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领导
发表于 2009-2-17 00:32:42
小妾的阴谋
接下来,该轮到我们的庄敛之同学倒霉了,他这次的病,几乎要了他的命。
原来,有一天,庄敛之突然开始闹肚子,这个闹肚子可非同凡响,严重到什么程度呢?严重到无论什么食物,只要一往下咽,喉咙里面就觉得像针扎一样的疼痛,然后满肚子绞痛,但是这种疼痛很特别,用医案的原话记载是“满腹绞辣”,估计这种疼痛哪位都不想尝试,然后就觉得“腹中有气先从左升,次即右升,氤氲遍腹”,此时,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想去厕所了,到了厕所,泻得那可真是“痛泻”啊,肛门觉得像火烧的一样。
刚回来,肚子里又是一阵闹腾,然后再次急奔厕所而去。
估计那个时候恨不能住在厕所里,就不出来了。
那么泻得都是什么东西呢?全部都是清水一样的,有层白色的油脂,另外就是吃什么泻什么,都没有消化。
这次史无前例的大泻算是把庄敛之给折腾惨了,甚至在睡梦中都会大泻,狼狈不堪。
天哪,看来,一个闹肚子也会把人给折磨死啊!
于是赶快请医生啊,这帮医生这个说是停食,那个说是受暑了,再来个说是受寒了,但是开了所有的药物,全部都没有一点的效果。
就这样过了近一个月,在看我们的庄敛之同学,本来挺胖的一人,现在瘦得几乎没肉了,乍一看跟个鬼似的。
庄敛之的诸位老婆们不知道是什么反应,总之他的老母亲伤心坏了,那是“朝夕相视,哀号冲天,恨不能以身代也。”
正巧这个时候,缪希雍偶然路过金坛,庄敛之一听自己朝思暮想的缪老师又来了,就跟看到了救星一样,赶快让人去把缪希雍给请来了。
缪希雍来了以后,一看此时的庄敛之也确实可怜,怎么泻成了这样呢?
庄敛之哭诉了自己的病情,并把自己服用的几十药方都给缪希雍看了,缪希雍拿过来以后,说了一句中医史上的名言:“药苟中病,一方足矣,安用多为?”
然后诊了庄敛之的脉,发现脉象是洪大而数,知道此时庄敛之的体内是个热证,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热邪是怎么引起的(这是个谜团,我会在后面给大家揭开),但是,只要是有热,那就把热清掉不就可以了吗?
于是,开了方子:黄连、白芍、橘红、车前子、白扁豆、白茯苓、石斛、炙甘草,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方子,其中清热和阴,健脾利湿的药物都有了,缪希雍的治疗思路就是,我不管你这个热证是什么引起的,我只管把你的热邪清掉,保护好你的脾胃,你的身体自己就会恢复功能了。
他还特别嘱咐,这个药物煎好以后,要用冰凉的井水把药给镇凉了,然后再兑入一杯童便,这样才能服用(估计金坛的小男孩也开始要抢手了)。
然后,特别告诉庄敛之说:我开的这个方子别给其他的医生看到了,否则怕这些医生看到了,会“大笑不已也”(因为别的医生一定会想,这么个小方子,能治病吗?)如果你想活命,就坚持服用这个方子。
庄敛之连忙点头答应,然后晚上就喝了药。
这个药一喝下去,庄敛之感觉就像喝了薄荷饮料一样,那种夏日的清凉感觉,直入心脾,“腹中似别成一清凉世界”(这句话写得好,现在的广告公司可以借鉴使用),就这一付药,当天晚上就安睡直到天明,没有再大泻。
服用了三付以后,大便就基本正常了。
在患病的时候吃的东西,只要是温点儿的,就觉得特难受,必须是凉的吃下去才行,到了现在,突然觉得食物冷了就不行了,开始想服用温的食物了。
看到这里,缪希雍说,这是热邪已经清掉的缘故。
于是,在前面的方子里又稍微加了点调补脾胃的药,就离开了金坛,回到长兴了。
这个时候大病初愈的庄敛之是个什么模样呢?只见他“鸠形鹄面”,走在外面一看到以前的熟人,大家都吓得吐出了舌头——这位还能活几天?
过了一个月后,缪希雍又来到了金坛,庄敛之皱着眉头向缪希雍说:“怎么办啊?我的脾胃还没有恢复,现在一喝点水,就觉得肚子要胀得像要裂开,也没有胃口,您给想个办法吧?”
缪希雍说:“这是你泻了那么多,伤了阴气啊,此时不适合用汤药了,因为需要慢慢的调理,我给你开个丸药吧。”
于是开了方子:人参、白芍、炙甘草、五味子、黄芪、山茱萸、山药、熟地、牛膝、紫河车。
就是这个方子,其中人参、黄芪,这是补阳气的,可以健壮脾胃之阳气,白芍是和阴血的,白芍与炙甘草这是仲景的芍药甘草汤,有酸甘化阴之妙,山茱萸、山药、熟地是分别补肝、脾、肾,紫河车就是胎盘,这个东西欧洲人是绝对不会吃的,但我们中国人认为它可以大补人身之元气。
其中五味子收敛肺气,补五脏,因肺与大肠相表里,所以也可以收敛大肠之气,而用牛膝是壮腰腿之力,想必此时庄敛之连站着都成问题了。
这个方子庄敛之一直服用了三年,在这个方子的帮助下,庄敛之的身体康复如初了。
许多年以后,缪希雍发现庄敛之还把这个方子收藏着,“俨如重宝,十袭珍藏”。
但是,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最搞笑的实际是在后面。
在恢复身体的时候,缪希雍就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对庄敛之同学说了,说:“你如果想要身体好,那就要远离女色一段时间,这样身体才会恢复得好,你看你身子都这么弱了,再亲近女色,那多不好啊。”
庄敛之很疑惑地问:“那需要戒女色多久啊?”
缪希雍很保守地估计了一下,说:“怎么的也要一年吧。”(余劝其绝欲年余)
哪成想庄敛之同学是个对缪希雍无比信任的人,甚至会矫枉过正,只见他把心一横,干脆,既然老大您发话了,那我就把这些小妾们都给辞了吧!
没想到,缪希雍的劝解起到了破坏人家家庭的坏作用。
也可见当时的妇女是何等的没有地位,跟什么似的,说辞了就辞了。(敛之因出妾)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小妾们都走了以后,下面的仆人丫环才敢说话,就有人报告了,说庄敛之的大泻,就是某小妾的阴谋。(得尽发家人私谋)
原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文献中没好意思记载),有小妾在庄敛之的食物里给下了巴豆,导致的我们庄敛之同学大泻几乎死去。
天哪,原来如此,庄敛之同学差点用头撞墙:我对她们多好啊!
各位,我们千万别小瞧这个巴豆,觉得想整蛊谁就在他的菜里放点,需要知道,这个巴豆具有强烈的黏膜刺激作用,前面庄敛之感觉火辣辣的就是,而且,严重的中毒也会死人的,曾经有过二十滴巴豆油就要人命的记录。
一般中药里使用巴豆的时候,都是用棉纸把油榨去,然后用黄蜡包住它,再服用,那也是要十分慎重的,因为它泻的力量比较强。
看来,庄敛之亲爱的小妾出手还是比较重的。
庄敛之同学终于体会到:老婆多了也不是好事啊,管理不好会要了自己的命的!
但是,我写这个医案并不是要论述老婆多了以后的严重后果(现在各位也没有机会了),而是想说,这个医案反应了典型的中医治病的思路。
在一个外邪来临的时候,其实很多时候中医并不知道它是什么,就比如缪希雍根本就没有想到是巴豆引起的反应,但是,中医的思路是,不管你是什么,我只需要观察你在人体里面引起了什么反应,如果你引起的是热证,那我就帮助人体把热清掉,这样,身体依靠自己的力量就会恢复,结果也就把病给治疗好了,这就是本病的大致治疗思路,也是中医治病的模式之一。
后来,庄敛之同学不再留恋尘世间的快乐,一心向学,跟随着缪希雍学习,《先醒斋医学广笔记》的补充部份的工作,就是他给完成的。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2-17 00:33:56
东林书院的凋零
在公元1621年,缪希雍移居到了金坛,开始和弟子庄敛之和康文初整理自己的著作,他们将《先醒斋笔记》进行了增补,成为了《先醒斋医学广笔记》。
这一年,缪希雍已经七十多岁了。
在这个时期,有的时候是缪希雍自己提笔写几段,有的时候是他口述,弟子记录下来。
有的医史文献资料说缪希雍是因为阉党抓捕东林党人,才移居到金坛的,这是不准确的,因为此时,东林党人还没有向魏忠贤发起总攻,而魏忠贤也没有开始对东林学子痛下杀手,实际上,那些事情是发生在四年以后。
我在前面写的那些医案,似乎给人一种感觉,就是缪希雍总是在给周围的朋友看病,都是特脸熟的人,朋友套朋友的,其实不是,这是我故意选择的医案,实际上医生看病是不分朋友不朋友的,在缪希雍的书里也记录了大量的治疗普通患者的医案。
但是,缪希雍的这些朋友却真是值得写一下,因为,他们都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忠义之士。
让我一个一个来说吧,他的朋友中,有一个叫杨涟的人,这位杨涟是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进士,朝廷安排他当了常熟县的知县。这样,他就来到了缪希雍的家乡,为了真实了解当地民情,他经常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深入田间、街道,微服察访,这种踏实的工作作风让他深受老百姓的欢迎。
杨涟在刚刚来到常熟以后,就听说缪希雍是个豪爽忠义之人,不但医术高超,还对很多事情有自己的见解,于是就前来登门拜访缪希雍,希望了解当地的治理之道。
缪希雍和杨涟的脾气其实十分相似,都是忠肝义胆之人,两人一见如故,成为了朋友,至于杨涟所问到的常熟治理之道,缪希雍也毫不含糊,立刻把自己的亲戚给贡献了出来。
缪希雍的这位亲戚,是他的外甥女婿,叫毛清,这位毛清可不是一般人,是当时的大款中的大款,是个巨富。
缪希雍立刻把这个巨富外甥女婿给贡献了出来,说:常熟必须要兴修水利,兴修水利的钱,可以找这位大款要。
同时,还把这位大款(毛清有无数的水田)的水田种植经验也贡献了出来,让杨涟推荐给大家。
有这么一个舅舅,估计这位毛清大款一定会哭笑不得。
顺便说一句,这个毛清大款的儿子叫毛晋,此人值得一提。
这位毛晋从小就被缪希雍给灌输了一定要有文化的思想,因此和他的大款父亲截然不同,毛晋被缪希雍安排,拜了缪希雍的好友钱谦益(就是那位娶了柳如是的老头)为师,毛晋从三十岁左右就踏入了出版业,做了一个书商,不过他这个书商做的可是太大了,他建立了自己的藏书楼,叫汲古阁、目耕楼,藏书八万四千多册,其中很多是宋版书,他还雇用刻工、印工,刊印书籍六百多种,很不能当时整个大明帝国哪儿都有毛晋刻印的书(称为“毛刻本”),毛晋抄写的那些珍贵书籍,被后世称为“毛钞”,极其珍贵,毛晋当时在江西订制的宣纸,在纸的边上会盖一个“毛”字,因此被称为“毛边纸”,现在同规格的宣纸还这么叫,估计练习书画的朋友们会很熟悉。
这位毛晋还打破了一个记录,在历代私刻的书籍中,他刻的最多。
钱谦益自不必说了,他比缪希雍小三十多岁,但缪希雍仍然把他当作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喝酒,钱谦益曾经描述过当时的情景,他说有一次,缪希雍在酒席间慷慨陈词,对钱谦益说:“传称上医医国,三代而下,葛亮之医蜀,王猛之医秦,由此其选也。以宋事言之,熙宁之法,成方以致病也(意思是使用现成的药方,不知变通,导致不良后果);元佑之政,执古方以治病也(用古代的方子,可现在的病情变了,却不知随机应变)。绍述之小人,不诊视病状,何如而强投乌头、狼毒之剂(有毒的药物),则见其立毙而已矣。”
然后,又问钱谦益:“子有医国之责者,今将何谓?”意思是说你有治理国家的责任啊,现在有什么对策呢?
钱谦益自己记载到:“余沉吟不能对。”
钱谦益又说,缪希雍酒醉之后,“酒后耳热,仰天叫呼”,其郁闷之情可见。
后来,在东林诸子死后,钱谦益成为了东林人新的领袖。
现在,让我们再说回杨涟,我们的杨涟知县在任期间,正好是东林书院会讲的鼎盛时期,因此他也经常跑去书院听讲。
常在东林书院碰头的,除了缪希雍,还有一位,叫缪昌期。
这位缪昌期各位一看名字就能猜到,是缪希雍的亲戚,他们分别属于缪氏家族的两个谱系,缪希雍家在常熟,缪昌期的家族在江阴,有的医史书说他们是兄弟,这是不准确的,他们的辈分还没有搞清楚,他们自己也不以兄弟相称呼,但二位确实是志同道合的好友。
这位缪昌期也需要特别介绍一下,他是万历四十一年进士,这位还真不愧是缪希雍的亲戚,敢情脾气和缪希雍一样,都是忠义之人,敢于直言,胆子大得出奇。
杨涟和缪昌期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忧国忧民,希望以自己心中的理想来治理国家,希望人人都有高尚的道德思想,因此对苟且之人丝毫不能宽容,对奸佞小人那更是恨之入骨。
所以,当他们都到朝廷做官后,他们两人还是密切来往,共同进退。
那么,他们在朝廷里都做了什么呢?这又为什么会影响到医家缪希雍的命运呢?
其实,杨涟之前在朝廷做了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比如在“移宫案”中逼走李选侍,拥立光宗、熹宗登基等,这些我就不写了,留给写明史的人吧。
缪昌期也是,在朝廷里光明磊落,豪气冲天,大家知道这些就可以了,如果我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没有几页是写不完的。
我要说的重要的事件是和阉党的斗争。原来,他们在看到魏忠贤等阉党的误国行为后,十分气愤,开始毫无畏惧地向阉党展开了斗争,他们上疏怒斥了魏忠贤的二十四条罪状,但是,昏庸的皇帝却对此毫不理会,结果,魏忠贤在看到皇帝的态度后,在天启五年,开始对已经罢官回家的杨涟和缪昌期等痛下杀手。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2-17 00:34:07
这是一次大规模的杀戮,魏忠贤的走狗还列出了株连的名单:《东林点将录》,株连108人,说高攀龙是“公孙胜”、杨涟是“大刀”、左光斗是“豹子头”、缪昌期是“智多星”、李应升是“扑天雕”等,总之,将东林人物全部冠上“水浒强盗”的绰号,其中我们的缪希雍也赫然上榜,名字是“神医安道全”。
天启五年(1625年)六月,杨涟被逮押送北京,所过街市,沿途百姓都焚香哭送,祈祷他能够生还。
六月二十八日,开始审讯杨涟,阉党将锦衣卫的诸多臭名昭著的酷刑全部用于杨涟,折磨得他遍体鳞伤,气息奄奄。在过堂的时候,杨涟已经无法站立,是带着刑具躺在地上受审的,但他仍然毫不屈服,怒目圆睁,大骂阉党魏忠贤。七月庚申夜里,恼羞成怒的魏忠贤下令处死杨涟。
临刑前,杨涟咬破手指,写下血书一封。现在全文录入如下:“涟今死杖下矣!痴心报主,愚直仇人;久拼七尺,不复挂念。不为张俭逃亡,亦不为杨震仰药,欲以性命归之朝廷,不图妻子一环泣耳。”
“打问之时,枉处赃私,杀人献媚,五日一比,限限严旨。家倾路远,交绝途穷,身非铁石,有命而已。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
“惟我身副宪臣,曾受顾命。孔子云:‘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持此一念,终可以见先帝于在天,对二祖十宗与皇天后土、天下万世矣!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春风,于我何有哉?”
杨涟写完以后,仰天大笑,慷慨奔赴刑场。
死时“土囊压身,铁钉贯耳”,惨烈之至。
杨涟用死,捍卫了自己心中的信念。
天启六年(1626年)三月,缪昌期在江阴被捕,押往北京,在路过无锡的时候,与高攀龙、缪希雍等诀别,大家不胜悲愤,高攀龙对缪昌期说:“我辈处常胜之局。小人败,我辈胜。我辈败,青史上毕竟我辈胜!”其豪气长留青史。
在锦衣卫监狱中,缪昌期面对阉党的审问,慷慨激昂,气贯长虹,大骂奸贼魏忠贤。
用刑的时候,阉党曾利诱他,说只要承认受贿,就可以免去死罪。
缪昌期圆睁怒目,慷慨激愤地说:“一个人长寿有三种方法:第一是精忠报国,让国家安康;第二是让家风清廉;第三是保证自己的名节清白,这才是真正的长寿,否则多活何益?你们这些小人怎能懂得!”(士寿有三:寿国、寿家、寿身。寿国者,安社稷无疆也;寿家者,缵箕裘勿替也;寿身者,保名行不亏也)
于是,阉党开始残酷地用刑,“五毒备至”,折磨得缪昌期是死去活来。
最后,缪昌期终被活活打死,死的时候,他的十根手指全被打落,惨不忍睹。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活得长的,但是,在有些人心中,“忠义”是如此的重要,如果会受到任何玷污,那么他们不惜以死相卫!这种人,我们把他们叫做“忠义之士”。
此时,锦衣卫缇骑正在各地抓捕东林人,下一个目标就是高攀龙,于是,就出现了我前面叙述过的情节,高攀龙在听到报信后,神态安然,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落入这些阉党的手中,受他们的侮辱,于是,他换好了衣服,认认真真地写下了遗表,然后和家人告别,最后,在附近的水池中,自尽身亡。
在他的遗表中,他曾写道:“臣虽削夺,旧为大臣,大臣受辱,则辱国。”
那么,此时的缪希雍如何呢?
虽然他也是阉党通缉名录中的人,但是由于并不是朝臣,所以阉党对他还没有采取行动,这样,他就成为了东林人中唯一的能够自由活动的人。
好多营救的信息,传递危险的信息都需要及时地通知各处的东林人。
此时,已经没有人可以用了,这些信息,连仆人都不能相信,怎么办?难道要缪希雍亲自出马吗?
但是,他已经是将近八十岁的人了,能行吗?
当然能行!缪希雍豪侠一生,此时年龄虽大,但豪气何时稍有减少!
牵马来!烈马在嘶鸣,缪希雍老人身手敏捷,翻身上马,雄姿不减当年!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缪希雍纵马来往穿梭于各地,为了营救东林党人,传递各种消息。
有文献记载,他甚至都是在黑夜里行动的,数次“夜扣”某某家的门。
让我们来看一眼此时的缪希雍吧,让我们来给他画一个画像吧,让我们把他留在人间的最后的形象印在自己的心中吧!
这是一幅如此令人动容的图画:烈马鬃毛飞扬,奋蹄飞奔,在马上,年近八十的缪希雍满头白发,但仍是“电目戟髯”,如“羽人剑客”,长途的奔波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半点疲倦,在他的心中,流淌着激愤的热血,他的脸上,仍显露着不屈的怒容!
没有人觉得八十岁的人骑烈马奔波是安全的,但是,此刻的缪希雍已经觉得自己的生命不再重要,我甚至觉得,他是在故意放弃自己的生命,从而能与那些肝胆相照的朋友们一同而去!
我甚至能够想像得到,当缪希雍听说了一个接一个的朋友被阉党杀死后,这位八十岁的老人,是流着悲愤的眼泪在马上狂奔的!
就在缪昌期慷慨就义的第二年,天启七年(公元1627年),缪希雍去世,享年八十一岁。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去世的,当时的情景如何。
钱谦益曾说他是病死的,但也没有确切的描述当时的情景。
那就,让我们把一个八十岁的老人骑在烈马上奔波的情景,做为他最后的影像吧。
在我的心中,更宁愿他是死在马上的。
他终于和他的那些正直豪爽的朋友们在一起了。
如此,则死又何憾!
缪希雍,字仲淳,他小的时候身体虚弱,父亲早亡,他靠着自己的毅力,攻读医学,不但调养出了自己的豪侠之身,亦拯救了千万个病痛中的患者,他发温病学说之先轫,倡温邪自口鼻而入之学说,他的关于脾阴胃阴的论述,补充了李东垣脾胃论的不足,他的药物学的论述,与李时珍《本草纲目》同为明代药物学双璧。他为人豪爽正直,嫉恶如仇。他的一生,是豪情四放的一生,他的快乐,显现在给患者治好病后“攘臂自快”的豪情中,显现在听说哪里有病患会“千里必赴”的决心里。
他与他的东林朋友们的故事,将会与他的行医故事一样,被永远地流传下去,为后世所赞叹,所感动。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2-17 00:34:16
吴鞠通
一介书生吴鞠通
乾隆二十三年(公元1797年),一个叫吴瑭的婴儿出生在江苏淮安府的山阳县,就是今天的江苏淮阴市。
吴瑭字配珩,号鞠通,由于我们后世医学界更多地称呼他为吴鞠通,所以后面我们就用他的号来称呼他吧。
那时,山阳县是个宁静的小县城,吴鞠通的家庭在这里还是比较有名气的,因为他的父亲吴守让是个秀才,我前面曾经说过,古代的读书人如果没有国家给分配的工作,那都靠什么生活呢?一个主要的途径就是办补习班呗,我们这位吴守让秀才也不例外,他把自己的 家里拾掇拾掇,摆了几张桌子,墙上贴上几张励志口号,因陋就简地办了个补习班,上街刷了几张招生海报,就开始招收弟子了。
办补习班这活儿在那个年头远不如现在办外语班赚钱,孔子他老人家都收了三千多学员了,也没怎么见他发起来,跟现在新东方的俞敏洪比起来那差得不叫一星半点,所以就更甭提一个小小山阳县里的吴守让了,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反正捎带着,连自己的孩子也一起教育了,还省了雇先生了。
所以当时吴鞠通家里的情况是:书香门第,但是生活依旧比较清苦。
好在吴家的人有个特点,那就是办事认真,我们这位吴守让老师讲课那叫一个卖力,学生们纷纷感觉这点学费超值,精读、泛读、划重点、讲语法、讲作文还捎带着口语考前强化等等课程加起来就是那几两银子,太值了!于是纷纷前来报名。
就这样,吴鞠通父亲的学员还挺多的。
小小的吴鞠通就是在这样的学习气氛浓厚的补习班中长大的。
吴鞠通在家里跟着父亲都学习的是什么内容呢?您别着急,此时,吴鞠通还和医学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学的内容都是儒家的学问,是直接奔着科举去的。
这为他打下了深厚的学术功底,尤其是儒家思想中“忠”和“孝”的信条的影响是十分大的。
他的父亲,既担任着家长的角色,也负责吴鞠通的教育。吴鞠通也毫不含糊,读书读得那叫一个认真,直看得父亲是喜在心里:这孩子这么聪明,将来一定是科举有望啊!
吴鞠通也望着父亲那消瘦的面庞,回想着父亲为了家人的生活,辛苦讲课操劳的情景,心里也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让父母过上更好的生活。
在这样父亲教,儿子学的过程中,吴鞠通长到了十九岁,直出落成一个消瘦清秀的小伙子了。
然而,就在吴鞠通似乎要踏上科举之途的时候,悲剧发生了。
吴鞠通的父亲病倒了。
家里请来了若干的医生前来治疗,但是都没有效果。
那个时期,吴鞠通像疯了一样,每次来一个医生,他都要追着人家问:“我的父亲患的是什么病啊?怎么还不见好啊?”
“这个病是……伤寒。”“这个病是……元气大亏。”医生们支吾着,吴鞠通基本上就没有获得一个准确的答复。
那一年,在吴鞠通的记忆中是黑暗的,似乎没有了阳光;没有了欢笑;没有了温暖;没有了色彩,他是在不断的请医生、熬药、痛心、失望中渡过的。
走在街上,他羡慕地望着所有的路人,他们的身体那么的健康啊,原来健康是这么的重要啊。而他自己,则心里永远是沉甸甸的,总是惦记着,不知道父亲的病情哪天又会突然加重。
在那段时间里,吴鞠通最害怕的是在父亲的病榻前,伺候父亲喝药的时候,看到父亲消瘦苍白的脸。
因为,在这种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无用。
在病了一年以后,吴鞠通的父亲竟然去世了!
吴鞠通的精神因此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望着父亲平时上课的书屋,此时变得空空荡荡,墙上的写着书法的卷轴变得破旧不堪,随风摆动,朗朗的读书声不见了,以前那些父亲教自己读书的情景再也不会出现了,面对如此凄惨的景象,吴鞠通痛哭不已。
我们中国人有个传统,在办丧事的时候,逝者的子女要披麻戴孝,但是,吴鞠通却觉得一听到这个“孝”字,自己就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愧恨难名,哀痛欲绝,以为父病不知医,尚复何颜立天地间?!”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2-17 00:35:30
这是一句非常有名的话,“父病不知医,尚复何颜立天地间”,我前面写过很多医生就是因为父母的疾病而走上学医的道路的,但是实际上,我在读医书的时候,最早看到的是吴鞠通的这个故事、这句话。
过去儒家思想中太重视“孝”的概念了,过去的读书人认为,这个孝简直是无比重要,而吴鞠通的这句话反应了这种思想,你号称自己读的是圣贤书,但是面对父母的疾病,却丝毫不能帮助,最后连父亲去世了,连病名都没有搞清楚,你难道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孝顺的儿子吗?好意思说自己是个读圣贤书的学子吗?你好意思吗?
吴鞠通的话说得比较尖锐:有种没有脸面站在天地间的感觉。
在守灵的时候,吴鞠通跪在父亲的棺木前,感到无比的难堪,仿佛每一刻钟都是对自己的折磨。
最后,他终于跑出了灵堂,穿着一身的孝衣,奔跑在街市上。
怎么了?吴鞠通这是怎么了?他要干什么去?
是啊,让我们来跟着吴鞠通,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吧。
只见吴鞠通来到了镇上卖书的地方,对老板说:“您这里有医书吗?”
老板吓了一跳,这位,还披麻戴孝呢?怎么来买医书来了?但当他一看到吴鞠通血红的双眼,立刻打了个冷战,赶快推荐了《伤寒杂病论》等书。
吴鞠通买来书以后,跑回了灵堂,就在灵堂就开始看起了医书。(遂购方书,伏读于苫块之余)
在安葬了父亲以后,吴鞠通回到家里,仍然无法按捺住痛苦的心情,于是就继续在以前父亲教课的屋子里翻看医书。
那时,是个秋天,落叶飘落在院子里,飘落在窗棂上面,一种凄凉的情绪在吴鞠通的心里油然而生,父亲不在了,自己的前面的路该怎么走呢?
他一边思考,一边翻开了手中的书,是本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在很多年以后,当他写著名的《温病条辨》的时候,他在序言里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在那个时刻,他翻开《伤寒杂病论》,看到了张仲景写的序言,这个序言太著名了,它详细地描述了张仲景写《伤寒杂病论》时的写作动机,其中体现了张仲景的悲天悯人的博大情怀,言语质朴,感情真挚,在历史上不知曾激动了多少人的心,从而走上了从医的道路;也不知曾使多少医生在最冰冷的职业生涯中,获得温暖和前进的动力。
我有些朋友,是把这段文字和孙思邈写的《大医精诚》篇当作自己的做人准则,经常拿出来诵读的。
为了使各位能够一睹该文,现在全篇收录如下:
“论曰:余每览越人入虢之诊,望齐侯之色,未尝不慨然叹其才秀也。怪当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医药,精究方术,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但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务,崇饰其末,忽弃其本,华其外,而悴其内,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卒然遭邪风之气,婴非常之疾,患及祸至,而方震栗,降志屈节,钦望巫祝,告穷归天,束手受败,赉百年之寿命,持至贵之重器,委付凡医,恣其所措,咄嗟呜呼!厥身已毙,神明消灭,变为异物,幽潜重泉,徒为啼泣,痛夫!举世昏迷,莫能觉悟,不惜其命,若是轻生,彼何荣势之云哉!而进不能爱人知人,退不能爱身知己,遇灾值祸,身居厄地,蒙蒙昧昧,蠢若游魂。哀乎!趋世之士,驰竞浮华,不固根本,忘躯徇物,危若冰谷,至于是也。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纪年以来,犹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乃勤求古训,博采众方,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大论、胎胪药录,并平脉辨证,为伤寒杂病论合十六卷,虽未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若能寻余所集,思过半矣。夫天布五行,以运万类,人禀五常,以有五脏,经络府俞,阴阳会通,玄冥幽微,变化难极,自非才高识妙,岂能探其理致哉!上古有神农、黄帝、岐伯、伯高、雷公、少俞、少师、仲文,中世有长桑、扁鹊,汉有公乘阳庆及仓公,下此以往,未之闻也。观今之医,不念思求经旨,以演其所知,各承家技,终始顺旧,省疾问病,务在口给,相对斯须,便处汤药,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人迎趺阳,三部不参,动数发息,不满五十,短期未知决诊,九候曾无仿佛,明堂阙庭,尽不见察,所谓窥管而已。夫欲视死别生,实为难矣。孔子云,生而知之者上,学则亚之,多闻博浅,知之次也。余宿尚方术,请事斯语。”
这里面,其中有段话说那些世人总是一心追逐名利,不顾自己的健康,专门喜欢外表的美丽,而忽略根本的事物,等到健康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这些话现在也非常有现实意义,和好多人说的:“前半生用健康换金钱,后半生用金钱再换健康”有类似之处。
现在,有多少人为了当官、为了做成生意,每天都在狂饮、痛吃,最后终成一身毛病?
其实,健康失去了,又岂是金钱能够轻易换回来的吗?
吴鞠通后来自己说,当他身上还披着孝,看到张仲景写的世人都“外逐荣势,内忘身命”这个观点的时候,突然醒悟了,名利原来都是身外之物啊,原来健康才真正是一个人的幸福啊!此时,吴鞠通突然感到,自己的心中明亮了起来,在张仲景的博大的情怀的感召下,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吴鞠通自己说,在那天,他终于痛下决心,“慨然弃举子业,专事方术”。
从此,又有一个书生走上了从医的道路,而这个人,将在若干年后改变中医发展的历史,将温病理论在他的手中成熟起来。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2-17 00:35:41
去远方
吴鞠通在家里读书的这些日子,文献中没有什么记载,因为父亲去世了,估计他也就是一边继续父亲的事业——搞点儿补习辅导工作,一边自己苦读医书。
在这样的日子中,时光过了四年,在吴鞠通二十三岁的时候,吴鞠通的家庭里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再次给吴鞠通以很大的刺激。
原来,在这一年,吴鞠通侄子巧官病了。
在很多年以后,吴鞠通才知道巧官患的是温病,但是在当时大家却全不知道,也就是说,大家几乎还没怎么听说温病这个理论。
既然对温病理论不清楚,那么对温病的症状当然也不大会处理了,当时巧官的一个主要症状是咽喉发炎,当时的医生把这个当作外科病症来治疗,往里面吹了很多的冰硼散,结果这下坏了,嗓子反而发不出声音了,饮食的通过也开始困难了。
大家这才开始发慌,于是找来了其他的医生治疗,这些医生使用的方子有双解散、人参败毒散等,但实际上这些方子都不是那么的妥贴,结果是巧官的病情越来越重了。
那么当时吴鞠通的表现如何呢?看了那么长时间的医书,总该有些想法吧?
真实的情况是,吴鞠通一点儿嘴都没插上(未敢妄赞一词),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要知道,吴鞠通无论如何也是看了四年的医书了,不至于一点都插不上嘴吧,别不是大家都不相信他吧?
不是这样的,虽然吴鞠通也说一个原因是因为自己是刚刚学医(瑭以初学),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并不是说吴鞠通就知道该怎么治疗,只是因为自己是刚刚学医的,才谦虚不说,或者是说了大家都不相信。
实际上,当时吴鞠通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治疗(然于是证,亦未得其要领),我们完全可以想像到吴鞠通当时的心理状态,那叫一个羞愧交加啊,亲戚邻居也都知道自己整天的看医书呢,可是真正到了有人病了,自己却张口结舌,完全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整个一个插不上话,四年您都学什么了?
接下来的情况更惨,随着各位医生的治疗,巧官的病情更加重了,最后直至病危。
吴鞠通当时也急了,回到家里拼命地翻着医书:这到底是什么病啊?到底哪卷书里记载着治疗方法啊?到底在哪里啊?
在昏黄的灯光下,吴鞠通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中有一种发空的感觉,自己是因为当年父亲的病故而学医的,自己的父亲是没有机会拯救了,但是希望以后可以救其他的人啊,可是现在,侄子病了,自己还是连个病名都说不出来,是何道理?是何道理?!
终于,最可悲的一幕出现了,最后在各位医生的治疗下,巧官“发黄而死”,就是说在身体出现黄疸的症状以后,终于死去了。
吴鞠通在那些日子里,几乎是恨不得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人的,他还在不断地翻着书,到底自己这些书里面少什么内容呢?
实际上我们并不能责怪吴鞠通,只能说当时温病学说还不完整,而且,普及也非常的不够,很多医生还不知道有这个学说的存在,更甭提知道怎么治疗了。
所以说吴鞠通此刻在家里无论怎么翻书都是没什么用的,因为,在若干年以后,温病学说将由他亲自来进行完善。
在接下来的三年中,吴鞠通接着攻读医书,但是,他开始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一定要走出去,离开家乡,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接触更多的高人,看到更多的医书,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提高自己的水平。
那么,这个远行的契机在哪里呢?
就在吴鞠通二十六岁的时候,他终于决定,不要再等待了,自己出去寻找机会吧!
此时,吴鞠通的家里已经十分贫寒,二十六岁的吴鞠通需要担当起养家的重任了,于是,他告别了母亲和家人,踏上了远行的道路。
那是个初春的日子,江南已经是莺飞草长了。
年轻的吴鞠通背起行囊,向寒冷的北方而去。
他的目的地是,北京。
大开眼界
来到北京以后,吴鞠通首先要做的事情并不是拜师学艺,跟现在考上医学院校的学生不一样,吴鞠通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吃饭,如何赚钱,给家里带回去养家糊口。
单凭这点,就跟我们现在的医学院学生没法儿比了,我们现在来到北京,那就是一个学,书有的是,老师很多,大家都愿意提携新人,你去拜个老师,人家连份礼都不收,就可以跟在诊桌边上抄方子了,估计吴鞠通要是知道有人有这等学习条件,一定会嫉妒得眼红的,可就是在这种条件下,我们还有很多同学选择了整夜的打电子游戏玩,然后白天睡觉。不知道吴鞠通听到这样的消息后会作何感想。
当然,吴鞠通也可能完全没有精力来思考现代大学生的成长问题,因为肚子太饿了,兜里也没钱了,现在最吸引他的话题是:去哪里赚些钱?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此时,清朝ZF组织的一个巨大的工程给了吴鞠通生存的机会。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2-17 00:36:18
这个工程就是:编纂《四库全书》。
要说这可决不是一般的工程,这活儿太巨大了,整个这套书共收录古籍三千五百零三(3503)种、七万九千三百三十七(79337)卷、装订成三万六千余册(看着都眼晕),准确地说,等到吴鞠通来到北京的时候,编纂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剩下了抄写工作。
您可别小瞧了这个抄写工作,这也是无比巨大的一个工程啊,吴鞠通进北京时是1784年,在这一年,文渊阁、文溯阁、文源阁、文津阁这“北四阁”的四套已经也抄写完毕了,开始抄写文宗阁,文汇阁和文澜阁这“南三阁”的这三套了,这活儿正好被吴鞠通赶上了,当时对抄写人员的录用还简单,就是贴出招聘告示,然后应征者面试(看着眼熟,和现在人才招聘会类似),面试的时候让应征者当场写几行字,看字体端正的,就可以录取了,到后来,这活儿改成从乡试落第的学生中选了,那就是各个地方ZF的事儿了。
当时估计吴鞠通正在北京的街头晃呢?一边还愁着去哪里吃饭,猛然间,一抬头,看到了抄写《四库全书》的招聘广告,心中立刻感觉有了希望,这个活儿好啊,可以一边赚钱,一边看书,哪儿找这么一举两得的工作去?
得,别耽误时间了,赶快去应聘吧。
吴鞠通是个读书人出身,写字那简直是太容易了,还用考吗?结果他马上就被录用了。
就这样,吴鞠通在京城站住了脚跟,开始了一边抄写,一边学习的过程。
当时抄写的人员一共有三千多人,每天保证工作的有六百人,按照规定,每人每天抄写一千字,这对吴鞠通来说实在是小意思,太简单了,而且还有休息的时间,最关键的,是《四库全书》收录了当时几乎所有有价值的图书,吴鞠通在这里可以免费看到天下所有的书籍,这样,他就可以补充上自己在家乡时读书的不足了。
我有时甚至怀疑,吴鞠通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学习机会才来到北京的。
吴鞠通利用这个机会,找到了从古至今的医书,开始刻苦攻读,学业大进,由于他在家乡时攻读了七年的医书,已经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此时当他面对如此众多的医书时,他开始能够全面地把握中医的各种学说了,其中,给他启发比较大的,有明朝吴又可写的《温疫论》这本书。
这本《温疫论》我可得好好给各位介绍一下,因为它是温病理论的发轫之作。
写这本书的吴又可是明末的人,家乡在江苏的吴县(现在的苏州),在崇祯年间,全国爆发了几次大规模的瘟疫,死亡人数众多,经常有“一门数十口,无一口仅存者”,吴又可痛心疾首之余,“静心穷理”,并结合自己的临床经验,写出了这本《温疫论》。
在此之前,人们对瘟疫的认识是不够的,以为这都是伤寒病,是受寒才患上的,吴又可告诉人们,这不是伤寒,这是“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现在知道是细菌病毒了)”,这种“异气”可以传染,可以通过空气传染,也可以通过接触传染,他还特别的指出,这些邪气可以通过口鼻进入人体,而不是伤寒体系所言的通过全身的皮肤。
总之,吴又可把瘟疫从伤寒体系中分离了出来,而后世的医家,又从吴又可那里受到启发,把温病从瘟疫体系中分离出来。所以《温疫论》这本书对温病理论的形成非常重要。
实际上,吴又可当时论述的疾病中就包括了部份温病,他的《温疫论》的书名中就用了“温”字。
当吴鞠通看到这本书的时候,眼睛立刻就亮了,原来,问题的答案在这里啊!
他回想起了侄子巧官患病直至死去的过程,心中逐渐明白,这并不是伤寒,而是温病啊,他开始为自己的学问的不足感到惭愧,同时,开始更加深入地学习和思考温病的理论。
这个时候,他已经能够见到叶天士写的书了。
这位叶天士,我实在也得写上几笔,因为这位在温病理论体系中太重要了。
叶天士,名桂,字天士(瞧人家这个字起的,看着就不凡),这位实在不是个一般人,非常聪明不说,人家还特谦虚好学,小的时候先后拜了十七个老师,就单拿药物炮制这块来说吧,人家就单独拜了个老师,在老师的诊所里专门干抓药、炮制这个活,结果学成后,对药物如何炮制,炮制后药性会走那个经,那是了如指掌。
这位叶天士在学完了十七个老师后,成为了真正的高手,我读医书最喜欢读叶天士的医案,你看他每写出一个方子,就像顶尖的武林高手,一出手就是多少个变化一样,叶天士的一个方子里,一出手就是多少个法,他把所有的老师的学问都融会贯通了,出手间变化无穷,鬼神莫测。
结果是患者如云,叶天士基本上是每天就在低头开方子,根本就没有时间写书,所以,叶天士流传下来的《温热论》和《临证指南医案》等书都是他的弟子整理的,《温热论》是叶天士在舟中(估计是在出诊的路上)口述,弟子们拿着笔记录的,但人家叶天士就这么一个口述,可不得了啦,就标志着温病理论正式形成,因为他老人家这么一聊,就把温病的来龙去脉,病因病机、治法方药都给聊出来了,这本《温热论》现在还透着那么股的口语化,可是越看越有嚼头,您拿来仔细看看,估计现在还有很多人觉得高深莫测呢。
吴鞠通在看了这些书以后,我估计当时一定是感觉到大开眼界,热血澎湃,原来,这个温病里面有这么大的学问呢!
怎么办?没说的,开始集中火力,猛攻温病吧!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2-17 00:36:35
潜龙在渊
吴鞠通这个人非常的有趣,从后面的医案中来分析,他是个非常性急的人,很直爽,有话直说,但是,在开始看病的这个事情上,他却是个十足的慢性子。
不但是慢,而且是非常的慢,从他十九岁读医书开始,到二十六岁来到北京,他就基本没有治疗过患者,从二十六岁到三十六岁,在北京的十年里,他也是疯狂地攻读医书,但是也没有看什么患者。
用吴鞠通自己的话说,叫:“未敢轻治一人”,就是说,自己没有敢轻易地去治疗一个患者。
这也太谨慎了吧?我研究过这么多的医家,如此谨慎,吴鞠通绝对该排在第一位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读了十七年的医书居然还不敢轻易地去治疗一个人呢?
原来,是吴鞠通太痛恨那些自以为读了点医书就给人看病的庸医了,那个时候很多人都把行医当作很容易的事情,似乎干其它的事儿失败了,实在没什么出路了,搞个秘方骗骗钱总还是可以的,吴鞠通曾经说过:“俗医之病百出,余不忍言。即以一端而论,京师谓做买卖,绍兴谓之开医店。可耻之极,遑论其它!且即以市道论,杀人以求利,有愧商贾远甚。”这些话的意思是:那些时候在北京把行医叫做买卖,可见在某些医生的心目中患者的地位,和一些肥乎乎的猪头没有差别,但是那是人命啊,你拿这些人命来做买卖,其道德水准比一般的商人不知道要低多少倍呢!
吴鞠通之所以这么恨这些医术不精的医生,很大的原因是基于自己家的经历。
因此,他对行医这个事情看得比天还重。
因此,他宁可苦读医书,期望获得更多的知识以后再行医,这样就不会耽误患者,这样才能做个自己心目中的好医生。
这个时候,他认识了一个朋友,此人对他的影响也很大,在某种程度上也导致吴鞠通的慎重。
这个人叫汪廷珍,号瑟庵,吴鞠通总是称呼他为汪瑟庵,是吴鞠通的老乡,和吴鞠通几乎同龄,当时这个人也在北京,正在准备考科举,他和吴鞠通两个人意气相投(我们无法查阅到他们是否在老家时就认识,但是都是山阳这个地方的学子,很有认识的可能),但是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人脾气太合拍了,因此,他们做了一生的朋友,在很多年以后,当汪瑟庵去世以后,吴鞠通甚至曾经感觉到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变得非常的孤独。
就在吴鞠通到了北京的第四年的时候,当时还是一个考生的汪瑟庵对吴鞠通说了一句话,他说:“医非神圣不能。”这是他由衷的感慨,吴鞠通听了以后颇受震动,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想做个好的医生,非要有超人的学识不可,医生不是一般人想做就能做的。
当时吴鞠通听了这句话以后,觉得太有道理了,于是就把这个话记在心里,随时用来鞭策自己,用他自己的话说:这话在他的心理掂量了四十来年(兹经历四十年矣,时时体念,时时追思)。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人家吴鞠通太重视患者的生命了,他后来写了很多关于医生的学问修养的文章,其中对医生的要求颇高,在他晚年写的《医医病书》的开头,就提出了对医生学问的要求,开篇五个小文章,全部都是关于五运六气的,依次为:一、医非上智不能论;二、气运论;三、医不明六气论;四、医必备四时五行六气论;五、三元气候不同论。
列这个什么意思?按照我们吴鞠通同志的意思是:如果连这个你都不懂,这本书后面的内容您就甭看了,看了也没用,按我想法您绝对做不了一个好医生,别愣着,赶快回去补课去吧。
悄悄的说一句,现在百分之九十的中医师都不会这个东西了,这让我经常怀疑现在我们学的中医和古代的中医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东西。
看来,吴鞠通学医十七年从不轻易给人看病,除了他自己特别的谨慎,也有朋友的赞同。
那么,这位汪瑟庵到底是何许人也,能够与吴鞠通如此的心心相印呢?
原来,他也是贫寒人家出来的,而且,经历和吴鞠通特别的相似。他也是在十来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母亲带着他生活,那时的生活,简直太贫寒了,经常是吃不上饭,有次在大年三十的夜里,家里没有粮食,就和母亲各饮茶一碗,吃几根咸菜,就算是年夜饭了。
大年初一,别人家都放炮欢庆,汪瑟庵的任务就是翻开书,开始苦读!
就是这样的人,和吴鞠通怎能不脾气相投?!
俗话说,梅花香自苦寒来。这种连饭都吃不上还要读书的人,那才会真正的读懂书中的内容,就在他对吴鞠通说完“医非神圣不能”这句话以后没多久,在乾隆己酉五十四年(1789年)汪瑟庵高中一甲第二名进士(榜眼),有的资料说是状元,这不对,我们要实事求是(汪瑟庵后来的书斋就叫“实事求是斋”),中的是第二名,但说句实话,这已经是够厉害的了,从此汪瑟庵同志平步青云,最后官至礼部尚书,而且做了嘉庆皇帝的老师很多年,嘉庆皇帝后来加授他太子太保衔,可谓功成名就。
一般做官做到了这个份儿上,跟皇帝都搞成了师生关系了,应该有些架子了吧?还真不是这样,人家汪瑟庵依旧节俭,回乡的时候,搁别人中了榜眼,那是要敲锣打鼓的,举着进士及第的牌子在街里横晃几圈,让隔壁平时瞧不起自己的阿猫阿狗好好看看的,可这位汪瑟庵回乡就是一个破马车,多了一个仆人而已,别人都以为他是落第而回呢(与诸生落第归者无异),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人家在朝廷里不营私结党,“百官见之莫不肃然”,当时他还主管国子监,对学子们特好,谈话就跟父亲兄弟一样,培养发掘了好多人才。
另外从他和吴鞠通的关系也可以看出来,他当了官以后,一直和吴鞠通特要好,经常在一起讨论医学问题,吴鞠通的医书《温病条辨》就是他给参订的,还给写了序言,序言的落款是:“同里愚弟汪廷珍谨序”。
瞧人家谦虚的,还说自己是同乡的“愚弟”,那时候他已经是礼部侍郎了,就这份客气就很难得了。好多人看这个序不知道这个汪瑟庵是干什么的,以为就是一个小老乡,实际上吴鞠通的命运是和汪瑟庵联系得很紧密的。
但是,“未敢轻治一人”的意思也不是就不接触临床,吴鞠通曾经说过,他在这个时期是“进与病谋,推与心谋”,意思是说白天在看到疾病的时候是在面对着疾病思考,晚上回来是自己用心再去揣摩,这句话说明他也经常接触病例,有可能是有一些跟师实习的机会。
但是,“进与病谋,退与心谋”这句话算是流传下来了,算是中医名言之一,后世的很多医家把这句话做为座右铭,时刻提醒自己,要认真思考,各位可以把这句话抄在本子上。
就在这样的苦读与思考的过程中,十年过去了,吴鞠通到了三十六岁的年龄上,在这一年,北京发生了一件大事,改变了吴鞠通的命运。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2-17 00:36:49
初露锋芒的时刻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呢?原来,在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京师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瘟疫。
这场瘟疫来势凶猛,在很多史料中都有记载,对于这次瘟疫的治疗,当时的医生也不知道该怎么治,估计是大家开始疯狂地翻书,想找到治疗的方法,但最后只能急得干瞪眼,结果因瘟疫而死者不可胜数。
纪晓岚曾经记载到:“乾隆癸丑春夏间,京中多疫,以张景岳法治之,十死八九,以吴又可法治之,亦不甚验。”
这里面提到的张景岳,是明朝的一个医学家,按照纪晓岚的说法,看来张景岳的办法此时不大灵了(其实是大家不会应用而已,后面我们将看到吴鞠通是怎么用的),而吴又可是我们前面提过的写《温疫论》的那位,他的办法主要是使用大黄等药来泻下排毒,此时这个方法证明也不行,当然,不是说人家的办法不好,而是不对此时的这个病证。
这个时候,吴鞠通正好是三十六岁,学医已经是十七年了,怎么办?难道还要谨慎地等待吗?
其实我相信这也是吴鞠通当时正在问自己的问题,他也一定在观察着疫情的发展,观察着患者的症状。
这个时候,倒是吴鞠通的朋友们坐不住了,大家纷纷跑到吴鞠通的住处,围着吴鞠通,开始劝他:兄弟,出手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都养了十七年了,怎么着也该用一回兵了!
吴鞠通还在犹豫:我的学问还不够……
朋友:啊?您的学问还不够,那边刚学两个月的都开始治病了,您要是总这么谦虚那可就没个头了!回头您学了七十年还觉得自己学问不够,那可怎么办呢?甭想那么多了,上吧!
就这么着,吴鞠通被朋友们推上了前线。按照吴鞠通自己的说法是:“诸友强起瑭治之”。
实际上这是一种客气的说法,面对如此大的瘟疫,以吴鞠通忧国忧民的性格,能袖手旁观吗?其实他是早就应该做好了上前线的准备,因此才能一出手就有了很高的命中率。
那么,吴鞠通到底是用的什么法儿来解决这场瘟疫的呢?
让我们来看看他的医案吧,很庆幸,在《吴鞠通医案》中留下了公元1793年的几则瘟疫医案,这让我们得以一窥究竟。
癸丑年(1793)年七月初九日,有位姓刘的同志请诊,这位刘老同志六十岁了,一向好喝两壶,这在中医里叫做“酒客”,患上瘟疫以后,这些医生以为是伤寒,就给这个刘老同志解表药发了发汗,结果是导致“津液消亡”,病不但没有好,反而更重了。
吴鞠通来到刘同志的家后,一看,果然是够重的,只见这位现在开始尿血了,一尿就是半盆(各位别害怕,这是和着尿液呢,要是全是血那他就等不到吴鞠通的到来了),一问,敢情都已经尿血尿了三四天了。
再看他的脸色,脸上的颜色“大赤”(注意:这是中医的望色诊法),然后再看舌头,只见舌苔老黄,中间是黑色的(这里也要注意了,舌苔的颜色如果是焦黄的颜色,如果还很干燥,那就是体内有热的标志),嘴唇也干裂了,连吴鞠通都纳闷,怎么热成了这个样子,难道热邪就没有泻出的道路?
再一问,果然没有,原来这位已经七天没有大便了。(其实也有出路,都从尿里走了,尿血就是)
通过这一番检查,吴鞠通基本上就可以断定了这个患者的瘟疫的性质,怎么断定的呢?各位您仔细瞧了,首先吴鞠通是不知道这个病邪到底是什么,他手里那阵还没有显微镜,他只能判断这个病邪在人体的内部引起了什么,通过看脸色,查舌苔,瞧嘴唇,吴鞠通上来首先判断这个邪气在人体内引起了热证,然后他又马上判断,这个热证导致这个刘同志体内的津液快要消耗干了。
那么,为什么这位刘同志体内的热会散不出去呢?原来是由于七天没有大便,导致的气机完全的阻塞了,这个时候,需要对证处理,马上通便,中医有个术语,叫“急下存阴”,通便以后,气机通畅了,热邪就会出去,津液也就可以不被消耗干了。
各位可别小瞧这个大便,我见过多少位老人就是因为这个大便没处理好,最后中风了,一问家人,都是七八天没大便了,撬开嘴,舌苔都是黄黑的。
吴鞠通此时知道必须立刻使刘同志的大便泻下来,于是就开了大承气汤,其中减少了枳实、朴硝的份量,增加了牡丹皮(这是泻肝经郁火的),和犀角(这是泻心经之火的)。
开完了方子,吴鞠通就回家了,等到第二天再诊时,就问昨天大便泻了吗?
患者家属回答:“泻了,现在尿血已经止住了。”
吴鞠通让患者张开嘴,再看舌头,还真不错,舌头上的津液开始多了起来,这说明体内的津液已经开始保存住了。
于是有根据现在的情况,停止了使用泻下的药物,张仲景的原方就是让患者一旦泻了,就停止继续服用剩下的药物,叫“得下,余勿服”,这是什么意思?是气机一旦通了,就不要再泻得伤了正气了,《伤寒论》这本书为患者考虑得精细到如此地步。
吴鞠通就开了新的方子,是:焦白芍四钱、犀角四钱、麦冬四钱、牡丹皮五钱、银花五钱、细生地五钱、生甘草两钱、天门冬两钱。
这个方子里面清热的,滋阴的都有了,犀角、丹皮刚才讲了,好在那会儿犀角还有地方买,现在再倒卖该判刑了,金银花是解毒透热的,生地、天门冬是滋阴的,过去生地还有细生地和大生地之分,开出的方子用途是有差别的,这里面的讲究以后再给各位讲,此处让人奇怪的倒是白芍,怎么出来个焦白芍呢?
原来,过去医生认为白芍生用乏肝,炒用敛肝,而如果有血证,那么最好用炒焦的,有收敛阴气的作用,现在已经不大讲究这个了,一开方子就是“白芍”,各地药店的理解就不同了,有见白芍给生的,有给炒的,但是还是有讲究的医生,该生的开生的,该炒的开“炒白芍”。
因为吴鞠通考虑到患者曾经尿血,因此用了焦白芍,以防止复发。
这个方子陆续服用了七天,期间稍有加减,到了七月十七的时候,这个患者的情况就已经很乐观了,已经能够喝粥了(敢情原来都是挺着来着),吴鞠通来诊断后,认为邪气已经去掉了七八分,此时已经是以阴虚为主要矛盾了(阴虚甚于余邪),于是就开了新的方子。
方用:复脉汤去掉人参、桂枝、姜、枣等温热药(复脉汤,又名炙甘草汤,是《伤寒论》中的方子,用来治疗气阴两虚引起的心动悸、脉结代等证),开两付。
这个复脉汤可是《伤寒论》中的一个名方,组方那叫一个高超,我自己在学医之初曾经因为过渡劳累,心脏出现了问题,患了房早,心脏每跳七八下停顿一下,自己觉得快要告别人世了,我们那里的顶级医院经过无数次检查都查不出问题出在哪里,花了很多钱(很心疼啊),请了很多的大主任,最后无奈我回家翻开教材,看到“心动悸,脉结代”几个字,就抄下了炙甘草汤这个方子,只喝了两付药以后,就痊愈了,我对中医的信心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增加的,所以对这个复脉汤简直是太有感情了(故此多说了几句,各位别嫌啰嗦)。
吴鞠通在十九日和二十一日,又分别在复脉汤的基础上加上了生龟板、生鳖甲、生牡蛎三味药,这一加不要紧,各位,这个方子就是吴鞠通根据复脉汤创立的新的方子:三甲复脉汤,专门用来治疗热病以后阴液损伤的,此方亦留于青史,现在仍在应用。
其实,到这个时候,这个患者已经没有大碍了,现在只是调理而已,本着食疗的原则,吴鞠通在后面的方子里又加上了海参两条、鲍鱼片五钱,最后这个患者就好了。
各位该问了,吴鞠通怎么了?这海参鲍鱼还能加到药里面?再加上龟板、牡蛎,这不成了海鲜汤了?
原来,在中医里面,这海参、鲍鱼可是好东西,海参是个补养精血的东西,阴阳双补,王孟英写的《随息居饮食谱》中就论述过海参的好处,有一天我上美国的医学网站查资料,看到他们还在研究海参的抗肿瘤作用呢,而鲍鱼是补阴补血的,好在那个时候鲍鱼还特别的便宜(海边的人说过去鲍鱼壳比鲍鱼肉值钱),大家都能够用得起。
海参、鲍鱼等药是温病学家们经常用的药物,叶天士就经常地用,在他的医书里随处可见,但是徐灵胎特反对用这个,估计徐灵胎自己曾经喝过,他觉得腥膻欲呕,患者会受不了的,他还经常在书里建议叶天士自己也喝喝试试。
个人口味不同,现在还有生吃的呢,所以也不能太指责叶天士了。
而且,我还见过海参的受益者,清朝有个大医家,叫黄元御,做过乾隆的御医,他的传人在西安,叫麻瑞亭老中医,我学中医最早学的就是他的路子,他老人家活到九十七岁(现在已经去世了),还写书出诊呢,别人问他,你到底有什么秘诀啊?他一概回答:得益于海参。
他在老年时,每次感到精力不足的时候,就吃手指大海参的五根,他自己说就是这个秘诀,让他长寿,后来他还用海参来治疗再生障碍性贫血,疗效也不错。
各位在给父母养生的时候可以参考一下。
大家一定也发现了,为什么吴鞠通治疗温病,使用的都是《伤寒论》中的方子呢?这个问题我们后面再聊。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2-17 00:37:05
现在让我们回到当年,瘟疫的情况仍然严重,吴鞠通还在面临着众多的患者,这不,又有人找上门来了。
这是个比较令人头痛的病例,患者居然是一个怀孕了七个月的孕妇,二十七岁,姓史,我们姑且称之为史女士吧,这位史女士患了瘟疫后,先请了别的医生,这位医生不知道根据什么,就一口咬定这是受寒而得的伤寒,于是就给使用了发汗的药物(这都是当年上课逃课温病考试不及格的医生们常犯的错误),结果不但没有好,感觉病情更重了;于是又换了个医生,这位头脑倒是很灵活,一看,前面的医生用发汗没有效果,甭问啊,这不是个寒证啊,一定是个热证(这个分析倒是对头了),但是他却一下子分析到另外的思路上去了,他显然是认为这是有肝胆之火,因为他给用的药物是龙胆草、芦荟等苦寒泻火之药,结果,病也没有好,反而更重了。
再看这位史女士,现在已经很危险了,具体表现已经是胎动不安了,这就意味着如果再误治,就有流产或者死胎的危险了。
这个时候,就有人推荐吴鞠通了,说这位吴鞠通可很是厉害啊,读医书都读了十七年了,应该是很有学问了,而且这些日子人家治的患者还都痊愈了,你不妨把他给请来看看。
患者的家属一想:十七年,差不多够把从本科到硕士再到博士来回给读两圈了,估计这位学问可能的确比较大,在这么个全民皆浮躁的年代还能有人这么读书,实在是令人佩服啊,还不赶快请来?
于是就把吴鞠通给请到了患者的家里。
这是癸丑年(1793年)七月初一的时候了,北京的天气仍然燥热,满街走过的车马扬起一阵阵烘热的尘土,吴鞠通跟着患者的家属,穿过条条街道,来到了患者家里。
等到吴鞠通一看到了这位患者,也不禁一惊,原来,这位史女士此时的病情已经很是骇人了。
只见她挺着大肚子,无力地依在床上,虚弱中带着烦躁,吴鞠通让她伸出舌头(各位注意了,舌诊是温病学家们最擅长的一个诊断方法),只见史女士的舌苔已经是正黄色的了,我们一般人的舌苔应该是薄白苔,在一般患了热病的时候,也就是能有点儿淡淡的黄色,可这位,已经是正黄色了,您想想那该是个什么样子吧,而且,就这么个正黄色的舌苔还“烂去半边”,也就是一半的都没有了,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在诊病的过程中如果遇到舌苔只剩下一半的,或者左侧的没有了,或者右侧的没有了,那都是要慎重的(其中左右还有不同),而且这位史女士还有个恐怖的症状,就是“目睛突出眼眶之外如蚕豆大”,再诊脉,是脉象洪数,而且还兼浮。
这是个什么证啊,吴鞠通判断,这是个邪热内盛,“气血两燔”之证。
估计您该问了,既然是个热证,那前面的医生用了龙胆草、芦荟等苦寒的药物怎么就不见效呢?
这还真得跟您解释一下,在温病的理论中,像这种邪热在人体内部的情况,还真不能用大苦大寒的药物,因为苦寒的药物都燥,会更加损伤津液,同时,还有个比较严重的后果,就是“冰伏”邪热,这在临床中是可以经常见到的,就是有些中医生在现代科技理论的指导下,看到有病毒细菌感染,就使用大量的具有“杀灭细菌作用”的解毒药物,比如鱼腥草、大青叶等等,每用必五六十克以上,以“杀死细菌”,结果导致患者高热缠绵不退,病情愈重,这都是“冰伏”了邪气,对于这种情况,温病理论主张使用清透的药物,使邪热向外走,以便给身体以恢复的机会。
在这里,使用的方针仍然是“热者寒之”,但在应用技巧的层次上,温病学家们已经更深入一步了,这就是中医理论在临床中的发展。
于是吴鞠通就开了一个方子,叫玉女煎,在其中又加上了犀角。
前面我们提到过,纪晓岚曾经记载说这次瘟疫各位医家使用了张景岳的方子也不灵,其实这是大家不会用,张景岳冤枉大了,人家吴鞠通这里使用的玉女煎,就是张景岳的方子。
这位张景岳是哪位高人啊?他是明朝的一个大医家,他的故事我们以后会讲到,也是一个经历奇特的人物,对中医的贡献巨大,他创立的方子很多,这个玉女煎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吴鞠通给这位孕妇开的方子吧:生石膏四两、知母一两、炙甘草四钱、犀角六钱、京米一撮、细生地六钱、麦冬五钱。
就是这么个方子,首先上来生石膏用了四两,这么大的量,给孕妇开下去,真够让人担心的,吴鞠通这是跟哪位学的法子啊?告诉您,他是从缪希雍的书里学的,应用生石膏那是张仲景在《伤寒论》里开的一个法门,但是后世的医家不知道怎么着,都认为石膏太凉,不大敢用,直到缪希雍开始大力宣传生石膏具有透热外出的功能,可以大剂量的使用,后世的温病学家们学会以后深受其益,那叫一个高兴。
需要提醒各位的是,生石膏在透热方面非常有效,有些高烧的病人服用后很快退烧,但是如果对体虚的人,一定要配合扶正的药物才可以,比如加上党参,否则也会犯错误的(仲景的白虎加人参汤就是这个意思)。
方子中的知母可以清肺热,辅助生石膏,透气分之热。而犀角则是透营分之热的药物,温病理论把人体分为:卫、气、营、血四个层次,他们认为邪气从外之内通常是按照这个顺序进入的,当邪气到了营分的时候,再使用气分的药物就不大灵光了,于是一定要使用能够进入营分、血分的药物,把邪气透出来,比如清朝著名的温病理论导师叶天士就说过句名言,说邪气“乍入营分,犹可透热,仍转气分而解,如犀角、元参、羚羊等物是也”。
京米就是粳米,我们经常用它来包粽子,后世民国时期的名医张锡纯根据自己的体会,干脆把仲景方子里的粳米都给改成了山药,他说用了效果更好,现在好多医生都这么使用了,您别说,大家用得还都挺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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