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第六章 旧时相识
一出宫,我的心情又高涨起来,心想果然是出了笼子的时候好,虽然也跑不出多远,但还是外面的天更蓝些,真想这样偷偷逃跑算了。 “巴尔,别直接去八贝勒府,先带我们上热闹的地方四处逛逛。”我把车帘挑开一角对正在赶车的巴尔珠尔道。因为觉得他四个字的名字叫起来有些麻烦,所以干脆只叫前两个字,他也没反对过,我就当他默认一直叫了下去。 巴尔珠尔听话的把马车转了个弯,看的我这个高兴,以前随康熙出巡时,也被一些侍卫贴身保护过,可他们不是说这个危险,就是嚷那个要小心,不管我干什么他们总能变着法的扫我的兴。如今,像巴尔这么听话的保镖打着灯笼也没处找,我真是捡到宝了。 一路走走停停,反正我也没什么目标,全当参观古代人的街头生活,别看我来这里九年了,但真正看的仔细的也只有这回。 喜福见我兴致很高,也凑热闹的探过头,和我一起从车窗往外看,还不时唧唧喳喳的说上两句。 现在的北京街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看,杂乱无章的小摊,熙熙攘攘的人群,初时我还能看个新鲜,久了也就腻了,刚想放下车帘,吩咐巴尔改道去胤禩府上。却意外的眼角一瞥间,看到一个人的侧影。 我一下子惊呆了,感觉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瞬间抽离,脑子里只是不住盘旋着: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绝对不可能! 车窗外的阳光直射入我的眼中,变成一圈圈光环,忽然扩大、忽然收小,我感觉自己就像失明了般。 “格格,格格。”喜福被我惊恐的表情吓到,猛推着我。 我这才清醒过来,向她勉强一笑道:“我没事。”又马上向刚才看见他的地方望去,却已无影无踪。 我放下车帘,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着:“你要冷静,要冷静,刚才肯定是你眼花了,他绝对不可能在这里出现,这是清朝,不是二十一世纪。 过了一会儿,我纷乱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才开口道:“巴尔,时候不早了,直接去八贝勒府吧!” “喳!”巴尔铿锵有力的声音透过车帘传入,我感到车身似乎转了个弯,然后向一个方向平稳的行驶着。一时间,整个车厢里只听到我和喜福的呼吸声、车轮的咯吱声与马蹄的嗒嗒声。 不久,马车就停了下来,巴尔在外面道:“格格,八贝勒府到了。” 我轻吐出一口气,强压下还有些烦躁的心情,让喜福搀着下了马车。 车到门前时,已有八贝勒府的伶俐仆人进去通报,所以还没等我们进大门胤禩便迎了出来。他笑着走到我近前,却见我脸色苍白、眉眼含愁,不禁一怔,皱眉问道:“瑶妹妹,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只是坐马车坐的有些憋气,不碍事。”知道自己此时的神态瞒不了人,我找个借口尽可能轻松的笑道。 “既然如此,就先到里面喝杯茶、休息休息。”胤禩听后没再多加追问,只是笑着领我向府内走去,又道:“就知道瑶妹妹要早来,我特意派人一大早去你那里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刚才接人的人回来了,却没把瑶妹妹接到,我还有些担心,好在你这会儿就来了。不过,你可真是来的太早了,九弟、十弟还都没到呢!”边说边示意一直紧跟着我的巴尔可以不用再跟随,在外院等候。巴尔见我不反对,也就恭身退到一边。 我跟着他一路穿堂过室,但觉胤禩府中环境幽雅、布置颇具匠心,假山流水,花木繁茂,苍松翠竹相互掩映,使我于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 胤禩带我到一处幽静的偏院小室中,引我坐下后道:“这里还算清净,老九的生日宴还要等一段时间方开始,瑶妹妹在这休息一会儿,我等会儿来叫你。” “这次在你府里给九阿哥过生日,想必你也累了很久,叫我这种小事就不用劳烦八贝勒了,等开始的时候,你找个人来就行。”我摇头反对。 胤禩听了我的话后不置可否的道:“那瑶妹妹就先在这儿休息,过一会儿我在来。”说罢转身自去了。 我发呆的盯着他的背影半天,总觉得他最近虽然一直在笑,但人却没有从前随和了,似乎在某些事上还有些霸道,是我多心吗?可像刚才那种情况,如果是从前的他,一定会说“也好”的吧?还有上次我和他商量给胤禟过生日的事,以他平日八面玲珑的心思,怎么可能想不到康熙会因为这件事不高兴,但他仍旧答应的轻松,一幅无关紧要的样子。 我坐在厅中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刚才看见的那个人,一会儿又想到胤禩最近的表现。直到下人送来的一盏热茶完全凉透,忽听院中传来胤礻我爽朗的谈笑声。 “我说八哥,你这府上还真是雅致啊!以前来的几次都匆匆忙忙的,也没仔细看过,今个一看,果然是不同凡响,等哪天我要再建园子,说什么你也得给我参谋参谋。” 我一听他的声音,急忙迎了出去,就见胤禩陪着胤禟、胤礻我和胤禵走了过来,我笑笑着走到他们近前道:“就知道是十阿哥来了,老远都能听到你的声音。” 胤礻我听我如此说,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是吗?没办法,我生就一幅大嗓门,想改是改不了,还要瑶妹妹多担待才是。”说完便笑闹着向我一鞠。 我灵巧的躲开道:“这我可受不起,十阿哥说笑了。” 旁边看我们瞎闹的胤禵突然失笑道:“十哥前一阵不是还一提起小瑶子就气的不成,这会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现在又好啦!” 我听的一怔,怎么这个胤禵好好的又说起两个月前的事情,这不是成心找茬吗? “十四弟,没影的事竟跟着瞎说。”胤禩轻描淡写的笑道。 胤禵却不服气的争辩:“哪是我瞎说,前一阵去十哥府上,摔盘子砸碗,好一通折腾。连他府里的院墙他都看着碍事,命人给拆了,真是……” 我见胤禵滔滔不绝、没完没了,胤礻我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黑的直似锅底,急忙打断他的话道:“是吗?还有这种事,我竟没听说。好了,今个好好的喜庆日子,不谈这些丧气话。”边说边走到胤禟身边一福道:“瑶华给寿星公请安,祝表哥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胤禟听后,一贯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表妹客气了。” “哪里是客气,表哥今天生日,瑶华也准备了礼物的。”说着斜瞅了一眼边上站着的喜福,她自心领神会的从怀中取了个红布包出来。我接过来递给胤禟,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他笑笑的打开,里面是一枚翠玉扳指,玉色纯美、浑然一体。胤禟边看扳指,边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一幅等着接受表扬的样子,失笑的刚想开口,不料却被一边的胤禵抢过话头。 “我还当是什么呢!小瑶子,今个九哥过生日,你怎么把宜妃娘娘赏给你的东西又转赠给九哥,没诚意呀!没诚意!”说着他还大摇起头来。 我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心想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复又转头对胤禟笑道:“这虽是我在姑姑那里看到的,但当时就觉得它一定和表哥很配,所以借着今天来个借花献佛,表哥不会不喜欢吧?” 胤禟把扳指握在手里,抿嘴一笑道:“我很喜欢,谢谢表妹。” “好啦!都站在院子里干什么!有什么话进屋坐着说吧!”胤禩边说边领头走进了我刚才休息的那间屋子,我们几个在他身后跟着走了进去。 刚一落坐,胤禵这个惹事大王又开始没话找话,他边打量屋子边叹息道:“八哥,不是我说,你这府邸,这院落、这房子美则美矣,但却缺了画龙点精的一笔,未免显得有些败兴。刚才老十还说让你给他参谋,我说该是他给你参谋才是。” “哦!十四弟到是说说我这府里还欠了什么?”胤禩好脾气的笑着,摊上个这样的倒霉弟弟还能如此有耐心,真是让我崇拜呀! 胤禵笑的诡异,一边笑一边打量我道:“当然是妻子呀!八哥至今未娶,十哥都娶了二个侧福晋了,就连一向不近女色的九哥也娶了一个。八哥家里却连个说贴心话的也没有,这怎么成?不会是看破红尘要出家吧?要我说,不论正的也好侧的也罢,总之有了女人,八哥的府邸自然就显得柔和了。” 我自从被他盯着看时,就预感胤禵那张狗嘴里绝对吐不出象牙。果然一猜就中,好好的说胤禩娶妻的事,却玩命盯着我看,什么意思呀!我生气的怒瞪了胤禵一眼,心想果然是一母同胞,和他那个讨人嫌哥哥一样讨厌。 杯子大力放到桌上的声音传来,我吓了一跳的看去,胤礻我脸色铁青的盯着胤禵,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般。 胤禩忽然站了起来,若无其事的浅笑道:“咱们也别在这里闲聊了,过一会儿就要开宴,寿星公不在怎么成?九弟,咱们这就过去吧!” 我看向胤禟,他的脸上此时竟白的一丝血色也无,听了胤禩的话后站起来勉强点头道:“八哥说的是。”我见他如此心中一痛,酸涩苦闷一时间全涌上心头,情之一字自古如此,当年失恋的我不也和他一样。边想边用悲悯的眼神看他,他似乎发现了我的注视,转头望我,眼中平静的让人害怕,却清楚明白的向我传达着一项信息: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不应该可怜我。 我浑身一震,从迷思中清醒过来,低头自嘲的一笑,自己有什么资格站在高处俯视别人的真心?这种伪善不要也罢,边想边和他们走出屋子。暮的,身边衣襟飘动,胤禩不知于何时竟已站在我身边,脸上笑容虽然平淡,却自有一股安抚人心的作用。 他在我身边时,好似领路人般带着我于迷乱的院中毫不迟疑的行走,渐渐让我心安,感觉不论何种情况他都不会迷失方向,会一直走在我的身边,指引我、保护我…… 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正厅,大厅里布置堂皇、热闹非常,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我心不在焉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感觉这几位皇子或多或少都在改变,不说胤禵今天过分的多话,就连一向粗神经的胤礻我也能从胤禵若有似无的话中听出端倪,进而发作。真不知这样的改变,对我以后的宫中生活是好是坏。 忽然身边胤禩向前急走几步,迎上门外进来的几人,我抬头看时,正对上胤禛深不见底的黑眸。我呆呆的望着他,这是自从他派人送来盒子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不过两个月的工夫感觉却好像已经搁了很长时间,没见他时也不觉得怎样,可一见他又总是别扭的要命。 “四哥来的好早,做弟弟的未能远迎,不要见怪。”胤禩边笑边道,又转头对胤禛旁边的人道:“没想到今个四嫂也来了,开宴还要好一段时间,不如先上偏厅歇歇脚。” 我这才发现胤禛旁边还站了一个身姿秀美的那拉氏,她一如当年未出嫁时,好似水做的一般。我望过去时,她也正看过来,两人目光一对,她自先温柔一笑,却已没了当年初见我时那抹羞涩,多了几分爽朗,可又好像少了几分说不出的东西。 我被她笑的一阵失神,等回过神来,那拉氏已随着下人去了偏厅。胤禵忽然把脸凑过来,对我低声笑道:“怎么样?四嫂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不像有些人,也不过丈着名头响亮,至于说行为、举止可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十四阿哥,想是你今早没漱口吧!我说怎么话中老有股臭味。”我掩鼻后退,不给这小屁孩点教训,真以为我好欺负了。 “你……”胤禵刚想开口反驳,却被胤禩打断:“瑶妹妹,这里人多杂乱,不如你也上偏厅等候吧!也好和四嫂做做伴。” 我点点头道:“那好吧!几位阿哥,瑶华先失陪了。”说罢福福身,转身就走。边走边尽量摆出端庄稳重的贤淑样子,其实天知道我更想落荒而逃。因为身后胤禛那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盯的我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到得偏厅,却只让我更加后悔。这座偏厅本来就是提供给来祝贺的女眷休息之用,因为时间还早,加上这次来的贵胄们带女眷的并不多,所以厅里除了站着伺候的喜福和那拉氏的侍女外,竟只坐了我和那拉氏两人。 我和她算上这次也才只见过三次面,前两次还是在她未出嫁前,离现在也过了三年多。根本不熟悉的两人,有什么可聊的,而且不知为什么,那拉氏总是有意无意的盯着我看,直看的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大堆。 实在忍受不了,我尽可能优雅的站起来,冲那拉氏福了福道:“四福晋先在这里暂歇,瑶华要出去透透气,失陪了。” 她听后冲我笑着点点头,就闭上眼睛养起神来,反而是我楞在那里。刚才一瞬间她对我笑时,我终于把握到她失去的那几分说不清的东西。第一次见她时,那眼中对生命的热情已消失无踪,取而带之的是一种沉静,仿佛在她面前万事万物都无声无息。 什么样的原因,竟可以在三年间,完全改变一个女子的气质,一时间我只能望着她发呆,根本想不起自己该去干什么。 因为半天也没听到我离去的脚步声,那拉氏又睁开眼,诧异的看着我,我才猛的清醒过来,又向她福了福后便快步走离了偏厅。无论她的变化有多大,她因为什么而变,都和我毫无关系。在皇宫里生活的重要守则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直到走出偏厅,来到院子里,我才为时已晚的发现自己刚才走的匆忙,竟把厅中的半杯清茶带了出来。想到我离开时,那拉氏诧异的眼光,真想有个地洞钻进去算了。怪不得她那么奇怪的看我,原来不是我站起来时姿势不够优雅,也不是我离开时走的步子不够规范,却是我手中的半杯茶。哪有要出来透气的客人还把主人家的茶连带茶杯都拿出来的? 都怪喜福看我出丑,也不知道提醒一声。我生气的瞪了跟我在身后半天也没吱声的喜福一眼。她却还满面委屈的向我撇撇嘴,意思是格格你走的那么快,我哪有时间提醒你啊! 看来到是我不对了,我失笑摇头,忽然视线停留在正厅前的一抹身影上。我惊恐的望着那影子,大脑完全停摆。 “哐当!”一声,我手中的茶杯跌落地面,化为碎片。我却只是无感无觉的盯着那身影。心里不断轻念:是他吗?是他吗? 那身影听到这边的声响,慢慢转过身来,时间在这一刻就像一幅又一幅的定格。等我完全看清他的样貌时,不禁痛苦的捂住脸。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个亲手打碎我初恋的人啊!
第七章 此君非君
我的脑子空白一片,只是死死的盯着那身影。 那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公子,一身青色袍服,质地虽说不上最好,却也不是一般人家穿的起的。他的脸上满是温文尔雅的书卷气,因为隔的稍远,我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其实即使看不清,我也照样想的出来,那身高、那体态,如果再配上一幅金边眼镜,留一头短发,就是当年和我分手时的徐海无疑。 难道他也来到清朝,而且还把身体也带了过来,我脑子里乱哄哄的瞎想着,连自己都不太相信这种推论。真的有像我一样倒霉的人,而且还是当年分手的他? 院里忽然乱起来,胤禛、胤禩、胤禟、胤礻我和胤禵竟都从正厅里迎了出来。我顺着那混乱看去,果然闹出如此大排场的正是太子胤礽,没想到胤禩把他也请了来。 “格格,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呀!”喜福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怔怔的转头看她,脑子里还是很乱。 本来迎上胤礽正在说话的几位阿哥听到喜福的喊叫,都转移视线的看向这边。见我身边杯子碎片撒了一地,我又一幅呆楞的样子,俱是一怔。胤礻我一马当先向我走来,其他几人也都随后跟上。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徐海竟也跟在几位阿哥身后走了过来。他要做什么?我戒备的看着他。 “瑶妹妹,怎么了?”胤礻我最快来到我身边,关心的问:“我听八哥说你来的时候就因为坐马车而坐的不舒服,这会儿是不是又犯了?” “没事,只是刚才有些头晕,现在已经好了。”我挤出一抹牵强的笑回答,一边说一边又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往徐海站的地方望去。但因为他被挡在几个阿哥身后,总是看不太清楚。 这几个皇子个个都人精一般,见我如此,胤禛先自笑道:“瑶妹妹还没见过亮工吧!我来替你们引见引见。”说着把身子一侧,指着徐海道:“这是我府里的旧人年羹尧,字亮工,前两年中了进士,如今授职翰林院检讨。”接着又道:“亮工,还不快过来给瑶华格格请安。” 年羹尧被胤禛一叫,急忙紧走几步,趋前行礼道:“奴才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我一听胤禛的介绍,心里松懈了几分,想来这人只是长的像徐海,因为他是年羹尧,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可又多了几分吃惊,没想到这个年羹尧会长的像我的初恋,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心里这么想着,对他就更是留心。 读清史时,就看里面说年羹尧虽然能征善战,却是进士出身,不似一般粗鲁武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举手投足都满是儒雅气质,近看更是像徐海多了几分。 一时间,我只故望着他发呆,根本没听见他给我请安的话。 “瑶妹妹,你怎么了?”胤礻我轻推了推我,我马上一震的惊醒过来,心里大骂自己糊涂。现在是什么时候?被这些成精的阿哥看着,怎么可以这么失态?神智立刻清明,我不冷不淡的对年羹尧点点头道:“起来吧!” 年羹尧边道谢边站直身子,看我的目光中多了些探究,显然是对我刚才失礼的举动很是奇怪。没想到他一抬头,却让我把他和徐海的区别看了个清楚明白,那就是两个人的眼神不同。 徐海的眼神正如他形于外的气质——温文、书卷气,有时甚至像个书呆子,而年羹尧的眼睛却让人如雾里看花,好像总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有一种近似于幽灵和黑夜的味道。 我冷淡的别开眼,转头对以胤礽为首的几位皇子笑着福身道:“几位爷,瑶华还是有些不太舒服,先失陪了。” “既然不舒服,瑶妹妹就先去休息一会吧!”太子胤礽脸色阴沉的看着我道,自从那次索额图风波后,他平日的张狂到是收敛了些,对我也不像从前那么恶劣,可现在他的脸色却实在不太好看。 我自然没心情探究他为什么不高兴,只是想再回偏厅坐坐。此时,我最需要的是好好冷静的想想。转身时,看到胤禛的眼中流动着诡异的光华,我心中一紧,可不要被他看出什么才好。于是,更加的抬头挺胸,如胜利女神般迈着骄傲的步子向回走去。 回到偏厅后,我迷糊的坐入椅子,感觉刚才的一切好像做梦般。然后宴会开始了,我任喜福带着入席,看戏,谈笑,心思却有七分飞回到那段令我神伤的恋情上。一场生日宴下来,我面上毫无异常,同每一个参加生日宴的满清贵族般做着同样的事,但直到坐上回宫的马车,我才如梦初醒,再想刚才胤禟的生日上都做过什么,却是完全记不清楚。 一连几天,我都感觉懒洋洋的,做什么事也提不起兴趣。心里虽想着不过是见了个相似的人,不要在意,可又总在不经意间想起和徐海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一日,我又独自坐在绛雪轩的院中发呆,忽觉身边衣风飘动,抬头看去却是胤禛。我大感意外的站起来行礼道:“真是稀客,不知四贝勒来这里何事?” 胤禛定定的看了我半天,直看的我莫名奇妙,他才淡然道:“听八弟他们说这两天瑶妹妹身体不适,特来看看。” “我能有什么不适,吃的好睡的香,八贝勒他们过虑了。” “是吗?我看倒似是有病,否则面色怎会如此不好,只不知是不是心病。瑶妹妹,要不要我替你开张治这心病的方子?”胤禛眼中的光忽闪忽灭,让我本能的感到危险。他为什么要来我这里说这些话,他都发现了什么?可是,他应该不可能知道的,除非他是我肚里的蛔虫。 我心里虽想的极多,面上只是淡淡的道:“四贝勒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心病,至于说开方子吃药更是不敢劳烦四贝勒大驾。” 胤禛听了我的话后,眼睛轻眯着道:“是我唐突,既然瑶妹妹没大碍,我就安心了,告辞。” 见他要走,我心中暗暗舒了口气,这个未来的雍正简直比名侦探柯南更明察秋毫,一点蛛丝马迹到了他手里都可以把事情猜出个七八成。我虽然不想再和他有过多的牵扯,但也不愿得罪他,毕竟以后的日子可是他说了算的。 “瑶华送四贝勒。”我边福身边低下头,嘴角若有若无的挂去抹安心的笑容,瘟神要走能不高兴吗?话说回来,今天瘟神也来的实在没道理。 没想到的是,本来举步转身要走的胤禛听到我恭送的话后,忽的定住,猛然抬起手搭在我下巴上,强硬的抬起我的头。冰凉的触感袭上我的下颌,我错愕的望着他那修窄狭长的手,脸上的笑根本来不及收起。这只手在这一刻似乎化为了暴戾的猛兽,紧紧摄住我的下颌,像抓住了猎物。 “听见我要走,你很高兴?”胤禛平淡的问,但带给我的却是惊心动魄的感觉:“是不是八弟他们来时,你也是这么送客的?或者比起他们,你更喜欢慢待我。” 我的下巴被他捏住,只能仰着头与他对视,看他那忽然化作要吞噬人的野兽般的眼睛,我心里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但更快的这种颤抖却被一种愤怒所取代,因为我在他眼中看到了轻蔑,那种你也不过如此的轻蔑。 我冷冷的直视着他,平静的回答:“四贝勒说笑了,在瑶华这里,几位阿哥自然都是一样的,瑶华又怎么敢慢待您呢?” 胤禛听了我的话后也不说什么,只是抬着我的下巴和我直直的对视。其实在现代时,这种看着对方眼睛直到一方移开目光的事情,我从来都是那个最先把目光移开的人,就算和个小孩互看我也能吃不住劲的马上移开目光。但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不想输给胤禛,说什么也不愿先移开,所以我死死的盯着他,几乎要把眼睛盯到脱窗。 我们俩谁也不说话,只是互瞪着,一时间整个绛雪轩安静异常。 暮然,胤禛放下了紧摄着我下颌的那只手,正如他来的突然,去的也不声无息。我猛然感到下巴上失去支撑,差点没掌握好平衡的向前摔去。他到底发什么神经?我生气的抬起头,怒瞪他。 见我如此,他轻浅的叹息着喃喃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我错了,我不应该总是注视你,这么长久的注视成为习惯的话,我该如何转移目光?你为什么不能和那些普通的女人一样?你告诉我,我该如何不再去注意你?”他越说眼睛越是眯成一条线,让人感到危险的一条线。我慌乱的向后退去,根本不想听他近似于告白的话,他怎么可以…… 我张嘴大喘着气,感觉心里一会儿如被火烧,一会儿又如置身冰窖。我一步步的向后退,只想离开这里,离开他身边。但胤禛却不给我这样的机会,他一下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力道惊人的大。 我疼痛的想甩开他,他却捏的更加紧了,似乎不把我的手捏断就不甘心似的。他凑到我耳边又一次问我道:“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问这话时,他脸上满是走投无路的负伤野兽拼死的决绝。 我被他恐怖的表情吓的竟忘记疼痛,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他是未来的雍正皇帝,他注定将主宰这个王朝,在未来,人们将危惧他、害怕他、对他的话不敢有一点意见。可他的心里又是什么样子的,是得到一切后的志得意满,还是…… “小瑶子,小瑶子,我……”胤禵忽从外面冲了近来,边冲嘴里边叫着我的名字。 胤禛猛的放开我的手,我却有一种失去全部支撑的感觉,几乎要跌到地上。 本来兴冲冲的胤禵见到我和胤禛站在一起,暮的怔在那里,然后就见他好似戏剧里的变脸般换上张明显假笑的脸孔,道:“没想到四哥也在这里,今个真是凑巧啊!来找瑶华格格有事吗?” 胤禛又恢复了他一贯冷厉的表情,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昨天听八弟说瑶妹妹最近身子不太好,特意来看看。没想到就碰见十四弟,不过看瑶妹妹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还有事要办,失陪。”说着冲我和胤禵点点头便快步离去。 独留我望着他的背影发愣,心里不断自问:刚才的胤禛是真的胤禛吗?他说的那些话…… 忽然胤禵站到我面前,冷眼看着我道:“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呀?” 我略收拾了情怀,望向从头到脚都写满:我正在不爽。五个大字的胤禵,觉得他最近的举动实在奇怪,老是话中带刺,要不然就成心挑事,完全没了以前顽皮男孩的可爱样。想想他如今才十五,搁现代这年龄叫青春叛逆期,难不成古代也有这一说。 我怀疑的把他从头打量的脚,又从脚打量到头。他见我如此,大声叫道:“你看什么?” 我在心中暗暗点点头,心想八成是叛逆期到了,不过胤禩、胤禟他们在这个年龄时似乎没这方面的问题,怎么这个胤禵就这么麻烦?我清清喉咙,决定好好帮他疏导疏导,怎么说咱也是看着这小鬼长大的,该帮一把时还是要帮一把。 我尽量和颜悦色的问:“十四阿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如和我说说。” 胤禵被我问的脸色变了又变,我鼓励的对他温柔的笑着。过了半天,他才问道:“你以前是不是喜欢四哥,想嫁给他?” 我本来和善的笑脸立刻挂不住了,这小鬼都在胡说些什么。胤禵却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大声嚷道:“我就知道那些宫人说的一点都没错,以前你天天抓着四哥不放,没想到好梦成空,到头来皇阿玛给四哥指了别的亲事。你就……” “十四阿哥,请自重。”我的脸也冷了下来,这都是说的什么乱七八糟:“如果没事,瑶华有些累,不奉陪了。”我说着转身就想离开。 “小瑶子,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但你也要好好想想。你别以为我小,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我心里明白的很,皇阿玛当年说要把你指给个阿哥,所以我的那些哥哥们自然各个都想讨你欢心,可你总能分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吧!你以为四哥真的喜欢你吗?再说如今他又有了四嫂,难不成你想去当侧福晋?”他边说边紧盯着我道:“我本来不想说,可自从那日九哥生日后,你就跟丢了魂似的,看见四哥就这么让你高兴吗?你有没有想过八哥的感受,他这些年为了你做的还不够吗?连九哥都娶了侧福晋,他却一个也没娶,上回皇阿玛说要给他指婚,他也回了。” 我捂住嘴,不敢相信的看着胤禵。他都胡说了什么。竟然以为我这几天的郁闷是因为胤禛,完全是猴吃麻花——满拧。又说胤禩喜欢我,这个更是奇怪,他要是说胤禟喜欢我,我到相信。可胤禩一直对我不冷不淡,我们俩的关系虽然说不上不好,但也绝对谈不上谁喜欢谁这么亲近。 “十四阿哥,你误会……”我想向他解释我和胤禛的事,可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难不成告诉他我这几天发愣不是为了胤禛,却是为了胤禛的手下年羹尧,根本是越解释越乱。 “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你的狡辩之词。”胤禵见我说话吞吞吐吐,误会的越加厉害起来,他挥手生气的道:“我也不用你轰,我自己会走。” 我眼直直的看着他转身飞快的跑出绛雪轩,想解释又解释不清,心里更是憋闷的不行,努力压了半天可惜毫无效果,终于放声冲天大吼:“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刚吼完就听院外一声轻笑,胤禩悠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我一下傻在那里,他什么时候来的?都听到了些什么? 他见我望着他发呆,笑容越发明显道:“怎么了?是不是和十四吵架,我刚才看他气哼哼的从你这里跑出去,就知道你们俩肯定又闹别扭了。” “是有点闹别扭,只是小事,小事。”我抬起手边擦冷汗边道:“不过八贝勒来的也真是凑巧,你到了很长时间吗?”我心想,怎么这些皇子一个比一个闲,有事没事喜欢往我这绛雪轩跑。 “瑶妹妹是想问我有没有听到你和十四弟的吵架吧?”胤禩笑的像只狡猾的狐狸,促狭的道:“你放心,我来的实在不巧,只听到某人最后的那声惊天动地的大喊,可惜没听到别的什么,真是可惜。”边说边摇头做惋惜状。 我只能在旁边陪着傻笑,心里终于放松下来,看他的样子的确不像是听到了什么,如果他真听到刚才胤禵那些不知所云的话,恐怕也不会笑的这么自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