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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akane

推荐原创文《翻译官》作者:缪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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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4 17: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乔菲

家阳对我说,我想要你高兴。

我看着他的脸,仿佛是我初见他时的样子,温柔的,隐隐有悲哀的情绪,我心里就像被一个细细的却坚硬的鞭子抽了一下,可是我不想在这里表现柔情,只是把手按在他放在我肩上的手背上,我说:“跟你在一起,我就高兴。”

“我好饿啊,我们走好不好?我若是想要一条项链,我就告诉你,要你买给我的。”

“好。”他点点头。

我站起来,我们离开卡蒂亚,要找一家最近的肯德基。我心里暗暗发誓,我再也不要跟他说一句重话。

我从来是个俗人,有着俗气的品位和快乐。

我喜欢吃鸡腿汉堡和卷了葱的老北京鸡肉卷,若是一不小心流出面酱来,就自己把手指添干净。

家阳吃奶昔的时候问我:“你以后成了大翻译,国宴上可别这样。”

“怎么?你嫌弃我啊?”

“对啊。”

我歪着鼻子笑起来。

我们坐在肯德基靠窗的座位上,深秋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我们的身上,让人觉得温暖慵懒,家阳伸手擦掉我嘴边的一小颗面酱。

此刻的时光让人留连。

有人轻轻敲敲我们前面的窗。

程家阳

来人是刘公子,在外面向我招招手,然后推门进来。我坐着跟他握手:“嗨,真巧。”

“是啊。我路过外面,看好像是你。”

他的车子停在外面,我问:“一个人吗?没有人在等你?”

“不着急。”

我知你为人,你不着急我着急。

“家阳,你怎么不介绍一下。”

刘看着乔菲,饶有兴味。

“我是程家阳的朋友。”菲自己说。

我看看她。

“我也是。我姓刘。”

她点点头:“你好。”

“我看小姐你面熟。”

“有可能。世界很小。”她站起来,“我去洗手间。”

菲走过大厅的转角,身影隐没。

刘公子问我:“是朋友?不是女朋友?”

我没法回答他,我也在寻思菲的这句话。

刘拍拍我的肩:“走了。有空联系,一起出去帕提。”

菲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她的冰淇淋化成浓汁,她用勺子搅一搅:“你去再给我买一桶。”

“不要吃了,会胖。”

“哼哼。”

她眯了一双眼看我。

女人,女人。

“我们走吧。我有点累了。”

我们离开肯德基,我开车,我们上路。一路无话。我此时倒并不在意气氛怎样,我只是想着她对刘公子说,是我的,朋友。

现在还是周六的下午,于往常的我们,还有大半个周末共同度过。可是我把车子开到她的学校,我说:“我刚刚想起来,我要回家办点事情。你先回学校。”

菲的手里还拿着我为她刚刚买的内衣,她安静的坐了一会儿。然后看看我:“切,不早说。同学还约我去水库玩呢。”

“我给忘了。”

“好吧。那你给我打电话啊。”

“嗯。”

她下了车,蹦蹦跳跳的往宿舍走。

我开车就走。

我回到郊外的家,父母亲都不在,家明在小偏厅里放电影。

是周星驰的老片子,叽叽歪歪的唐僧对猴王说:“你想要啊?悟空,你要是想要的话你就说话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虽然你很有诚意地看着我,可是你还是要跟我说你想要的。你真的想要吗?那你就拿去吧!你不是真的想要吧?难道你真的想吗……”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到了一杯水。将窗子打开,我们家院子里的杏树长过二楼的窗户,金黄的树叶飘进我的房间。

这个时候后悔离开她。

我心里不痛快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乔菲

我回到寝室,将新买的内衣放在热水里浸泡,洗干净,晾在阳台上。我冲了些热果珍,喝几口暖暖胃。从刚才,我就一直觉得冷。

我认得家阳的这个公子哥儿朋友。也曾是“倾城”里出手豪阔的年轻客人。

世界很小,不无道理。

当然他认出我来。追到洗手间的外面,攥住我的胳膊:“飞飞,你不是不出台吗?”

“你动手动脚的,我喊程家阳。”

男人有恃无恐:“我早就在舞厅里看到你跟程家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真是,我还以为那次躲开了。

“你喊程家阳?不如我喊喊他,咱们断断这桩公案。”

“讲讲理,刘公子。有你这么胡搅蛮缠的吗?”

这厮伸出手指卷我的头发:“你走了,再没有人会讲笑话。”

“躲开。”

“可以。不过得给我打电话。”他将名片塞进我的包里。走几步,我正舒口气,他又拐回来:“程二哪里比我强?”

“哈哈,你再说我就笑出来了。”我恨恨的说。

他用食指推我的额头,我后脑勺撞在墙上。

我在肯德基洗手洗了很久,觉得真倒霉,但我不能给程家阳丢脸,我更不愿意他因为我与任何人起争执,我以后会小心。

可这尊贵男人的心啊,是秋天里转圈的风。我出来之后,他就变了脸。

我的哪句话冒犯了他?

说句公道话,程家阳的身上,并没有纨绔子弟的嚣张和古怪,可我想,一些骨子里的东西,是有意修行的风度与气质所不能掩盖的。比如说,他的自信,骄傲,和敏感。所有这些他的性格里潜在的因素,这些与我截然相反的因素,让我不安。

波波洗了澡回来,见我躺在床上望天,觉得还挺蹊跷。

“喂,你居然在?没有去亲戚家?”

我一骨碌爬起来:“哎呀,你洗得干干净净的正好,现在算命最准,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这个周末诸事不宜。”

她打开电脑,操作算命软件:“哇,乔菲,行啊你,为师准许你毕业了。”

我倒。

我之后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程家阳,我没有给他打电话。法文精读课上,老师推荐弗朗索瓦 萨冈的书,《你好,忧伤》。

说的是一对各自过着荒唐生活的父女经历了人生的变故后,都以为自己能够痛改前非,结果仍然继续从前的人生。

本性。

我用功读书,做作业,认识了一个法国女留学生,名字叫欧德 费兰迪,来自地中海边的法国城市蒙彼利埃。我们上交换课程,互相帮助学习法语和汉语。

欧德说起她的家乡,碧海蓝天黄沙滩,最鲜纯的空气,最高大的棕榈,黝黑漂亮的地中海人,操着尾音很重的法语,让人向往。

“菲,你如果留学,这里可是无上之选。”

“我完全同意。”我说。可对我来说,经济是个问题。

我此时已经大三了,再过一年半就要毕业。如果,我也能得到一个好的机会,如果,我也能出国留学,虽然不会至于像程家阳那样出色,但也许也会成为一个不错的翻译。

程家阳,程家阳。

他在做些什么?

程家阳

与文小华约定了合适的时间,作了一定的准备,我上了她的节目。

开播之前,要化妆,扑粉,涂嘴巴。我意兴阑珊,任化妆师宰割。文小华过来看我:“怎么今天好像不太高兴?”

“哪有?”

“没有最好。”

这个女郎在聚光灯下还要更漂亮一些,循循善诱的提一些敏感有趣的问题,善解人意的给人台阶,香槟淑女的风范。

“可是你也会遇到翻不出来的难题吧?”

“当然。”

“比如说?”

“有一次,外国人与领导聊起阿根廷的庇隆主义,词不是生词,要义我却不懂,三句话后他们离开这个题目,我想是我翻得不好。”

“这种情况多吗?”

“不多。每次做得比上一次好,逐渐弥补不足。”

“翻译官有什么业余爱好?”文小华想要换一个轻松的话题。

“看书,吸烟,旅行。”

“你旅行最多了。”

“您说的,是工作,坐飞机,到另一个地方。我说的,是旅行,游玩,聊天,不用说外文。”

“你几乎已经周游世界了吧?最喜欢哪一个地方?”

我想一想:“大连。”

乔菲

我下了晚自习回寝室,肚子饿了,在食堂的川味档口想买一份麻辣烫。

我对师傅说:“不要豆腐皮,多放一些海带,辣椒,辣椒。”

在另一个档口,小丹要了一份黑米粥,她端着托盘找座的时候,对我喊道:“快看快看,程家阳。”

食堂的电视里正在播一个聊天的节目,高级翻译官程家阳是本期嘉宾,他跟我提过的。

镜头上的他,有点像年轻版的台湾演员赵文暄,很儒雅。

我歪着嘴巴笑一笑,脑袋里有点意淫的念头,我想,这男人光着的时候我都看过。

漂亮的主持人问他,最喜欢去过的哪一个地方。

他说,大连。

我连忙对师傅说:“辣椒您放了吗?没有?那我不要了,我怕脸上长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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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4 17: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乔菲

我吃完了麻辣烫,回到寝室就给程家阳打电话。

他不给我打,我就给他打。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家阳节目结束,我准备离开。

文小华过来找我:“谢谢你啊。这档节目很精彩。”

“小事。”

“ 有时间,一起出去喝茶?”

“好啊。”

“何时?”

“嗯?”我看着她。她脸上的浓妆未卸,漆黑的眼睛好像深潭。

“嗯什么?我在约你啊。”

她真是直来直去,我几乎无力招架。好在此时手机响起,我说:“对不起啊,我先接一个电话。”

效果不是很清楚,电池剩得不多了。

主任来电:“家阳,老姚家孩子重病,明天你替他出访法国,斯特拉斯堡中法市长圆桌会议,现在准备一下。”

“没有商量?”

“军令山倒,明天早上十点钟的班机。”

“喂喂?”

我还待商量,手机屏幕一片黑。

文小华看着我:“怎么?”

“紧急任务。明日出访。抱歉。”

文小华摇摇头:“没有关系。你脸色不好,要注意身体。”

女人的这句话让人温暖,我握她的手,说谢谢,回来见。自己开车回家收拾行李。

父母亲此时不知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家明也不在家,我将箱子装好,给手机装上新的电池。彩屏上是菲的照片。

我有半个多月没见到她,刚才在节目上想起我们在大连的短暂行程,回答的时候想,她会不会在看这期节目,她会不会想起这次旅行。

她从不给我打电话。

不过不要紧,我打给她。

拨通号码,电脑的声音。

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有些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因为什么在那个周末把她送回学校,我因为什么生她的气。

长时间的向西飞行让人的记忆在寂寞中沉沉浮浮。我有时候睡一会儿,睁开眼只觉得想念。

乔菲我送手机去修理,老板说:“小姐你不如买个新的吧。”

“修不了吗?”

“都摔烂了。”

感情不如意,学习成绩下降,现在还要破财。我这是招了那位大神了?

那天我给程家阳打电话,他的手机关了,我想他可能是没电了,自己悠悠荡荡的在阳台上等了一会儿,想给他再打过去,掀盖,摁钮,拨号,一只手操作还以为自己挺潇洒的,下一秒钟我的小灵通就掉到了宿舍楼下。

我!·#¥%……—*波波掐指一算,说:“只能这样了。”

“什么?”

“你换个手机。”

“你等于什么都没有说。”

“听我说完啊。再换个手机号。这是转运的基本方法。”

“有用吗?”

“我上次考政治经济学挂科,金项链还丢了,我换了个手机号之后,补考就过了,项链也在靴子里找到了。”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不过破费买新手机是肯定的了。我选了一款白色的,不太贵,也不太便宜,小小的,彩屏很亮,换了新号码,8和9都很多,我希望这样能有好的运气。发短信,打电话,通知新号码。

我问吴XP:“你知道程家阳哪去了吗?我给他打电话都没人接。”

“你都不知道,我还能知道?出公差吧,他老兄,世界各地的转。”

“他没换号码吧?”

“反正我这的,还是原来那个。”

我稍稍放心,继续自己的生活。

天冷得很快,这个城市里终于下了第一场大雪。我当时在考英语。

我跟程家阳已经有一个月没见。

又到期末了,像往常一样,我打算先在这里打工,快过年的时候再回家。

欧德的烟瘾很大,下了课,就一支接一支的抽,她用中文说:“怎么说呢,就好像,吃一个苹果。”

终于我跟她要了一支,很老实的吸到肺里,呛得咳嗽。她拍拍我的后背:“哎呀,你看你,逞强。”

我笑起来:“你跟谁学的这些话?”

“小意思,毛毛雨。”

“我再试试。”

我这样学会了抽烟。

这天晚上我从图书馆出来,身上发冷,拉严了衣服领子回寝室。自己哼哼唧唧的唱一首蔡琴的老歌:“只可惜,心太急,急得缱绻在一起,彼此都不留缝隙……”

有人在黑暗处叫我:“菲。”

谁会这样叫我的名字?

我回过头,是程家阳同学。站在自己的车子旁,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刚从法国回来。你换了电话?”

我点点头:“我打了几个电话给你。”

“走得匆忙,到了那边事务太多,所以没联系你。”

“……啊。我也有期末考试。我今天下午泛读考得不太好。”

“……”

我们说话的时候,维持原来的距离,都没有向前走一步。

“还有事吗?”我问,“我要回寝室了。”

我说完就后悔。

可这又干又硬的话已出口,没有回旋的余地。

认识他以来,家阳怎样对我?远道出差回来,我对他竟是这样的态度。有像我这样没有良心的人没有?

可此时我拙于言辞,心里又有卑劣的报复的情绪。

原则上来说,我不是个好人,我心烦意乱起来。

“没事。那我走了。”

他转身,伸手,开车门。

我快步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他的手放在我的手上,手心很烫。

我把他转过来,摸他的额头和脸颊。

“怎么发烧了?”

“难怪觉得冷。”

“你怎么回事?”我拍他的肩膀。

“你不要乘人之危。”

“笨蛋,笨蛋。”

我的嘴巴一下子被他堵上,唇舌纠缠,我都快喘不上来气了,推开他:“你要传染我?”

“我才发烧,还没到传染期。”

我们额头相依,我感受着他的热乎乎的气息。

“没有人照顾我,姐姐。”

我摸摸他的脸:“我们回去。”

“我真的发烧了,我眼睛酸。”

我的手指湿润。

我们回到中旅大厦的小屋。家阳穿着棉睡衣半躺在床上吃我给他煮的红糖水炖鸡蛋。

“好不好吃?”

“嗯。好吃。”他回答,可是突然抬起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我看着他。他因为发了烧,脸色越发红润可爱。

“你确定这个是给发烧的人吃的?”

“差不多。”

“不是坐月子?”

哎他还真有点常识,我现在想起来,邻居阿姨家的女儿生完小孩儿,我妈就煮了这个送给她吃。

“不是,我哪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哈哈。”我笑着说。

“哦。”他信了,然后吃个底朝天。

家阳发了汗躺在床上,我把被子给他掖好。

他拽住我的手:“菲……”

“干什么?”

程家阳莫名其妙的翻脸,失踪了这么久,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给她,筋疲力尽的回来,让这个女孩这样照顾我。

有像我这样没有良心的人没有?

我握着她的手,想说对不起。

说不出口,心里对自己说,以后,要好好地对待她。

“干什么?吞吞吐吐的。”她捋一捋我的头发。

“你去翻我的箱子,我给你带了巴黎三大新的翻译教材。”

“欧耶。”她一溜烟的跑出去。

这是她如此简单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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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4 17: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程家阳

菲的期末考试成绩不错,假期结束,她又要带一个团去哈尔滨旅游。她临走时在商场里买了最厚的羽绒服,穿上之后试给我看。我发现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胖了?”

“是有点儿。”

“称过没有?”

“长了15斤。”

“长了15斤,你说有点儿?”

“喂!”

“我说回来之后看你有点不对劲。”

“哎!你闭嘴!”

我走过去帮她把衣服上的拉链系好:“长得太胖,影响形象啊。”

“我乐意。”

“商务部最近有一个对法国合作的项目组,你吃成这样去那里,不太好吧?”

“你说什么?”菲听了眼睛放光。

“呵呵,神通广大的程家阳又帮你弄到了一个带薪实习的机会,而且法国人付钱,收入颇丰。这样,你也不用再带着团全国跑了,怪累的。”

“太好了。太好了。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非常高兴,“我这次去哈尔滨,啥也不吃了,把肥减下来。”

可是,听我说,你永远也不要相信关于女人彻底节食减肥的誓言,五天之后,从飞机上下来的乔菲,目测就能发现比走的时候还要胖上至少5斤。

“怎么回事?”

“大列巴,哈尔滨红肠,江水鱼火锅。”她抱着我的腰,“哥哥,你饶了我吧,这是我第一次去,没有斗争经验。”

我推开她:“知道长胖之后,大脑活动能力下降不?”

“难怪最近总是瞌睡。”

“知道长了肥肉穿正装也像饭店服务员不?”

“不能,不能,原来的都穿不进去了。”

其实,以菲的身高,胖上一些只会显得更丰满漂亮,可是我喜欢她原来苗条高挑的身材,她这样发展下去不久就会超过我。

“得了,我们去俱乐部办一张卡,以后你一边节食,一边加强锻炼吧。”

“行行。全听你的。”

晚上我搂着她的时候,手放在她又热又软的小肚子上,她胖了点也不是完全不好,身上的手感更好了。我摸着她这里,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你这么突然长肉,会不会是那个了?”

她看我,瞪大了眼:“哪个?你不要吓我。”

我说不出“怀孕”这两个字,只是说:“baby.”

她有点发愣,喃喃地说:“不能啊。”

我们一直以来都很注意这个问题,可是也难免会有疏忽。

“你生理期正常吗?”

“我想想。”

菲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没有问题啊。”

我们此时都有一点沉默,各自思考着一些事情。

孩子。

我看看她,她看看我。

我想,我并不怕她有一个小孩子,只要跟她在一起我就非常的愉快,我觉得我会跟她在一起,一生也有可能。

生一个小孩。交点钱,再生一个。

男孩,男孩好养活,不用担心他在别处挨欺负。

一个学德语,一个学西班牙语。

一个叫程德法,一个叫程法西。

四口人,一桌外国麻将牌。

我想着想着就嘿嘿笑起来。可惜啊,菲还是个大学生,她还有她的前程。

我再看看她,她也看看我。

“你想什么呢?怎么笑得这么阴险?”

“没有。你多心了。快睡吧。”

我关了灯。

春节之前,菲买了火车票回家。

一年里的这个时候,外事活动较少,我也颇清闲。

腊月廿八上午是国务院直属单位的春节团拜会,大人物抽空都来了,我父亲也勒令我不得缺席。

跟这个敬一杯酒,跟那个拜个早年,喝白酒,一杯接一杯,同事赞我海量。正高兴的时候,有人叫我。

“程家阳。”

我回头,是文小华。

“嗨,你好。”我说着跟她握手。

“你也好,过年好。”

“谢谢,谢谢。怎么这么巧?”我问。

“不是巧,我陪父亲来的。”

我们正寒暄,我父亲过来,身边是一个同级别的高官。

我父亲说:“家阳,来见文叔。”

文叔就是文小华的父亲,主抓金融领域工作,近来政绩突出,是大人物的红人,握我的手:“家阳都长得这么大了?程兄,我们还能不老?”

“小华怎么你们认识?”我父亲问。

“家阳上过我的节目。”

我喝得再多也知道这种场面会在人的脑海里孕育什么前景,何况这个女人对我感兴趣的不加掩饰。

我父亲说:“过年的时候,伯伯请你们吃饭。”

小华很高兴。又跟我父亲重复拜年的话,我舌头发硬,什么也说不出来。

文小华的左右逢源成了当天晚上我父亲在家教训我的口实。

“你那么大人了,见到长辈连个年都不会拜?”

我没说话,想拿起报纸读。

“你给我放下,程家阳,你的礼貌哪去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听他老人家训话,心里数绵羊。

一只,两只,澳大利亚的,新西兰的……

我母亲不以为然:“我们这样的人家用跟谁应酬?再说,女孩子那么能说会道的有什么好?”

妈你说的一点没错妈你真是我亲妈关键时刻还是你好。

“我管孩子,你闭嘴。”

他再说我就要笑起来了。

不过说句实话,文小华的风度和气质都是无懈可击的。长于言词也是必要的职业素质。这个女郎,基本上挺完美。

这个时候来解围的是我的叔叔婶婶,过来拜年,从自己家的农场带来新杀的羊,保姆仔细拾掇了,切成薄薄的肉片,我们涮火锅。

叔叔婶婶问起家明,说眼看过年了,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

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叔叔说:“还是小二儿听话。”

我父亲看我一眼。

每人家过年都不一样,我想,菲是怎么过年的呢?她跟她妈妈做饭都非常好吃,茶鸡蛋,茶鸡蛋。

吃完了饭,看了一会儿电视,完了几圈麻将,我今天吃得多,喝得多,有点疲惫,上楼睡觉。

打电话给乔菲。关机。

可能没有充电。

我洗了个澡,再打一个,仍然关机。

我的手机上是她的照片,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半夜里突然作了噩梦,鲜血,很多鲜血,充斥我梦境中的整个视野,好像电影《闪灵》中的镜头。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浑身是汗。

我的胃剧烈的疼痛,里面像有一个螺旋形的钻头上下窜动,我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恶心,一点点地干呕。我从床上跌到地上,“咕咚”一声。

我醒过来,家明在我旁边。我觉得胃部的疼痛已有所缓解,可还是不能平躺,不能伸直身体。

“我给你打了止痛针了。你没有那个量,干什么喝那么多酒啊?”

“不是那回事。”我说,迷迷糊糊的,“我喝酒没问题。”我此刻浑身不舒服,不仅是胃,五脏六腑摆得好像都不是地方。

我拿过来电话,又给菲拨了一个,关机。

“太夸张了吧。”家明说。

我放下电话,心中不安。有恐惧感,一点点压下来,笼罩在我的心头。

她到沈阳坐的是火车,这没有问题。我托朋友帮她在那边买了回家的火车票,可是,她能不能找到他?能不能顺利拿到票?如果不,这个傻丫头会不会一着急坐大客回家?东北冰天雪地的,快过年了,跑长途的会不会为了多挣钱超载?

……

我越想越担心,反复拨她的手机,都联系不上。

这样折腾到第二天下午,我买了去沈阳的飞机票。

临走之前,我又给她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居然打通了。她接起来,说了一句“喂”。

就在这一刹那,我像是溺水的人将要窒息的一刹那被人拽出水面,我几乎是吼出来:“你怎么又是这个毛病?怎么总关机?”

“……家阳?”

“还能是哪个?”

“我刚到家。到沈阳,有点事耽搁了。我爸爸妈妈还数落我呢。”

我听到她的声音,其实就没什么气了,刚才吼出来,真有点矫情,平静下来,尽量低声说:“什么事啊?有事你也得打个电话啊。没赶上火车吧,坐什么车回的家?”

“啊,大客。”

“我真拿你没办法了。我差点过去找你。乔菲,这是第几回了?”

“哎。”

她在那边叹了口气,我这一颗心一下就软下来了,隐隐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了?声音怎么这么哑?”

“有点累。我不跟你说了,电话费怪贵的。”

我真想说,我给你存一千元的。想起以往的教训,生生咽回去:“我担心了,昨天晚上,胃疼得要命。”

“昨天晚上?怎么回事?”

“就是半夜做恶梦,起来胃就疼。好在我哥哥回了家,帮我处理了一下。”

“……”

“你刚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

“给你爸爸妈妈拜年。”

“谢谢。你也是。”

我放下电话,伸了个懒腰。

起码能过个安心的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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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程家阳

大年初三,旭东约了我去郊外骑马。天气晴好,我们骑了好一会儿,然后坐在会所里休息。

我翻开报纸看,娱乐版的花边新闻里介绍明星们如何过年。

“吴嘉仪赴英国休息,接洽西片著名导演。”我读出来,看看旭东,他像没听见一样。喝了一口英国烧酒对我说:“我跟你说件事,我要结婚了。”

“我没听错吧。”

“嗨,奔三十的人了,早结婚,早生孩子,他长大了,我还不至于太老,还有精力管教。”

“想得这么清楚了,跟谁啊?”

“你不认识。”

“下了决心了?不在当钻石王老五了?”

“忒累。”

“下次什么时候带嫂子出来,我也认识一下。”

“好啊。过两天一起吃饭。”

我起身去上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旭东手里拿着那份报纸,仔细的看。

不久我见到旭东的未婚妻,年初五的晚上,我们一起吃火锅。这是个很安静的女人,不很漂亮,但妆容素净,姿态优雅,北大毕业的,在博物院工作,修复古代字画。

原来是旭东爱好收藏的母亲所介绍,婚事定下来之前,女人的背景家世当然也被反复调查过,她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知名的学者,最主要的是,在旭东之前,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

旭东对未婚妻照顾有加,可是于我看,多半像程式化的动作。他们的婚礼已经订到五一,女人家里信教,旭东尊重她的意思,婚礼准备按基督教的仪式举行。

不过再潇洒的人也有放不开的东西,旭东玩了这么许多年,终于决定浪子回头,上岸休息,这一脚不知能不能迈上来。

春节假期结束,又过了两天,菲才从家乡回来。

我去火车站接她,下了火车的菲同时吓我一跳,她瘦了许多,脸上又恢复夏天时的鲜明棱角,穿着去哈尔滨之前买的羽绒服显得空空荡荡,有些憔悴。

我接过她的东西,仔细端详她,她对我“哼”的一笑:“怎么样?看我够狠不?这个肥减得不错吧?”

“你没搞错吧?这么急胖急瘦的对心脏可不好。”

“女人嘛,就该对自己狠一点。”

“哪跟哪啊?快走吧。”

我开车往中旅大厦的方向走,菲说:“我想先回学校住几天。”

“啊?”我看看她。车子正好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我们停下来。

“别提了,小丹的男朋友研究生考的不好,寒假没回家留在这找工作,她也留下来了,自己住在寝室怪害怕的,让我回来一定陪她。”

“哎呀那我呢?你答应人家了?这人也是,那么大的姑娘了,住在学校里,也不是在外面,害什么怕呀?”

“啊,我答应了。再说学校离商务部也近,我住回去你也不用送我了。”

我就不说话了,心里闷闷的有点生气,菲你真是女中豪杰,你真讲义气啊。

我送她到宿舍楼下,将一张名片递给她:“你后天去商务部报到,找这个人,他是项目组负责人,别迟到。”

“谢谢你啊。你跟我上去坐一坐不?”

“不了,我还有事。”

“那再见。”

我开了车就走,在三环路上转悠,越走越烦闷。

乔菲幸好程家阳没有上来“坐一坐”。我回到空无一人的寝室,打热水,洗脸洗脚,钻到被窝里休息。坐了一天的火车,耳边仿佛还有轰隆隆的声音,身体悠悠荡荡的。

真是疲惫啊。

第二天学习,做准备,给程家阳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五句话。

第三天我去了商务部报到,这是一个中法糖酒行业项目合作组,我找到负责人周贤福,说我是程家阳的朋友,他就开始用法文问我问题。

半个小时后告诉我办公桌是窗子下面的一个,我舒了一口气,看来面试算是通过了。

这间办公室里一共有七个人,三个老外,中文说的比我还好,我桌子对面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桌牌上写着她的法文和中文名字:米歇尔,杨燕燕。她长得倒是挺好看,只是看人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话也不多,莫测高深的样子。

因为年纪都不大,大家很快就混熟了,老外建议我起一个法文名字,我说,叫菲,这个发音在法文里不也挺好听的嘛。

我在这里的工作实在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接电话,发传真,有时周贤福给我一篇文件打打字,仅此而已。

我的薪水每周支取,有人民币700元,以后开了学,我每个周末来这里值班也会有400元,真不错。我拿了第一个礼拜的薪水,给程家阳打电话,我说:“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他没回答,在电话的另一端沉吟。

“喂?”

“我在想到哪里宰你一顿呢。”

我笑起来。

在东北酒家吃饭的时候,程家阳问起我的工作:“他们还没让你当翻译吗?”

“没有啊。”

“怎么回事?我跟老周说过给你机会多锻炼的。”

“哎你不用再帮我走后门了,我有这份兼职都万幸了。”

“同事相处得好吗?”

“挺好的。就是,”我想起坐在我对面的皮笑肉不笑的大姐。

“就是什么?”

“哦,老外总说让我取个法文名字。”

“别听他们胡说。”家阳把手放在我的手上,“叫菲,最好听。”

他的手心摩擦我的手背,痒痒的:“今天晚上,跟我回家吧。”

我看着他,伸手拨他额前的头发:“可以啊。不过你得规规矩矩的才行。”

“我保证。”他很高兴,脸上是孩子气的笑容。

晚上,我们躺在床上看电视。各自手里拿着冰淇淋。家阳这人口味特殊,喜欢吃薄荷味的,像牙膏一样的味道。他吃得很快,吃完了,就缩到被子里,哆哆嗦嗦的,伸手放到我的腰上。

“你给我拿开。”

“冷。”

“谁让你吃得那么快,我又没有跟你抢。”

“难说。”

“烦人。”

“乔老师,你帮我焐一焐吧。”

“行,你先别说话。”我把电视调大声,我最爱的赵本山说范伟演得乡长“还给寡妇挑过水呢”,可逗死人了。

不知怎么这个家伙的胳膊就环在我的腰上了。我掀开被子,他说:“冷,真冷。”

“你也太不正经了。”

他翻转身体,压在我身上,对正我的眼:“大正月里的,姑娘您就当发善心,依了小可吧。”

他说着就把手伸到我的睡衣里,窜到胸前,摸摸弄弄的,皱了一双浓眉,隐忍的表情,他嘴里是刚吃过的薄荷冰淇淋的味道,闻起来香喷喷。

“我特意吃这个牙膏口味的取悦你。”他捏我的胸部一下。

我咯的笑起来,摸摸他的脸:“你得轻轻的才行。”

家阳进来的时候,我提了一口气,深切疼痛的回忆被勾起,身体几乎开始颤抖,不过之前的亲热让我的身体已经有足够的润滑,家阳小心翼翼又缓慢沉稳的深入,我们最终被情欲淹没。

家阳在迸射之前想要抽离,我抱紧他,亲吻他说:“没关系。”

事后他俯在我的身上,汗水濡湿头发,哑着声音说:“我觉得有点不一样。”

“什么?”

“你很疼吗?”

“没有。”

“那就好,我以为,又像从前那样,我让你受苦。”

我抱着他:“不,家阳,我很喜欢跟你做爱。”我的手放在他结实的臀部上:“我很喜欢你的身体,还有你的小弟弟。”

他笑起来。

“你说我回家之前那天晚上你的胃疼了?”

“真是奇怪。那天我梦见很奇怪的梦,具体怎么样,现在还想不起来了,总之当时我是吓醒的,醒过来,胃疼得就几乎要吐。”

“你得注意身体,去没去做检查?”

“我没事。我从小就是铁胃。那天绝对是个例外。”他坐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裸体,“不过,那天我担心你。”

“我?”

“你做长途旅行,关外又下雪,我怕你一着急就坐大客回家……”

“你知不知道你很啰嗦?”

“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我有时候是有点事儿妈。”他很老实的回答。

我一个没忍住,又笑了,还有男人承认自己是事儿妈。

“其实,乔菲,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像一个男人。”

我的笑容尴尬的凝在脸上:“程家阳,你们村这么夸人啊?”

他把我搂过去:“我是说,乔菲,我在告诉你一件事,我非常地依赖你。胜过我的家人。”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烙在我的心里。

“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便向往;有你在身边,我恨不得时间停住。”

程家阳我把真心话说给乔菲,我知道这很肉麻,可是,我必须要让她知道,一直以来她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对她的渴慕,不仅仅有关身体,性爱,更多的是心灵的慰藉,是安全感的源头。

人生是仓促平淡的电影,这个女人是我的高潮。

她的脸贴在我的胸前,很久,突然说了一句话:“好,家阳,我们在一起一天,就要快乐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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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4 17: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程家阳

这个城市的春天不期而至。可惜并不是美丽的季节,内蒙古刮来沙尘,我跟乔菲改变了去郊外的计划,在这个周末的中午在一家新开的泰国餐厅吃饭。

餐厅布置得很好,绿意盎然,弥漫着竹叶的清香和佛教音乐,菲很新奇,四处看看。

“还不错吧?”我说,“我跟朋友来过一回,估计你会喜欢。”

“果然不错。”侍者送上来打开的椰子,菲喝了一口,“好喝。”

“你要是喜欢,我们五一去那边旅游?”我讨好的问。

她看看我:“也好啊,有时间就去。”

我很高兴,心里也祈祷,我这没出息的一幕可别让别人知道。

菲看着我后面微笑,有人同时拍拍我的肩,我回头,是旭东的前任情人,女明星吴嘉仪。

“你好,家阳。”女人跟我热情的打招呼,“跟朋友吃饭?”

“你好。”我不善应酬这种场面,正思考怎么摆脱,乔菲却拉开一张椅子:“请坐。”

“谢谢。”女明星坐下来,跟菲握手,“你好,我是吴嘉仪。”

“我知道,我是你的影迷,我叫乔菲。”

行,让她们先聊,我暂且思考对策。要是她问起旭东怎么办?要是他让我传话给他怎么办?要是她说“你们男人没一个好饼”怎么办?……

“你叫菲?”吴嘉仪说,“家阳曾经向我要过签名,是给你的吧。”

背台词的果然有素质,记忆力真的好。

“没错。”

“那是在……”

我等着她一点点把话题往旭东身上引。

“我的一部片子的首映礼上,家阳是朋友的朋友。”

“对对对,都是朋友。”我打哈哈。

“对了,家阳,旭东怎么样了?”终于步入正题。

我跟她说什么?我说旭东要跟名门淑女结婚了?这么残忍的事,我可做不出来。再说,她也未见得就不知道,这种话不用我来说。

“好久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忙些什么。”

女人在这个时候悠悠的叹了口气:“哎,他这个人是这个样子的,好的时候,恨不得时时挂在你身边;坏起来,连个电话也没有。”

这话说得真是楚楚可怜。我眼看着乔菲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位准影后的表演。

“算了,”吴嘉仪站起来,“我那边还有几个姐妹等我,家阳你看到他记得替我问候。”

我站起来送她走,接下来这一顿饭完全贡献给了这个话题,或者说,贡献给了乔菲的好奇心。

“也没怎么。”我尽量说的轻描淡写,“就是我的朋友曾经跟这位吴小姐交往过,现在,我的朋友要结婚了,挥慧剑,断情丝。要结束这段关系。”

“就这么完了?他对她连个交待都没有?电话也不打一个?”

说起来,我觉得旭东这样做也不好。他们好的时候,真是一幅爱的水深火热的样子,全世界也没别人了。可是,现在,对这个女人,他竟连起码的风度都不讲,这倒不是他平时的风格。

“唉,”我看看菲,她一直看着我,“我也说不清楚。”

“切,我当你能说什么。不过,真是的,连吴嘉仪这种人都能被甩。”

“你不用惋惜,他们结婚,不可能的。”

“为什么?”

“出身。”我脱口而出。

菲没有再往下说。

“快点菜吧。我饿了。”我说,“你喜欢吃什么?”我把菜牌给她,不小心将小茶碟碰落在地上,摔得声音清脆。

“你怎么见到她的?你怎么说我的?”旭东知道我见到吴嘉仪,紧张的向被踩到尾巴的老鼠。

“我说我没见到你,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这么说的。”

他喝威士忌镇定情绪,半晌方说:“她呢?她怎么说?”

“她说,你好的时候,恨不得天天粘着,坏的时候,连个电话也没有。”

旭东揉太阳穴:“唉,算了,算了。”

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以后再见到她,就这么回答啊,还说没看见我。”

“世界这么大,我到哪去经常见到这个女明星?”

“难说她不是找不到我,又去找你。”

事情至此,真的是让人没话说了。我是眼见着这两个人爱的如胶似漆,旭东有些时候还不如吴嘉仪潇洒,一幅怨夫的样子,如今怕见这个女人居然怕成这样。感情,让人感叹无常。

乔菲周贤福说:“小乔,你准备一下,今天下午有个会谈,你跟米歇尔做翻译。”

“什么会谈?”

“法方企业和烟台地方领导探讨合资事宜,你上网查查资料。”

终于被我等到这一天,可是来得这么突然,我并没有时间做足够的准备。上网,翻字典,找资料,中午吃饭的时候终于等来中方的介绍情况的传真,起码不会太仓促了,我很高兴,呵呵笑起来,看见对面的杨燕燕。斜着眼睛看着我,颇瞧不起的表情。

我在这次会谈中,终于被此人陷害。

我们的分工是我作中翻法,她做法翻中,起先进行的还挺顺利,我很快进入角色,因为事先也作了准备,翻译得挺流畅。不过,会谈中途还是遇到了难点,中方代表介绍给予外资企业的税务优惠,提到“三免五减”等政策,中文我都不太了解含义,只好硬着头皮翻字面,说完之后看看老外的表情,基本上是云里雾里,他们也看看杨燕燕,希望这个年纪较长的更熟练一些的翻译解释得更为充分一些,可是她低头做出做笔记的架势,事不关己的样子。

会谈结束,老外对中方说:“感谢您的介绍,我们会回去研究,尽快跟您联系。”

法国人很知道给中国人面子的,这样说话,合作事宜基本泡汤。

我跟程家阳说起这件事,眼前还是杨燕燕的那张脸。我此时已经出离愤怒了,只觉得莫名其妙,别说我跟她还是同事,就算是从没有合作过的陌生人,都是翻译,也应该有协作精神啊。

“我知道这个人,”家阳说,“啊,原来去了那里,你原来也没有提过。”

“我觉得不值一提。”我说。

“她还算过得去的一个翻译,因为出了事故,被调离了。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个脾性居然不改。”

“她出过什么事故?”

“她原来在我们部作同声传译的,有一次两人一组跟人做搭档给一个国际会议做翻译,另外一个还是她的学姐呢,结果那个学姐做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身体原因吧,做不下去了。”

“杨燕燕没顶上去?”

“没有,她一直等到轮到她的时间,才张嘴说话。那次会议,法文同传中断六分钟。”

“哇欧。这么拽。后来呢,怎么处理的这件事?”

“那个学姐因为身体原因,调离高翻室,去驻比利时大使馆了。杨燕燕却挨了处分,被调离我们部了。”

“谁让她这么不合作。”

“哎,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家阳说,“你没有做过同传,不太了解,身心都好像崩在弦上,一刻松懈不得,精神压力极大,所以每次翻译时间都不能超过15分钟,然后马上休息,我想那天杨燕燕也是超负荷了,否则怎么会那么没有责任心。”

“……”

“知道吗?上海有个英文的同传,工作了一年,挣了三十多万,累得摘掉一颗肾。我听说,原来在部里的时候,杨燕燕在专业上挺钻的,不知道现在结没结婚。”

哎,说得我对这位大姐还挺同情,我想,算了,谁让我技不如人,准备不充分呢?如果我会那个“三免五减”怎么解释,也用不着指望别人了。

“嗨,姑娘,来日方长,你慢慢熟练,我对你有信心,你肯定能成为杰出的翻译。”家阳说。

“你这么想?”我听了挺受用的。

“当然,你这人特别能三心二意。”他笑嘻嘻的说。

这人说话,我从来都弄不清楚是在夸我还是讽刺我,我一下子把酸奶涂在他的嘴上。

“来来来,一起吃。”他要把我搂过去,吃他嘴巴上的酸奶,被我用胳膊隔开。

“老夫老妻的了,害什么羞呢?”

“讨厌。”

“哎说起来,菲,你想不想出国进修一段时间?”

我看看他。

“我认识了一个留学生同学。”

“男的女的?”

“女的。”我瞪他一眼,“从蒙彼利埃来的。说那里可好了。地中海边,离尼斯,戛纳,马赛都很近,城市漂亮的不像话。”

“蒙彼利埃啊,确实不错,第三大学有很著名的翻译培训中心。而且城市确实很漂亮,是成都的友好城市。怎么,你想去那里吗?”

“说说而已。”我坐起来,“我现在只想把国内的书念好,毕业找一个好工作。赚够了钱再说吧。”我抻一个懒腰,亲亲程家阳,“哥哥,你为我做的事够多了,你不用再替我忙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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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4 17: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程家阳

在工作的过程中,遇到困难,乔菲并不过分的介怀,不过很知道接受教训,上次的“三免五减”没有翻出来,开始恶补税务方面的功课,时间不久,终于也头头是道了。

周末的时候,如果我们都有空,大部分的时间会待在家里,我上网的时候,看着她伏在窗下的桌子上学习,冒出来的想法很奇怪,我想,如果我是一个父亲,我的女儿这样的努力,杰出,又聪明漂亮,这可真是为人父的美事,我会竭尽我的全力的培养她,最好的条件,最珍贵的机会。像浇灌一朵生机勃勃的绿色植物一样。

她有一天非常高兴,对我说当天的会议翻译非常成功。

“你知道,我跟谁搭档?”

“杨燕燕?”

“能给点面子,假装猜不出来不?”

“我也不想,智商太高,管也管不住。快,说一说。”

“非常顺利,完美演出。我修正了上次的所有错误。而且气氛调动得很好。当然了,中间也有个别错误,不过,我自己基本满意。周贤福也说我翻得不错啊。”

“那太好了。其实,翻译也得靠积累,你能每次做得比上一次好就行。”

“谢谢程老师。而且,我最高兴的是,这次把杨燕燕显得很没电。”

到底还是小孩子的心性,我在电脑上将桌球一杆进洞,回头对她说:“你就这么点追求?就为了把老杨同志显得没电?”

她没说话。

“其实,这一行有竞争没错,不过,协作也是非常重要的。”

“怎么你总有话教训我?”乔菲在我身后说。

我在网络上又入新赛局,对手名叫“我就不信注册不上”,开局很好,估计又是一个强手,我准备全力迎战。

“知道为什么不?年龄,经验,和一颗热忱的吹毛求疵的心。”我回头看看她。

我头上被她用纸巾砸中。

旭东终于问起了我的事情。

我说,没换,还是那个年轻的女人,应该是恋爱吧,说不清楚,反正迷迷糊糊的,性生活嘛,基本克服初期的问题,现在很愉快。

“你什么时候带出来,让哥哥看看吧。趁我现在还没结婚,还有机会。”

“去你的。”

“那我带你嫂子,你把这位带出来。”

我在想。

“你不是没搞定,人家不愿意跟你出来吧。”旭东斜眼郎当的看着我说。

我倒并不在意他的激将法,不过,我想,我是应该让乔菲见一见我的朋友,我会把她正式介绍给他们。

我跟乔菲打电话,说起这件事情。

“周末我请一个朋友打网球,吃饭,你也去吧。”

“这个周末啊?白天我还得到老周那里值班的。你自己去不行吗?我也不会打网球。”

乔菲啊乔菲。

我一下子想起去年,我邀请她去看吴嘉仪电影的首映式,她借口说要带团拒绝了我,我的手机里还存着她那天发给我的短信。

当时的事情究竟怎样,时间长久,已无从考察。

而今天,她用同样的理由搪塞我。

我想跟她说,我当然知道她周末要工作,我刚刚打电话到周贤福那里托个后门请假,老周说:“家阳,你都过糊涂了,我们这边修法国假期的,这个礼拜是复活节,我早告诉小乔休息。”

“喂?家阳。”菲在电话的另一边说。

“哦,好吧。那我们再约。”

我缓缓放下电话,手放在办公桌上机械的转动钢笔。心中为我的一厢情愿和女人难测的心绪而有淡淡苦涩。

桌子对面正打国际长途的同事说:“家阳,家阳,快,帮我记一个电话号码。”

我打开钢笔,把他说的号码记下来,写完了发现,手上都是钢笔水,什么国际名牌,还是外国人当礼物赠送的,我扔下它去洗手。

手放在水下冲洗,洗了很久,仍然留下了淡蓝色的痕迹。我看着镜子里自己毫无表情的脸孔,说:“笑。”

“笑。”

我还是笑了出来,轻轻叹口气。还有工作,还要生活。

这是周二发生的事情,那之后,虽然单位里没有什么重头工作,但我帮文小华翻译了一些法文的资料,晚上在家里上网,跟“我就不信注册不上”打桌球。这个家伙,要么兴致极高,要么就是跟我一样无聊,我们每天都打球到深夜。

我并没有因为乔菲的拒绝而取消跟旭东他们的约会,我自己去也可以,为什么不?

可是,礼拜四的下午,乔菲给我打电话。

“你在部里吗?”她说。

“啊,在办公室。”

“能不能下楼?我在外面等你。”

“什么?”

“我在离你们最近的真锅咖啡等你。你有没有时间?”

“有,有。你不要动,我这就下来。”

我来不及跟主任打一个招呼,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下楼,离开单位,在街角的真锅找到乔菲。

“你怎么来了?”

“没事,今天小考停课,我考完了,也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

我没说话,松松领带。

“哦,对了。我问过老周了,他说,这个周末给我假,你不是说要去打网球吗?”

我看着她。

“我可是先告诉你,我一点都不会,给你丢脸,别怪我。

怎么了?你,你又修改计划了?“

“没有,没有,我们去。”我说。

她怎么想得通了,终于同意见我的朋友?

说谎是为了保护我还是她自己?

我不愿再多想,无论如何,菲愿意听从我的安排,她愿意给我这个面子。

那天,菲打扮得非常漂亮。她的长发束成马尾,麦色的脸上略施薄粉,涂着绿色的眼影和透明的唇膏,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阿迪达斯的运动装,裙下是一双修长结实的小腿。

看到她走过来,旭东指着我的脸:“啊,啊,啊,你这个小子,这不是那天我在外院看到的女孩吗?”

他居然还记得。

好在他的未婚妻还没换了衣服过来,我说:“对不起了,找到之后,一看太好,我自己留下了。”

我当然不能跟他提起另外一段奇特的渊源。

菲过来,旭东握她的手:“你是菲?久仰,久仰,你是中国人吗?你看起来好像外国人。”

我说:“菲,你不要介意,这是我的宠物旭东,它习惯这样表示对主人朋友的热情。”

菲笑起来:“你好,旭东,家阳说过,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是宠物。”我坚持。

旭东的未婚妻换了衣服过来,我们四个上场打球。我跟菲讲了简单的规则和技术要领,没多久,她就打得似模似样的了。

她有她的优势,她的劲大得很,经常一发得分。我心里笑得都不行了,说她此时像个男人,恐怕又会翻脸的。

打了一局,下来喝水,旭东的嘴像涂了蜜:“家阳,你说你是不是弄个专业队的过来灭我的?”

“不至于吧?”我说。

菲很高兴,拿起西柚汁喝。

“不对,”旭东说,“除了在外院,我肯定还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我眼看着菲的手抖了一下,西柚汁撒出来,撒到裙子上。

我一直自诩聪明,此时方知如此愚蠢。

乔菲刻意避见我的朋友,心中有如此敏感的苦衷。

她之前的经历,一直是心里隐秘的伤痕。

她辗转反侧多久,终于决定委屈自己,成全我的面子?

还要打扮漂亮,装得高兴。

我想握她的手,我看见她几乎在抖。

我看着旭东,我想他会说什么,这将会决定我们从此之后还是不是朋友。

“你说,你小时候,是不是在《天地之间》,就是中央台的那个少儿节目里,当过主持?要是的话,我告诉你,我从小就暗恋你了。”

他的未婚妻笑起来。

我笑起来。

菲笑起来:“没有,没有,我上了大学才来这个城市的。”

旭东的未婚妻说:“菲,你的果汁撒到衣服上了,要不要清理一下?”

她这才发现,站起来去洗手间。

我看着她的背影,想,找一个什么理由,尽快结束这次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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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4 17: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程家阳

打完了球,我想尽快结束这应酬,跟旭东说还有事,带菲离开。我们另找了地方吃饭,菲吃得不多。

我说,你刚刚打了球,不饿吗?

不饿。她擦擦嘴巴,喝了一口冰水。“我等会儿回学校,下礼拜还有考试,我回去复习。”

我喉咙间的食物停了好久没下去。

“你现在好像比我还忙。”我说。

“嗯。”

开车送她回去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没怎么说话。我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我知道她并不愿意应酬我的朋友,我想到这件事,一方面心疼她,另一方面,觉得自己也挺委屈,我让她出来,让她见我的朋友,是因为,我真地把她当自己人,把她当作我的女朋友。现在她不高兴,我这不是里外不是人嘛。

可是谁让我这么喜欢她呢?一丁点免疫力都没有。

我嘻嘻笑着说:“哎我忘了跟你说,你知道旭东是谁?”

“你的朋友嘛。”

“他是吴嘉仪的前男友。是他甩了她。”

她震惊的回头看我:“这就是你最好的朋友啊。我以为是谁呢?这么一个花花公子,我今天还跟他打了网球。切,什么东西。”

“哎你不要骂我的朋友。”

“我跟你骂他都是便宜他,我要是知道,刚才就应该骂他。”

“乔菲!”我说,“你这火发的可是莫名其妙,那女明星跟你什么关系啊?你犯得着吗?你就知道我的朋友甩了她,你知道她背后做过什么?”

“你是想说谁都有见不得人的历史吧。”

“我什么都没想说。我想说的是,你不要因为别人的事情对我这么大声。”

乔菲停了下来,这突然的怒气让她的脸色绯红。

我真不该多说那么一句话,没话找话的说是旭东甩了吴嘉仪。可是我觉得无来由的是她的突然发作。

她低头看看沾染上果汁污渍的白裙子:“哼真是的,我新买的衣服就是为了见这么个人。”

我把车停在道边,看着她:“你怎么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套运动服嘛,我给你买十套!走,走,去商场,现在就去!”

“你不用拿钱砸我!程家阳。我知道你有钱,你去买,你现在就去买,你找别人去穿!”

她说着就跳下车子,大步往前走,头也不回。

这是乔菲第一次向我发脾气。我都不知道,向来温顺快乐的她会这么突然愤怒起来。

可是我的委屈多过震惊。

我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让她把陌生人的纠缠迁怒到我的身上?

我做了许多事,我一直想让她高兴。

如今换来她这样对我。

我摸自己身上的口袋,四处找烟找不到,我狠狠地把拳头击在方向盘上。

我回家喝酒,上网,跟“我就不信注册不上”打台球,输得一塌糊涂。

他说:“兄弟,怎么今天不在状态?”

“没有。”

“跟女人吵架?”

“……怎么你会知道?”

“男人心念大乱,问其原因,又说没有,那就是为了女人。不要太过介怀,若是喜欢,要把姿态放低,要是觉得无所谓,尽快再找别的。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还有,不能再一棵树上吊死。”

“道理全都明白。放在自己身上没用。”

“啊你已经被她吃定。”

“我小心翼翼讨好她,她还生我的气。因为别人的事情跟我吵架。”

“这人脾气不好?”

“再没有比她好的。”

“你一定是戳到她的痛处。”

“我都不当一回事,也想让她忘掉。”

“哎呀情况复杂。是长篇故事?”

“有些离奇。”

“……!!!”

“不想讲,眼睛酸痛。”

我跟“我就不信注册不上”道别,下线。迷迷糊糊的躺在自己床上。酒喝得多了,身上发热,好像就回到一年前,我第一次跟乔菲做爱,她年轻的激情四射的身体让我不能自已。

我的身体接着有了反应,我用手帮自己解决,射精的一刹那,眼前几乎一片黑。我翻个身,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们之后有一个多月没有见面。

我没有找她,她也没有找我。

我的工作忙碌,几乎不得喘息。

四月下旬,部里例行体检。轮到我,是一个下午。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心安理得的在医院的门诊部排队。

家明也在这家医院工作,我在胸外科门口坐着的时候,看见他从楼上下来。他见到我也挺以外,知道我是来例行体检,就问我:“你着不着急?我给你走个后门,快点检查,快点结束。”

“不用,不用,我巴不得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说。

他看看我,坐在我旁边:“哎,刚做完手术,我也休息一下。”

“最近好吗?好久没有回家。”

“还行。”我说,“就是工作有点忙。尤其是上个月,你知道的,刚开完两会。”

“胃还疼过吗?”

“好像没有。”

“哦,轮到你了。”

我进去胸科办公室,医生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开了单子,让我去作透视。我出来,家明还等在那里:“我带你去放射科吧。”

去照相要去另一栋大楼,我们经过门诊的正门,一辆救护车急驰过来停在门口,人们从车上抬下担架,架子上的病患带着呼吸器,挡住半张脸孔,我觉得有点面熟。正在此时,听见医护对迎出来的急救医生大声传达患者的情况:“病患吴嘉仪,26岁,煤气中毒,血压40,60……”

家明看着我说:“吴嘉仪?这不是那个女明星吗?”

我也愣在哪里。

乔菲周贤福差我出去送文件,接收单位是建设大街黄金地点的一家外贸公司。

我将材料留到秘书处,签名,开回执。

正要离开的时候,看见故人从里面出来,他看着我微微笑,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是刘公子。

这件事情在他面前泄漏了我的真实身份。所以不久之后他在学校找到我,我一点也不意外。

那天我体育课,达标测试,我自己跑完了50米,又冒名替另一个同学跑了一遭。

我跟几个女生一起去食堂的时候,有人开车停在我旁边。刘公子坐在里面对我说:“飞飞,让你给我打电话,怎么不打啊?”

我对同学说:“你们先走。”

见她们走得远了,我弯腰对里面的刘公子说:“你说吧,想做什么?你想要挟我,我告诉你我们辅导员在哪办公,系主任在哪我也告诉你,你找他去吧,你跟他说,我在夜总会坐台,满嘴都是色情笑话。你愿意去就去。”

他坐在车里,看着我有点发怔。

“你想要告诉程家阳?你也尽管去。他什么都知道。我告诉你,我不在乎。”

刘一下子就笑了。

“你说说,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哼。”我直起身,从鼻子里面发声说话,斜着眼看他,我从来没这么恶形恶状过,“男人能图女人些什么?”

“飞飞啊,你怎么了,你从来脾气不是这么大的。”他下了车,跟我说话,“你跟谁生气了?说吧,怎么样,程二开的什么价?我上次就想跟你说,别跟他了,跟我吧,程二是我见过得最没有情趣的人。”

我看着他,阳光下的这个人,跟我谈价钱的时候,很是一幅诚恳的样子。

我有点发呆。

他好像觉得我在思考,说得更诚恳了:“谈价钱没意思。你说原来我们没感情吗?哥哥哪次去‘倾城’,不是对你最好?我想把你带出来,你不是不出台吗?怎么后来就跟了那小子的?飞飞,说实话,你之后,我就从来没有听别人的笑话开心过。”

我现在清楚一件事情。

一个人的历史,跟一个国家的历史一样,总有人帮你记住。这么久,我跟程家阳在一起,玩得忘了形,终于有个人来提醒我,不要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要忘了自己做过小姐。

“飞飞,我不逼你,你自己仔细想想,好不好?”刘还是笑着说,他上了车,“这回不怕你不给我打电话了,我总会找得到你。”

那天午饭,我自己吃了很多,大米饭,鸡丁,豆角,鸡蛋糕,下午上口语翻译课,我的表现很好,受到老师的表扬。

我晚上边背单词边跳绳的时候,跟自己发誓,我要好好学习,好好生活。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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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4 17: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程家阳

我带了鲜花去医院看吴嘉仪,在门口跟他的经纪人通报,助理进去请示了她才请我进去,又嘱咐:“时间请不要太长,嘉仪还要休息。”

吴嘉仪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见我进来,招呼我过去。

“你这个大忙人,还来看我?”

我笑一笑,看到她的报纸翻到娱乐版,醒目的标题是“吴嘉仪为情所困,自杀未遂”。

我说:“咳,都是一些八卦消息。”

她却说:“干我们这一行,职业就是为了给别人制造八卦话题。”

我们并非熟识的朋友,那天我在医院的门口看见她被人从救护车里抬出来,回去告诉旭东,他发呆了好久,求我替他来看看她。我现在没有话说,看着吴嘉仪不施脂粉的脸,发现其实也是年轻弱质的女子,浮萍一样飘在尘世的话题上。

“家阳,我知道他要结婚了。从朋友的朋友的口中。真是的,恋爱的时候那样,现在要分开了,跟我连个交待都没有,还要别人告诉我结果。

那天下午,我就这样想,煎中药的时候,马虎了,烧干了,火还没有闭。所以出了这样的意外。

你也是替他来看我吧。

不用否认,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这样,是我自己愿意这样,不怪旭东。

好像死过一回,我也看透了。

过不去的,无非是自己的一道关罢了。

请你告诉他,不必这样躲闪我,放轻松,以后做不成朋友,也不用像躲债一样。“

旭东结婚的头一天,我将吴嘉仪的话说给他听。这个粗枝大叶的人听着听着,怔怔的就流下眼泪来。

“家阳你在心里骂我吧?”

“不至于。”

“你不是看到了我对她什么样子吗?你觉得我不想跟她结婚吗?我玩了这么多年,也只对这一个上了心。可是,我也是,不得已……”

旭东的事情,我哥哥家明也知道,他对吴嘉仪颇赞赏,我们说起这件事,在自己家的书房里。

他在看克拉克盖博的老电影《一夜风流》,流落的富家女爱上插科打诨的记者,纯真无邪的年代,公主爱上青蛙的故事。

家明看见我从旭东那里拿了做男傧相的礼服来。

“那他到底还是就范了。”家明说。

“……”

“那个女人为他这么做,倒是勇气可嘉。她有多爱他,为他自杀,就可见一斑。可惜看错了人。”

我坐在他旁边,口干舌燥的想替旭东辩解。

“他也是不得已。”

“借口罢了。”

家明是这样的人,说起别人的事情,总是看笑话一样的语气。

“你呢?你不也是一样?”

我想起去年,他一直没有住在家里,当时在家里跟父亲闹革命,我母亲说,他有一个女人,为他怀孕,几乎要结婚了,可是事情结束的无声无息,他不久搬回家里来住。

家明突然笑了:“你一直想知道我那个时候怎么回事吧?我今天告诉你,愿与君为戒。”

“洗耳恭听。”

“我很爱一个女人,同居在一起,她怀了我的小孩,那个孩子已经挺大了,我亲耳听过心跳。

可是,你也知道的,父亲母亲不同意,因为她的家境。

他们当然要不择手段的阻止我跟她结婚。

从我这里行不通,于是找到她,给她一笔钱。她同意了,打掉了那个孩子。“他轻描淡写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你不恨他们?你还搬回来住?“

“恨他们?”他看看我,“这就是为什么,我挺佩服那个女明星,如果那个女人也有这般坚决,现在不就有小孩子管你叫叔叔了?”他说完还笑了一下,“所以周围的环境怎样,压力有多大,说是‘不得已’都是借口,当事人的态度才是关键。”

我觉得家明说的有道理,第二天婚礼上,我看到旭东憔悴无望如将入地狱,又同情起此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

可是每个人仿佛都有故事。

仪式上,神父问女人愿不愿意嫁与旭东为妻,她过了好久终于说“愿意”,已然泪盈于睫。

城市故事中的众人,都有怎样坚强的心,能够负担这种种的不如意,完成此生?

五一假期,原本计划与乔菲出游星马泰的我躲在家里上网。

我与“我就不信注册不上”聊天,他问我:“你状态可好些了?”

“嗨凑活活着。”

“那就是还没好。可见你是真的爱她。

你这样跟自己过不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去看看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也不用说些什么。看看她过得怎样。要是真的爱你,一定也跟你一样颓唐,折磨自己。”

网友的话让我想起吴嘉仪。

菲对我,有没有她对旭东那么多。

不不不,我当然不想要她折磨自己,我从来希望她能过得比我好。

可是,否则感情用什么衡量?

我打电话给菲,她的手机关机;又拨到寝室,同屋的女孩过了好久才接电话,对我说:“哦,她没回家,她刚出去。

不知道,是个朋友吧。您打她的手机。“

我拿了车钥匙就走。

到了外面发现突然下起雨来。

车子在马路上开得飞快,一种莫名的担忧与不安全感让我心急如焚。

乔菲刘公子说:“飞飞你下来,你不下来,我就上去,你看着办吧。”

我说:“你还真是厉害,我手机关了,还查到寝室的号码。”

“快,快,下雨了。我车子就在你们楼下。”

我坐在床上。心里恨恨得想,真是我不找事事找我。

我在厕所里蹲着抽了一支烟,穿上雨衣下楼。

刘公子说:“怎么这么久?”

“你找我有事,请直说。”

“用得着这么严肃吗?飞飞,笑一笑。我没事,看看你。”

“你没事,我有话跟你说。

如你所见,刘公子,我就是一个学生,以前做过什么,是因为生活所迫,你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每个人都过你跟程家阳的那种日子。

你不缺我这样一个人。我对你更没有亏欠,请你放过我。“

他仔细看着我。

“如果你想包养一个情妇,我告诉你,我不是一个好的对象。

请你不要在我身上做无用功。“

我说完了下车要走,车门被刘公子按住。

“你说得这么痛快,怎么连让我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请讲。”

“我这人是不是长了一副说谎的嘴脸?怎么我说的话很少有人信?

飞飞,乔菲,你当我又是什么?

你觉得‘倾城’那么多的小姐,我会记住每一个人?卸下浓妆,你觉得我会认出来每一个人?

我找你,无非想交个朋友,或者说想从程二的手里抢点儿什么。刚开始的时候谈价钱,可能是我的不对,对不住你,我是个生意人,一直以为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不过,正如你所说,我不缺你这样一个姑娘,你不愿意,我绝不勉强。

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不要看扁我。“

雨在此时越下越大,浇在塑胶操场上腾起薄薄烟雾。

我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绪。

“刘公子,你说得过了,我们这种人,不被你们看扁就已经觉得万幸了。

现在,我能不能下车?“

“再见。”

我打开车门,下车,雨衣不小心刮在刘公子的车门上,大雨滂沱,浇在脸上,挡住视线。坐在里面的刘公子伸手帮我解开刮在他车上的雨衣的死结。

瓢泼大雨,我侥幸逃过纠纷的一颗忙乱的心,慌张中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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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4 17: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章

乔菲

我的肩膀被人扳过来,眼前是程家阳的脸。

我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他双目圆睁,面孔因为暴怒而扭曲,他看着我,恶狠狠:“乔菲,你过得很好啊。”

我的双臂被他钳制,手指仿佛要嵌进我的皮肉里。我努力想甩开他,可这里是校园的操场,我不得放肆。我压低声音说:“程家阳,你给我放手。”

车里的刘公子在同一时间说出一样的话,程家阳想起了他的另一个发泄的对象,他稍探下身体,一拳打在刘公子的脸上。我在那一刹那想要脱离程家阳的掌握,却被他攥紧,不得挣脱。

刘下了车,鼻孔里有鲜血流出来。他把住程家阳的另一只胳膊:“我招惹你的女人,这一拳,我活该,你现在把她放开。”

“你算什么?!”程家阳一手甩开他,又要挥拳。

刘公子左手一当,右拳重重击在家阳的腹部。我感到他把我的胳膊我的更紧,可是身体吃痛却不得不弓了下去。

“你放开她。”刘说,伸手又是一拳。

程家阳一手难敌两拳,脸上结结实实的吃了一记,眼角绽开,流出鲜血,混着雨水,流在脸上。可他攥着我,毫不放松。

我另一只手抓住刘公子又要挥过来的拳:“请你走。”

他看着我。

“请你走。”

刘擦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口中的血吐在地上。他上了车,发动的时候,又摇下车窗看看我和我身边的程家阳:“飞飞,你看看他的这副样子,不如再考虑考虑我的建议。”

这人唯恐天下不乱,我突然觉得好笑,我这是招谁惹谁?为什么不得过安生的日子?

“请离开。”

刘公子疾驰而去。车子后面,雨花纷飞。

现在滂沱的大雨中,只有我和程家阳。我感到自己衣服湿透,身心冰凉。

我看到脚下浅绿色的塑胶跑道上,有程家阳的血。

而我的手还被他紧紧攥着。

我蹲下来,看着他的脸。

他脸色苍白,唯有血水,怵目惊心。

“好了,请你放手。”

“不。”他恶狠狠地说。

这人本来就不会打架,一只手对抗刘公子,吃亏成这个样子,还这么顽固。

我说:“你想怎么样?”

“你跟我走。”

“去哪儿?”

“回去。”

“算了吧,程家阳。”我说,“那不是我的地方。”

“我有话跟你说。”

“以后还有时间。今天,太慌乱了,咱们都一样。你看,这还在我的学校里啊,你怎样瞧不起我,也请在这里给我留一些面子。我还要在这里待上一年。”

我感到他的手渐渐松开。

我的那只胳膊终于获得自由,看一看,上面是被他按出来的血红的印子。

我站起来,慢慢离开。

就要离开操场了,我听见身后传来程家阳沙哑的喊声:“乔菲!”

五一节的假期里,我吸着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这个男人对我的好,是让人感动的,可我越来越多地感到来自他的压力。

我知道,我们应该长谈一回,但我要选择一个好的时机,我要把事情跟程家阳说清楚。

未待我选择好一个合适的时间,另一件事情突然发生。我终遭重创。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下午,系主任王教授让我去办公室找他。我以为是要布置我参加全国法语演讲比赛的事,将写好的稿子一并带了去找他。

去了之后发现,辅导员也在。

主任见了我,并没有好脸色。

我坐在沙发上,辅导员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对我说:“乔菲,你坐这里。”

我正寻思发生了什么,他们将一张传真摆在我的面前。

二号的黑体字符,清楚地介绍了我在前一年在夜总会“倾城”当坐台小姐的行径。言辞犀利,语势压人,以一句“是可忍,孰不可忍”结尾,是谁这么恨我入骨?

主任说:“乔菲,我一直觉得你是好学生。。。。。。”

我的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不过此人要害我,却没有下杀手。

只发传真,没有真凭实据,足够我名誉扫地,却不至于被学校除名。

主任说:“当然我们也不会信一面之词,不过乔菲,你从此之后要小心了。哦,演讲比赛的事,你先不用准备了。老师做这个决定,事出有因,也请你理解。”

当然我理解,有丑闻的女生,是所有学校的禁忌,哪能代表学校再去参加全国比赛。

我向主任行礼,道谢,离开他的办公室。

找到最近的一个角落,给程家阳打了电话:“你现在出来,我要见你。”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在约好的咖啡厅见面。

我先到的,他从外面进来的时候,额头上有亮晶晶的汗水,他的眼角贴着创可贴。

程家阳坐在我对面。习惯性的松一松领带。他看看我,他又瘦了,脸色从来没有的白,白得让人可怜。

我的心在这一刻又酸又软。

程家阳“你好些了吗?”菲对我说。

“嗯。”

她的手放在桌子上,手指修长,指甲透明。

“我在等你的电话。”我说。

“家阳,今天发生了一件事。”

我抬头看她。

“有人发传真给王教授,告诉他,我直到去年都在‘倾城’坐台。”

我此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最近的日子过得很糟糕。”她继续说,“我没招惹谁,现在被整成这副样子。

程家阳,我们分手吧。“

她终于对我这样讲。

那天下着大雨,我自己回到“中旅”大厦附近的小屋,身心疲惫,狼狈不堪。

我自己对着镜子处理伤口的时候,思考是谁让我变成了这副样子,心里渐渐怨恨这个女人。怨恨她,越来越古怪难测的脾气;怨恨她,独自生活,仍然舒服滋润;怨恨她,刚与我分离几天,便又搭上新的男人。我想起家明所说的“态度”的问题,心里有多了许多的委屈,她究竟把我当作什么?

可是,菲的遭遇让我震惊,是谁做出这种事情,这样害她?

她迁怒于我,终于决定分手。

可是,难说这不是她向往已久,得以摆脱我的借口。

我点上一支烟,这想法让我自己悚然心惊。我看看她的脸,她从来都有健康红润的面色,朝气蓬勃,欣欣向荣。这最初吸引我的生气,跟我此时颓唐相比,更让我觉得心中委屈。

“你把我究竟当作什么?”我问。

她略略沉吟:“家阳,再没有人像你这样对我好。可是,跟你在一起,我的压力太大。

有关许多方面。

家庭,背景,你所说的‘出身’,还有,钱。

这些都是我不能回避的内容。

还有你的朋友。

我提心吊胆的面对他们每一个人。我不堪重负。

我把你当作什么?

家阳,你是我负担不了的昂贵礼物。

我跟你在一起,开心得忘了形,所以有报应。

我忘记了我自己的‘出身’。“

我强忍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流了下来,我听见自己说:“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我使尽浑身解数想要讨好你,我说‘出身’,说的是旭东,我要是知道你对这两个字那么往心里去,打死我都不说。

我知道你不愿见我的朋友,以后就不见。

你不喜欢我提钱,我以后就不提……“

她的手覆在我的手上:“家阳,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太不相同,像油和水,永远不能相融。

我们现在分开,好过以后怨恨。

你对我的好,我永远不忘。

你以后,会有好女孩,我以后,会有适合我的普通人。

我们会有适合各自的生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就体会到了从此以后彻底的绝望,眼泪如决堤般的泛滥。

她绕过桌子走过来,将我的头抱在怀里。

乔菲家阳哭得像个孩子。

我抱着他,只觉得他这么消瘦。

我想起他给我的运气幸福机遇金钱和身体上的欢愉,我想起他给我的痛。

我想起我对他的依赖,和他对我的依赖。

这无望的感情是泥潭,我尽早抽离,源于保护自己的本能。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家阳对我的好,我已经用身体和剥离我的血肉还给了他。

可是没过多久,我便又欠上了他重重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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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4 17: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

乔菲

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学校。

回去就睡觉。一直睡到头晕脑涨得才起来,眼前是小丹的一张特大号的脸。

“你干什么啊?”我把她推开。

“我听说点事儿。”

我坐起来:“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想去上厕所,小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好兄弟,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我觉得她说的话跟我犯的官非好像不是一回事儿,但知道她当然是好意,心中有很温暖的感觉。

我小心的蹲在厕所里抽烟。听见外面水房有人说话。

“听说了吗?法语系的那个女生。皮皮的,学习还挺好的那个。”

是说我吧,我咧嘴笑了一下,等待下文。

“当过小姐。还被人包养。”

“啊,听说了。听说,还堕过两次胎。”

离谱了。

“没见怎么有钱啊。穿得也一般。”

“嗨,养了小白脸呗,钱啊,怎么赚的,怎么花出去。”

挺好,五集电视剧。

我叹了口气,现在恐怕是臭名昭著了,可是,再想一想,又能怎么样?我无非要在这座学校这个城市里带上个一年,然后我换个地方生活,谁也不认识我。

重新来过。

我不会因为这突然的打击有什么心理阴影,这点事情还不足以击溃我。我知道有人恨我,有人陷害我,这很好,我因此更要善待自己,否则亲者痛,仇者快,得不偿失。

不过,让我的心隐隐作痛的是程家阳。

他带我那么好。

可是,我们分开是迟早的事,迟不如早,长痛不如短痛。

我抽完了烟,在嘴里放了一块香口胶,洗洗手。

波波挎着一个篮子进来:“你在这啊,走走,一起洗澡去。”

她们恐怕我自杀吧,我心里笑笑。算了,好兄弟的好意,我暂且受用不却。

“好啊,一起去。互相搓背,还省钱。”

我先脱了衣服进了浴室,正是周末,洗澡的女生很多,大约三个人挤在一个喷头下吧。

我进去就知道有人打量我。

我学习好没人知道,我长得不错在外语学院却不算出众,我毛笔字写得很好,法语系的喜报全是我写也没有人知道,可是,我的丑闻,让我在短时间内成为学校的知名人物。

脱了衣服也认得你!

真是恐怖。

我挨近一个靠着蒸汽浴房的喷头,下面的两个女生看到是我,往旁边靠了靠。觉得我脏?

居然有这样的好事?

我看着她们,继续靠近。这两个人终于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洗澡用具,神色做作的去跟别人挤喷头,也没有人再斗胆跟我共用一个。

波波这个时候进来,我看见她,招招手:“过来,过来,这边。”

“真厉害,咱俩用一个,来,乔菲,亲一个。”波波过来,就亲我额头一记。

“一个个道貌岸然的装作是修女,实际上一肚子的坏水儿。”后来,波波跟我聊天的时候说,我们买了汉堡,薯条,羊肉串,啤酒,坐在立交桥上,“看到别人倒霉,自己心里窃喜,哼,有几个是好人?”

我看着立交桥下面的车水马龙,由近及远的万家灯火,心里暗暗的想,这个城市里流动着大量的金钱和财富,有着最光鲜靓丽的外壳,可是,金流涌动下是难测的社会与人生,我自己,是颗坚硬渺小的尘埃。

程家阳我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好像还没有弄清楚我跟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这样分手了吗?

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快活,分开了也这么利索。

她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她说,我会找到一个好女孩,她会有一个适合她的男人。就是说,祝福我走我的阳关道,她要过她的独木桥。

分手的最佳誓言。

那天,我的眼泪不象话,我觉得自己失去了控制,一个大男人,哭成那个样子。

我记得当时,心里是非常害怕的。

在我跟她在一起之后,生活里有那么多的变化,我有了跟之前不同的人生,而如今被打回原型。

不过,因为情感的挫折而反常,颓废,甚至自虐,已经不是我这个年龄能做出来的事情。我觉得,是成年人了,总有事要做,有路要赶,有人生要继续,只是,我的心,一层一层的冷淡下去。

过了一个星期,我被派到大亚湾,为一个法兰西科学院院士做翻译。

院士一行极受重视,大亚湾本身又是中法民用核技术合作的示范窗口,有新闻小组与我们同行。我于是又见到文小华。

我们在一起工作了三天,合作还算愉快。

文小华工作起来,作风干练潇洒,又有足够的能力和威信影响团队,绝对是当领导的苗子。不过多久,短短三天,我心安理得的充当了她的部下。

在这三天中,我们除了工作没有任何别的方面的交谈。

送走院士的那天,看到飞机上了天,她终于吁口气,对我说:“上次求你帮忙翻译材料,还没有谢你。”

“小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说。

我最不善应酬,用中文就不会说讨人喜欢的话。

我想离开这里,尽快回去,谁知道,我们的飞机被大雨阻隔,只能推迟到第二天。

亚热带的天气,下雨都下的闷热,我在宾馆的房间里上网,又遇到“我就不信注册不上”。

又跟他打了几局台球,互有胜负。

夜深了,我们聊了几句。

“你好像好点了。”

“不然怎么办?”

“时间和工作是良药。”

“应该没错。不过我希望药劲再大点。”

“哈哈。”

这位网友很快下线了,我自己站在窗户旁,发现雨停了。

有人敲我的房门。

我犹豫很久才去开门。

是文小华,换下了职业套装,穿着件暗红色碎花的裙子,头发披下来,挺好看的一个人。

“我饿了。”她说。

“叫服务员啊。”

“你之前来过惠州没?”

“没有。”

“我们去吃大排挡吧。”

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我只好同意。

雨后的城市里,飘着味道咸咸的空气,夜空被洗刷得干净,可见满天星斗。

我开着工作车,在文小华的指挥下,来到灯火通明的小吃街。

我们要了逆糍,艾角和白灼的小海鲜,文小华的胃口很好,沾着米醋,吃了许多。我喝了一点啤酒。

“你不是也没有吃晚饭吗?”她问我。

“不饿。”

她放下筷子,用餐巾印印嘴唇:“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挺情绪化的人,程家阳。”

“哦?”我看着她。

“我每次见到你,都是不一样的情绪。高兴的时候挺高兴,不高兴的时候,连句话都不愿意说。你知不知道,咱们来这的路上,你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我笑了一下:“对不起啊,没注意。”

她也笑了,看着我,没再说些什么。

吃完宵夜,我们开车回宾馆,我送她回房间,道晚安,又自己回去,洗了澡,躺在窗上,听见窗外的潮汐声。我于是又想起乔菲,是不是又有些矫情?

第三十章

程家阳

我回来不久,搬到家里住。

我从商务部的老周那里知道,乔菲辞了在他那里的工作。

她当然也没有回旅行社兼职。

在这天下午,我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刚开始就想笑,分明就是小孩子,她这是跟谁来劲呢?没有外快,让自己更拮据。

再想一想,她这是为了躲我。

彻底了断跟我的一点点关系。

我想到这里,拿起车钥匙就离开办公室。

我开车来到外语学院,去了法语系,教室里没人,我在宿舍楼下面转了两圈,也没看到她,我点了一支烟,想,要不要在楼下打电话找她呢?正在我犹豫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运动场上有人在打篮球,两队女生正杀得不可开交,一人矫健的突出重围,带球上篮,投中得分。她跳起来与同伴击掌,回过头来,是乔菲啊,小小的脸孔又红又亮,意气风发。

我笑起来,掐熄烟,发动车子。

我在怜惜谁呢?

这个人从来过得比我好,如今摆脱我,再不用应酬,恐怕是更加自由。

我还担心她的冷热,不如担心自己。

车子开到英语学院门口,居然看到久违的身影,傅明芳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自她结婚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又是初夏,明芳穿着她喜欢的浅色的裙子,在树荫里经过,风姿袅袅。

我按了按车笛。

我们在学院门口的茶座坐下来,一年前这里叫“爱晚亭”,现在叫“春天画画”,老板也不知换了几任。

来这里坐的大多是外院的师生,我们选了靠窗的一张台,要了绿茶和怪味蚕豆。

“怎么样?结婚之后的生活,挺滋润的吧?”我笑嘻嘻的问。

“没觉得有什么改变。”明芳说,“每天多了一顿饭要做,出外旅行,有另一个人陪伴。”

我点点头。

这是多么浪漫的事情。

“家阳,你看没看出我有什么变化?”

我仔细打量,只觉得她别来无恙啊,气色很好,面色红润,比没出嫁的时候,似乎多出一股风韵。

“你姐姐我有baby了。”

我愣了一下。

明芳微微笑,喜悦溢于言表:“你都看不出来?没多久就有小孩子叫你小舅舅了。”

我握她的手,终于发现她确是比从前丰腴一些:“恭喜,真是恭喜你。”

“我从前也是不安分的人,你可能也看不出来,不过,我也总想着世界各地的走啊,见不同的人,过不同的日子,不过,结了婚,思想上就稳定下来,得过日子,有了孩子,就觉得更不一样了,好像有东西把你飘飘乎乎的一颗心沉淀下来了。”明芳说,她的手又覆在我的手上,“男孩子虽然不急,不过有个家总好过自己一个人。”

“还男孩子呢,都27,快奔三十的人了。”我说。

“所以啊。不如找个合适的对象,好好相处了。”

我低头笑着说:“明芳,你真是啊,我还当你好好的,原来都变成师奶了。”

这个时候,有几个女孩走进来,看样子好像是刚刚在场上打篮球的学生,她们的运动服上写着“日语系”的字样。

她们就坐在我和明芳旁边,叫了汽水,水果沙拉和一些零食,因为刚刚的失利而愤愤不平。没有几句,说到乔菲。

“你们看到今天法语系投中好几个球的那个女生没有?知道她是谁?”

“有什么新鲜的,乔菲嘛,现在当红呢,谁不知道她的那点事迹?一直在夜总会坐台。”

“我还当是怎么样的一个尤物,原来是个假小子。切。”

“哎不过她劲头可挺大的,球打得挺好,听说学习也不错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做那种勾当?”

女孩子七嘴八舌的讨论,我第一次觉得如此恶毒。看看明芳,她也听到了她们的话。

“你知道这件事?”

“学校里传的很盛。”她饮了一口茶,“小女孩子,怎么经得起这样的中伤?这些人啊,就是捕风捉影的,别说这件事不见得是真的,就算是,谁这一辈子还不犯个错误?”

她声音抬高,对旁边桌子上的麻雀们说:“同学,公共场合,麻烦你们小点声。”

我开车送明芳回家,自己漫无目的的在公路上行驶。

我觉得有一些混乱。

乔菲,她现在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任她的心脏再坚强,什么人能在如此可怕的飞短流长中生存?

可是我今天,看到她打篮球,她欢笑,我想起,她特殊的家庭,她从小经历的磨难,她多舛的命运。

我在海边停下车子,看见暗黑色汹涌上涨的海水。

我想,我要为她做一些事情。

乔菲时间过得很快,就快要期末考试了。

我一边复习,一边打电话给一些小的旅行社,希望能在假期的时候找到一份兼职来做。

不过,对方在知道我还是个在校生之后,基本上就把我帕斯掉了。

我在离开程家阳安排的两家兼职工作时,也没有要一份鉴定,现在来看,除了我自己知道还算经验丰富外,别人看,基本上还是一个白丁。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我爸爸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我妈妈在街道的帮助下自己租房子开了一个小卖店,不用风吹日晒的卖烟了。

那天,我在宿舍看书,寝室电话就响了,主任又要找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穿鞋的时候想,我也不在乎什么了,大不了就退学呗。那我就去南方打工,不然去非洲援建,那边可缺法语翻译了,钱挣得也不少,我再把炒菜练好,到了那边当翻译还可以当工地上的大师傅,挣两份工资,就攒钱,不花钱,非洲那边反正也没有什么可消费的,我攒个三年钱,给我妈点儿,就可以去法国念书了,按照欧德说的,去蒙彼利埃,阳光灿烂的南海岸,太好了。

主任,请你现在千万退我的学。

我想着想着,就到了主任办公室了。

敲门进去,只有老教授自己。

他正在低头写东西,抬头看了我一眼:“来,你过来坐下。”

我现在很是大无畏,其实我从来差不多都是这样。

主任给我几张表格:“乔菲,把这个填了,中文,法文各一份。”

我低头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一份出国留学的申请表。我战战兢兢的问:“老师,怎么回事?”

我知道情况以后,就明白这应该是程家阳的大手笔了。

外交部和教育部与法国的高级翻译官的联合培养计划,全国范围内选送精英赴法国著名翻译培训学院留学,安排食宿,并享有每月600欧元的ZF奖学金,为期一年。

被选出来的大多是翻译专业二三年级的硕士研究生,而我的这个名额却是从外交部方面带着名下来的,留学地点是蒙彼利埃三大,保罗 瓦莱里大学翻译学院。

“老师,我,我,”我说都不会话了。

主任停了笔,摘下眼镜看看我:“乔菲,老师一直都觉得你是好苗子。这次出国留学要懂得珍惜机会。回来之后,报效国家。”

“我的事儿……”

“就不要再提了。学校如果不相信你,就不会同意你出国。好了,回去填表,三天以后将表格,简历,给蒙三大的申请函寄到外交部。别耽搁啊。”

我从主任那里出来,懵懵懂懂的回到宿舍,拿了烟,又躲到厕所里。

人生的急转弯让人措手不及,我梦寐以求的机会如今摆在面前。只是,我此后又要欠程家阳一笔重债,我觉得难以割舍,又无力负担。

有人重重的敲厕所的门,恶声恶气的喊:“谁在里面抽烟?”

门被拉开,是本周值日的日语系的女生,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露出鄙夷的神情,义正词严的说:“同学,不许抽烟。”

我慢慢地站起来,弹掉烟头:“好,对不起,我离开。”

好,对不起,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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