旦旦平素没有做过亏心事为啥有如此报应。有几个病人算几个病人,没有一个能面对这个直捅心窝子的话题。
除了我。
我从来不去想这个问题,既然病患已然在身,恶毒诅咒也好,悔过自新也好,都不可能改变我是得了癌症的事实,更不可能瞬间把我的乳腺癌像转汇外币一样转到其他地方去。无能为力而又让我倍感伤怀的事情,我索性不去想。

时隔一年,几经生死,我可以坐在桌边打字,我觉得是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客观科学,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去分析总结一下,为啥是我得癌症。做这件事对我并无任何意义,但是对周围的人可能会起到防微杜渐的作用。我在癌症里整整挣扎了一年,人间极刑般的苦痛,身心已经摧残到无可摧残,我不想看到这件事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发生,但凡是人,我都要去帮他们去避免,哪怕是我最为憎恨讨厌的人。

之所以去思考这个问题并且尽量想写下来是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分析,我都不应该是患上癌症的那个人。
痛定思痛,我开始反思自己究竟哪点做得不好,所以上天给我开个如此大的玩笑,设个如此严峻的考验

一、习惯问题之饮食习惯

1、瞎吃八吃
我是个从来不会在餐桌上拒绝尝鲜的人。基于很多客观原因,比方老爹是厨子之类的优越条件,我吃过很多不该吃的东西,不完全统计,孔雀、海鸥、鲸鱼、河豚、梅花鹿、羚羊、熊、麋鹿、驯鹿、麂子、锦雉、野猪、五步蛇诸如此类不胜枚举。除了鲸鱼是在日本的时候超市自己买的,其他都是顺水推舟式的被请客。然而,我却必须深刻反省,这些东西都不该吃。尤其我看了《和谐拯救危机》之后。选择吃他们,剥夺他们的生命让我觉得罪孽深重。破坏世间的和谐、暴虐地去吃生灵、伤害自然毁灭生命这类的话就不说了,最最主要的是,说实话,这些所谓天物珍馐,味道确实确实非常一般。那个海鸥肉,高压锅4个小时的煮炖仍然硬的像石头,咬上去就像啃森林里的千年老藤,肉纤维好粗好干好硬,好不容易肯下去的一口塞在牙缝里搞了两天才搞出来。我们要相信我们聪明的祖先,几千年的智慧沉淀,他们筛选了悠长悠长的时候,远远长过我们寿命时间的无数倍,才最终锁定了我们现在的食材,并由此豢养。如果孔雀比鸡好吃,那么现在鸡就是孔雀,孔雀就是鸡。
2、暴饮暴食
我是个率性随意的人,做事讲究一剑在手快意恩仇,吃东西讲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我的食量闻名中外,在欧洲的时候导师动不动就请我去吃饭,原因是老太太没有胃口,看我吃饭吃得风卷残云很是过瘾,有我陪餐讲笑话她就有食欲。其二,我很贪吃。之所以叫bluemm是因为在复旦读书时候导师有六个一起做课题的研究生,我是唯一的女生。但是聚餐的时候,5个男生没有比我吃得多的。年轻的傻事就不说了,即便工作以后,仍然屏着腰痛(其实已经是晚期骨转移了)去参加院里组织的阳澄湖之旅,一天吃掉7个螃蟹。我最喜欢玩的手机游戏是贪吃蛇,虽然功夫很差。反思想想,无论你再灵巧机敏,贪吃的后果总是自食其果。玩来玩去,我竟然是那条吃到自己的贪食蛇。

3、嗜荤如命

得病之前,每逢吃饭若是桌上无荤,我会兴趣索然,那顿饭即便吃了很多也感觉没吃饭一样。我妈认为这种饮食嗜好,或者说饮食习惯,或者说遗传,都是怪我爹。我爹三十出头的年纪就是国家特一级厨师,90年代的时候,职称比现在难混,所以他在当地烹饪界有点名头。我初中时候,貌似当地三分之一的厨子是他的徒子徒孙,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我是他的掌上明珠。可想而知,我只要去饭店,就会被认识不认识叫我“师妹,师叔”的厨子带到厨房,可着劲地塞。那时候没有健康饮食一说,而且北方小城物质匮乏,荤食稀缺。我吃的都是荤菜。其二就是,我很喜欢吃海鲜。话说十二年前第一次去光头家,他家在舟山小岛上。一进家门,我首先被满桌的海鲜吸引,连他们家人的问题都言简意赅地打发掉,急吼吼开始进入餐桌战斗,瞬间我的面前堆起来一堆螃蟹贝壳山。公公婆婆微笑着面面相觑。我的战斗力惊人超过了大家的预算,导致婆婆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差公公再去小菜场采购因为怕晚饭不够料了。十几年之后每次提到我的第一次见面,婆家人都会笑得直不起腰,问我怎么不顾及大家对你第一印象。我的言论是:我当然要本我示人,如果觉得我吃相不好就不让我当儿媳妇的公婆不要也罢,那么蹭一顿海鲜是一顿,吃到肚子里就是王道。我在这里写这些不是说吃海鲜不好,而是在反思为啥我多吃要得病:我是鲁西北的土孩子,不是海边出生海里长大的弄潮儿,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光头每日吃生虾生螃蟹没事,而我长期吃就会有这样那样的身体变化:嫁到海岛不等于我就成了渔民的体质。

话说我得了病之后,光头一个星期不到,考研突击一样看完了很多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健康食疗书,比方坎贝尔的《中国健康调查报告》、《治愈癌症救命疗法》等等,引经据典,开始相信牛奶中的酪蛋白具有极强的促癌效果,以动物性食物为主的膳食会导致慢性疾病的发生(如肥胖、冠心病、肿瘤、骨质疏松等);以植物性食物为主的膳食最有利于健康,也最能有效地预防和控制慢性疾病。即多吃粮食、蔬菜和水果,少吃鸡、鸭、鱼、肉、蛋、奶等。可怜躺在床上只能张嘴喂食的我,开始化疗那天开始就从老虎变成了兔子。
事实证明,化疗期间去素食,简直是杀人。好在我那几十年打下的肉食基础,否则早挂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话说生死经历换来的关于化疗时候应该吃什么的经验,我会有空写下来给大家分享,最好所有所有人一辈子都用不到,但是无论怎么说,像我这样切身体会的东西需要让需要的人知道,免得像我这样走弯路。

第二部分睡眠习惯
这些文字不像我平时行文blog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所以我写这个系列很慢很慢,因为我自认为这些文字比我的博士论文更有价值,比我发表的所有学术文章有读者。我要尽可能控制自己不要下笔千言离题万里之外,还要系统认真地前后回想分析一遍。现在这个社会上,太多年轻人莫名其妙得了癌症,或者莫名其妙过劳死,而得到的原因往往是所谓的专家或者周围人分析出来的。因为当事人得了这种病,苟活世间的时间很短,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去行长文告诫世间男女,过劳死的更不可能跳起来说明原因再躺回棺材去。我作为一个复旦的青年教师,有责任有义务去做我能做的事,让周围活着的人更好的活下去,否则,刚读了个博士学位就有癌症晚期,翘了还不是保家卫国壮烈牺牲的,这样无异于鸿毛。写这些文字,哪怕一个人收益,我也会让自己觉得,还有点价值。
我平时的习惯是晚睡。其实晚睡在我这个年纪不算什么大事,也不会晚睡晚出癌症。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晚睡,身体都不错,但是晚睡的确非常不好。回想十年来,自从没有了本科宿舍的熄灯管束(其实那个时候我也经常晚睡),我基本上没有12点之前睡过。学习、考GT之类现在看来毫无价值的证书、考研是堂而皇之的理由,与此同时,聊天、网聊、BBS灌水、蹦迪、吃饭、K歌、保龄球、吃饭、一个人发呆(号称思考)填充了没有堂而皇之理由的每个夜晚。厉害的时候通宵熬夜,平时的早睡也基本上在夜里1点前。后来我生了癌症,开始自学中医,看黄帝内经之类。就此引用一段话:

下午5--7点酉时肾经当令
晚上7--9点戌时 心包经当令
       9-11点亥时 三焦经当令
      11-1点子时   胆经当令
凌晨1--3点丑时   肝经当令
       3--5点寅时   肺经当令
       5--7点卯时   大肠经当令

当令是当值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些个时间,是这些器官起了主要的作用。从养生的观点出发,人体不能在这些时候干扰这些器官工作。休息,可以防止身体分配人体的气血给无用的劳动,那么所有的气血就可以集中精力帮助当令肝脏工作了。

长期以往,熬夜,或者晚睡,对身体是很没有好处的。我的肝有几个指标在查出癌症的时候偏高,但是我此前没有任何肝脏问题。我非常奇怪并且急于搞明白为什么我的肝功能有点小问题,因为肝功能不好不能继续化疗的。不久以后我查到了下面一段话:
(以下一段话摘自http://www.chinanews.com/jk/jk-jbcs/news/2010/03-18/2177196.shtml)
  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盛京医院感染科主任窦晓光介绍,熬夜直接危害肝脏。熬夜时,人体中的血液都供给了脑部,内脏供血就会相应减少,导致肝脏乏氧,长此以往,就会对肝脏造成损害。
  23时至次日3时,是肝脏活动能力最强的时段,也是肝脏最佳的排毒时期,如果肝脏功能得不到休息,会引起肝脏血流相对不足,已受损的肝细胞难以修复并加剧恶化。而肝脏是人体最大的代谢器官,肝脏受损足以损害全身。所以,“长期熬夜等于慢性自杀”的说法并不夸张。因此,医生建议人们从 23时左右开始上床睡觉,次日1至3时进入深睡眠状态,好好地养足肝血。

得病之后我安生了,说实话,客观情况是我基本失去了自理能力,喝水都只能仰着脖子要吸管,更不要说熬夜蹦迪。因此我每天都很早睡觉,然后每天开始吃绿豆水、吃天然维生素B、吃杂粮粥。然后非常神奇的是,别的病友化疗会肝功能越来越差,我居然养好了,第二次化疗,肝功能完全恢复正常了。
希望此段文字,对需要帮助的人有所贡献。也真心希望我的朋友们,相信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句古话。我们是现代人,不可能脱离社会发展的轨迹和现代的生活节奏以及身边的干扰,那么,在能控制的时候多控制,在能早睡的时候尽量善待下自己的身体。有些事情,电影也好、BBS也好、K歌也好,想想无非感官享受,过了那一刻,都是浮云。
唯一踩在地上的,是你健康的身体。

第三部分突击作业
这一部分,我不知道算作作息习惯还是工作习惯。
说来不知道骄傲还是惭愧,站在脆弱的人生边缘,回首滚滚烽烟的三十岁前半生,我发觉自己居然花了二十多年读书,读书二字,其意深妙。只有本人才知道到底从中所获多少。
也许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顶着读书的名头,大把挥霍自己的青春与生命。因为相当长一段时间我是著名的不折不扣2W女。所谓2w女是指只有在考试前2周才会认真学习的女生:2 weeks。同时,考出的成绩也是too weak。
各类大考小考,各类从业考试,各类资格考试(除了高考,考研和GT),可能我准备时间都不会长于两个星期。不要认为我是聪明的孩子,更不要以为我是在炫耀自己的聪明,我只是在真实描述自己一种曾真实存在的人生。我是自控力不强的人,是争强好胜自控力不强的人,是争强好胜决不认输自控力不强的人。即便在开学伊始我就清楚明确地知道自己应该好好读书否则可能哪门哪门考试就挂了,但是我仍然不能把自己钉死在书桌前。年轻的日子就是这点好,从来不愁日子过得慢。不知道忙什么,就好似一下子醒来,发现已经九点了要上班迟到了一样。每当我想起来好好学习的时候,差不多就离考试也就两个星期了。我此前经常的口头禅是:不到dealine是激发不出我的学习热情的。
然后我开始突击作业,为的是求一个连聪明人日日努力才能期盼到的好结果好成绩。所以每当我埋头苦学的时候,我会下死本地折腾自己,从来不去考虑身体、健康之类的词,我只是把自己当牲口一样,快马加鞭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废寝忘食呕心沥血苦不堪言。。。。。最高纪录一天看21个小时的书,看了两天半去考试。
这还不算,我会时不时找点事给自己,人家考个期货资格,我想考,人家考个CFA,我想考,人家考个律考,我想考。。。。想考是好事,但是每次想了以后就忘记了,买了书报了名,除非别人提醒,我会全然忘记自己曾有这个追求的念头,等到考试还有一两个星期,我才幡然醒悟,又吝啬那些报名费考试费书本费,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去拼命。每次拼命每次脱层皮,光头每次看我瘦了,就说,哈哈,你又去考了什么没用的证书?
然而,我不是冯衡(黄蓉的妈,黄老邪的老婆),即便我是冯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到头来冯衡强记一本书都也呕心沥血累死了。何况天资本来就不聪明的我?
我不知道我强记了多少本书,当然开始那些书都比九阴真经要简单,然而长此以往,级别越读越高,那些书对我来说就变得像九阴真经一样难懂。于是我每一轮考试前的两个星期强记下来,都很伤,伤到必定要埋头大睡两三天才能缓过力气。本科时候考试是体能,然而到后来考试是拼心血拼精力。
得病后光头和我反思之前的种种错误,认为我从来做事不细水长流,而惯常的如男人一样大力抡大斧地高强度突击作业是伤害我身体免疫机能的首犯。他的比喻是:一辆平时就跌跌撞撞一直不保修的破车,一踩油门就彻天彻夜地疯跑疯开半个月。一年搞个四五次,就是钢筋铁打的汽车,被这么折腾得开,开个二十几年也报废了。
深切提醒像我曾经那样在dealine之前突击作业的同志们。

第四部分环境问题
打下这几个字,犹如土豆背得那句诗: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了,大到我不知道如何去分析,哪怕具体到我自身。然而,若是我不去思考与分析,怕是很多人都难能分析:我在挪威毕竟是学环境经济学的科班出身,这件事在光头的身上更极具讽刺,他的科研方向是环境治理和环保材料的研发。
我是个大而化之的生活粗人,从来没有抱怨过周边的环境多么糟糕,01年去日本北海道附近呆了段时间,是佩服那里环境不错,但是却也真没有嫌弃上海多糟糕。04年的时候听到一个岗布(一个日本人)抱怨下了飞机觉得喉咙痛的时候非常嗤之以鼻,心里暗暗说:我们这里环境那么糟糕,你还来干啥?不如折身原班回去!
我真正体会到空气污染是07年从挪威回国,在北京下飞机的那一瞬间,突然感觉眼睛很酸,喉咙发堵,岗布的话犹然在耳。也许,日本鬼子不是故意羞辱我们日新月异的上海。我们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当然不敏感,但是若是跑去一个环境清新的地方住上若干年,便深有体会。同期回国的有若干好友,我们在电话里七嘴八舌交流我们似乎真的不适应中国国情了:喉咙干,空气呛、超市吵、街上横冲直撞到处是车。这不是矫情,这是事实。这也不是牢骚,这是发自内心的感受。
回国半年,我和芳芳阿蒙等无一例外地病倒,不是感冒就是发烧就是有个啥啥啥小手术,光头嘲笑我们,是挪威那个地儿太干净了,像无菌实验室,一帮中国小耗子关到里面几年再放回原有环境,身体里的免疫系统和抗体都不能抵御实验室以外的病菌侵入。是,我不多的回国朋友里面,除了我,梅森得了胸腺癌,甘霖得了血方面的病。
也许,这只是牢骚。除非国民觉醒,否则我们无力改变这个事实、这个环境、这个国情。
网络上查一下,就会有触目惊心的数据:现在公布的数据说癌症总的发病率在 180/10 万左右 , 也就是每 10 万人中有 180 个人患癌症。(以下文字摘自http://www.china.com.cn/info/2009-12/13/content_19056331.htm)中国癌症发病率最高的城市:上海。据统计,上海癌症发病率1980年比1963年增加了一倍,超过北京、天津的25%,为全国城市第一位。而上海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癌症监测数据显示,上海市区女性的癌症发病率比20年前上升了近一倍,每100名上海女性中就有一人是癌症患者,也远高于我国其他城市。
也许我看这段文字和大家不同,因为我更加知道每个代表病人的数据背后,都是一个个即将离开人世的生命和撕心裂肺不再完整的家。
我并不是说,大上海的污染让我得了癌症,而是自我感觉,这可能是我诸多癌症成因的一个因素:我不该毫无过渡时间地从一个无菌实验室出来,就玩命地赶论文,在周边空气污染、水污染和食品安全危机的大环境里,免疫力全线下降的时候压力过大用力过猛,加上长期积累的东西一下子全部爆发了。
话说十年前,本科和研究生我有一年的非校园空档,这一年里我工作、考研和去日本。除却日本之旅,我都住在浦东一间亲戚的新房里。新房新装修,新家具。开始新房有点味道,我颇有环保意识地避开了两个月回了山东。等从山东回来,看房间味道散去,我也心安理得住了进去。
07年房子处理,光头怜惜那些基本没有怎么用过的家具,当些个宝贝似得千里迢迢从浦东拉到了闵行研发中心用。哪里想到,09年他开始研究除甲醛的纳米活性炭,有次偶尔做实验的时候,打开了甲醛测试仪,甲醛测试仪开始变得不正常,一般来讲高于0.08已然对身体有危险,而屏幕上的指数是0.87。清查罪魁祸首的时候,东西一样样清除,一样样扔出研发实验室检测,最后,把也家具扔出院子测,结果是,那些家具的检测指数犹如晴天霹雳。
光头立刻石化。
然而为时已晚,事隔半年,我查出了乳腺癌,医生对光头说开始癌症的普及教育令光头时不时脑袋里灵光里一直在闪出那套家具和那批令他愤恨的甲醛超标数据,医生说:肿瘤的肿块不是容易形成的,癌症的发生需要一个长期的、渐进的过程,要经历多个阶段。从正常细胞到演变成癌细胞,再到形成肿瘤,通常需要10~20年,甚至更长。当危险因素对机体的防御体系损害严重,机体修复能力降低,细胞内基因变异累积至一定程度,癌症才能发生。癌症发生的多个阶段为:正常细胞→轻度不典型增生(分化障碍)→中度不典型增生→重度不典型增生(原位癌)→早期癌(黏膜内癌)→浸润癌→转移癌。从自然病程来看,即使过去被称为“癌中之王”的肝细胞癌,从发现到死亡也有3~6个月的生存时间。而据估计,从癌变开始(以甲胎蛋白-即AFP开始低水平升高算起)发展到晚期,有至少2年时间;从单个癌细胞发展到AFP升高的实际时间还要长得多;乳腺癌在临床发现肿块前,平均隐匿时间为12年(6~20年),确诊以后的自然病程也有26.5~39.5个月。

也就是说,我的乳腺癌很有可能是当时那批家具种下的种子,那些癌细胞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伺机等待我体内免疫力防线有所溃泻的时候奋起反攻。
光头无语,我亦无言。这是要命的疏忽,然而,谁能想得到呢?
一日在病房,夜里聊天,我和光头不约而同讲到这些家具,我感慨防不胜防的同时开玩笑:说不定你那个国家专利日后卖得很火,记者会专门报道你:甲醛家具残害爱妻毙命,交大教授毕生创发明复仇之类。哪里想到光头歇斯底里哑着喉咙叫:“我宁可他妈的一辈子碌碌无为,也不想见到这种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我突然意识到:我这句话对他的内心来说不是玩笑,而是天大的讽刺。一个终年埋头在实验室发明了除甲醛新材料的人,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爱人却经年累月浸泡在甲醛超标的环境里,最终得了绝症。
我曾在rj医院断断续续住院长达半年之久,半年之内接触了大概三五十多个病友。开始住院那阵儿癌痛难忍本命不顾,后来不是那么痛了,就开始在病房聊天。

我读了两个硕士一个博士的课程,修社会统计、社会调查两门课不知道重复修了多少遍。幼功难废故伎不弃,自觉不自觉的病房聊天里,我就会像个社调人员一样,以专业且缜密的思维开始旁敲侧击问一些问题:这是自发的科研行为,因为我一直想搞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得癌症。有时候问道兴头上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潜伏在癌症病房里的青年研究学者。然而无比讽刺的是,现实是我是一个潜伏在青年研究学者中的癌症患者。
长期潜伏的样本抽样(n>50)让我有足够的自信去推翻一个有关乳腺癌患者性格的长期定论,乳腺癌患者并不一定是历经长期抑郁的。可以肯定的说,乳腺癌病人里性格内向阴郁的太少太少:相反,太多的人都有重控制、重权欲、争强好胜、急躁、外向的性格倾向。而且这些样本病人都有极为相似的家庭经济背景:她们中很多人都有家庭企业,无论是家里还是厂里,老公像皇帝身边的答应,她们一朝称帝,自己说了算。家庭经济背景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来瑞金治病的人,尤其是外地人,没有强有力的经济背景,是不太会在那医院久住长治的。
身边病友的性格特色不禁让我开始反思自己的性格。我很喜欢自己的性格,即便有次酒桌上被一个哥们半开玩笑地说上辈子肯定是个山东女响马也好不以为然。我从来不认为有什么不好,后来生病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性格不好:我太过喜欢争强好胜,太过喜欢凡事做到最好,太过喜欢统领大局,太过喜欢操心,太过不甘心碌碌无为。

简而言之 ,是我之前看不穿。

我曾经试图像圆圆三年搞定两个学位一样,三年半同时搞定一个挪威硕士、一个复旦博士学位。然而博士始终并不是硕士,我拼命日夜兼程,最终没有完成给自己设定的目标,自己恼怒得要死。现在想想就是拼命拼得累死,到头来赶来赶去也只是早一年毕业。可是,地球上哪个人会在乎我早一年还是晚一年博士毕业呢?

我曾经试图做个优秀的女学者。虽然我极不擅长科研,但是既然走了科研的路子就要有个样子。我曾经的野心是两三年搞个副教授来做做,于是开始玩命想发文章搞课题,虽然我非常地迷茫实现了做副教授的目标下面该干什么,不过当下我想如果有哪天像我这样吊儿郎当的人都做了教授,我会感到对中国的教育体制很失落。当然,我非常肯定一定地负责地说,我认识的一些垃圾无论科研能力和人品道德还真不如我。不说这些了,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生目标的事情扑了命上去拼,不能不说是一个傻子干得傻事。得了病我才知道,人应该把快乐建立在可持续的长久人生目标上,而不应该只是去看短暂的名利权情。

我天生没有料理家务的本事,然而我却喜欢操心张罗。尤其养了土豆当了妈之后心思一下子缜密得像mintmm了,无意中成了家里的CPU,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应该什么做什么事情,应该找什么人去安排什么事情统统都是我处理决断。病前一个月搬家,光头梦游一样一无所知,感概怎么前一夜和后一夜会睡在不同的地方。后来病了,我才突然那发现光头并不是如我想象的那样是个上辈子就丧失了料理日常生活的书呆子。离开我地球照转,我啥都没管,他和土豆都能活得好好的。无非,是多花了几两银子而已。可是银子说穿了也只是银子,CPI上涨,通货膨胀,我就是一颗心操碎了,三十年后能省下多少呢?假如爹妈三十年前有一万块,基本上可以堪比现在的千万富翁身价,可是实际上现在的一万块钱还买不了当年500块钱的东西。

生不如死九死一生死里逃生死死生生之后,我突然觉得,一生轻松。不想去控制大局小局,不想去多管闲事淡事,我不再有对手,不再有敌人,我也不再关心谁比谁强,课题也好、任务也罢暂且放着。世间的一切,隔岸看花、风淡云清


某领导 发表于 2016-8-23 09:50:55

微X的冷笑话

我在床上拆土豆的压岁红包。光头在房间的另外一张陪护床上铺床被。
我这等病重,和光头夫妻的也只是徒有夫妻名分,没有夫妻之实了。这对我倒是没有什么,我倒是真的怜惜37岁正值盛年的光头,总觉得不尽义务很是对不起伊。
我于是推心置腹地说“这一年辛苦你了,要不然我每个月给你一千块钱做特殊活动经费,你去释放下多余的精力?”
光头看看我,哈哈大笑,这是我本月第二次谈及此事“家里你以为钱多啊”
我说“你看,儿子的压岁钱挺多的,哈哈 ,这都是外快呀”
光头说“让他长大知道小时候的压岁钱成了老子的嫖资,老子一辈子就毁了”
我举手信誓旦旦保守秘密。
光头轻蔑地说“qie,我要是真顶不住了,根本不用钱去解决,肯定有免费的,说不定还能赚点回来。。。”
我连声叫好,“是啊,咱家缺钱,你能赚钱最好啦!”他居然和nemozhang一个想法,哈哈。
光头皱皱眉头,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会,说“不行,我突破不了这个心理障碍,平时出去用公厕都觉得不卫生。”
突然,光头的光头一晃,抬头笑咪咪严肃地说“对啊,我去捐精子吧!像我这样的优秀人才,捐献精子肯定是为人类造福,而且听说一次很多钱的!”
我连声叫好,突然我意识什么赶紧叫停,不许他去,他说“为啥啊,挺好的啊,真的,听说那里还实时监测我的精子质量,相当于体检了呀”
我说“万一,你捐出去的精子,别人受精生了个女儿,多年以后,土豆和同父异母的妹妹见面了,一见钟情结婚了怎么办?而且我们防不胜防,总不能土豆谈一个朋友,我们就抓人家去亲子鉴定吧?你捐精一次虽然有收入,但是通货膨胀,货币贬值之后,20多年以后的亲子鉴定啥捡钱啊?”
光头低头想了想,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对土豆说,只能要纯种国外的女孩子?任何中国女生都有可能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某领导 发表于 2016-8-23 09:53:03

我的2010
每逢岁末年初,我总会给自己半天时间,把自己沉寂在书房里,点灯如豆,任思潮如水,翻卷回荡。一年总是需要一次面对自我的反省,想想得失。除了今年。
2010年是我一事无成的一年,但是却是最有成就的一年。我打算不像前些年去写什么回忆过去展望未来的年度总结,而是把这特别有意义的一年完完整整写出来。虽然回忆这一年会让我有时候很痛苦,但是我还是决意去做这件有意义的事情。绝少人会在风华正茂的时候得癌症,更少人查出癌症依然全身转移到全身躯干骨发黑,剩下没有几个可以在这危重绝症下苟延残喘,苟延残喘的为数不多的人难能有这个情致来“我手写我心”。所以我自认为我写的这些文字将是孤本。
我不知道以哪条主线去叙事,所以可能看起来让大家感觉文字凌乱、思路迷绕,那么就原谅我这个让化疗14次打傻了的脑袋吧。可能我写出来的东西让大家看起来不舒服,因为毕竟我不是在描述香花繁绕的美好。我尽量不去写苦难,因为现在的我,内心深处依然有那么一点试图回避回忆苦痛的懦弱,虽然我可以大声说我已经足够坚强,但是,那种黑暗的邪痛实在太可怕了,我不敢不能也不想去把它化为文字。
其实我写这些,只想告诉所有人:再大的苦痛,都会过去。失恋也好、事业失败也好、婚姻破裂也好,哪怕得绝症也好,神马都是浮云。我不太喜欢尼采,但是我喜欢他那句“凡是不能杀死你的,最终都会让你更强。”
事情从2009年十月的一个晚上说起。
那个学期我带了门二专,晚上课程结束,想起鲜牛奶没了就骑单车去大润发买点东西,顺便带一个忘记叫做邓斐还是邓雯的学生回家,她住在大润发附近。行至一半,从旁边黑乎乎的小巷子窜出个民工,车把一闪我便躲了过去,一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挫骨伤筋的痛从腰间传来,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扭了腰?说实话我是不太相信骑个单车这样就能轻易扭到腰的,我12岁就能双手脱把穿行闹市,不要说自行车,再凶险崎岖的路骑独轮车我都扭不了腰怎么可能阴沟翻船?
虽说感觉扭腰,我还是硬撑着去了大润发,买了牛奶回了家。第二天悲剧来了,我基本上不能起床了,腰如同断了一样,动一动就是豆大的汗往下掉。
那阵儿我正忙得四蹄撒欢儿,写书稿写文章申请课题每天都泡到办公室晚上10点以后,突然一下子腰痛痛得不能起床着实非常耽误事,丝毫不敢倦怠接二连三跑医院,接二连三被误诊,接二连三被医生判成腰肌劳损,接二连三吊针盐水推拿针灸膏药贴轮番上阵。谁也不曾想我这种十四年病历卡写不了两行字的风华正茂人得的是癌症骨转移,医生们不去治还好,腰肌劳损对症下的药,活血通筋,道道都是催命符,两个星期治下来,癌细胞全身骨转移,CT里,乌骨鸡啥样,我啥样,我成了乌骨人。
没人知道乌骨人是什么滋味,稍微动一动感觉就像锈锥钝刀在磨筋锉骨头一样的往死里痛,也没有人知道两个星期突然从活蹦乱跳抱着孩子跳皮筋突然成了不能起床不能翻身不能吃饭不能大小便完全不能自理是什么滋味,那感觉可能是叫做绝望。
去做理疗,谁想到医生一时技痒,非说我脊椎有节骨头脱臼给我痛压了一下,我一时间觉得脊椎断了一样的痛,下雨赶到六院,结果被两个科室的医生踢皮球,坐在轮椅上被走路蹒跚踉跄的老爸来来回回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都说回家贴点万通筋骨贴就好了。我给医生拍了桌子逼他给我开核磁共振检查单。检查单开出来,竟然要排队排到3个星期以后。
倘若我真的排队等到3个星期,那么现在我的新坟已生绿草了。
我有个留学时结下的死党乔乔在挪威使馆上班,按照我厨子老爹的厨房术语形容,我俩关系好得像掰不开的烂姜。(厨子最讨厌烂姜,因为姜块烂了就死活黏在一起很难分开。),那日我非常郁闷地被抬回家,刚好我的烂姜给我打电话,我自然一番激动,听完我的满腔愤怒后乔乔不动声色挂了电话,五分钟后回电告诉我,后天去做检查,到了找肖医生!
我的核磁共振花了前一位病人三倍的时间。光头被叫到医生操作室,可能因为朋友关照,那位医生非常负责地帮我们留下,特意请相关值班医生下来看图像,一阵窃窃私语后,两位医生非常严肃地告诉光头,她整个脊椎骨呈现弥漫性信号,考虑血液病,或者实体瘤转移,请进一步随访查实。
当日时间太晚,没来得及在六院血检。第二天考虑到路程问题,因为当时我已经不能随意移动,光头带我去了长海医院血检。门诊血检结果要两个星期以后才能有结果,而实际上我后来才知道,实际上16个小时,我就可以知道能够确诊的指标。
我们疏忽大意了,因为我们家都觉得这无非是个腰肌劳损,大不了扭了骨头什么的,谁都不认为我会有什么血液病或者什么实体瘤转移。而且期间去过两次医院,医生居然说:脊椎弥漫性信号有时候是机器问题,不要太紧张之类。所以,血检随便他去了,谁也没有想到找人让削减结果快点拿到。
我等了两个星期,差点把命耗进去,等到光头拿了结果打算带我去医院的时候,救护车来了都已经不知道怎么下手把我弄到担架上去,因为我已经不能动也不能碰,动一动,就能疼得人事不省。
最后,救护车急救员打了电话请教求助师傅,四个男人扯住床单,绷得像一张纸,把我平移到担架,周身裹慢防震充气垫抬上的救护车。
我这里像本山大叔的小品一样要动不动就在关键处略去几百个字,因为被抬出国泰路宿舍后的三天是我不能回忆不敢回忆的惨痛地狱体验,用生不如死绝不过分。
我先是被抬到六院。因为我家依然贼心不死以为我是骨伤。光头一个我从未见面的叫做小宋的朋友鼎力相助帮我们通关系找医生,他的丈母娘和老婆陪着推着急救床的我们跑了整整一天,然而,我们能找到的医生看了我的血检报告都非常为难,因为单单从血检报告上看我不是他们所在科室的病症,而我已经痛得不省人事,不能移动,更不消说去钼靶、CT、X光等一系列项目,所以不能盲目不计科室收进去住院。然而不住院,看趋势我基本上就要痛死。陪我看病的杨阿姨皱着眉头看着已经痛得人事不省的我,想来想去说,要不就去约个PETCT吧。虽然要折腾那么一下,但不管什么问题都能一竿子捅出来了,不必一个接一个检查的折腾。
眼见天黑了,如果叫救护车回家实在是玄而又玄的玩命折腾,我只好打电话给梁老师请他帮忙打通关节让我随便哪里能住院住一夜,因为我当时躺在急救床上只能缓行不能疾走,稍有个颠簸就痛晕,经不起救护车上下的折腾,梁老师是研究社会保障的政要红人,和医院应该比较相熟,虽然六院是交大附属系统,梁老师依然不负众望给我塞进去一重症病房。那里,我度过了今生最为痛苦的一夜。后来我才知道,我那时的情况,没有用任何止痛药,没有几个人能撑得下来这种痛。
PETCT要提前很久预约,据说每个几天几星期是排不到队的。同事小苏开始出手相救,电话打给他,沉思片刻只有一句干脆的“行!我想办法!”,第二天早上,我被像运送木乃伊一样运到了华山医院,做了贵族体检PETCT。光头在窗子里看到看片医生开始一边衔着盒饭一边帮我看片写报告,后来可能我的病情太过危重,他衔在嘴里的炸大排掉了又掉,最后索性放弃吃饭赶写报告,嘴上的油都没有来得及擦就奔出办公室,面色凝重把报告塞到光头手里,很郑重地说“赶紧抢时间找医生!”
光头看完那个厚得像一本书一样的报告脸色有点发青。我用仅能活动的右臂接过来看,那个眼晕,一副我的骷髅骨架图都是黑的,旁边说明乱七八糟各类骨头名字肩胛骨、脊椎、肋骨、耻骨都标明高发病灶,看了半天才看懂最后一行结论:怀疑骨髓瘤,但是不排除不明实体瘤转移。
我非常清楚骨瘤就是骨癌,令人奇怪的是我当时怎么就没有电视剧电影里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后的天旋地转两眼发黑。
搞笑的是,这时,手里的电话响了。我最好的死党之一俞靖从挪威回国途经香港,问我需要不需要买东西给我,我暗自苦笑却也口气轻松地告诉她我可能得了骨髓瘤,电话那边不明就里的傻孩子嘻嘻哈哈说“啊,那我应该是第一个知道你得病慰问的人啦!”
她不知道我挂掉电话后,痛得晕死过去。这句话不是形容词,是真实状态,是拍着脸颊叫不醒的那种。
光头的手机联系人无甚电话可以打,理工科的朋友圈子交际范围就是雷打不变那么几号做一样实验的人。我的手机联系人里,学医的竟然除了在英国进修读博士的海东,就是一个怀孕待产还没有博士毕业的亚云。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我从来不当回事,有google呢。但如果遇到我这样的情况,人到用时找不到,那真是磕头都没有地方拜神,才真应了下半句“事非经过不知难”

某领导 发表于 2016-8-23 09:54:10

光头一言不发,我没有力气讲话,我可怜的爹妈不知这PETCT的结果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搞不懂为啥看不到哪里生了肿瘤,怎么瘤看不到在哪里还会那么痛。光头沉默了半天,和我商量到底应该选什么医院就诊,他认为应该去瑞金,因为骨髓瘤应该属于血液科,而瑞金血液挺有名。
想无可想没人在医院里,光头开始打电话给彭老师。
如果说应对我得病的过程中我们有所失误,那么第一个失误就是光头给彭老师的这个电话,光头说:“彭老师,于娟可能得的是骨髓瘤,我们决定去瑞金医院,您有没有认识的医生啊?”
瑞金是交大附属医院,如此这样打电话给一个复旦搞人文的院长,现在想来,好比个穷小子给奥巴马打电话“我想去俄罗斯发财,您有没有可用的资源?”
事不宜迟,无论能不能联系到医生,我们都要抢时间冲过去救命了。光头叫救护车抬着我去瑞金医院。我抱着溺水抓稻草的心情给老邱打了个电话。
老邱是挪威留学时候高我两届的师兄,我们在奥斯陆并无时间交集但因着朋友圈子的重合回国后在一起吃过几次饭,隐约我记得他是做医药行业的。我记得在电话那边的老邱听到我得病的消息表示了莫大的惊讶,同时很谨慎地说我不认识直接的关系,我试一试想想办法。
就是这个“想想办法”,救了我一条人命。
我被抬到了瑞金急诊。那时我已经出现因周身神经被癌细胞侵蚀痛无可忍而产生的周期性痉挛,任何外界刺激,其实比方急救车的震动、抽血的针尖碰到皮肤都会产生强而有力的抽搐,没有外界刺激也会不明就里的抽搐,这反映不受主管控制,以至于护士没有办法帮我抽血,也不知道应怎么对症处理,只给我在杂乱拥挤的厅堂里腾挪了一个阴仄的位置,任我自生自灭。
记得社会学有个“六度分离理论”,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Stanley Milgram提出来的,他认为任何一个人和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人所间隔的人都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我就能认识世界上我想认识的任何人。我开始用这个理论讲课一样安慰皱眉沉默的父母。
就在爸妈还没听懂的时候,光头和我打出去的电话开始陆续有了回应。瑞金血液科第一把交椅是一个姓沈的教授,我在急诊讲六度分离理论安慰父母的时候他在乘飞机,据他说一下飞机他的手机差点被打爆,然而沈教授大汗淋漓直接从机场赶回医院看完我的病历长叹一声“她90%以上不是骨髓瘤”。
那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我留在急诊室过夜。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R医院的急诊住院部呆过。我虽然在那个地方躺了3天,但是从来没有站起来观其全貌。躺着看,那是一个厅,估计30平米左右的样子,一面墙是自动玻璃移门,最大限度地塞满了急救床、氧气瓶、滴液架。床床之间间隔很小,偶有家属走动,冬衣衣角就会连带掀翻没有来得及倒掉的方便面碗、便盆什么的。一旦有人进出,自动门会开得很大,冬天特有的阴霾潮湿之风就会扑面而来,身上盖着老爸特意赶回去取的羽绒被,身下因为当时方便移动垫铺了毛毯,仍然感觉特别冷特别冷,尤其在夜里凌晨两三点有急救病人进来的时候。
救护人员从救护车担架往急救床上搬我的时候放得位置可能有点偏差,我的脚后跟刚好架在急救床床脚的钢边上。没有人想过我不能动的概念是一动不能动,也就是说,我压根没有能力把脚跟从那个冰凉的钢边上移开。我告诉妈我的脚跟很硌很冷,但是她干着急不敢下手抬我,急得左右转悠,实在没有办法,把羽绒衣脱下来,抱着垫着我的脚,直到老爸帮我买了一双巨大巨大的棉拖鞋。很久之后,当我能站立了,我才看清了那双鞋子的左右脚分别绣着“不离不弃”的字样。
置身一堆生命体征衰弱的病残人群里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病苦缠身已然事实,也就认了,剧痛难耐不能耐也得耐,也就罢了,偶有寒风刺骨也就忍了,但怕就怕在整个空间有种莫名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低沉阴暗,加之身边病友的哀呼惨叫不绝于耳,似乎亦加重了原有的病情苦痛。
夜里三四点的时候身边新进来一个病友,躺着抬进来,但是精气神很好,嘟嘟囔囔嗔怪朋友们太小题大作。三四十岁在早点铺打工的河南汉子,起来开工莫名其妙尿了点血,吸收开工和面不知怎么的晕倒了,工友就七手八脚把他绑到了救护车上。他醒来怕花钱,试图出院开始和护士讨价还价。我和妈疲惫不堪被吵醒挪移了位置的时候听了两耳朵也没有插嘴,哪知道六点不到,他那在浦东做工的老婆赶到床边,人已经叫不应了,不是睡着,是再也醒不来了。
说实话,当初的我从心理承受方面还是个嫩娃子,夜里身边接二连三的病人死去,加上突然响起来的恸哭让我很茫然,我不知道我的病比他们重,还是比他们轻,或者说,我不知道我距离死亡有多远。那种感觉不能说是绝望,但是也距离绝望咫尺之遥了。我不是怕死,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我可以明显感觉到各方给力的老师朋友都开始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形成一张以光头马首是瞻的无形的网来试图尽全力救助正从悬崖往死亡谷底坠落的我,有时候电话那边只有一句掷地有声的“你说!你要找谁我帮你联系?”可是,光头和我却全无方向。我们,不知道找谁才能救命。
躺在那样的病床上,等着,干等着病痛蚕食肉体与意志,是非常可怕的。走投无路也许就是这个意思。
老邱的出现,在光头看来,简直是万众嘱目之中,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云而来的。老邱是我住进急诊室的第一个晚上到的,问了问情况,约好第二天清早陪光头找他的医生朋友。
此后的事情我不得而知。很多当年对我有一命之恩的医生我至今都没有见过。我只是知道有个叫做糜建芳的医生,看到我的病历,沉思片刻,开始帮脑子已经混沌得不知道白天黑夜的光头梳理头绪,应该如何一步步确定我的病症,应该去找什么医生做什么事情:犹如西游记里唐僧师徒过通天河,有神仙那么一指,无尽的滔天汪洋里自左右分开,现出一光明大道。虽说,这条道依然需要我们一步步自己走,但是好歹是有路了。
我更知道有个叫做金晓龙的病理科主任。光头几乎是陌生拜访,踢了人家的办公室门火烧屁股地闯进去问哪个是金晓龙医生。金医生一头雾水地被按着头看了病历后沉吟片刻问“病人现在有什么止痛?”
光头说“没有止痛”
金医生倒吸一口凉气,定定看着光头很慢很慢说出一句话“一般人,这种情况下,痛,都能痛死。”光头对我的崇拜之情刹那间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因为,我基本上,除了移动震动的外界因素,从来不叫痛。
金医生可能悲悯我这个14个月孩子的年轻妈妈,几句话讲解了他的想法,基于我非常特殊的病情,救火一样摸了电话开始联系他认识的最好的医生给我做骨髓穿刺、CT引导病灶穿刺。
骨髓穿刺需要病人至少有五分钟不能乱动,而我当年是因为痛到骨和神经时不时抽搐。这点很致命,也因为这个,我在六院付费交钱被推进做骨髓穿刺的手术室又被推了出来,医生不敢做,医生怕操作期间我的无名抽搐会导致取骨髓的时候出医疗事故,一旦如此就意味着我从今就要瘫痪一生。
有是,是否要骨髓穿刺,对我来说这个决定非常艰难。我这个决定用了很漫长的一分钟的时间,最终选择了骨髓穿刺。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中,我相信我肯定可以控制自己,哪怕这些反映就像膝跳反映一样不会被人主观控制。
因为不能移动,我只是从那个看似灾难后简易病房的病床堆里推出来,推进咫尺之遥的ICU,靠着那个磨砂玻璃门开始骨髓穿刺。除了医生的手术包和一次性手套之外,四下环境没有什么灭菌消毒之类的说法,到处是随便可能撞到医生奔走的家属和病人。话说我当时最担心的,不是卫生情况,而是非常担心那个磨砂门在医生的道具斧锤进入我骨髓深处的时候突然打开。
一个非常可靠且温柔的男医生耐心等了我四十分钟:这四十分钟里,我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不消一秒钟就能做到的动作:侧身,调整体位,找一个我能做到的姿势方便医生做手术。我能做到的体位可能距离医生希望的很远,那位医生是跪在地方帮我取骨髓的。
具体如何操作我虽经历但依然不明就里,我只抱着救护床栏杆保持侧身,然后听医生嘣嘣嘣,似乎在拿一只锤子把锥子一样的东西敲进我的骨头,期间开玩笑说“你的骨头好硬啊”
光头扶着我的腿防止我抽搐,所以目睹全过程。我至始至终没任何动作、声响、表情甚至手术完成开玩笑谢谢那位下跪的医生,因而获得了他由衷的佩服和崇拜。
骨髓穿刺,不如我此前想象的可怕。可怕的是CT引导病灶穿刺。依然是骨穿,但是因为上了CT,我痛入生命的深邃,极近丧命。原谅我,我至今不能面对这段回忆。
似乎是做好CT下引导穿刺的那个夜里,我有些撑不起了,无助而无边的疼痛里我似乎看到属于我的那盏生命的油灯一点点黯淡一点点泯灭。夜里两三点的样子,身边有个不知名的病友停止了他的生命。惊天动地的家属悲恸哭声,我叫来身边一直闭目养身但一直睡不着的妈妈。我说,如果我去了,在上海火化,然后把我的骨灰带回山东,在那片我曾经试图搞能源林的曲阜山坡地里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至少那里有虫鸣鸟叫清溪绿树,不要让我留着上海这种水泥森林里做孤魂野鬼。
妈妈无言点头,我嘱咐她,土豆每年生日的时候,带他去看看我,顺便也去过过村野田园的生活。我让他们一定照顾好自己,只有照顾好自己才能在关键时刻替我照顾土豆。说这个的时候我有些控制不住,我在拷问自己,究竟放不下的是土豆还是自己的父母。我知道土豆会有很多人爱,光头会照顾好他,而妈妈和爸爸是我最不放心的,但是不懂为什么,我却最不舍得那个刚刚学会叫妈妈的胖滚滚的娃娃。那一刻突然想到了红楼梦里好了歌里一句话“世上都道父母好,只有儿孙忘不了”。我甚至想,哪怕就让我那般痛,痛得不能动,每日像个瘫痪污衣垢面趴在国泰路政立路的十字路口上,任千人唾骂万人践踏,只要能看着爸妈牵着土豆的手蹦蹦跳跳去幼儿园去上学,我也是愿意的。
光头顶着明晃晃的脑袋在天亮的时候带来一好消息,他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J医生,不等我的检查结果出来,当机立断直接抢在元旦休息把我推去了20楼。因为那天是12月31号。没有人知道,如果我在急诊室不用任何药物等到元旦假期结束是什么结果。
20楼是院中院。瑞金和香港的合资医院,医疗环境与急诊室天壤之别。在我病情如此危重而且没有任何检查结果的时候,任何一个科室的医生纵然再可怜我,也是不敢冒然收我入院,刚愎下药。去那里是最好的过渡选择。去20的瑞安肿瘤中心似乎不需要特殊关系。只是,我们从来都不关心这种信息。
有时候,一句话就是一条命。
进了瑞安的第一件事是猛嗑止痛药,先几粒,掐着表观察反映,不管用,然后一把把的吃,效果也不是特别明显。后来决定用强痛定止痛针,结果悲剧的是,我当时太痛了,以至于神经性抽搐,打针会有自我保护一样的反映,臀部肌肉太过劲猛,针很难扎进去还是怎么的,好不容易扎进去了,护士吃奶的力气都用光了,就是推不动针管。再后来,用了止痛贴,4张。我瞟见护士手里那个包装上写着:40岁以上非癌症患者禁用。后来,等我可以下地活动,可以整理东西,有机会能读说明书了,才知道这个东西贴多了或者贴的位置不对,会影响心肺功能,有生命危险。
无论怎么说,我可以止痛了。我躺在那张美国进口的电脑升降病床上,听着电脑里的春江花月夜,那是光头找来的抗癌音乐,父母侧立在左右,闭着眼睛非常享受没有疼痛的时光,于是我信口说“如果不疼,这小日子过得还是很爽的。”
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妈先是扑哧一笑,然后流泪了。后来,这句话成了我生病期间的著名语录。
J主任是我的主治医生,我非常想用戴着金丝眼镜的干枣来形容他那慈祥而多皱的面庞。他具有癌症科室医生所必须的耐心、乐观和慈爱,艺高胆大,该出手绝对出狠手下猛药,病情一旦控制却又非常慎小甚微能不用放化疗就不用,毕竟,放化疗没有一样不是剧毒,没有一样是伤你有商量的。
话说抬我入了20楼,J主任神情严肃地把光头揪出去,门是虚掩的,我依稀可以听到J狠狠剋起惊魂未定的光头:“你是她爱人?”“你是做什么的?”“你还是个老师?应该有文化的吧?”“病人病成这个样子你才送进来,你之前干什么去了?”“我接了好多电话都是你的朋友让我照顾你们,可我看,你早干什么去了,再晚两天,你直接送太平间吧!”
我听到那番话,好一个幸灾乐祸啊。。。。。虽然,祸在我身上。但是有人站在我这边训老公,指责他关心不够,莫不畅快。
不过过了几日,我就畅快不起来了,我发现J主任和光头两个语言对接有问题,J主任作为医生是大众交流语,癌症这种病和其他病症不同,多的是人财两空的事情发生,很多用药是要同家属商量讨论订方案。而光头,第一次和医生打交道,当头来就是性命攸关的探讨,很容易出偏差。再加之J主任可能对这个置老婆重病如此才有反映的麻木书呆子心底很有看法,因此交流障碍否竹难书。
比方J主任问他“你们经济实力怎么样?”光头就会直愣愣的说
“您只管治病,别管经济能力!”
J主任习惯性托托金丝镜,看着这个穷得连头发都长不出来只能用家乐福特价九块九帽子遮住头皮的人,说“如果我们用赫塞汀的话,一支2.5万,每21天用一次,常规动过手术的人用一年,像你爱人这样可能一直要用下去,不能不考虑现实”
“大不了我一辈子不买房子了,她的命好歹比一套房子值钱吧,我总要给我儿子一个交代。”光头眨眨小眼睛。
我虽然对为救我命穷其所有的光头深有敬意,但是这种说话方式明显过于冲动硬气,缺乏必要的沟通技巧。哪怕你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但是对白口气也要柔软理性,否则医生只能感觉你勇气可嘉或者,不但没有头发,还没有脑子。
果不其然,光头在医生那里没有博得好感,光头和J主任谈过两三次自甘败阵,“怎么办啊,他不喜欢我。。。”
光头第一次开始因为不能讨好别人感觉沮丧:让医生喜欢自己,注重点自己多花点心思哪怕是多看一眼,是每个病人和家属多么灼热的奢望,尤其是重病。
学会和医生交流,是病人和家属的第一课,也是第一关。更多时候,这种交流技巧对病人很重要很重要,塞红包简单粗暴,需要彪悍的为人性情,于病人家属于医生都有着莫大的风险,不熟都不收红包。收红包对病人家属的经济压力大,然而不收红包对病人家属的心理压力大,若是被拒了红包,那个不安难受忐忑难以言表。相比较而言,言语交流就轻松很多。虽然我这点是弱项,更不懂如何让别人在短时间内喜欢不卑不亢的自己,但是,我是病人,病人直接交流远比家属来得直接坦荡柔弱。大凡医道中人,多有慈悲心,多少因人而异,看到垂死弱病之人难免心生悲悯,继而在交流中相比家属,病人有些磕碰冒犯也不太在意。所以我的经验是,如果可以做到让病人直接和医生交流,那么最好直接对话。
不过,据我了解,癌症病人很多自己并不知情,像我这种厚脸皮可以直面生死,和医生讨论自己活两年还是活一年半的病人很少。
真诚鼓励和我一样身有疾痛的同志们,既然我们已经被迫在人生钢丝上悬走,那么不如自己睁大眼睛自己攥紧那杆平衡杆,做个胆气让医生佩服的病人,让他对你另眼相待。

某领导 发表于 2016-8-23 09:55:01

J主任医术高明为人和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著名。著名的医生有不计其数的病人,不计其数的病人会让医生分外繁忙,分外繁忙会让医生忘了你是谁,我在头两个月的治疗里,一直被J主任叫做孙娟李娟王娟刘娟林娟,叫我于娟的概率比百家姓任意组合的概率高不到哪里去。起初我还试图去纠正他,后来想通了,无论他叫我什么,我都微笑。我不怕他把我的病情病症搞错,因为我学会了每次见面都能以最短最精确的语言描述一遍我得了什么病用了什么药现在什么反映。每逢此时,我都会想起最后一次从法兰克福回上海的路上看过的一部电影50First Dates,我现在面对的不是Drew Barrymore ,而是J主任,这两个人的相貌差别总是可以让我无可奈何笑出声。
在我抽血后的数个小时候,J主任踩着风火轮行走如风地来了“王娟啊,你的情况不是很好,我们决定给你用药了,先把高钙血症对付过去,我们怀疑你至少得了溶骨症。”。丢了这句话,J就不见了,我知道他要抢时间去拯救其他病人。我一头雾水,光头把脸贴到电脑上去,一手拿鼠标,一手拿检验单,查什么是高钙血症,什么是溶骨症。
他查到了结果,但是当时没有告诉我,之后我才知道,高钙血症是指血清离子钙浓度的异常升高,血清钙浓度高于2.75mmo1/L即为高钙血症。血清钙大于4.5,可发生高钙血症危象,如严重脱水、高热、心律紊乱、意识不清等,患者会死于心搏骤停、坏死性胰腺炎和肾衰竭等。我当时已经基本4.4mmol/L接近了,所以我有无力、头痛、失眠、食欲减退、恶心、烦渴等等症状。
溶骨症则更为可怕,溶骨症又称为Gorham Stout综合征(病)、大块骨质溶解(Massive osteolysis),是一种罕见的综合征,迄今文献报道病例也就近200例。因为J主任发现我整个躯干骨发生了多发性骨溶解,尤其是在锁骨、肩胛骨、肱骨、脊椎骨等等地方。溶骨症严重的病人可能会脊柱横断导致截瘫,累及大血管引起大出血。
光头没有瞒住我,因为这一天一拨拨的大中小医生都小步跑来告诉我,不能乱动,一点也不能动,小心的女医生告诉我不要起床,不要猛转身,不要弯腰。我唯唯诺诺点头答应,心底暗笑:“我倒是能起床转身啊,你知道我多痛嘛!”
奇怪的是,那一只价值3000多的豆奶大小注射液打进我的身体,我的血钙居然就正常了。不正常的是,那夜,我发烧打摆子41.4摄氏度。之前换病号衣我不能起身穿衣服伸袖子,衣服是前后反穿,后背敞着没有系扣子,高烧那夜我脑袋烧糊了,不认识光头了,夜里三点看到这个胡子拉碴的猥琐光头男,又发现自己衣不遮体,于是双手抱胸一阵狂叫“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走开,我要叫人啦!信不信你靠近我我咬死你!”
此事成为我在光头手里一辈子的笑柄。
我曾经以为,我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子,我的家庭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家庭。爸妈没有多少文化,勤劳质朴做个本分人是他们的终极幸福。老公出身蒲柳,和我一个版本也是苦学改变命运的教书匠。对于这种近乎平庸的平凡我已习以为常,三餐一宿,衣食无忧,想房想钱想课题,我和光头一如小说里所有的夫妻那样平淡爱世俗,老爸老妈一如电视剧里所有的老人一样操心爱唠叨。如此骨肉血脉贴肤相亲的人们,我再熟悉不过的人们,却让我大跌了眼镜:我从来没有想到,碌碌庸庸的家人们深藏在无尽岁月里的,居然是如此强大的内心。


我在诸多止痛药片和止痛贴的帮助下,止住了来自周身时刻骨折般的疼痛,躺在床上望眼欲穿等着CT引导穿刺的结果。光头顶着颗明晃晃的光头在医院各个楼层长窜下跳行走如风。终于傍晚时候,他伶着个红色的PETCT袋子低着头闷声不响进了病房门。

我问“结果出来了?”
光头闷闷地“嗯”
“什么结果?”
“乳腺癌”
“啊哈哈哈”整个病房响起了爸爸、妈妈和我一家三口如释重负的朗声大笑。那种久违的如释重负就像某年某月熟悉的考试发榜,虽然分数很差但是要庆幸是60分不是不及格呀。愚蠢而医盲的我和爸妈都高兴极了,太好了,乳腺癌,不是肺癌不是骨癌而是乳腺癌,我不能没肺不能没骨头但是我可以没有乳房。乳腺癌,如果我注定已经是癌症患者,那么,让我勇敢地接受我是乳腺癌这一现实吧!
光头推推眼镜没有说话,脸色阴沉地可以滴出水:也许只有他知道,乳腺癌也是可以死人的,而我那时那刻,距离死亡,也许就是那么一线之隔。
“不要轻敌,乳腺癌也是癌症”光头不忍多说,但是却不能不说。“情况比我们大家想得要好些,但是乳腺癌转移了,也不能掉以轻心。不过,肯定没事,你能抗过去的!”
“哈哈哈哈哈”反正就是高兴啊,我们一家三口三白痴哪里管光头杞人忧天,开始兴高采烈去讨论骨癌危险啊肺癌危险啊,好在我结婚生子乳房没用啦。护士进来送体温计,以为我家中了彩票,怎么会那么手舞足蹈欢欣雀跃。问清原委,原来是刚刚知道我得了乳腺癌。护士没说话,保持着职业微笑。
现在回想,无知是多么的可怕,无知又是那么的可笑。

不久之后,我发现一张带有光头特有的如同女人般秀气的笔迹的便签条,非常明显是光头一边打电话一边无意写下的,上面散散落落写着5年,生存期20%,不容乐观,最凶险,Her2+的字样。此外还有一个人的名字,被铅笔瞄得很粗:沈坤伟。

某领导 发表于 2016-8-23 09:58:49

我无言愣了很久,那个时候,我不懂Her2+的意思,不懂所谓凶险的意思,我甚至简单地认为只有一百个人里我只有考TOP 20,才能活过五年。现在想来,能20%的概率活过5年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而当年,无比沮丧。
我把那张字条无声地递给妈妈,妈妈飞速地看了一眼,微笑着说“咱不怕,咱都不信邪。你肯定没事的。”老爹也探过头来看了一眼,一贯妇唱夫随的他也提提嗓子自己给自己壮胆似的说“对,不信!我也不信了!”
我没有告诉光头字条的事情,他当时正在废寝忘食以准备高考准备考研的精神投身到一堆有关癌症的书里,尽信书不如无书,他一腔热血一片苦心一番刻苦的专研实践差点让我命丧黄泉,这是后话。
最初家人的不信邪,我分析因为无知,父母认识两个乳腺癌朋友,一个和我妈妈年纪相仿,存活20多年,硬朗得打得过我爸爸,另一个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还取了一样的名字,早我两年得病,如今已经去上班了。所以,理所当然,在他们眼里,乳腺癌如同崴了脚脖子,躺几天就好。他们不知道,乳腺癌也是要死人的。
然而此后一年多,当我的病友一个个巍然倒下,父母、公婆和光头的种种反映让我油然生敬:他们真的真的无所畏惧,从来不担心我是下一个,从来不担心我会有一天撒手走掉,他们只是每天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满心欢喜憧憬和期待我重新站起来的情形:老爹每日四点半起床,熬中药熬灵芝熬五红汤熬枫斗水熬绿豆水,然后瓶瓶罐罐装好挤第一班公交车挤第一班地铁送到医院或我租的房子;光头严格遵守土豆教给他的弟子规“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除非特别脱不开身,一般都是他守着,喝水喂饭端屎端尿,我睡多少夜医院,他睡多少夜躺椅,病友都笑我高档,拿个博士副教授当使唤丫鬟,听他一边扶着便盆一边给自己带的博士硕士布置实验让一帮老太太连番感叹咋咋作响。我妈不知道算不算最辛苦,但是却是最最心苦,她不能守着我,哪怕再担心再揪心再痛心,依然要在山东,做她那摊事和我在山东未竟的能源林公益,她是我亲妈,所以她知道我那一刻最需要的是家庭“生活在继续”的有条不紊以及社会心愿的未竟之事有人承,不是多一个人伺候屎尿。我理解所有的所有,虽然我们母女没有比心有灵犀更再多一点语言去交流。妈妈说“我明天回山东”,我说“好,你走吧”。我知道她在为我作什么,犹如她知道我懂她为我做的一切。
家人的应之若素处之泰然其实堪比良药仙丹,那种难以言表的强大内心也许不是每个家庭都有的: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虽然这个无声的舞台上只有我在孤军奋斗,但是我有无穷的力量和信心。
话说确诊之后,处处为病人着想的J主任风风火火冲来把我从20楼瑞安搬到了22楼,这不是两层楼的区别。这是全部按照香港自费和纳入社保三甲医院的区别。粗算算,我在20楼一个星期烧了四万不到五万的样子,最重要的是,给我的处理只是止痛、打泽泰降低血钙。说实话,瑞安我生命的转折点,我非常感激瑞安温暖、安静的病房,温柔轻语的漂亮护士,哪怕只给我安慰从来没有太多建议的医生们,这段等待确诊时间是我生命中最为脆弱和无助的时间,是瑞安给了我足够适应过渡的空间和时间。国内其实非常缺少有如此理念和硬件的肿瘤中心,哪怕不做别的,只是给肿瘤病人内心的抚慰和单一的止痛。
这家医院半年后因为贩卖药监局未批准的肿瘤药物被迫关闭,卷入无尽官司纠纷,对此我深感惋惜。
我是直接用病床推上22楼的,两张床兴师动众并排在走廊,我吃足了止痛药,贴满了止痛贴,所有人看着我用了半个小时一点点一点点挪动着换床。想当年年纪之轻病情之重轰动了整个楼层,也算得一时间的新闻人物,阿姨们啧啧惋惜里,我微笑着说阿姨们你们别看耍猴了。不知道当年围观看猴的病友多少还活在人间,多少又已经驾鹤西去。
往事不堪重记省。
22楼,是个乳腺诊治中心。全部是乳房问题女,一个个年龄各异被割了乳房的少奶奶们伶着引流管散步是22楼一大景观。妈妈喜滋滋跑进来说:这里好多好多乳腺癌啊,都活得好好的,就是割掉二两肉嘛咱不怕。。。。
同病房有个47岁的大姐,或者叫阿姨,听了妈妈的话,又看看病床上的我连连摇头:啧啧,那么年轻,动这种手术她老公同意吗?
为什么不同意?我没心没肺地问
我老公就不同意我切除,所以我做了保乳,喏,3年半复发了,唉。阿姨恨恨怨怨。
其实良久之后,我才知道,保乳与不保乳,与复发和不复发根本没有相关性。但是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压根没有能力去安慰和平复阿姨的心。
OK,我是不是要做所谓的切除手术呢?光头当时在奔忙我的转院手术,我的内心开始翻腾,开始思考如何去和他商量这个原本我认为不是问题的问题。
我是一个性别意识特别模糊的人。我的世界里,只有好人和坏人,好玩的人和不好玩的人,强人和凡人等等诸如此类依照人的品质性情的分类方式,男人或者女人,只有在公共场合去WC才有用。当然也有例外,在欧洲和师妹们旅游的时候,女用洗手间排起长龙而男用卫生间空无一人的时候,我会理直气壮一脚踹了门去男卫生间,倒不是特别内急,而是认为自己的时间不该用在等别人撒尿上。
虽然客体肉身来说,我是个虽不标致但是非常标准的女子,然而意识形态上我却一直非常茫然男人和女人社会、心理方面的定义。研究生期间选过性别与社会之流的专业课仍丝毫不能帮到愚钝且死活开不了窍的我。不諳风韵不解风情,哪怕意外偶尔成为别人眼里的风景。做女人是需要天赋的。我很佩服那些把自己作为女人的资源用到极致,哪怕没有实体资本却可以营造女人魅力的女人。我怕是这一生穿了风火轮也难以望其项背。所以,我窃以为,女人没有乳房没有什么大不了,我没有乳房更没有什么大不了。人生的意义如果仅仅停留在胸前四两肉,那么岂不是太不好玩了?
但是我却不能不问问光头的想法,因为我曾记得婚后不久他坦言对我的一见钟情,印象深刻里尤其提到他透过男式T恤和背带裤目测到我至少75B,并且试图用数学公式去推断上凸弧形。
事实上他错了,我穿75B的罩杯有点小。也许这点我应该写在为啥是我得癌症里面去警醒所有的年轻女子。虽然我此前是那种住北区,如果有男生进来而BRA挂在阳台都会让我手足无措的女生,但是现在得了癌症让我无所顾忌,我想把我的所有悔悟写出共享,哪怕可以只有一个女孩子看到后有所改变。我在选择罩杯的时候总是要纠结一番,75C有点大,75B有点小,想来不喜欢罩杯有点空,于是会去买B。反正也没有不舒服,只是会扑出来点而已。也许所有女生下意识里都喜欢缸满钵满,连我这个没有性别意识的伪女子在内:女人的BRA犹如男人的钱包,男人谁也不会嫌钱包厚。但是男人的钱包扑出来顶多丢点钞票,而女人若是选小点的BRA让乳房扑出来,却很有可能因为气血不畅积淤成了乳腺癌、纤维瘤。

某领导 发表于 2016-8-23 10:00:48

我小心翼翼问光头:如果我需要动手术,割掉乳房,你同意嘛?
光头当时在把便盆放回床架,他抬起明晃晃的光头,非常惊异地问“为啥不同意?割掉割掉割掉!!”那口气,就像发现菜篮子里有个烂了一半的发霉西红柿,赶紧赶紧扔,唯恐扔得不快。
“嘿!嘿!嘿!你能不能装出一点丈夫对妻子身体的留恋?毕竟我还是个75B+好不好?弧线你算过啊,难得的。”
“有啥用?儿子都喂好了呀。”
光头有时候经常会让我陷入无语状态。他和我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脑里除了化学方程式就是化学方程式,有时候我很难找到自己的试剂去和他发生反映。但他和我却在现实里是一对和谐夫妻,这点让我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旦我陷入无语状态,光头就会格外重视,以他的化学头脑,很难猜想沉默的我的想法。于是我的沉默经常会引发一场长谈,或经典精彩,或陈庸无趣。不过自得病,我们共同经历了是否割掉乳房,是否舍弃卵巢,是否需要卖掉房子的讨论,每次都会让我对这颗充满化学分子式的光脑袋油然生敬,并由此去思考男人到底是什么此类的哲理问题:我实在太不懂,太看不懂男人了。
光头和我对于是否手术切掉乳房的讨论详细描述了一个22岁男孩到37岁男人对于异性漫长的心理成长过程,由而让我有机会了解一22岁男孩对待75B+的猥琐想法以及37岁男人对女人的本质要求,他说他已经不再是22岁了,不再是看到女孩s曲线就会血脉喷张的年纪,如果一个男人到了37岁还去计较女人胸部到底几两肉,无疑只是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他说他只在乎我活着,让孩子有妈,让他有老婆,哪怕只有聊天讲心事的功能,至少,他知道心放在哪里,每天就会很安心地睡去,夜里抠鼻子,也会在黑暗里被背对背的我发觉笑骂的感觉很好。
也许,夫妻就那么简单。
也许男人有很多分类,嗜肉的食草的天性使然,只有种类不同没有好坏之分。前者喜性爱,后者爱思想。光头是后者,或许我17岁那年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不能彻底信任我的75B+是否可以跟随我一生,但是我能保证我的性情思想永远属于我,我。
正当我们调整心态踌躇满志准备好了一切问J医生什么时候我做手术的时候,J医生有点莫名其妙,哈哈大笑“你?你做什么手术啊?那么年轻割掉多可惜,留着吧,我们直接给你化疗吧”,J医生很忙,丢下这句话步履生风地走开了,他的时间是病人的生命,我使了个眼神,光头连忙追出去问个究竟,然后无功而返,或者他问到了什么,只是当时没有告诉我。
总之,我是个错过机会手术的癌细胞弥漫整个躯干骨的晚期病人。乳房上那点子癌细胞去掉不去掉根本可以忽略不计。舍掉割除乳房都成了奢望,我当时真恨不得自己可以把自己很是喜欢和骄傲、但现在却给我带来无尽病痛和绝望的乳房一把抓下来喂狗,算了,不喂狗,免得小狗得乳腺癌。

然而决定了化疗之后,我又遇到了重大挑战:我的乳腺癌确诊是通过CT引导下的骨髓穿刺,骨的转移灶确诊的,95%应该就是乳腺癌。然而我乳房上的肿瘤太小太小,不如一个花生米大,摸上去似有似无。金小龙主任提醒我们最好是有原发灶的穿刺才能100%确定,否则万一上了化疗,原发灶消失,而以后又有复发出现,会造成不能确诊到底是不是乳腺癌的情况。虽然概率很低,但是这种情况一旦出现,死就一个字。
然而,我那个原发病灶太小太小,即便穿刺,也有可能逮不住它。22楼负责放化疗的L医生是一个非常慈祥的温柔阿姨人物,可能可怜我的年轻和病重,对我很是优待。她揪来了光头纸条上的沈坤伟,著名的沈坤伟一进病房,痛得呲牙咧嘴的我就乐了,他是个准光头,中间溜冰场四周铁丝网的那种,非要用地方支援中央的策略把有限头发遮盖无限光亮的光头。
人若是病了,若是失去健康了,会主动丢弃很多东西。那个晒了BRA没收好的羞涩的我,袒胸露乳,任所有的乳腺癌医生摸来摸去按来按去。沈坤伟摸了半天说,难度挺大,不过很可能穿刺穿得出来。
我很勇敢地说:我去穿刺。这件事,我很勇敢,因为,当时我全身剧痛无比根本不能丝毫移动。去穿刺意味着我要再一次经历CT引导下穿刺的苦痛。事实是,上天总会奖励勇敢的人。第一次化疗之后,我的原发灶真的如期消失,八次化疗之后,准确的说我是在打第六次化疗的时候,我又真的复发了。若没有这一次的拼死穿刺,我真的死定了。
定了做穿刺手术之后,冲进来两个男医生,安排帮我穿刺,其中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声音也瓮声瓮气。我从心里很怕很怕他。医生交代几句,便出门去,只听临床的病人家属说:“啊哈,是屠夫王建帮你做手术啊!你走运啦!”

我不懂这走运二字的具体含义,不过我觉得家属送他的外号极其恰当。我那时太痛顾不得问他为啥叫屠夫,我又为啥走运。我那是真痛,痛到护工拖地拖把碰到我的床腿我都要不堪忍受厉声尖叫。不过不久之后,我真正明白了我的走运:我的肿瘤太小,穿刺穿了十几次,把整个左乳房和腋下打成了蜂窝煤,同时还发生了穿刺打出了麻药区的悲惨故事,另外一个医生愣是没有逮到我的花生米。而面向如屠夫的王建,接过那个让我瑟瑟发抖的穿刺机,轻松两下搞定。这倒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虽然他能肯定他逮到了癌肿瘤,但是还是自己飞速送去检验室做冰冻切片,给我盖了条被子躺在手术台上等到结果。那时赶上吃饭时间,小护士们和那个最先失手的医生都去吃午饭了,只有他陪着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一直不知道他为啥一直让我躺在手术台上,直至后来他亲自跑去取了我的加快切片结果,才如释重负说“走吧!回去吃饭!”他说他虽然99%肯定穿刺穿到了,但是还怕万一判断失误,如果万一没穿到,他接着帮我再做:他知道我折腾一次上一次手术台的难,他也知道这一次穿刺对我意味着什么。
此后住院,我又几次遇到了面如屠夫心如菩萨的王建,他只嘻嘻哈哈大大咧咧打着哈哈,他是威海来进修的医生,五一之后回了山东。至今我从没有机会感谢他,感谢他的妙手,感谢他的仁心。
谢谢你,王建。我自生病,流泪次数有限,然而回想此前手术台上的一幕幕,回想你看似有一搭没一搭,而实际帮我放松心情抚慰紧张的一句句,泪流满面。
王建帮我穿刺出来罪魁祸首,我进入了化疗阶段。
对于化疗,无甚好说,没有经历的人会认为很可怕,发须落尽,十指发黑,形容枯瘦,寝食难继。然而对于化疗过的人而言,也无非就是发须落尽,十指发黑,形容枯瘦,寝食难继。世上很多事,没有经历之前你会认为非常可怕惊骇,而确确实实落在你头上,需要你迎头赶上,你要知道,万事无非如此。世上万事并无可怕,你认为可怕的次数多了,也就成了可怕。

化疗药物有千万种,搭配方案有千万种,而各型各样的人有着千万种不同的体质,而化疗的反映差别之大让我大开眼界:我看到过打了化疗每日吐二十几次,每次都吐得出胆汁的李阿姨,别说下床,说话都有气无力;我也遇到过打好化疗立刻神龙活虎下床去赶着打麻将的大姐大;我遇到过化疗一定要吃甲鱼黄鳝一顿不吃就觉得自己命在旦夕肯定撑不过去今晚去的李妈妈,也见识过三天化疗三天就只喝开水的曹姐姐。

我的化疗反映并不是最为痛苦的那种。在病房里,遇到得痛苦的人多了,也就不认为自己痛苦了。虽然在别人眼里,我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但是,活着,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的方案应该也算作常规方案,环磷酰胺、泰素帝和表阿霉素三者齐上,我的不常规在于每一种药物我都是用足了人类的最大耐受量,并且初期见效,后期一边打化疗一边指标飙升,打到人实在不能继续承受,只能选择赫塞汀。我的反映也算得常规反映,前三次化疗的前三五天会呕吐呕吐再呕吐。然而非常规的受罪在于我是全身躯干骨转移,化疗呕吐,我不能起身,不能翻动,不能大肆擦洗。脏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每一次呕吐都会带来整个胸腔腹腔的骨痛。现在想想,也就会心一笑,没什么大不了,过来也就过来了。

最初化疗我的效果不错,全身骨痛逐渐消失,开始能慢慢在床上拉着床栏转身,翻身,床摇起30度也能倚床而坐了。然后一个个医生鱼跃而至,非常严肃地警告我:你可不能动,尤其不能下床!你的脊椎骨都是黑色的,就像树干一样被虫子蛀过,都不承重的,万一折了,全身瘫痪生活质量就会很低。
没人知道我对这句话的真实感受,我的脊椎骨已很难承受我自己躯体。更没有人知道,一年后的某日,土豆在小区玩,突然一辆车冲出来,我忘记了全身是虫蛀的整副骨头,一个箭步冲过去,拔起38斤的土豆快速趋至楼门口。我知道我不能如此做危险的事情,但是这是本能,不容思考。
当年的我想不到一年之后的样子,只能乖乖就范躺着,直到J主任百忙之中想起我突然冲进病房发现我仍然蜷缩在床上“于娟你可以你起来了,你躺着像个大象一样,消化排泄系统都会出问题,我怎么医你?”
我怯生生地说“医生不让我起来”
哪里知道这位骁勇的J主任立刻一阵风一样冲出去,敛罗来该楼层所有在值医生围了我一床边“你指出来,谁不让你起床的?你不起床回家躺着!”我飞速浏览了一下满眼的白大褂,发现每个白大褂都非常小心地交代我不能起床,于是只能做了个无奈苦脸“我尽量起床看看吧。”
然后,在吃了三根虫草的一个午夜,我吊好盐水,按捺不住全身的不适,突然坐起身来。那是我进此间医院此间病房第一次坐起来看到这个房间的全观,第二天,我站起来了。
脊椎骨没有断。

某领导 发表于 2016-8-23 10:02:41

话说没有人对癌症有多少经验,即便生活常识再过丰富的人也不会网罗来如何应对癌症这种知识做储备,这就难免会让很多很多病人和家属当化疗来临之际,饥不择路,走入道听途说的误区。细细回想,2010里我所经历的种种怪异荒诞的误区、骗局,可谓出生入死又一年。
我们的错误不在于没文化,我们的错误在于太有文化,我和光头加在一起有两博士三硕士的教育背景,有东洋北欧的教育背景,然而我们都不懂医学,都不懂去求助懂得医学的朋友师长,我们太过相信二三十年来所向披靡的的求学经验,我们太过相信书籍,太过相信专家,太过相信研究调查诸如此类的字眼,我们忘记了:尽信书不如无书。我们忘记了,写书的人都未必得过癌症,研究的人仅仅只是研究,我们忘记了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而病人和癌症种类的个体差异千差万别,我们也忘记了,我们在和癌症死神赛跑,没人给我们时间全部通透研究好如何对付化疗对付癌症。我们坐在生死台上,而不是实验台前。
光头算不得书呆子,却在紧急关头做了书呆子的事情:在得知我生的是癌症之后,他通宵研究20楼的癌症书籍,尤其饮食营养,总结出让我茹素的重大决定。一摞摞有关癌症病人饮食的《中国健康调查报告》《救命饮食》是铁证,更有甚者,到网上搜罗总结来60页的癌症素食菜谱,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的我,顿顿无肉不欢的我,被迫开始茹素:犹如一只老虎突然被当成了兔子养,每日只给胡萝卜白菜根。
现在回想起来,吃素并没有什么错,而错在于,在化疗的时候强制吃素。
估计也就是我这个体格了,从1月份到10月26日被告知基本病危处理的这段日子,一口肉食没吃过。甚至最可怕的是8月26到10月26,我陷入一个乳腺癌晚期病人合谋编织的阴谋,误听谗言,整整两个月,断食企图饿死癌细胞,除了吃中药,偶尔吃葡萄和芋艿,没吃一粒米、一颗油。同行三人,两人命丧黄泉。
现在想回来,茹素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时间选择不对。不吃动物蛋白切断癌细胞养分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忘记我自己也切断了养分,我不吃肉,但是我自己是肉,我不吃荤,但是癌细胞可以吃我。忘记了,我是动物,我不不是植物。也许一切不治而愈的神话的某些能量来源于心力,来源于自己,来源于自己有如神助的修复能力和高免疫能力。化疗本来极度伤胃,再去忌口,化疗本来损敌一千自伤八百,化疗的时候去强制吃素?
我不能妄下断言,但是我自身的实践,CEA指标是U型图。如果有化疗病友问我是不是真的该吃素,我会建议他:少吃油腻,多吃清淡,但是,一切要看自己的胃口,能吃下去的时候还是要吃的。把你的战斗力吃出来,如果你有胃口,白细胞又很好,尽量吃素。
我应该算得上幸运,我的治疗里遇到的奇人怪事,若要一言以蔽之,大概可以用“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概括。无论再聪明的人,在生死来临的压力下,在疑窦丛生的环境里,难免会有蹊跷和侥幸的心理,想去赌一赌搏一搏。作为有良知的人和作为曾经经历这一道道生死劫的病人,我认为有必要把我的经历一一写出来,我没有本事辨真,但是我在证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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