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9-5-22 09:23:41

第四部分黑暗中的漂流第二章

    “你在看什么?强巴?”德仁老爷推门而入。

    “啊!”小强巴呼的一声站立起来,双手局促不安的握在一起。

    “哦!又在看顿珠阿姨从成都给你带回来的那套书吗?”

    “嗯。”

    “强巴,那套《十万个为什么》和《大藏经》,谁更好看呢?”

    “《十万个为什么》。”小强巴扑闪着眼睛。

    “为什么呢?”

    “它……它里面说了好多东西,都是我不知道的。”小强巴捏着拳头,兴奋道。

    “那我来问问你,这世界的尽头在哪里?”

    “这个世界没有尽头,地球是圆的,从一头走出去,绕一圈就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那,地球的外面是什么呢?”

    “是宇宙,宇宙好大好大的,它里面有许多星云,我们银河系就是其中的一团星云。太阳系又是银河系中的一小部分,有九颗行星绕着太阳转,就像九个兄弟一样,我们的地球是老三。”

    德仁老爷沉默了片刻,显然没有想到小强巴看得这么深、这么仔细,迟疑了一瞬,最后问道:“那么,宇宙有多大呢?它有边吗?”

    “这……书上没说。”小强巴困惑了,书上为什么没说呢?

    德仁老爷微笑着离开,道:“想一想,想一想。”

    如此一晃三十年过去,又回到了和阿爸对话那个房间,家里的摆设、桌椅板凳,什么都没变,唯一改变的只是人,阿爸老了,强巴壮了。时间改变一切,而变化最大、最快的,总是人。

    “阿爸,还记得三十年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问我,宇宙有多大,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宇宙是从一个奇点瞬间爆发出来的,呈球状向外不断扩张、延伸,目前人类可以捕捉到的边界,是一百四十四亿光年,这就是我们的宇宙。当它抵达一个临界点之后,会开始回缩,最终回归奇点的状态,然后第二次爆发。”

    说完,强巴满怀敬意的看着阿爸,这个有些臃肿的老者。虽然身为大智者,但这些知识,是一个久居西藏的老者绝对无法接触到的。他想,阿爸应该明白了,佛经中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其时有很大的区别。

    没想到,德仁老爷连考虑都没考虑,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说,宇宙是一个球体,不住向外界扩张,那么……它的外面又是什么?如果说它以一个奇点存在,那么,这个奇点以外呢?又是什么?”

    强巴为之语塞。

    德仁老爷即便站起身来,也只比坐着的强巴高不了多少,但他那睿智的双眼,却令卓木强低下头去,感到自己的无知与浅薄。

    德仁老爷的手掌抵在了强巴的脑门,随着那股大力传来的,还有他的声音:“这些在《大藏经》中,早已有了答案,须弥芥子,大千世界。须弥,指的是无穷大,芥子,则象征着无穷小,不管是无穷大,还是无穷小,它们都各自成一个独立的世界。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世界上最小的物质是原子,后来你又说,原子还能分出电子、质子和中子。而今天你又告诉我,宇宙是一个一百四十四亿光年大的球体。那么,现在我要告诉你,如果,你将一个原子,或者是一个中子,放大到地球大小,那么,你看到的,它就是一个世界……”

    强巴猛然一震,原子由中子构成核,由电子围绕着中子旋转,由电子数量的不同决定元素的差异。如果说中子被放大成一个太阳,电子就被放大成一颗行星,那么每一个原子,不都构成一个星系?这……这难道真是《大藏经》所涉及的?阿爸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科学想象力?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德仁老爷继续道:“如果把他们放大到宇宙大小,那么,你看到的将是另一个宇宙,那里同样有星云、恒星。而在那样的世界里,你一样能发现那里的原子和中子……”

    卓木强茫然不解,这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和接受的范围,他心想,恐怕得请爱因斯坦来,才可能听得懂阿爸所说的另一个宇宙。

    德仁老爷道:“所以说,大和小,都是一个轮回的世界,无穷无尽,永无休止。”

    收回智慧灌顶的手印,他坐下道:“强巴,你完全没有理解呢!你很努力在寻找一个结果,却忽略了寻找本身的重要性,事实上,当年我问你这个问题,并不是期望你找到一个满意的答案。要知道,人类文明超过了一万年,知识包罗万象,一个人的生命却很难超过一百年,以短暂的生命企图掌握极多的知识,那是不可能的。当年问你这个问题,只是希望你学会思考。找到一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容易,或许困难,那些都不重要,你需要明白的,只是为什么要去找那个答案,以及隐藏在问题和答案之中的东西。”

    “为什么要去找那个答案,以及隐藏在问题和答案之中的东西?”卓木强更加迷茫了。自己一向是想做什么就去做,对于为什么要去做,却是很少考虑。

    德仁老爷继续开导道:“知道你为什么答不出宇宙有多大吗?因为,你的思维始终禁锢在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上,然而,真正的世界里,没有时间和空间。好好想想吧!如果你理解了这句话,就说明你已经学会思考了。”

    “真正的世界里,没有时间和空间……”

    卓木强猛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黑暗中,蛇形船依旧如摇篮一般在河面飘荡,探照灯光像一条柔和的丝带铺在黑色的岩壁上。大家都在安睡,姿势各有不同,在这充满狂暴的地下激流中,竟然也有如此宁静的时刻,这是卓木强没有想到的。抬腕看看原子表,凌晨两点,看来生物钟还没有被打乱,正当熟睡时。

    卓木强小心地站了起来,蛇形船就这点好处,它的船体由人造仿皮绷成,被水浸泡之后软软的,踩在上面就如踏在棉花上,绝不发出声音。确定没有惊醒身边的人后,他向后走去,就像幼稚园里巡视小朋友午睡的老师,轻轻的从船头往船尾。

    所有人都安静的躺着,全累坏了。这段时间他们又冒险穿越了七次激流区,行驶河段二十五节,最后根据岳阳准确的推算,在涌水到来之前找到了拴船的位置。只是不时有队员突如其来的一阵抖动,让卓木强揪心不已。很明显,这是肌肉痉挛的表现,经过长时间的过度挥霍体力,很多人都出现了同样症状,肌肉已然疲惫得无法忍受。

    再多坚持一天,再坚持一天就好!卓木强只能在心中期望。

    胡杨队长在打鼾,声音可真够大的。唐敏斜靠在巨大的背包上,蜷起双腿,像一只慵懒的猫。吕竞男呢?吕竞男坐得笔直,棱角分明的脸带着一种凌傲,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她就打算一直这么单身过一辈子吗?她为什么不找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伴侣?她是那么优秀!不,她已经找了……不!又在胡思乱想了!塔西法师的耳朵动了动,唔!不是错觉,确实动了,他一定知道有人起来了。肖恩也累得够呛,看他那一头乱发,哪里还有绅士的影子?王佑和孟浩然肯定是睡得最沉,只是仅靠药物维持也不是办法,他们还能坚持下去吗?应该能吧!那个空缺……本该还有两个人的。导师,没想到你推荐的人如此快就离开了,回去以后,该怎么向你说起啊?

    来到船尾,却看到有一个人没睡,是赵祥,这个小伙子正依在船舷旁,探头看向河中。仿佛是感应到有人来了,回过头来,刚准备出声,卓木枪连忙示意他小声。

    赵祥低声道:“强巴少爷没睡啊?”

    卓木强道:“刚醒,你呢?你没睡?”

    赵祥道:“睡不着。”刚说完,就听到“咕”的一声从肚子里发出。

    卓木强道:“饿了?你好像没吃东西,是吧?”

    赵祥道:“吃不下。”

    卓木强沉下脸来,道:“吃不下也得吃,你别看你年轻,身体可未必有我耐受。是不是背包里没有了?我去给你找,多少吃点。”

    吃不下,睡不着,这是野外生存中的大忌,在绝境中出现这种现象的人,通常坚持不了几天,更何况他们还一直处于强劳度状态。不过幸好,按照目前的行程,再有一天就能到目的地。

    赵祥制止道:“不用浪费了,强巴少爷,我吃点东西就吐。本来早些时候吃过东西的,刚才又吐了,而且还拉肚子。他娘的!喝清水都吐,这胃不知道怎么搞的,像拧紧的衣服。”

    卓木强这才发现,赵祥的脸色有些发白,看来不仅仅是饥饿那么简单,当即果断道:“这不行,你也得注射维生剂。”

    “喏……”赵祥将头往他前面的两位一昂,道:“得留着给他们吊命呢!我还能坚持一下,明天不是就出去了吗?我年轻,没问题。”

    “不管怎么说,你必须注射一次。”说着,他捋起赵祥的袖子,道:“这是命令!”

    赵祥看着针头扎进静脉,突然询问道:“强巴少爷,要是明天……要是明天还没出去呢?”

    卓木强愣了一愣,旋即道:“不用担心,会出去的。”但他心里明白,他们在这地下河里究竟走了由多远,其实并不清楚,特别是迷失了方向之后。在四通八达如迷宫一般的地下河里,虽说顺流而下,可明天是否一定能冲出河去?无人确切知道。

    赵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强巴少爷,我的意思是,如果计算失误,那粮食和药品,应当提早计划使用了,否则,大家挨不到出去的那一天。”

    卓木强冷静一想,奇怪道:“你……你比我想得要周到。”

    赵祥笑道:“这些都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他是一名矿工,赵庄煤矿,唐山。”

    “哦!”卓木强会意过来。

    赵祥道:“我父亲告诉我说,当危险突然来临时,保持冷静是最重要的。要冷静,才能发现希望。”

    卓木强不禁问道:“你父亲是这样说的?”

    赵祥笑起来,道:“怕他娘的!这是原话。”

    卓木强也笑了。“肚子还那么疼吗?要不要让敏敏或是塔西法师给你看看?”

    “不用了,好很多了。”

    “那就休息,立刻!”

    卓木强再次回到自己的位置,这次沉睡,再也没有梦到什么,直到大约一个小时后被岳阳叫醒。

    他们将经历第五次涌水。

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9-5-22 09:26:47

第四部分黑暗中的漂流第三章第五次涌水

    越接近出口,涌水就越是明显,仿佛在这条地下河的另一头,有一个巨大的心脏,将一股股水泵向四面八方,一思及此,卓木强不由想起方新教授他们提起的倒悬空寺内的巨大心脏。如果说这整个地下河系统都由一个心脏来泵水,未免太惊人了。

    来了!三十米高的白色水墙!它突然出现在眼前,并以急速冲过来,距离越来越近,越发彰显它的可怕。虽然已经经历数次涌水,大家还是习惯性将安全绳绕在手腕上,死死握住,闭上眼睛,低下头,仿佛等待死神的宣判。

    “吭!”轰天巨响之后,余音未了。若非可怕的涌水成斜面而来,这艘蛇形船在三十米高的巨浪面前就像一个豆丁儿,连塞牙缝都不够。

    余波子后,水面渐渐恢复平静,卓木强道:“岳阳,我们目前统计的资料如何?”

    岳阳道:“我们已经在地下河道度过了五十四个小时,其中有二十一个小时属于行船时间,总航程四百八十七公里,平均时速约二十二公里。目前的食物还有罐头三十二个、高热巧克力四十八对、压缩饼干七公斤、能量饮品二十五瓶……”

    听完汇报,卓木强计算了一下家底,食物还够每个人吃七餐,电量还可以维持照明设备正常工作四天有余,不,更准确地说,是一百零三小时。

    听取了赵祥的建议,他决定像个吝啬的守财奴一般,精心的计算着手中的每一枚金币。虽然按照字面意义来理解,距离目的地还有两百公里左右,若能全速航行,一天就可以抵达,但在现实中,特别是在这样的特殊环境下,总会有超常规的事情发生。如果不能按时抵达目的地,便意味着他们得在这片黑暗之地多呆一段时间,合理地分配物资就是对生命的最后保障。

    河水倒流还将持续一段时间,不断有小的涌水迎面扑来,随后河面会恢复平静,但依然不可启航,因为地下河激流区在此时流动得最为激烈。他们已经吃过一次这样的亏,甚至搭上黎定明的性命,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实际上,休息时间要远远大于在地下河里前行的时间。

    出发的时刻终于到来,一解开船缆主绳,蛇形船就开始不由自主地顺流漂去,所有的船员则又一次绷紧了肌肉。这是一种强劳力的活儿,当桨片挥动,上半身的肌肉都被调动起来,下半身也没能闲着,双脚得死死抵住前一根船的肋骨,这样才能保证船不扭来扭去。保持同样坐姿达半个小时,对人的忍耐力、肌肉爆发力、持久力都是一大考验,比跑完一场五千米长跑还累。而到了激流险滩区,为了保持船身平衡,更是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在一次次让人迷失方向感的旋转中及早避开石柱、暗礁和刀锋样岩壁,没有一致的协调性,不可能完成。

    在可怕涌水面前,人会感到自己的渺小,那种威力足以使人从内心深处发出源自远古的颤栗。然而,这群人并未被这种可怕击倒,每每迎着汹涌的波涛,发出愤怒的咆哮,一次又一次在激流中搏杀。虽然不知道路途还有多远,也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但他们坚信,一直向前,终归会到达想去的地方。

    浪花打湿了衣服,冰凉的水包裹着全身,无所谓,在跌宕起伏的波浪中奋勇向前。连忽明忽暗的探照灯都在这样的激流暗涌中颤抖,赤膊上阵的男子们却毫无惧色,没有妥协,从不后退,就算是死亡,也丝毫不能阻止前进的步伐。

    又一个巨浪打来,跟着是一个漩涡将船扯了下去,在呐喊声中,蛇形船又一次艰难的昂着头,从巨大的漩涡中摆脱出来。紧接着迎来的是另一个漩涡,前面还横着无数的漩涡与翻涌的浪头。

    “冲过去!过了这个坎,前面就只有几个小漩涡了!”同样的话,卓木强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但每次都是在惊涛骇浪中全力拼搏,哪里有什么小漩涡?

    “小心右边的礁石!”他暴吼着,当先第一个用船桨拍击暗礁。

    离开暗流奔涌的激流区,跟着又是急速划船,他们是在和死神抢时间,必须在下一次涌水到来之前找到合适的停靠站,每一桨都必须全力挥出,在船停靠之前不能有丝毫懈怠。船速每快一分,生的希望就多一分。

    “前面左拐,有停船点!”

    “船停好了,检查自己的装备!”

    每次涌水,都是对全船人的一次生死考验。主绳能否承受巨大的冲击力?船在激流中是否能保持平衡不倾覆?系在每个人腰间的安全绳是否牢靠?甚至背包是否捆紧?里面的重金属物是否会掉落?这一切,都是关系性命的决定因素。

    刚拴好船,就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下一刻,整艘船将瞬间被抬高二三十米,仿佛被涌水高高抛起的玩具,然后重重地落下,随后又被激流再次抛起,再落下,持续几十次。每次涌水过后,所有的人都会有肠翻胃涌、手脚发软的感觉。

    只是没想到,看似距离有三四十米的头顶悬椎,在船被高高抛起的时候,也成为了致命的杀手。

    船第一次被抛离水面,只听“哝”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击倒地,跟着再没发出任何声息。紧接着,船体扎向轰鸣的水面,随后再度被抛起,如此反复。短短的数分钟,给人感觉像过去了一个世纪。

    当船平稳下来,人人都像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精疲力竭地趴在船底,大口呼吸,这是活着的最好证明。

    “诸严!”张立忽然大叫。

    卓木强猛一抬头,血,溅起的血花一直洒到了自己面前。诸严的左胸被头顶的石钟乳洞穿,胸口有个碗大的孔,白骨裸露在外,心脏挣扎搏动着,却将血泵向胸外。他张着嘴,无法说话,只是咳嗽,咳出血来,带着泡沫的鲜红色血液。

    严勇和胡杨队长半爬半跑的冲了上来,“诸严!诸严老弟!”

    严勇手忙脚乱的除下自身的衣服,塞成一团,想把诸严胸口那个大洞补上,就像修补船体的破洞一样,但鲜血不住地往外涌,比河道上的涌水涌得还快,哪里又堵得住?胡杨队长抓住了诸严的手,握住,死死握住,但那双手已没有半分力气,像一块冰,甚至比冰还凉!

    诸严睁大眼睛,眼珠转动,看了看严勇,又看了看胡杨队长,咳嗽的力量渐渐弱了下去,带血沫的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忽然,一股莫名巨大的力量透过胡杨队长的手传来,坚定地与他握在了一起。诸严的身体似乎努力地想团缩起来,跟着一展,所有的力量瞬间消失,往外涌动的鲜血变成了流淌,流淌了一地。

    “诸严老弟!”

    “诸严!”

    “诸严!”

    船上的呼喊声震得整个洞穴嗡嗡作响,跟着又是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严勇好似一个赌输的赌徒,眦着布满血丝的红眼,扑在诸严身上,拼命按压,捶打,“蠢蛋!醒过来啊!你不会那么轻易就倒下的,醒过来!”

    岳阳去拉严勇道:“勇哥,别这样,让他安静……”

    严勇怒骂道:“滚开!你有我了解他吗?你有我了解他吗?这个家伙,就会装死!那次在雪山,他屏住呼吸十几分钟,后来还不是活过来了!”他愤而用力,“哝”的一声,又有两根胸骨被压断。如此不依不饶的继续做着胸外按压,只是这次,冷冰冰的诸严没有重新苏醒的迹象,任凭退、攘、拉、扯,那具包裹着骨肉的皮囊就像断线的木偶,四肢无力地耷拉在地。

    “够了,严勇!”终于,胡杨队长说道。

    严勇转过头来,他也会曾带过登山队,也当过队长,负责过十几甚至几十人的生命安危,然而此刻,那双眼中充满无助:“老队长,我们一起爬过那么多雪峰,那么多次都活过来了,你让我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拉开他!”吕竞男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无情。

    又是一只萤火虫,从漆黑的河面沉下去,随波逐流,越漂越远,终于再也看不见。严勇双手抓住船舷,眼球突出,仿佛还想从黑暗中寻找到什么。

    李庆宏、黎定明、诸严先后离去,而孟浩然、王佑、张健又先后倒下,船里的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点。这场黑暗中的漂流,不知道会漂向哪里,更不知道前面的路还有多远,只知道死神已经将触手伸到了他们的面前。下一个,又会是谁?

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9-5-22 09:30:03

第四部分黑暗中的漂流第四章没有光的世界

    血迹已被清干,但血腥的气息还留在船上,洞穴中不时“呜呜”作响,那是,风吹过的声音。休息了片刻,吃过东西,严勇似乎恢复了平静,向卓木强询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吧?”

    “不多休息一下?”-摘-书)网-

    “走吧!队长,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会发疯的。这次,我们能走出去了,是吧?是这样的吧?”

    “走了,强巴少爷。这是我们最后一搏了,这次我们可以漂出去。只要漂出去,就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岳阳和张立也建议道。-摘-书)网-

    卓木强看了看后面,大多数人都端坐着,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唐敏和塔西法师在张健身边,不一会儿唐敏走上前来道:“张健情况不是很好,发热不退,在这里没有办法给他治疗,塔西法师说,得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草药。另外,孟浩然和王佑的情况也没有好转,我们的药物不多了。”

    “好吧!”卓木强向后面大声道:“休息够了吗?我们准备出发了!拿好你们的桨,这是最后一次冲击了,能不能出去,就看你们的了!记住,没有退路!”

    每一位桨手都憋足了劲儿,这三天来所有的压抑,似乎都要在这一瞬爆发出来。每天顾着黑暗前进,在这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间内颠簸跌宕十几个小时,听着那鬼哭一般的吼声,根本无法入睡。

    更难以忍受的是,在这狭窄、沉闷、冰冷的空间内,死亡随时伴随在左右。那种亲朋好友朝处夕离的伤痛,足以令人发疯发狂。

    又是接近七个小时的跌宕起伏,他们一直在不同的岔道内钻来钻去,在岳阳的指挥下寻找突破口。按照岳阳的说法,不管走哪条路,只要是顺流而下的方向,就一定能抵达那传说中的秘境,可是如今,七个小时过去了,两岸还是光滑的石壁,黑漆漆的通道一直延伸向远方,并没有出现期待中的奇迹。

    前面漆黑一片,没有光亮,半点光都没有。

    张立忍不住小声问道:“会不会是你计算错了?”他其实也知道,这种时候,这个问题过于敏感,会影响很多人的情绪。

    卓木强立刻瞪了他一眼,张立忙露出“我只是问问”的表情。

    岳阳没有直接回答,但他心里承受的压力比谁都大,这一船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掌握中,如果计算错误,不仅不能冲出地下通道,还有可能被随即袭来的巨浪打翻。

    蛇形船在不断向前、向前,岳阳仔细辨认着风中的讯息。很显然,风声小了,越往前走,风声越小,改从身后传来,代表前方的空间不再是狭小的洞穴,应该相当开阔。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光?

    卓木强突然问道:“这是最后一段地下河了吗?”-摘-书)网-

    岳阳迟疑道:“唔!应该是这样,只是……”

    卓木强道:“为什么没有光亮?现在什么时候了?”

    岳阳一抬腕,愣道:“糟了……糟了……”

    “怎么?”

    岳阳道:“表!表停了!”

    张立跟着道:“哎呀!我的表也停了!会不会是长时间在地下,所以没有电了?”

    卓木强心中咯噔一下,抬腕一看,果然,电子表的显示幕没有任何数字:“不可能,就算没有阳光直射,这表起码也能维持一个月的,唯一的解释就是——”

    “强磁场!和我们在雪山顶上遭遇的一样。”

    岳阳不约而同地也想到了这一点,赶紧将镭射测距器拿在手里,果不其然,没有信号。“所有高灵敏的电子仪器失灵,现在唯一可以使用的,恐怕就只有这几盏灯了。”

    卓木强道:“其实早该想到的,山峰有那种可怕的强磁场,山腹中自然更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岳阳道:“是啊!目前所在海拔高度已经从接近四千米下降至不足一百米,可以说,已经抵达了喜马拉雅山脉的山根处。”

    张立道:“那我们岂不是在地下三、四千米深的地方?”

    岳阳道:“不,不止。入水口在海拔四千米左右,但方向是自东向西,等于从整条喜马拉雅山脉的边缘附近一直深入到腹地,头上的高山都远高于当初入水的地方。现在,我们恐怕是在地底六七千米的深处。”

    张立吸了口冷气,叫了声:“我的妈呀!”

    这时候,中间的吕竞男叫道:“是不是电子仪器失灵了?我们好像遭遇了和在斯必杰莫雪山顶上相似的情况。”

    卓木强大声回应道:“是的,目前电子仪器都无法使用,只有出去后看情况了,估计还有两公里,只差最后几分钟了。”虽然这样说,他心中却很明了,在黑暗中,没有确切的时间,每一秒都将比一整年更加漫长。

    近了,近了!在探照灯的灯光下,前方出现一个圆形洞口,就好像快出隧道时看到的情况那样。只有在外部空间远远大于隧道时,才会出现如此明显的洞口。

    每个人攒足了最后的力气,蛇形船好似快要飞起来,船桨翻飞,惊涛拍岸,此刻的流水潺潺声也变得可爱起来……

    随着洞口完全在视野里消失,张立暴喝一声:“出来啦!”

    整条蛇形船脱离隧道一般的地下洞穴,在他们眼前,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张立吼完那一声,却发现船上没有一个人应和。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领悟了大家依然保持沉默的原因。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虽然出了洞口,可是映入眼帘的,依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探照灯的强光,在洞穴中还能感到格外明亮,可除了洞口之后,朝着正前方扫射的灯柱越远越淡,最后变成了一团灯雾,湮没在黑暗之中。

    一个没有光的世界,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地下王国香巴拉?

    船头和船尾的人,都不约而同调整起探照灯的方位,重新认识他们面前的这片新空间。探照灯在前方环绕一百八十度,没有发现任何边缘的迹象,向下,全是水,没有岸,向上,三四十米的高度依然是岩层,难怪没有光亮,原来依然在几千米的高山腹内。而后面的人呢?探照灯先扫到出来的洞口,随后向左右侧移,只见岩壁延伸开去,略微呈一个弧形,也是无尽深远,根本看不到头。

    岳阳艰难道:“这……这或许是一个地下洞厅,我们并没有真的出去,还在地下洞穴系统内。”

    “怎么可能?”严勇有些按耐不住了,喝道:“你不是说,这是最后一段了吗?为什么还在地下洞穴?为什么?”

    张立也道:“是啊!快把地图拿出来再看看,会不会弄错了?我们不是还有几份防水的纸质地图吗?”

    岳阳嘟哝着展开地图道:“不可能错的,确实已经出来了。”

    严勇已经怒不可遏了,道:“放屁!要是因为一张错误的地图而让我们……那我……我就……”

    胡杨队长道:“够了!严勇。”

    卓木强道:“别争了!这样,岳阳,你们几个再研究一下地图,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其余的人,沿着岩壁一直向右划,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由于指南针、罗盘都无法使用,蛇形船只能一直向右贴着石壁走,岳阳则在船里不住地向严勇解释着:“你看,我们是从这里到这里,这里有一个五阶跌水,你还记得吧?每个高两米左右,然后向右拐,是这条蓝色的安全线,然后……”

    浪很大,卓木强在船首挥桨,不住有波浪拍击着岩壁,溅起的水花又浇到他身上。他敞开衣襟,任由冰冷的水贴着肌肤流淌,沁骨的凉使他保持清醒,并冷静地思索,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只要地图没有错,岳阳指引的道路就不会有错,而且从目前的情况看,前面似乎也没有类似通道一样的洞穴,的确已经走出了地图标注的范围。

    那么,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忽然,第一次看见香巴拉密光宝鉴时的情形又浮现在脑海。当时唐敏道:“这幅图下面什么都没有,也很奇怪。下面……下面应该有很多水才对……”

    不仅如此,胡杨队长也说过:“这幅地图上面是什么?怎么会描成黑色?”

    这里面,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啊!黑暗……在香巴拉和地图之间的黑暗,难道说……

    卓木强正想着。只听岳阳开口道:“啊!不会吧!难道是——”

    严勇喝问:“什么?你想到了什么?”

    岳阳指着地图道:“这浪,这地图的出口,还有这上半部为什么呈弧形?我们现在的走向也是弧形……”

    严勇不耐烦道:“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啊!说清楚点!”

    岳阳道:“天哪!你看,强巴少爷,你们都来看看!这地图的上半部为什么会是弧形的?胡杨队长不是还质疑过,为什么不留出空白,而要画成黑色吗?还有这些波浪,这些波浪这么大……我真是蠢,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不!不!是我根本没朝这方向去想,太……太不可思议了……谁能想得到?谁能想得到?”

    张立不解道:“岳阳,你究竟要让我们看什么?你想到什么了?说出来啊!”

    岳阳扭过头去,望着漆黑的水面,又一个数米高的大浪扑了过来,从船的下方荡过去,拍打在岩壁上。他惊惧地答道:“我们的确已经走出了地下河洞穴,但前面并不是香巴拉,而是,海呀——”

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9-5-22 09:32:29

第五部分第一章

    “海呀——”

    仿佛回应着岳阳惊恐的叫声,远处传来闷雷般的低吼。

    卓木强心中一沉,这也正是他刚刚想到的。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西藏原本是一片宽广无际的大海,海边有一处森林,所有生物都在森林中自由的嬉戏。有一天,一只五头毒龙将海水搅得天翻地覆,森林中的生物被逼得无路可去,只能祈求神灵的庇佑,于是,天上降下五位仙女,制服了毒龙,并帮助森林里的生物恢复家园。大家自是无比感激,并恳求仙女们留下来继续帮助他们。

    仙女们发了慈悲,喝令大海退去,露出茂密的森林和草甸,她们自身则化身五座高峰,永远保佑着自己脚下的生灵。那五座高峰,就是喜马拉雅山脉以珠穆朗玛为中心的五座最高峰。

    不难想见,科学家们对这种神话故事自然是一笑置之,可随着科学的逐渐发展,他们开始怀疑,数千万年前,喜马拉雅山脉附近的确有一片汪洋。

    喜马拉雅山脉的形成,导因于地球板块运动的造山运动,在大约三百万年前开始隆起,并且至今还在逐渐上升中。

    近二十年,科学家们在喜马拉雅山脉发现了史前的海洋生物,包括三叶虫、菊石、鹦鹉螺等化石标本,从而简介证实了推论,把这造就世界第三极的运动称为喜马拉雅造山运动,而史前的这一片汪洋,则称之为“喜马拉雅海”。

    可是,随着喜马拉雅山脉的隆起,这喜马拉雅海应该退去,融入今天的印度洋领域才对。如今,横在卓木强他们那艘小船面前,辽无际涯且黑暗无边的,究竟是什么?

    岳阳说出了这一惊人之言后,船上出现片刻的安宁,大家都需要用自己的思维想一想,存在于喜马拉雅山脉地下六七千米深处的,究竟算什么?

    船中和船尾的人都放下了船桨,靠了过来,本能地想聚集在一起,希望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海……怎么可……可能?”面对这徒然变得无边无际,充盈着水的空间,张立憋半天才犹豫地问道。

    严勇突然探出大半个身子,倒吊在船舷上,猴子捞月般猛捧了几捧冰凉的水浇在自己的脸上,随后一昂首退回船上,大口呼吸着,大声地说道:“是淡水,哪里是***什么海?不能叫海,是淡水!是淡水湖,是湖!”他反复地强调着,仿佛“湖”的称呼,怎么也比海听起来要容易接受一点。

    卓木强缓缓道:“在青藏高原,对巨大的水泊,不管淡水或咸水,都称作海。措就是海的意思,不是今人所说的湖。”

    胡杨队长向前探了探头,嘟囔道:“怎么可能是海呢?怎么可能是海呢?”

    岳阳低声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首先是那些涌水,什么力量让他们从低海拔倒流,而且是以如此可怕的方式?还有,它们每天会出现两次,如果我没估计错误的话,在同一个地方,两次涌水的间隔是十二个小时。然后,这幅地图的出口,看到了吗?出口的排列是半球弧形,从地图上的标注看,直径恐怕有上千公里,而这种喇叭状地形,让我想起了浙江的钱塘。间隔十二小时的涌水和喇叭状地形,将这两处疑点联系在一起,就找到了造成水流倒灌的原因。”

    “潮汐,是潮汐力!”肖恩叫了起来。

    岳阳点头道:“因此,这个海,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如果说这些地下水系统,真的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从可可西里到阿里,那可是囊括了整个青藏高原,天哪!”

    张立道:“这……这湖,究竟有多大?”

    卓木强忽然想到什么,向岳阳道:“快!测一下水有多深。”

    岳阳拿起镭射测距仪,手一摊,将仪器面朝卓木强,意思是:怎么测?卓木强这才想起,所有仪器都失灵了,除非他们有人能下到冰冷的水中。

    胡杨队长听出了端倪,也十分震惊道:“如果说这是海,整个青藏高原地表面积是二百五十万平方公里,可我们在地下几千米深处,地下可以延伸到四川、新疆、尼泊尔、印度、不丹,这个面积……这个面积要比地中海还大啊!”

    严勇突然像被人抽取了全部力量,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卓木强安慰道:“嗯,这海……哦不,这湖,一定没有胡杨队长说的那么大。你们想,我们在地下河就行走了几百上千公里,这……湖的面积,肯定比整个青藏高原小……小多了。”

    唐敏道:“又或许,我们的出口就在海的边缘,前面说不定只有几十公里,或者几公里,往前划一段就……就可以看到光了……”

    卓木强看了看围绕在身边的船员们,各种表情都有,特别是严勇,露出了绝望,这种情绪可不好,非常不好。

    赵祥的脸色最难看,他至少有三餐没有进食了,持续不断的呕吐却坚持不肯注射冬眠,这样下去,下一个死亡的极有可能就是他。

    这时候,一种奇异的啸声从远处传来,很快变成万千雷鸣,岩壁在颤抖,大海在咆哮,正是他们在地下河洞穴中百思不得其解的涌水力量源头——海啸!

    卓木强坚决道:“快!所有的人回到自己位置,系好安全绳!肖恩,你看着王佑,巴桑照顾孟浩然,胡队长,张健就交给你了!”

    水墙又一度出现,竟然和在地表看见的完全不同,它是黑色的,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探照灯照射过去,就好像煤山坍塌、石油翻涌。可以感到它来了,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以高速靠近,但是看上去非常模糊,几乎无法和黑暗区分。

    水墙瞬间横移到众人跟前,黑暗变成庞然大物,可以吞噬一切,发出的啸声足以掩盖任何其余声响。

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9-5-22 09:33:39

第五部分第一章2

    岳阳控制探照灯的手在发抖,这水墙,足有三十米!不,四十米!不,更高!在他面前的,简直可以说是一座会移动的钢铁城堡!由于地形把它的直径由几千公里压缩到不足数十公里,高度自然从几米叠加到几十米。

    面对高度近乎百米的可怕水墙,自然界的一切生物都只能选择颤栗,在大自然的威能面前,察觉到自己的渺小。

    轰然巨响之后,一叶扁舟好似洪水中的一只蚂蚁,瞬间没顶,跟着,巨大的冲击力又把它高高抛起,狠狠地砸在岩壁上。余波继续着将它反复砸向岩壁。等到风平浪静,蛇形船依靠自身的重力翻转过来,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卓木强清楚地感到,自己正靠安全绳悬挂在蛇形船外侧,冰凉的海水让浑身肌肉缩紧,不知是寒冷,还是别的原因,自己的牙齿不受控制的上下磕碰着。他抬起手腕,将手腕连着衣服塞进嘴里,可是除却浪潮声,依然听见牙齿打着架,在黑暗中竟然如此清晰。

    或许仅过了几秒钟,又或许是过了几分钟,前面的岳阳战战兢兢的问道:“强……强巴少爷,我们……我们还活着吗?”话声颤抖着,原来牙齿打架的声音是这家伙发出来的。

    “是的,我们还活着。”卓木强渐渐恢复过来,大声喊道:“张立!”

    “我在这边,被挂在船外面了。”

    “严勇!”

    “我还没死!”

    “胡队长!”

    “他娘的!在呢!张健也还有气儿,谁上船去把灯弄亮!”

    “敏敏!”

    “我……我没事。”

    每呼唤一个名字,卓木强感觉就要安心一些,直到叫出了所有的名字,总算松了口气,翻身上船,发现船里也有积水,大声道:“上来,都上来,把水排出去。张立,你把灯弄亮……”

    很快,张立摸索着让一盏尾灯亮了起来,船内的积水很快被排空,附在身体上的寒意似乎也被驱逐,只是所有人都在喘息,这次,连两位法师看起来也有些狼狈。

    三位在冬眠的人,张健的高热不退,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了,王佑的身体似乎还没有出现异常。但海啸般的潮汐大浪袭来之后,孟浩然有了状况,唐敏说,很可能是在海潮中吸入了水。

    唐敏将湿漉漉的头发扎成一捆,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所有的人都望向卓木强,卓木强道:“其实,这个问题不需要考虑。”

    是啊!目前他们在这地下海,根本没有退路,与外界完全隔绝,要不冲过去,一直向海的深处走,要不就只能等死了。

    吕竞男道:“不!要考虑,人手要重新分配,消耗品要计划使用,还有,谁比较有经验?有没有谁驾帆船出过海,或是有类似经历的?”

    一时静默,他们虽然做过各种特训,但是驾船出海、冲浪一类,却是从未训练过。谁能想到,在西藏的地底七千米深处,竟然会有一片海?漂流与出海也是完全的不同,几米、十几米高的浪头,在飘流里算是顶级难度,但在海里再普通不过。而且漂流完全是顺流而下,面对大海时,却要迎着一个又一个巨浪爬升、翻越。漂流中适用的技艺,在海浪面前完全无用武之力。

    半晌,肖恩才慢慢举手道:“我……我坐过轮船,算不算?”

    吕竞男道:“是环海邮轮吗?”

    肖恩道:“嗯……不过,好像都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这时,唐敏道:“我……我出过海。”

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9-5-22 09:35:20

第五部分第二章1

    “什么?”

    见船上的人都不相信地看过来,唐敏脸都红了,急道:“我以前和哥哥驾船出过海的,就是普通的小渔船,是真的。”她盯着卓木强重复,“是真的。”

    卓木强握住她的手点头,赵祥和张立、岳阳在一旁左右打量,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曾经出过海。

    吕竞男转问道:“赵祥,你呢?”

    赵祥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岳阳替他道:“他呀!就是能在河里游两下,海,只在电视上看过。”

    吕竞男道:“那好,两位亲自体验过海的,有什么建议?”

    大家又细细地探讨了部分出海细节,没想到唐敏真的颇有见解,说起了海上风浪、涌浪、近岸浪的区别,扬帆和风向的关系,以及一些驾船的技巧。唐敏说哥哥还告诉过她一些观天象听海潮的技巧,但在这里用不上。

    听者都静默着,是啊!这里不是普通的海,这是地下海。迄今为止,他们恐怕是第一批遭遇地下海的现代人。该是怎样的一片海啊!除了黑暗,一无所有,温度低得几乎可以让水结冰,岳阳戏称他们是航行在永远处于极夜的北冰洋。更糟糕的是,山腹的特殊岩层强磁场,或者是别的什么自然现象,总之所有电子仪器几乎都失灵,连最基本的辨认方向都不可能,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迎着风,向着海浪打来的方向,穿过去……

    虽然潮汐形成的水墙一时不会再碰到,但要穿越那些十来米高的小浪头,对这条船也是极其艰难的。在海浪下端,蛇形船就像车轴打滑的老爷车爬坡,好不容易到浪尖,海浪已经将船向后推了好几十米,冰凉的海水跟着浪头浇到船内,淋了所有人一身。才向前划出几十米,第二个浪头紧接着又到。

    唐敏说:“海上的浪是风吹起来的,有大风才有大浪,而在这地下海上,本身的风是极小的……”

    严勇道:“那我们在洞里听到的鬼哭狼嚎是什么?”

    岳阳道:“在洞穴中听到的风声,是涌水挤压洞穴产生的空气流动,不是地下海产生的。”

    张立道:“那浪呢?不是说有风才有浪吗?”

    岳阳道:“我说了,是潮汐力!潮汐力形成的浪。”

    张立道:“可是,我们呼吸的空气呢?如果没有风,怎么能自如呼吸?”

    卓木强道:“听敏敏说。”

    唐敏道:“没错,潮汐力引发的浪潮搅动了空气,使之流通,但空气一定有来源,就来自海的另一边,所以,有路可以出去。风吹来的空气的地方,一定和外界相联系,这是判断前进方向的唯一办法。”

    张立嘟囔道:“可是,现在根本就是退多进少。”

    “巴桑!你把灯往回照一下,看看我们离开岩壁远了没有?”卓木强大叫道。

    “没多远,我还能看到!大约前进了五百米。”巴桑大声回答着。

    “怎么还没走多远啊?”张立道。

    “小浪头一个接一个地把船往回推,看起来划了很久,可是前进的距离并不多。”岳阳道。

    卓木强道:“努力划吧!多少离洞穴越来越远了。”

    张立道:“强巴少爷,你错了,应该说,我们离香巴拉越来越近了。”

    话才说完,又是一个高高卷起的海浪,淋得他们一头一脸。

    又划了一会儿,卓木强又问道:“巴桑!还能看到岩壁吗?”

    巴桑回答道:“能,大约还是五百米!”

    严勇忍不住骂道:“妈的!什么眼力啊?”

    巴桑回骂道:“你***自己看啊!”

    胡杨队长喝止道:“严勇!”

    卓木强也喝道:“巴桑!”

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9-5-22 09:37:04

第五部分第二章2

    严勇怒气冲冲地说道:“我们究竟在干什么?原地踏步吗?还是在和这些波浪比谁劲大?”

    唐敏忙道:“其实,也就是前面这一段路难点,因为目前处于喇叭口的中心位置,波浪到这里自然会变得比较大。只要冲过这一段,就会小许多。地下海海面本身没有什么风,能够离开喇叭口,就不会再有什么大浪。”

    说着,又一个浪。

    卓木强双手擎着桨,盯着一无所有的黑暗,一桨一桨地往后打水。这样的绝境,真的还有出去的希望吗?

    此时,德仁老爷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科技,使文明进步,让人类强大,但是,人们内心深处的本质并没有改变,飞向太空的人和一万年前躺在草地上数星星的人并没有不同,一样要思索,一样要怀疑,自己作为什么而来临于这个世间?这一生又该做些什么?当远古的人第一次不需要为了食物而亡命奔波时,这个问题就产生了,并将随着历史的进程不断持续。”

    “你不需要去寻找终极的答案,只需要记住一点——你所做的,正是你想做的,这样,你就会竭尽所能去做好它。如果做的时候是快乐的,做完以后是满足的,就证明没有错。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坚持,你最大的缺点,也是坚持,我的孩子,记住。忽于其中,生无限勇,其心猛利,志齐诸佛。谓三僧祗,一念能越。”

    一个又一个的浪头,从黑暗中涌来,又消失在黑暗中,不留下一丁点痕迹,仿佛从来就不曾出现过,只有穿行在浪头的峰谷之间,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艰险。蛇形小船就在无数的滔天大浪中随波逐流,顷刻被浪头吞没,下一刻又艰难地从浪腰穿出,好比挣扎着从岩缝里生出的幼苗。迎着一个个浪头撞击,一次次穿出穿入,哪管风大浪狂,哪管浑身是伤。被一个浪头打翻,它会艰难地翻过身来,调整方向,对正方向后继续向前。

    以它的速度,在这片未知的海里,几乎是在爬行,但它不会停歇,坚定地向前爬行,只因船桨握在一群不服输的人手里,船舵更被不畏惧死亡的人所掌握。前面的风浪再大,也挡不住前进的决心。没有失败,只有毁灭。

    每隔一段时间,卓木强就要向后大声询问,究竟是否已经离开了岩壁?他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黑暗中没有时间,巴桑的回答总是不让人满意,“没有前进,强巴少爷。”

    “五百米……”

    “距离岩壁大约五百米……”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个大浪面前,严勇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吼道:“来吧!来吧!我不怕你们!”

    胡杨队长制止道:“严勇,安静,安静下来,你的力气应该用在划船上!”

    严勇依旧吼道:“划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丝毫进展,我们面对的是海!这艘小船,怎么可能冲过去?不可能的!我们已经划了多久了?一天?两天?我受不了啦!我真的受不了啦!”

    卓木强安慰道:“不要灰心,其实可能只划了几个小时,也许一个小时都不到。”

    岳阳补充道:“而且,我相信,船一直都在前进,只是身后的岩壁太大了,就好像走在大山脚下,所以感觉不出来。你瞧,只要冲出这喇叭口,就可以乘风破浪了,只要冲过去!我们可以坚持到那个时候的,不是吗?”

    浪头打过来,严勇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回船内,感到无比疲惫,又冰又凉的水冻得他浑身发抖。

    不知又过了多久,卓木强询问巴桑的次数少了,因为那实在是一个费力气的活儿。

    他身上的力量全都消耗在了挥桨上。他看着身边的人,张立和岳阳同他一样,只木讷、呆滞、机械地挥动桨臂,争取在下一个浪涌过来之前多前进几米。在这样的大海面前,卓木强才忧虑地感到,人太少了,船太小了。一千年前,古人浩浩荡荡的船队在这地下海扬帆而动,会是怎样一副波澜壮阔的场面啊!

    终于,当卓木强再次询问巴桑时,得到了令人惊喜的回答:“看不大了了!我看不到岩石了!”

    严勇欣喜若狂,道:“冲出来了!终于冲出来了!”

    岳阳也道:“你瞧,我说什么来着?没说错吧!到底还是出来了。”

    张立也跟着乐呵呵地笑。

    但卓木强脸上毫无欢颜,如今灯光所及之处,尽是黑暗,他们只是远离了石岸,但这茫茫大海,哪里才是尽头?胡杨队长也无不担忧道:“我们只是看不到岩壁,但究竟已经走了多远?谁都不知道!如果还没出喇叭口,十二个小时一到,潮汐力形成的大浪能一下子就把我们打回去。”

    卓木强此时才有些体会到阿爸所说的,“这个世界原本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

    人们习惯看腕表和天气来判断时间,但在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机械钟表的情况下,时间会被淡化为一个模糊的概念,就和思维一样抽象,成为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究竟,时间是指的什么?每个人,每天都在使用并计算着时间,可是,似乎很少有人去注意它究竟代表着什么,这个概念就和呼吸的空气一样,每天都在使用,可谁也没在意。花心思去研究的,都是那些博士和专家们,一般人只有当生命临近终点,才开始去计算时间。

    但是,不管如何,时间不因你奢侈地挥霍而减少得更快,也不因你精于计较而走得慢些,它只是一种客观的存在。又或许该说,它仅是人类运用自己的智慧创造出来的一种表达方式。时间,本身并不存在。

    “谁知道现在过了多久了?我们又不知道时间。”严勇喃喃道。

    “不!不对!”岳阳突然质疑道:“如果说我们不知道时间,那么那些古人呢?一千年前的古人他们是靠什么计时?他们在地图上留下了那么精准的时间,难道有电子表?还是用沙漏?”

    这时,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塔西法师说道:“离上一次潮汐力引发的大潮,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巴桑和严勇立刻叫道:“才过了两个时辰?”

    而更多的人在问:“法师怎么知道的?”

    塔西法师答道:“密修者,可根据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来计算时间。”

    岳阳还是道:“可是,心跳和呼吸怎么能计算准确?”

    亚拉法师微笑道:“呼吸和心跳只是其中一组评判标准,这个很难解释,在人体内有一种力量,可以感知大自然的变化,大海发生潮汐的同时,人体也会发生非常微妙的变化,改变内环境,只是普通人不易察觉。经过了特别训练的我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股能量的流动和变化,以它为主,加上其余方法进行辅助判断,不藉助任何机械,便能得出精准的时间,我只能这样解释。”

    “太好了!”岳阳喜道:“只要晓得时间,就能根据挥桨的频率计算出大致的航程,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向前划了,最起码我们知道,距离目的地海有多远。”

    卓木强点头道:“距下一次大潮还有八个小时,用力划吧!”

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9-5-22 09:44:53

第五部分第三章应战潮汐1

    方新教授坐在电脑前,印加文明的种种传说,古迹在电脑重播,他仔细地浏览着每一条资讯。

    “可怕的灾难像洪水一般淹没了整个大地,太阳消失了,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天下大乱,人们生活在混乱状态之中,如野人一样赤身裸体。除了山洞,没有任何栖身之地。他们每天从洞穴中爬出来,满山遍野去寻找食物。就在这时,从南方突然走来了一个人,他身材高大。庄重威严、法力无边,可以将山岳变为河谷,从河谷中崛起山峦……”

    “维拉科查改变了这一切,他开创了一个长期的黄金时代,为世世代代子孙所缅怀。不仅如此,所有的传说都一致认为,他以悲天悯人之心,开展传授文明的使命,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使用武力。他循循善诱,身体力行,将知识和技能传授给百姓,使他们过文明、富裕的生活。人们尤其难忘的,是他给秘鲁带来了医疗、冶金、农耕、畜牧,以及被后人遗忘的文字书写等各种技能。他还教授了先进的工程和建筑原理。”

    “这个人从南一直往北走,沿途创造奇迹,此后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可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教导人们应该怎样生活,话语总是充满了爱心和善意。他劝导人们要相互友爱,而不是相互伤害,对天下万物都应以慈悲为怀。大部分地方的人都称他为维拉科查……”

    “他是科学家,是技艺高超的建筑师,是雕塑家,还是工程师。他在陡峭的山坡上开辟梯田,修葺坚固的堤埂支撑田地,并开凿沟渠,引水灌溉。同时,他还是教师和医生,是百姓患难之中的救星。据说,他用草和叶子治愈所有的病患,用奇怪的工具让盲人见到光明。”

    “他的话创造了许多奇迹。一天,他来到喀纳斯地区一个名叫卡查的村庄,附近的人起来反抗,并且威胁说要用石头砸死他。他们看见他跪了下来,举手向天,好像在祈求上天救他脱离危险。印第安人宣称,就在那时,天上降下一团火光,将一切团团围住。他们吓坏了,于是来到企图杀死的人面前,祈求宽恕。他一声令下,天火顿时熄灭。”

    “他身材高大,衣长且宽,状似衣衫或道袍,垂及双脚。这座神像与我们西班牙人吉祥使徒的现象颇为相似,确切地说,更像使徒圣巴多罗买,因为他的像上画着一个魔鬼,捆缚在脚上,而维拉科查的神像是牵着一只从未见过的异兽,四爪如狮。遗憾的是,这座神像与建筑后来被西班牙人摧毁了。”

    看到这里,方新教授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想不到接下来的描述,却让他大吃一惊。

    “印加帝国的首都库斯曼,意思是‘地球的肚脐’。他们自称原本居住在的的卡卡湖旁边的一个小部落,由于北方发生战争,维拉科查才指引他们,寻找到‘地球的肚脐’避难……”

    “由于崇拜白色的石头,他们会不远千里地运送,以此修建心中的神圣城堡。”

    “他们有一位至高神,叫查克拉卡皮,比太阳神还要重要,他们认为不能直呼其名,祭拜时先将手掌合在胸口,随后跪下,弯腰缩肩,双手举过头顶,伏地叩拜,整个过程中要将神灵记在心上,双眼由上往下移动,不能随便乱看。”

    “一个叫昌卡的部落崇拜狗,以狗为神。不过很奇怪,他们养狗,却不许狗叫,所有的狗都是哑巴……”

    方新教授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这……这些……到底说明了什么呢?

    地下海。

    经过数小时的艰难跌宕,前面的波涛总算是越来越小了,两三米高的小起伏,丝毫不能阻止蛇形船前进。不过,大家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六个小时前,每人吃了一块巧克力,他们需要高能量食品,但是那一小块巧克力只能提供能量,却不能解决肚中的饥饿。

    张立望了望卓木强,道:“强巴少爷,差不多了吧?是不是该……”话梅说完,就听“咕”的一声,肚子已经替他说完了后面半截话。

    张立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不行!”卓木强坚决道:“我们还有两个小时才能等到潮汐,至多提前半个小时加餐,那样才有力量对付大潮,否则能量提前消耗光,吃了也等于没吃。要知道,食物已经不多了。”

    船上还有十多张嘴要吃东西,但所有的食物只够四餐,目前的两百多公里海路,又不可能用一天就能走完。如何合理分配这些食物,是眼下面临的一大难题。

    张立为难道:“可是,太饿了对身体不好。”

    卓木强道:“喝水,先顶着。”

    用岳阳的话说,这淡水地下海就是这点好,你说没吃的吧,水管够,任你喝多少都有。船上的人饿了,就用桶拎起一大桶水起来驴引,除了波浪声、划桨声,还随时能听到“咕咚咕咚”的喝水声。

    终于,熬到了进餐,每个人分到两袋压缩食品、两块巧克力。压缩食品是用藏族的酥油糌粑做的,一群人吃得狼吞虎咽,亚拉法师和塔西法师则明确地表示不再进食,将他们那部分食物留给其他人补充体力用。

    卓木强虽然知道密修者甚至可以数月不进食,几天不吃东西影响不大,但在海上行船毕竟是重体力活,还是希望两位法师多少吃一点。两位法师坚决摇头,吕竞男也劝卓木强不要坚持,卓木强无奈,只好作罢。

    吃过东西,又划了一会儿,潮汐的时间到了。这是天体之间的巨大引力,让整个海水都受到影响,波浪渐渐大起来,从原本规则变得不规则,甚至能感到那股势能的提升。大海作为一个整体,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要将它整个儿拎起来,使海水渐渐朝海洋中心集中。但只拎到一半,力量突然断掉,于是,海水重重地落回装它的盆子里,那股重力变成一道道波纹向盘子边缘涌去。波纹们前追后赶,叠加在一起,形成波浪,波浪更与波浪叠加,越发巨大了。

    看着由远及近的波浪逐渐壮大,船员们的心也逐渐缩紧。恰如平地起波澜,起初只是一条条不起眼的波纹,紧接着就融合成一个个几米高的波浪,看着看着就融合成一道道十来米高的波涛,尽管不知从何而来,却全都有规律地向小船身后涌去。探照灯灯光下,那就是一道道白花花的水墙,宛如千军万马,汹涌不绝。

    卓木强低声咆哮道:“准备好了吗?它们来了!冲啊!”

    “冲过去!”

    “冲啊!”

    “啊!”

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9-5-22 09:45:57

第五部分第三章应战潮汐2

    “去他娘的!”

    小船上的人们,面对着无穷的凶险,发出愤怒的吼声,每个人都血脉贲张,粗着脖子红着脸,手臂上一条条青筋绽出,一个比一个吼得大声。伴随着声声怒吼,挥桨的频率前所未有地快起来。

    要在水墙对小船形成推力前钻过去,就必须拥有足够的速度!他们要以微不足道的人力,对抗汹涌的大海。既然选择了这条永不后悔的前进之路,就没有想过有停下来的一天,哪管多大风浪,一样与之拼搏到底。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蛇形小船就像一颗子弹击穿第一重水幕,爬上水墙的墙面,从浪头的颈部穿过去。顾不了一身的湿漉,略微调整方位,顺着水墙身后的斜坡,再次开始加速,呐喊声中,迎着第二道水墙,又冲了过去。

    不知道撞击了多少次,那股冲击力,让握桨的手都在发麻,口中、鼻中、耳中、眼中,全都是水,就连看前方的方向,都有些模糊不清。但他们没有停下,只要前面还有一道波涛,就还要冲击,再冲击!

    终于,在探照灯光照射着的前方,再也看不到一道白色波涛。身后传来汹涌澎湃的声音,但是眼前,海面就像折腾够的野马,难得一见地安静了下来。

    “哈哈!我们冲过来了!哈哈!”岳阳欣喜若狂,扔掉船桨,搂着卓木强又蹦又跳,“强巴少爷!我们冲过来啦!哈哈!哈哈!”看他那激动模样,就差点没抱着强巴少爷又亲又啃了。

    张立和严勇抱在一起,唐敏和吕竞男拥抱在一起,亚拉法师和塔西法师做出宗教的手印,念着经文,大家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不过,也有不是那么激动的,像赵祥,听到岳阳第一声高呼后,立马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在水中的搏斗早就耗尽了这小伙子全部的力量,凭一股毅力才站立着不倒。肖恩也显出乏力疲惫,半跪在船上,手搭着船舷,不住喘息。

    巴桑冷冷地把探照灯扭转过去,只见最后那道白色的波涛很快追上了前面那一道,两道波涛融合在一起,水墙又高出数米,跟着又与更前方的波涛融在了一起。探照灯再也照不透,水墙变成了黑色,消失在黑暗中。

    亚拉法师淡淡道:“我们是幸运的。”

    巴桑一震,深知亚拉法师说的是实情。

    如果在潮汐力形成浪潮的伊始,他们的位置再向后哪怕仅数公里,那么必须迎接的就不是一道道小小的白色波涛,而是那些黑色的水墙了。那水墙的厚度和冲击力度,都不是这艘小船能穿透的。

    而且,巴桑知道,那些黑色水墙也不是终结,它们会继续融合在一起,后浪推前浪,最后变成他们刚刚出洞穴不久时看到的,高约四五十米,如同海啸的移动城堡。

    严勇解开安全绳,跑到胡杨队长身边道:“老队长!我们冲过来了!冲过来了!”

    胡杨队长却道:“高兴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快回去,把安全绳系好!待会儿才是最可怕的……”

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9-5-22 09:49:25

第五部分第四章巨浪的考验1

    严勇一愣,不解道:“什么?”

    胡杨队长道:“这是地下潮汐,与平常看到的海岸潮汐不同。海岸潮汐呃浪潮到海边,力量会被海边的沙石慢慢消磨光,可是地底潮汐能冲入地下河系统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浪潮都打在岩壁上,就像这样……”

    胡杨队长拿起喝水的桶,在船里一舀,舀起半桶水,指着桶壁对着严勇道:“这里面是海,这是岩壁。”

    “梆!”在桶壁一敲,桶里的水立刻形成一圈圈规则的波纹,由内向外朝桶壁荡去。

    胡杨队长再指着那波纹道:“这是我们刚才经历的白潮。”

    波纹触碰到桶的边壁,由向桶的中心反弹回来,刚开始还是有规律的,紧接着由于波纹的反复交叉,桶里的水开始不规则的起伏,最后杂乱无章地震荡着,有的地方还溅起了水花,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平静。

    看着这一幕,严勇似乎明白了什么。细细聆听,潮涌的惊天巨响正逐渐远去,周围安静无声,但却好似暴风骤雨前的片刻平静。

    他白着脸,跑了回去,对卓木强、张立等人叽咕了几句,前面的笑声顿止。岳阳脸上兴高采烈的笑容僵住,渐渐变成了苦笑。

    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显得格外平静,船上的人不得不紧绷着神经,盯着毫无异样的海,盯着不着边际的黑暗。下一刻,一阵尖锐的啸声传入耳朵,大家知道,那是由于浪潮过于巨大发出的轰鸣。桶里的小小波纹,到了海里,变成了滔天巨浪!

    魔鬼伸出舌头,舔噬海渊的一切,它有一张无穷巨大的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逃掉。波涛汹涌着,顷刻就来到小船的周围,黑色的水墙呈一道弧线将小船整个包围起来。“轰”一下巨响,船里的人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已连人带船一起被打翻在海里。

    海水漆黑一团,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在向地狱的无尽深渊堕落。接着,就好像救生服上的气囊被打开,小船那巨大的浮力变成了大海肚中的一个异物,他们被这个漆黑的妖怪吐了出去,甚至高高跃起,超过了海面,不一会儿,又重重地砸了下来。探照灯闪了一下,让船上的人惊出一身冷汗。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没有了光,那可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巨浪交叉而过,身后的余波不断,只是几分钟时间,到处都是叠加的波纹,整个海面的海水此刻都是不规整的,像被煮沸的水般翻滚,到处都是高低错落的波浪。

    相比于蛇形船,波浪无异于一座座山峰,由水形成的可移动的山峰,小船就在那无数的山峰山谷中飘来荡去,丝毫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一座山迎面移来,蛇形船顺着上坡的山势冲了一半路程,跟着就顺坡倒滑下去。身后又有一座山峰向前冲来,两座山峰相撞,却没有发出惊天动地的撞击声,而是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体积为先前那座山峰一倍以上的巨大山峰,小船则被高高地抛到了峰顶。船上的人竭力控制着,让船顺着巨大的山脊向前滑。他们成功了,可因为顺着进五十度斜角向前滑行,所有人都被忽然改变的方位带着跌倒。

    巨型山峰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又分解为两座,一座向后,另一座则推着小船继续向前。五十度的斜坡滑行好像永无止境,不,坡度还在增加,很快就变成了六十度、七十度、八十度,最后,成为近乎与海面垂直的九十度。船上的人脚下无力可借,只靠安全绳悬挂在船上。

    船的速度远远慢于山峰移动的速度,前面又有一座巨山迎面而来。这次,小船没有幸运地被抛上峰顶,它被夹在山腰中,“轰”的一声,山腹合拢,蛇形小船倒扣,由于自身的浮力和龙骨的重力,很快又从水山的腹中浮到水面,跟着翻转过来。

    下一瞬,另一座山峰又悄然靠近,丝毫不理会船上的人已然头晕眼花。

    蛇形小船在无数的山峰间穿行,就像巨人手中的玩具,被无情地抛来抛去。遭巨浪打入海底,翻滚数圈,等到浮出水面,又被推上另一个浪尖,再被卷走。此刻,人的力量再也无法与大自然对抗,蛇形船就是飘荡在海涛中的一片叶子,没有方向地旋转。船上的人听天由命地随船而动,时而在十数米的高空感受自由坠落,时而在数米深的海底屏息潜水。

    没过多久,探照灯挣扎着扑闪了两下,彻底熄灭,小船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船上的人不知道自己将被浪潮推向什么地方,身在水中还是在水面,因为都是一样的冰冷,依然和船捆绑在一起。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等到海面渐渐恢复平宁,船上的人已被折腾得够呛,一个个浑身透湿、口鼻吐水、气息粗重。反而是孟浩然和王佑没受多少损伤,他们被早早地穿上潜水服,戴上潜水头盔,牢牢固定在船底,不管是在水面还是水下,都不影响正常呼吸,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卓木强打开头灯,黑暗中亮起一团柔和的白光。

    船里起码有半船水,岳阳瘫坐在水里,水流串珠般沿头发流下,喃喃说道:“强巴少爷……我们,是不是休息一下,嗝……”说着,打了个嗝,从嘴里吐出不少水来。每次蛇形船倒扣,他都没少喝水。

    卓木强也坐在船底,被那冰凉的水泡着的滋味可不好受,无力道:“好啊!先把船里的水舀出去再说。”说完,身先士卒,拿个铝盒舀水往外倒。

    张立趴在船舷上,口鼻不住往外溢水,感觉怎么吐都吐不完。他也被灌了一肚子水,稍稍动一下,就能感觉到肚子里哐啷哐啷直响。

    岳阳在身后笑道:“如何?这回吃饱了吧!”

    张立实在累得没心情开玩笑了,吐着水,有气无力地问岳阳道:“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大概的资料?我们究竟走了多远了?这样的路,还要走多久?”

    岳阳笑不出来了,虽然没有去仔细计算,但是从一开始巴桑大哥看到的和岩壁的间距来看,行船的速度实在说不上快,而在未来的数个十二小时中,还要经历无数次这样的情形。他只得推托道:“这种环境下,谁能去计算?勇哥,你有没有留意过,我们走了多远?”

    严勇艰难地抬起头来,野兽般的眼睛里竟然蕴藏着一丝痛苦,低声问道:“你说什么?”那几个字,就像是咬着牙蹦出来的。

    岳阳惊呼道:“你……你脸色好白啊!没事吧?”

    严勇难看地笑了笑,摇头道:“没事,刚才颠得太厉害了,有些想吐。”

    卓木强看了看严勇,凝眉问道:“真没事?”又对张立道:“张立,你去看看,先把灯弄亮。”

    张立去摸严勇的额头,被严勇粗暴地挡开:“我说了没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张立撇撇嘴,到船尾安装探照灯去了。

    唐敏在后面道:“强巴,你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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