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跟随表哥带着一队伪军前去迎亲。表哥十字披红,帽插金花,骑在借来的洋马上,一脸的喜气。麻三姑原说自己是不祥之身,不便相送,但表哥却说他在本地没有长辈,只好劳动义母前往,也好拜堂时能行“全礼”,为此他还特地带来了一辆大青骡子拉的轿车。媒人和送亲的喜婆子都是临时请来的,麻老二另外带着二十来个弟兄,每人穿一件灰大褂,空手没带武器,算是送亲的娘家兄弟。+ ?/ l- i) x6 ?0 r9 X!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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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时,我步行跟在轿子旁边,想隔着轿帘跟玉如讲几句话,不想她一言不发,想必还在因为我昨天的“临阵脱逃”而生气。轿子来到刘小辫家门口,玉如却不肯下轿,喜婆子扒着轿帘一问才告诉大家,原来新娘子是满族人,规矩大,虽说是身在异地,因陋就简,可有些礼数却少不得。又问什么礼数少不得,轿子里回话说,头一桩便是“射煞”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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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y5 s5 T- K* P 天津租界里满族人不少,我的朋友中就有,娶亲的事我也见过,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在这个地方又到哪去找弓箭给她行“射煞”之礼呢?无奈之下,我只好找来一根马鞭弯成弓形,又折了三根秫秸权当是箭,让表哥向轿帘上射了三“箭”。然后,玉如在喜婆子的搀扶之下走出轿门,既不祭祖,也不拜花烛,而是径直进了洞房坐在炕上,顶着盖头不言不笑不动。接亲与送亲的人都被新娘的举止惊住了,不一会儿便又大笑起来,弄得表哥很是难为情。最后还是麻三姑出面解围,说满族姑娘原本都是给皇上预备当“娘娘”的,跟咱们不是一个礼儿,可笑话不得。但我认为玉如这是用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免得当真跟我表哥拜天、拜地、拜父母。为此我心中感到一丝宽慰,同时也不由得对玉如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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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玉如制造的这点意外,婚礼进行得很顺利。酒席开在两处,一处在刘小辫的大宅院,坐席的都是亲友、伪军头目和地方士绅;另一处开在据点里,酒管醉,肉管饱,气氛十分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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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计划我们要在傍晚动手,于是我私下里问麻老二准备得怎么样了,他那张苦脸上尽是愁容,只说等等看,等等看。听他这样讲,让我有些气急,便道:“你这不是拿我寻开心吧?再等我太太就成了别人的老婆啦,你到底带人带枪来没有?”他仍然说:“再看看,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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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我当真焦躁起来,便去找麻三姑,不想麻三姑不在,听说她只在席上吃了杯酒便回去了。我回过头来再找麻老二,他只告诉我说:“天黑之后你到王二姐家的空房里找我,咱们看看情形再决定怎么办。”我急得直想骂街,说他娘的还能怎么办?一切照计划行事。他却苦笑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你到院子周围转一转,看看你表哥埋伏的‘刀兵’就明白了,这次我老娘算是把我害苦了,今天能不能走得脱,还得看我的造化。”8 [5 P* q" i- I*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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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6 L$ I# R3 c, t8 e 我出去一看果然发现,刘小辫家的前后门各有十几名伪军持枪把守,脸上都带着警觉之色。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表哥出来与送亲的众人道别,却把麻老二留了下来。他拉住我们二人的手说,今天我手下的那帮混蛋们憋着要闹我的洞房,你们是我的哥哥兄弟,留下来替我劝着点,只可惜没能留住义母她老人家,要是有她坐阵,必定没人敢难为我的新娘子。但是我猜想,表哥一定是对这桩婚事起了疑心,这才把麻老二扣下来当人质。+ P# C& A7 f* \2 Y3 w! \7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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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J3 `5 J: R } 天黑了,客人散去,表哥入洞房,前后门的伪军也回了据点,只留下四名伪军四杆枪,陪着麻老二喝酒打牌。没办法,他一边洗牌一边朝我使眼色,让我赶紧想办法脱身。我借口去听表哥的壁脚,悄悄溜出大门,来到王二姐家。麻老二的三个小队长果然都在那里,他们告诉我其他人都埋伏在镇外,只要麻队长一声令下就可以行动。无奈之下,我只好告诉他们,麻队长被我表哥扣住了,现在他们得听我的指挥。这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齐将目光转到我的脸上,齐声道:“你算哪棵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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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2 x7 o6 z$ R9 C: c 他们说的没错,队伍改编之后,麻老二是队长,他们是小队长,而我在没得到上级任命之前,什么职务也没有。现在我两手攥空拳,威胁他们肯定不行,拿江湖道义约束他们也不行,讲革命道理更不行,于是我们便僵在那里。眼看着天已经黑透了,再不行动,非但吃不了据点,怕是玉如也会有危险——我能想象得到,在这个时候,玉如若是不想“失节”,就必须得给我表哥一个过硬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极有可能就是公开她的身份,告诉我表哥她是共产党,而不会说她是我的太太,因为后一个理由太丢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