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5-11-1 14:41:00
荣安在外岛当兵,服兵役期间我们只见过两次面。 <BR> 其中有一次,我和苇庭还一起请他吃饭。 <BR> 我记得荣安拼命讲我的好话,苇庭还直夸他很可爱。 <BR><BR><BR> 荣安退伍后到台北工作,工地在台北火车站附近。 <BR> 那是捷运工程的工地,隧道内的温度常高达40度以上。 <BR> 还跟苇庭在一起时,曾在找完她而要回台南前,顺道去找他。 <BR> 那时跟他在隧道内聊天,温度很高,我们俩都打赤膊。 <BR> 他说有机会要请我和苇庭吃饭,只可惜没多久我和苇庭就分手了。 <BR><BR><BR> 『今天怎么有空来?』我问。 <BR> 「我现在在新化的工地上班,是南二高的工程。」他说。 <BR> 『啊?』我有些惊讶,『你不在台北了吗?』 <BR> 「天啊!」他更惊讶,「台北捷运去年就完工了,你不知道吗?」 <BR><BR><BR> 我看着荣安,屈指算了算,原来我跟苇庭分手已经超过一年了。 <BR> 『时间过得好快,没想到我已过了一年不问世事的生活。』我说。 <BR> 「你在说什么?」荣安睁大眼睛,似乎很疑惑。 <BR> 『没事。』我说,『饿不饿?我请你吃宵夜。』 <BR> 「好啊。」他说,「可惜你女朋友不在台南,不然就可以一起吃饭。」 <BR> 这次轮到我睁大眼睛,没想到荣安还是不改一开口便会说错话的习惯。 <BR><BR><BR> 『我跟她已经……』 <BR> 我将一枝笔立在桌上,然后用力吹出一口气,笔掉落到地上。 <BR> 「你们吹了吗?」荣安说。 <BR> 『嗯。』我点点头。 <BR> 「吹了多久?」 <BR> 『超过一年了。』 <BR> 「为什么会吹?」 <BR> 『这要问她。』 <BR> 说完后我用力咳嗽几声,想提醒荣安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BR><BR><BR> 「你可以忘掉她吗?」荣安竟然又继续问。 <BR> 我瞄了他一眼后,淡淡地说:『应该可以。』 <BR> 「这很难喔!」荣安无视我的眼神和语气,「人家常说爱上一个人只要 <BR> 一分钟,忘记一个人却要一辈子,所以你要忘掉她的话,恐怕……」 <BR> 我捡起地上的笔,将笔尖抵住他的喉咙,说:『恐怕怎样?』 <BR> 「不说了。」他哈哈大笑两声后,迅速往后避开,说:「吃宵夜吧。」 <BR><BR><BR> 我随便找了家面摊请荣安吃面,面端来后他说: <BR> 「太寒酸了吧。」 <BR> 『我是穷学生,只能请你吃这个。』我说。 <BR> 「你还记得班上那个施祥益吧?」 <BR> 『当然记得。』我说,『干嘛突然提他?』 <BR> 「他现在开了好几家补习班,当上大老板了。」 <BR> 『那又如何?』我低头吃面,对这话题丝毫不感兴趣。 <BR><BR><BR> 「你和他都是选孔雀的人,他混得这么好,你还在吃面。」荣安说。 <BR> 我没答腔,伸出筷子从荣安的碗里夹出一块肉放进我碗里。 <BR> 「你这只混得不好的孔雀在干嘛?」他疑惑地看着我。 <BR> 我又伸出筷子再从荣安的碗里夹出一块肉。 <BR> 「喂!」荣安双手把碗端开,「再夹就没肉了。」 <BR> 『你只要闭嘴我就不夹。』 <BR><BR><BR> 荣安乖乖地闭上嘴巴,低头猛吃面,没一会工夫便把面吃完。 <BR> 他吃完面便端起碗喝汤,把碗里的汤喝得ㄧ滴不剩后, <BR> 又开始说起施祥益的种种。 <BR> 我无法再从他的碗里夹走任何东西,只好专心吃面,尽量不去理他。 <BR><BR><BR> 其实关于施祥益,我比荣安还清楚,因为他跟我也是研究所同学。 <BR> 但自从大学时代的新车兜风事件之后,我便不想跟这个人太靠近。 <BR> 施祥益在研究所时期并不用功,只热衷他的补习班事业。 <BR> 那时班上常有同学问他:既然想开补习班,为何还要念研究所? <BR> 他总是回答:「我需要高一点的文凭,补习班才容易招生啊!」 <BR><BR><BR> 他毕业后,补习班的事业蒸蒸日上,目前为止开了四家左右。 <BR> 曾有同学去他的补习班兼课,但最后受不了他对钱的斤斤计较而离开。 <BR> 两年前班上有个同学结婚,他在喜宴现场告诉我说他忘了带钱, <BR> 拜托我先帮他包个两千块红包,我便帮他垫了两千块。 <BR> 在那之后,班上陆续又有三个同学结婚,每次他在喜宴现场碰到我, <BR> 总是说:「我还记得欠你两千块喔!不过我又忘了带钱了。」 <BR> 虽然我不相信他这个大老板身上连两千块也没,但我始终没回嘴。 <BR><BR><BR> 同学们每次提到施祥益,语气总是充满着羡慕和嫉妒。 <BR> 不过我对他丝毫没有羡慕与嫉妒之心,反倒有一种厌恶的感觉。 <BR> 我厌恶自己竟然像他一样,都是选孔雀的人。 <BR><BR>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5-11-1 14:41:00
<BR> 「你没参加施祥益的婚礼吧?」荣安又说,「我有参加喔。」 <BR> 『那又如何?』我降低语气的温度,希望荣安不要继续这个话题。 <BR> 「你知道吗?他老婆也是选孔雀的人耶!」 <BR> 『那又如何?』我的语气快结冰了。 <BR> 「或许你也该找个选孔雀的女生……」 <BR> 他话没说完,我迅速起身去结帐,再把他从座位上拉起,直接拉回家。 <BR> 一路上他只要开口想说话,我便摀住他的嘴巴。 <BR><BR><BR> 『喂。』一进家门,我便说:『你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吧。』 <BR> 「新化离台南只要20分钟的车程而已。」 <BR> 『那又如何?』话一出口,我才发觉这句话已经是我今晚的口头禅了。 <BR> 「我今晚睡这里,明天一早再走。」 <BR> 『不方便吧?』 <BR> 「你看,我带了牙刷和毛巾。」他得意洋洋地打开背包, <BR> 「还有连内裤也带来了,你别担心。」 <BR> 『我才不是担心这个!』 <BR><BR><BR> 「我们很久没见面了,让我住一晚嘛!」 <BR> 我想想也对,便说:『你睡楼上的房间。』 <BR> 「好耶!」荣安很兴奋,三两下便把上衣脱掉,然后说: <BR> 「我先去洗个澡。」 <BR> 『咦?你身材变好了,竟然还有六块腹肌。』我拍拍他的肚子, <BR> 『怎么练的?』 <BR><BR><BR> 「以前在台北跟一个工程师住在一起,睡觉前他都会讲笑话给我听。」 <BR> 『那……』我实在不想再说那又如何,便改口:『那又怎样?』 <BR> 「他讲的笑话都好好笑喔,让我躺在床上一直笑一直笑,久而久之就 <BR> 笑出腹肌了。」 <BR> 『胡扯!』 <BR> 「你不信吗?」荣安把我拉到床上躺平,「我现在讲个笑话给你听。」 <BR><BR><BR> 「你知道为什么叫霸王别姬吗?那是因为霸王被刘邦包围在垓下后, <BR> 还吟出:力拔山兮气盖世之类的话,虞姬实在看不过去了,便说: <BR> 霸王呀,你别再GGYY了,赶快逃命吧。」荣安边笑边说, <BR> 「这就是霸王别G。」 <BR> 我听完后连话都懒得说,翻过身不去理他。 <BR> 荣安自觉无趣,拿起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BR><BR><BR> 随手拿起床边的书,看了几页后,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 <BR> 彷佛回到大学时代跟荣安一起住在宿舍内的时光。 <BR> 自从苇庭离开后,我好像再也没有像今晚这么有活力过。 <BR> 我心里很高兴荣安的到访,但实在不想承认这点。 <BR> 「洗好了。」荣安走出浴室,「我再讲一个笑话让你练练腹肌。」 <BR> 我连视线也懒得离开书本。 <BR><BR><BR> 「你知道肾脏不好的人不能吃什么吗?」 <BR> 『不知道。』 <BR> 「答案是桑椹。因为“桑椹”会“伤肾”啊。」 <BR> 『喔。』 <BR> 「你怎么老是一点反应也没?这样怎么练腹肌呢?」荣安摇摇头, <BR> 「难道选孔雀的人都没有幽默感吗?」 <BR> 『快给我滚到楼上的房间!』我将手上的书丢向他,『我要睡觉了!』 <BR><BR><BR> 荣安心不甘情不愿地爬到楼上的房间,我起身把房门关上。 <BR> 还没走回床边,他就敲门说没楼上房间的钥匙。 <BR> 我打开房门把钥匙丢给他,顺便说:『别再敲门了。』 <BR> 关上门,躺回床上,没多久又听见外面传来「没有棉被啊」的声音。 <BR> 我抱着一条棉被,一步步上楼,踢开楼上房间的门,把棉被往床上扔。 <BR><BR><BR> 「这房间不错。」荣安搂着棉被靠躺在床上,看着窗外。 <BR> 『快睡吧。』我转身离开。 <BR> 「喂!」他叫了我一声。 <BR> 『干嘛?』 <BR> 「真的吗?」 <BR><BR><BR> 『嗯?』我停下脚步回过头,『真的什么?』 <BR> 「你跟柳苇庭真的吹了吗?」荣安转头看着我。 <BR> 我叹口气,朝他点了点头。 <BR> 他看见我点了头后,没再说什么,视线又转向窗外。 <BR> 我说了声晚安,便走下楼梯。 <BR><BR><BR> 爬完最后一个阶梯,听见荣安在楼上说:「我以后会常来这里喔。」 <BR> 『干嘛?』我大声回答。 <BR> 「多陪陪你啰!」他也大声回话。 <BR> 我感觉胸口热热的,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BR> 花了一点时间平复情绪后,我才开口:『随便你。』 <BR><BR><BR> 但我的声音却细到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 <BR>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5-11-1 14:41:00
荣安果然常来我这里,一个礼拜甚至会来六天。 <BR> 他总是下班后直接过来,隔天要上班时再出门。 <BR> 我给了他一副钥匙,让他可以自由出入。 <BR> 除了他睡在楼上的房间外,我们的相处模式好像又回到大学时代。 <BR><BR><BR> 坦白说,苇庭离开后,我的日子过得很安静。 <BR>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我毫无知觉。 <BR> 荣安的到来,让我听见噗通一声,我才察觉时间的存在。 <BR> 原来虽然我觉得自己的生命好像停滞不前,但时间还是继续在走的。 <BR><BR><BR> 荣安的生活很规律,从工地下班后的时间全是自己的; <BR> 而我学校方面的事比较繁杂,有时得待在研究室一整晚。 <BR> 他很喜欢在我房间闲晃,不过只要我在忙他便不会吵我。 <BR> 后来我房间干脆不上锁,随便他来来去去,即使我不在。 <BR><BR><BR> 「要帮你分担房租吗?」荣安问。 <BR> 『不用了。』我回答。 <BR> 「不行啦!」荣安说,「你先试着从对我斤斤计较每一分钱开始,然后 <BR> 慢慢推广到其它方面,这样你才能算是选孔雀的人。」 <BR> 我二话不说,举脚便踹。 <BR><BR><BR> 荣安常常想在深夜拉我去一家Pub,但我总是推辞不去。 <BR> 有次实在拗不过他,便让他拉了去。 <BR> 那是一家叫Yum的店,开在台南运河附近的巷弄里面。 <BR> 白色的招牌黑色的字,在深夜寂静的运河边,还是满显眼的。 <BR><BR><BR> 荣安拉着我推门走进,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店内的装潢时, <BR> 他便朝吧台内的女子打招呼:「小云,我带个朋友过来。」 <BR> 她的视线稍微离开手中的摇酒器,然后点头微笑说:「欢迎。」 <BR> 几个坐在吧台边的男子侧身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充满了打量的味道。 <BR> 我有些不自在,勉强挤了个微笑后,便拉着荣安赶紧找位置坐下。 <BR><BR><BR> 吧台是一般的马蹄型,中间大概可坐七个人左右; <BR> 左右两侧很小,各只有两个位置。 <BR> 吧台中间已经坐满了人,我和荣安只好在靠店内的左侧坐下。 <BR> 『你常来?』一坐定后,我轻声问荣安。 <BR> 「对啊。」他回答。 <BR><BR><BR> 吧台内的女子正将摇酒器内的液体倒入杯子,边倒边说: <BR> 「你有一阵子没来啰。」 <BR> 「是啊。」荣安回答得很爽快。 <BR> 她离我们有三步距离,而且视线并没有朝向我们,于是我对他说: <BR> 『人家不是在跟你说话。』 <BR> 她好像听到我的话,转头朝向我,笑了笑、点点头。 <BR> 「你看吧。」荣安说,「她是在跟我说话。」 <BR><BR><BR> 店内弥漫着钢琴旋律,我四处打量,发现角落有钢琴,不过没人弹奏。 <BR> 原来钢琴声是从音响传出来的,可见这家店的音响设备很好。 <BR>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的耳朵不好。 <BR> 店内摆了八张桌子,三桌坐了人,有五张空桌。 <BR> 除了吧台内那个女调酒师外,还有一个年纪20岁左右的女侍者。 <BR> 吧台后方垂了条蓝色帘幕,掀开后里面应该是简单的厨房。 <BR> 「喝点什么?」 <BR> 叫小云的女调酒师走到我们跟前,亲切地询问。 <BR><BR><BR> 「我要 Vodka Lime!」荣安大声回答。 <BR> 感觉在Pub这种地方点酒时,应该要用低沉的嗓音念出酒名才对, <BR> 可是荣安的语调好像是小孩子在讨汽水喝,而且发音也不标准。 <BR> 「好。」小云转向我,「你呢?」 <BR> 『有咖啡吗?』我说。 <BR> 「点什么咖啡!」荣安用手肘顶了顶我,「你要点酒!」 <BR> 如果不是小云在场,我一定顶回去,但现在只好拿起酒单端详。 <BR> 『Gin Tonic。』我说。 <BR><BR><BR> 小云走后,我立刻也顶了荣安,然后说:『干嘛要点酒?』 <BR> 「你要喝点酒,这样才能治疗失恋的创伤。」他哈哈大笑, <BR> 「而且点酒就是碘酒,碘酒可以消毒治疗啊。」 <BR> 正想给他一拳时,小云又带着微笑走过来。 <BR><BR><BR> 她在荣安的杯子里倒入伏特加、莱姆汁,放了个柠檬角; <BR> 在我的杯子倒入琴酒、通宁水,然后加了片柠檬。 <BR> 「你最近很忙吗?」她问。 <BR> 「是啊。」荣安端起酒杯。 <BR><BR><BR> 「这是我大学同学。」荣安指着我,「现在念博士班,是高材生喔。」 <BR> 他的声音不算小,吧台边又有几个人转过头来,眼神似乎不以为然。 <BR> 「幸会。」 <BR> 小云微微一笑,我则有些尴尬。 <BR> 「我前阵子都在照顾他,所以就没来了。」他又说。 <BR> 「是吗?」她看了看我,眼神含着笑。 <BR> 我很想踹荣安一脚。 <BR><BR><BR> 「刚刚有客人问了我一个很有趣的心理测验,我也想问问你们。」 <BR> 小云放下手边的东西,似乎准备开始闲聊,然后说: <BR>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BR>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BR> 我心头一惊,放下酒杯。 <BR>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5-11-1 14:41:00
「狗!」荣安又大声回答。 <BR> 「这里面没有狗呀。」小云摇摇头。 <BR> 「我不管,我就是要选狗。」 <BR> 「哪有这样的,你赖皮。」小云笑着说。 <BR> 我则一句也不吭。 <BR><BR><BR> 「你呢?」小云将头转向我,「选哪种动物?」 <BR> 『孔雀。』 <BR> 我的语气很淡漠,刚才应该用这种语气点酒才会显得性格。 <BR> 她微微一楞,然后说:「你们知道这几种动物的代表意义吗?」 <BR> 「知道啊。」荣安笑了笑,「我们大学时代就玩过了。」 <BR> 「这样就不好玩了。」小云的语气有些失望,但随即又笑着说, <BR> 「那你们猜猜看我选什么?猜中的话我请客。」 <BR><BR><BR> 「你一定选羊。」荣安说。 <BR> 「猜错了。」小云摇摇头,然后目光朝向我。 <BR> 『妳应该是选马。』我说。 <BR> 「你的酒我请。」小云笑得很开心。 <BR> 『谢谢。』我说,『对选孔雀的我而言,非常受用。』 <BR><BR><BR> 「妳为什么选马?」荣安问。 <BR> 「我喜欢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只有马才能带着我四处游荡。」 <BR> 小云说,「你呢?为什么选狗?」 <BR> 「狗最忠实啊,永远不会离开我。」荣安回答。 <BR> 「可是选项里面没有狗呀。」小云说,「如果没有狗,你要选什么?」 <BR> 「我一定要选狗啊!」荣安大声抗议。 <BR> 「好。」小云笑着说,「我放弃跟你沟通了。」 <BR><BR><BR> 他们对谈时,我只是在一旁静静喝酒,因为我不喜欢这个话题。 <BR> 小云将脸转向我,应该是想问我为什么选孔雀,我打算随便编个答案。 <BR> 「你为什么要点Gin Tonic?」她问。 <BR> 『因为……』话刚出口,我才发觉问题不对,『Gin Tonic?』 <BR> 「嗯。」她点点头,「我问的是,你为什么点Gin Tonic?」 <BR> 我被预料外的问题吓了一跳,楞了半晌,久久答不出话。 <BR><BR><BR> 「Gin Tonic通常是女人点的酒。」她看我不说话,便又开口说: <BR> 「而且是寂寞的女人哦。」 <BR> 『是吗?』我很疑惑。 <BR> 「难道你没听过:点一杯琴通尼,表示她寂寞?」 <BR> 『没有。』我摇摇头。 <BR> 「其实我觉得大多数点琴通尼的人,只是因为这名字的英文好念。」 <BR> 她笑着说,「你也是吧?」 <BR><BR><BR> 我丝毫不觉得她有挖苦或取笑的意思,反而觉得很好笑,便笑了一笑, <BR> 然后说:『没错。我英文不好,怕丢脸。』 <BR> 小云听完后也笑得很开心。 <BR> 不知道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小云给人的感觉,我觉得心头暖暖的, <BR> 全身不自觉放松。 <BR><BR><BR> 小云去招呼其它的客人了,荣安则开始跟我说起他们认识的经过。 <BR> 原来他第一次来这里跟小云聊天时,竟发现他的同袍就是小云的哥哥。 <BR> 『这么巧?』我说。 <BR> 「对啊。」荣安随口回答,好像不觉得这种际遇有多了不起, <BR> 「后来我就常来了,偶尔也会带同事来。」 <BR> 『喔。』 <BR> 我应了一声,端起酒杯后才发觉酒已经没了。 <BR><BR><BR> 荣安又点了一杯Vodka Lime,我因为心情很好,也跟着要了一杯。 <BR> 我和他边喝边聊,小云不忙时也会过来一起聊天。 <BR> 小云虽然健谈,但话并不多,而且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BR> 是朋友之间那种亲切的笑,而非老板与顾客之间那种应酬的笑。 <BR><BR><BR> 望了望坐在吧台中央的那几位男士,他们正努力找话题, <BR> 或是持续某个话题以便能跟小云聊天。 <BR> 在生物界里,雄性为了吸引雌性的注意,总是会炫耀自己。 <BR> 人类也是一样,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一旦碰到喜欢的异性, <BR> 言谈举止间的炫耀是藏不住的。 <BR> 我偷偷打量小云,发觉她真的很迷人,难怪那些男士会喜欢她; <BR> 也难怪我刚走进这里时,会看到他们警戒而紧张的神情。 <BR><BR><BR> 我和荣安越坐越晚,直到吧台边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BR> 这时才惊觉他并不像我一样,他一早还得去工地上班。 <BR> 『该走了。』我说,『不好意思,忘了注意时间。』 <BR> 「没关系啦。」荣安说,「你喜欢的话,坐多晚都行。」 <BR> 『还是走吧。』我站起身。 <BR><BR><BR> 荣安要先上个洗手间,我便在吧台边等他。 <BR> 小云似乎没事做了,顺手整理吧台的动作看起来很惬意。 <BR> 当她将吧台上最后一个烟灰缸收好时,说:「为什么你会猜我选马?」 <BR> 『随便猜的。』我不好意思笑了笑。 <BR> 「你运气不错。」 <BR> 『是啊。』 <BR> 我微微一笑,她也微笑相对。 <BR><BR><BR> 没了荣安,我觉得与小云独处时有些不自在,便拿起吧台上的酒单, <BR> 读读上面的英文字打发时间。 <BR> 「很辛苦吧?」小云说。 <BR> 『嗯?』我没听懂,视线离开酒单转向她。 <BR> 「当一个选孔雀却又不像选孔雀的人。」 <BR><BR><BR> 我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半句。 <BR> 因为我突然觉得今晚喝进肚子里的所有酒精,好像同时燃烧。 <BR><BR><BR> 一直到荣安走过来,我体内的酒精都还未燃烧殆尽。 <BR> 「要记得喔!」荣安对她说:「我这个朋友可是高材生呢。」 <BR> 听到他这么说,我的体温瞬间回复正常,拉着他便走。 <BR> 当我右手拉着荣安、左手推开店门时,听到小云在背后说: <BR> 「Someone wants a Gin Tonic. It means someone's lonely.」 <BR><BR><BR>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只见小云淡淡笑了笑。 <BR>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5-11-1 14:41:00
小云给我的感觉很好,而且我很感激她并没有追问我选孔雀的理由。 <BR> 我知道她不是忘了问,只是不想问而已。 <BR><BR><BR> 日后每当荣安提议要到Yum去坐坐时,只要我手边不忙,便会答应。 <BR> 到了Yum后,一来不太会喝酒;二来酒的价钱比较贵; <BR> 三来怕随便点个酒结果发现它代表欲求不满寂寞难耐之类的意思, <BR> 所以我干脆点咖啡。 <BR> 小云依然亲切,总是抽空跟我们闲聊,聊久了便觉得算得上是朋友。 <BR> 也知道店里唯一的女服务生叫小兰。 <BR><BR><BR> 后来发生了一件意外:荣安的腿断了。 <BR> 荣安在工地的宿舍是货柜屋改装的,架在两层楼高的位置。 <BR> 台风来袭时货柜屋被吹落至地上,然后翻滚了一圈, <BR> 在里面的他就这样断了左腿。 <BR> 我听到消息后到医院看他,除了身上有一些擦伤外, <BR> 左脚已上了石膏,可能得在医院躺上两个礼拜。 <BR><BR><BR> 「我突然从床上腾空飞起,眼睛刚睁开,便撞到天花板的日光灯。」 <BR> 荣安躺在病床上,左脚高高吊起,神情不仅不萎靡,反倒还有些兴奋。 <BR> 「然后地板不断旋转而且越来越大,匡的一声我又撞到地板。」 <BR> 我递给他一颗刚削完皮的苹果,他咬了一口苹果后,嘴巴含糊说着: <BR> 「我看到我的一生像快转的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在眼前快速掠过。」 <BR><BR><BR> 『喔?』我觉得很新奇。 <BR> 「影像变化虽快,但每一幕都很清晰。我还看到好多人,包括国中时 <BR> 的老师、高中时暗恋的女孩等等,都是我生命历程的重要人物。」 <BR> 『这些影像是彩色的还是黑白的?』我问。 <BR> 「黑白的。」荣安哈哈大笑,「因为我肝不好,所以人生是黑白的。」 <BR> 我突然不想同情躺在病床上的他。 <BR><BR><BR> 「你知道我还看到谁吗?」荣安说。 <BR> 『谁?』 <BR> 「后来我看到了你,看到你身边没有女朋友陪伴,一个人孤伶伶的。 <BR> 我突然觉得肩膀有股力量,于是在黑暗中爬啊爬的,就爬出来了。」 <BR> 『这么说的话,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啰?』 <BR> 「算是吧。」 <BR> 荣安说完后,双眼看着天花板,很累的样子。 <BR><BR><BR> 把手中的苹果吃完后,他转头看着我,又是一阵傻笑。 <BR> 『还吃不吃苹果?』我说,『我再削一个给你。』 <BR> 「好啊。」他点点头。 <BR><BR><BR> 荣安住院那些天,我每天都会去陪他,反正医院就在学校附近。 <BR> 有时我还会带书去待上一整个下午,如果书看完了无事可做, <BR> 就拿起笔在荣安左脚的石膏上推导式子。 <BR> 说来奇怪,在石膏上推导方程式时特别顺畅, <BR> 很多以前没办法克服的难题都已迎刃而解。 <BR> 我怀疑爱因斯坦是否也有朋友断了腿以致他可以推导出相对论。 <BR><BR><BR> 连续过了几个没有荣安来骚扰的晚上,我开始闷得发慌。 <BR> 一个人骑上机车,骑往运河边的Yum。 <BR> 「咦?」小云有些惊讶,「今天你一个人?」 <BR> 『嗯。』我点点头。 <BR> 吧台边虽然只稀稀落落坐了三个人,但我还是习惯坐在左侧角落。 <BR><BR><BR> 小云端来一杯咖啡,然后问:「荣安呢?」 <BR> 『他的腿断了,不能来。』我说。 <BR> 「呀?」她很紧张,「发生了什么事?」 <BR> 我稍微解释一下荣安的状况,并拿起吧台上的火柴盒充当货柜屋, <BR> 然后将火柴盒摔落、翻滚。 <BR> 『他的腿就这样断了。』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BR> 「竟然只有断了腿而已。」小云说。 <BR><BR><BR> 我左手端着咖啡杯,嘴唇离开杯缘,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说: <BR> 『我也觉得只断了腿真是可惜。』 <BR>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云突然醒悟,急忙摇摇手,「我的意思是,在 <BR> 那种状况下,应该会受更重的伤,所以只断了腿是……」 <BR> 『没有天理?』 <BR> 「不。」她的脸开始涨红,「那叫不幸中的大幸。」 <BR> 『原来如此。』我继续喝了一口咖啡。 <BR><BR><BR> 「喂。」过了约一分钟,小云说:「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却故意 <BR> 要误解我的意思。」 <BR> 『没错。』我放下咖啡杯,笑了起来。 <BR> 小云也跟着笑,笑了几声后,她说:「你跟荣安的味道不太一样。」 <BR> 『是吗?』我很好奇。 <BR><BR><BR> 「他是那种典型的学工程的人,而你身上的某部分有我熟悉的气味。」 <BR> 『什么气味?』我闻了闻腋下。 <BR> 「不是身上的味道啦。」小云笑了笑,「我不会形容那种气味,只知道 <BR> 你的气味和我求学时身旁的人的气味有些类似。」 <BR> 『妳念什么的?』 <BR> 「企管。」 <BR> 我微微一惊,试着端起咖啡杯伪装从容。 <BR>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5-11-1 14:42:00
「看你的反应,好像你有熟识的人也念企管?」小云的眼睛很利。 <BR> 『嗯。』我含糊应了声。 <BR> 「该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念企管吧。」 <BR> 我睁大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BR> 「你又来了。」小云笑了起来,「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们曾经山盟 <BR> 海誓,可是现在劳燕分飞,于是你只能在pub里舔拭伤口?」 <BR> 小云越说越开心,但我的眼睛却越睁越大。 <BR><BR><BR> 她看我睁大了眼睛一动也不动,便伸出右手在我面前挥了挥,说: <BR> 「不要再玩了,这样不好笑。」 <BR> 『我不是在玩。』我眨了眨发酸的眼睛。 <BR> 「难道……莫非……」轮到她的眼睛睁得好大,「真让我说中了?」 <BR> 『嗯。』我苦笑了一下。 <BR> 「对不起。」她吐了吐舌头。 <BR> 『没关系。』 <BR><BR><BR> 小云似乎有些尴尬,露出不太自然的微笑后,说: <BR> 「今天让我请客吧,不然我会良心不安。」 <BR> 『好啊。』我说,『不过我还要来一杯Martini。』 <BR> 「你趁火打劫。」 <BR> 『妳忘了吗?』我说,『我是选孔雀的人。』 <BR><BR><BR> 她在加了冰块的调酒杯里倒入琴酒、苦艾酒,用酒吧长匙快速搅一搅, <BR> 然后把冰块滤掉,倒进刚从小冰箱里拿出来的鸡尾酒杯, <BR> 最后再加一颗红橄榄便算完成。 <BR> 「为什么点Martini?」小云问。 <BR><BR><BR> 『我常看到有人点,所以想喝喝看。』 <BR> 「马汀尼确实是一杯很有名的鸡尾酒,甚至可以说是名气最大。」 <BR> 小云说,「不过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点“酒”?」 <BR> 『既然聊到了我的前女友,我想酒应该会比较适合我的心情吧。』 <BR> 我喝了一口Martini,只觉得满口冰凉。 <BR><BR><BR> 小云走回吧台中央,一个打条领带戴着银框眼镜的男子也点了马汀尼。 <BR> 「麻烦dry一点。」他说。 <BR> 她有意无意地朝我笑了笑,然后又调了一杯Martini给他。 <BR> 我拿起手中这杯不知道是dry还是wet的Martini,慢慢喝完。 <BR> 「越dry的Martini,表示苦艾酒越少。」 <BR> 一抬头,小云已站在我面前,脸上挂着微笑。 <BR><BR><BR> 吧台边只剩下我和另一位点Martini的男子。 <BR> 他算安静,通常一个人静静抽着烟,弹烟灰的动作也很轻。 <BR> 店内还有两桌客人,聊天的音量很小,有时甚至同时闭嘴聆听音乐。 <BR> 小云在吧台内找一些诸如擦拭杯子的闲事来做,左晃右晃。 <BR> 有时晃到我面前,但并没有开口,我猜想她应该还是觉得尴尬。 <BR><BR><BR> 『我不是来这里舔拭伤口,只是单纯喜欢这里的气氛。』 <BR> 在小云第三次晃到我面前时,我开了口,试着化解空气中的尴尬。 <BR> 她没回话,停下手边的动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BR> 『山盟海誓应该还谈不上,只是经常花前月下而已。至于劳燕分飞嘛, <BR> 东飞伯劳西飞燕,意思是对的;不过我是孔雀,习惯东南飞。』 <BR> 我说完后,发现小云嘴边的微笑很自然,便跟着笑了起来。 <BR><BR><BR> 『其实她研究所才念企管,大学念的是统计。』我说。 <BR> 「我一直念企管。」小云终于开口,「研究所也是。」 <BR> 『喔?』 <BR> 「想不到吧。」她笑了笑,「一个女酒保竟然是研究所毕业。」 <BR> 『我不是这个意思。』 <BR> 「我知道。」 <BR> 小云拿了一小碟点心放在我面前。 <BR><BR><BR> 『她和我一样,都是成大的学生。』我说。 <BR> 「我也是耶。」她说。 <BR> 『那么或许妳认识她吧。』 <BR> 「或许吧。」 <BR> 小云耸了耸肩,脸上一副你不说我就不问的表情。 <BR><BR><BR> 『好吧。』我说,『看在免费的Martini份上,她叫柳苇庭。』 <BR> 「她高我一届,是我学姐。」小云说,「我们还满熟的。」 <BR> 『真的吗?』我很惊讶。 <BR> 「嗯。」她点点头。 <BR> 『真巧。』我说,『妳哥哥是荣安的朋友,妳学姐是我的前女友。』 <BR><BR><BR> 「麻省理工学院的索拉波做了一个研究,在美国随机选出两个人,并 <BR> 假设平均每人认识一千人,那么这两人彼此认识的机率只有十万分 <BR> 之一,可是这两人共同认识某个朋友的机率却高达百分之一。」 <BR> 『假设平均认识一千人?』我说,『好像太多了。』 <BR> 「也许吧。」小云笑了笑,「不过这个研究的重点是说,两个完全陌生 <BR> 的人若不小心碰在一起,结果发现彼此有共同认识的朋友,似乎并 <BR> 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BR><BR><BR> 『妳这种讲话的口吻跟她好像。』我笑了笑,『如果她这么说,我一定 <BR> 会叫她把平均认识一千人的假设减少,重算机率后再来说服我。』 <BR> 「那她会怎么反应?」 <BR> 『她应该会笑一笑,然后叫我不必太认真。』 <BR> 「我想也是。」小云说,「她的脾气很好,在系上一直很受欢迎。」 <BR> 『是啊,她确实很好。』 <BR> 端起酒杯,嘴唇刚接触杯缘,才想起Martini早就喝光了。 <BR> 我不把酒杯放下,任由它贴住嘴唇。 <BR><BR><BR> 「我好像应该再请你喝一杯。」小云说。 <BR> 『为什么?』我把酒杯放下。 <BR> 「因为我又让你想起你想忘掉的事。」 <BR> 『没关系,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勉强笑了笑,『而且……』 <BR> 「嗯?」 <BR> 『也忘不掉。』 <BR><BR><BR> 小云和我同时沉默了下来。 <BR> 我几乎可以听见那位点Martini的男子抽烟时的呼气声。 <BR> 「再调一杯Martini给你吧。」 <BR> 她先打破沉默,然后很快又把一杯Martini放在我面前,说: <BR> 「从现在开始,我把嘴巴闭上,一句话都不说。」 <BR> 说完后,她立刻用左手摀住嘴巴。 <BR><BR><BR> 我静静喝酒,速度很慢,回想以前跟苇庭在一起的时光。 <BR> 那确实是段快乐纯真的日子,即使后来不太快乐、有点失真。 <BR> 虽然常会觉得这些回忆好像已是上辈子的事,离现在的我很遥远, <BR> 但那些清晰熟悉的感觉却始终没有降温。 <BR><BR><BR> 我应该早就把这第二杯酒喝完,但右手还是机械式举杯、碰唇、仰头。 <BR>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回神时,吧台边只剩我一人, <BR> 另两桌的客人也不见了。 <BR> 我起身对小云说:『我走了。』 <BR> 移动时脚步有些踉跄,不知道是酒精的缘故,或是坐太久两腿发麻? <BR><BR><BR> 小云还是用左手摀住嘴巴,右手跟我挥挥手表示告别。 <BR><BR>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5-11-1 14:42:00
<BR> 荣安出院了,不过还得拄着拐杖一段时间。 <BR> 而且在工地的宿舍重新修建好之前,他得一直住我那里。 <BR> 我每天一大早骑机车载他到工地上班,回来睡个回笼觉后再到学校。 <BR> 有时他同事会顺路在下班时送他回来,有时我还得特地去接他回来。 <BR><BR><BR> 荣安出院后第三天晚上,我载着他到Yum。 <BR> 小云刚看到荣安拄着拐杖时吓了一跳,后来发现他已经没什么大碍, <BR> 便觉得好笑。 <BR> 这晚荣安和小云都很健谈,我的话比较少。 <BR> 还有一件不太重要的事,我又看到上次那个点Martini的男子。 <BR><BR><BR> 荣安出院后的第五天下午四点左右,我在学校接到荣安的电话。 <BR> 「喂,来载我。」他说,「今天没什么事,我想早点走。」 <BR> 『还不到下班的时间,你太混了吧。』我说。 <BR> 「反正我是病人,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BR> 我挂掉电话,放下手边的事,有点不太情愿地骑车去载他。 <BR><BR><BR> 我花了20分钟到他的工地,再花了20分钟载他回家。 <BR> 到了家门口,车子不熄火让他先下车,因为我还要到学校。 <BR> 他下车时,身体会稍微往右倾斜,先让右脚接触地面,等站稳后, <BR> 左手腋下夹着拐杖、右手扶着车后座,左脚再离开车。 <BR> 这几天他一直是这么下车的,动作不太顺畅时我才会帮他一把。 <BR><BR><BR> 「喂!」荣安的右脚刚接触地面,右手突然猛拍我肩膀,「你看!」 <BR> 顺着他平举的拐杖往左前方一看,视线只搜寻两秒, <BR> 便在20公尺外电线杆旁,看见苇庭。 <BR> 她好像是被从某户院子里探出头的黄花吸引住目光,于是驻足观望。 <BR><BR><BR> 我楞楞地看着她。 <BR> 原本以双脚和坐在座垫上的屁股稳住机车重心,但不知不觉站起身, <BR> 屁股离开座垫后,机车失去重心,向右倾倒。 <BR> 「啊!」荣安大叫一声,因为他的右脚才刚站稳,左脚尚未离开车子。 <BR> 幸好他的反射动作够快,右脚单足往后弹跳。 <BR> 可是弹跳了三下后便失去重心,一屁股往后坐倒在地上。 <BR> 「唉唷!」他又叫了一声。 <BR><BR><BR> 机车摔落地面的撞击声和荣安的呼叫声,惊醒了苇庭。 <BR> 她转头朝向声音传来处,正好与我四目相接。 <BR> 她的眼神显得很惊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BR> 我也不知所措。 <BR> 我和她只是站着对看,没有其它的动作和语言。 <BR> 倒地的机车引擎持续发出低沉的怒吼,只是声音比平常微弱。 <BR><BR><BR> 有多久了呢?已经过了多久了呢? <BR> 我到底有多久没看到苇庭了呢? <BR> 一时之间忘了现在是何时,更忘了她离去的时间点。 <BR> 直到荣安挣扎着站起身,然后走过来低下身把机车熄火, <BR> 这个突然消失的声音反而弄醒了我。 <BR><BR><BR> 我转头看了荣安一眼,问:『没事吧?』 <BR> 「还好。」他笑了笑,并试着把机车扶起。 <BR> 他的左脚无法当施力时的支撑点,因此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BR> 『就让它躺着吧。』我淡淡地说。 <BR> 荣安看了我一眼,没多说什么,便拄着拐杖走到家门,开门进去。 <BR><BR><BR> 我移动一下脚步,右小腿肚传来一阵痛楚,可能是机车倒地时刮伤了。 <BR> 顾不得腿上的疼痛,蹲下身把机车扶起,只觉得机车比平常重。 <BR> 用尽吃奶的力气扶起机车,放下支撑架,让它先站稳。 <BR> 「还好吗?」苇庭说。 <BR> 一转头,苇庭已来到跟前。 <BR> 『妳问的是车子?』我说,『还是人?』 <BR><BR><BR> 「说真的。」苇庭又问,「你还好吗?」 <BR> 『说真的。』我回答,『我还好。』 <BR> 本来双方都处于一种极度尴尬与陌生的状态, <BR> 但同时说了以前的口头禅后,似乎又带回来一点熟悉的感觉。 <BR>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5-11-1 14:42:00
『妳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BR> 「今天跟同事到台南出差,刚办完事,我便一个人走走。」她说。 <BR> 根据以前上《性格心理学》所获得的知识,如果她用「到台南」而非 <BR> 「回台南」的字眼,那就表示台南对她而言,并不是类似家的感觉, <BR> 起码可说已不再那么熟悉。 <BR> 我突然很感慨,不知道该说什么。 <BR><BR><BR> 「你住这?」她指着刚刚荣安进去的门。 <BR> 『嗯。』我点点头,『我搬进这里后三天,妳便到台北工作。』 <BR> 「哦。」她微微沉思,「那你也住了三年多了。」 <BR> 『是吗?』 <BR> 「怎么你连自己住多久都不晓得呢?」 <BR> 苇庭笑了笑,笑容虽甜美,却带点客气的成分。 <BR><BR><BR> 我开始在心里计算着有多久没见过她的笑容。 <BR> 要升上博一之前的七月搬进这里,要升上博二之前的八月我们分手, <BR> 现在是我念博四上学期的十月,这样算起来的话…… <BR> 『原来已经两年两个月了。』我叹口气说。 <BR> 苇庭先是一楞,然后低声说:「是呀。」 <BR><BR><BR> 我们不知道该聊什么话题,只好沉默。 <BR> 我觉得杵着不是办法,邀她进家门也很唐突; <BR> 但若就此道别,我担心往后的日子里会有悔恨与遗憾。 <BR> 天人交战了一番后,我说:『妳待会有事吗?』 <BR> 「嗯。」她点头说,「七点还有一个饭局。」 <BR> 『现在才五点,』我看了看表,『我们到安平海边看夕阳好吗?』 <BR> 她沉吟一会后,说:「好。」 <BR><BR><BR> 正准备掏出车钥匙发动机车时,听见她说:「有件事我想先说。」 <BR> 『什么事?』我问。 <BR> 「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或许会有很多话想聊聊。」她看了我一眼, <BR> 「但就只是聊聊,希望……希望你不要有过多的联想。」 <BR> 她说完后,脸上有歉然的笑。 <BR> 我心里重重挨了一记闷棍,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钥匙。 <BR><BR><BR> 钥匙微微刺痛手心时,我猛然想起苇庭是选羊的人。 <BR> 她这么说是不希望我因为她答应一起看夕阳而产生可能复合的念头, <BR> 于是先把话说清楚以避免我失望甚至再度受伤。 <BR> 我能体谅苇庭,也知道这是选羊的人的善意。 <BR> 但不管我是否存在着一丝想复合的奢望,她这么说都会刺伤我的自尊。 <BR> 虽然我选的是孔雀而不是老虎,可是我仍然有强烈的自尊心。 <BR><BR><BR> 自尊被刺痛后,心里反而坦然,这才想起有件事要把它完成。 <BR> 『请妳稍等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BR> 我开门进去,跑步上阶梯,直接到楼上的房间。 <BR> 荣安正躺在床上看书,发现我突然闯入,吓了一跳。 <BR> 我整个身子趴下,视线先在床下搜寻一番,再伸进右手拿出一个袋子。 <BR> 荣安张大嘴巴欲言又止,我没理他,拿了袋子便往楼下跑。 <BR><BR><BR> 我将那袋子放入机车的置物箱,发动车子。 <BR> 「我该怎么坐呢?」她没上车,表情有些为难。 <BR> 『怎么坐?』我瞥见她穿了条裙子,便说:『就直接侧坐啊。』 <BR> 「可是在台北侧坐要罚钱。」 <BR> 『大姐,这里是台南。』我说,『而且妳以前也常侧坐。』 <BR> 「哦,我都忘了。」她笑了笑,「上台北后,就没坐过机车了。」 <BR> 说完后,她上了车,用右手手指轻轻勾住我裤子上的皮带环。 <BR><BR><BR> 机车起动后,她问我刚刚为什么叫他大姐? <BR> 我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顺口而已。 <BR> 可能因为我是选孔雀的人,当知道再怎么表现都无法挽回她时, <BR> 于是无欲则刚,反而更自在随性地面对她; <BR> 而她是选羊的人,为了避免我自作多情,于是处处小心翼翼保持距离。 <BR><BR><BR> 就以现在而言,她只用一根手指头勉强保持与我之间的接触。 <BR> 先不说当我们是男女朋友时,她总是从后座环抱着我的腰; <BR> 即使是第一次载她时,起码她的右手还会搭在我右肩上。 <BR>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到了。』 <BR> 「谢谢。」她说。 <BR> 然后她左脚踩着排气管当支点,右脚轻轻落地。 <BR>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5-11-1 14:43:00
脑海里清晰浮现第一次跟她来时,她跳下车、快步奔向沙滩的情景。 <BR> 虽然之前总共来过五次,从来没有一次看到夕阳,但她仍会除去鞋袜, <BR> 在沙滩上赤足行走,并任由海浪拍打脚踝和小腿。 <BR> 我瞥了她的脚一眼,她蹬着一双鞋跟并不算低的黑色皮鞋, <BR> 小腿裹了淡茶色的丝袜,这样大概不可能会再除去鞋袜吧。 <BR> 沙滩依旧被海水弄成深浅两种颜色,她踩在浅色的沙滩上,踏步甚轻, <BR> 生怕不小心弄脏鞋袜。 <BR><BR><BR> 『终于看到夕阳了。』我转头朝向西边,海上的夕阳一团火红。 <BR> 「是呀。」她也转头,「终于看到夕阳了。」 <BR> 是啊,看到夕阳了,然后呢?会觉得浪漫吗? <BR> 感情若不在,费尽心思摘下来的星星大概也不会闪亮。 <BR><BR><BR> 「你的学业如何?」苇庭问。 <BR> 『还过得去。』我说,『妳呢?工作顺利吗?』 <BR> 「刚开始到台北时不太适应,现在好多了,也渐渐有了成就感。」 <BR> 『恭喜妳。』 <BR> 「谢谢。」她笑了笑,「那你其它方面吗?」 <BR> 『其它方面?』 <BR><BR><BR> 「我现在有男朋友。」她看我似乎不懂她的意思,便又开口。 <BR> 『喔。』我说,『如果是这个意思,我现在没女朋友。』 <BR> 「都没对象吗?」她问。 <BR> 『目前还没。』我说。 <BR> 「为什么不找呢?」 <BR> 『课业太忙。』 <BR> 「可是……」 <BR> 『妳还是喜欢追问一连串的问题。』我打断她,『这种问题对妳来说, <BR> 难道有特殊的意义吗?』 <BR> 她楞了一下,然后说:「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BR><BR><BR> 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我突然想到: <BR> 在今天的重逢中,我发觉她每一方面或多或少都变了; <BR> 唯独不太识相地追问问题的方式,竟然跟我们第一次交谈时相同。 <BR> 想不到我反而因为这种被惹毛的感觉而找回当初的她。 <BR> 越想越有趣,不禁露齿而笑。 <BR> 她看我突然由不高兴变成开心,可能觉得很纳闷,便盯着我瞧。 <BR><BR><BR> 『妳男朋友一定很浪漫吧。』我轻咳了两声,试着转移话题。 <BR> 「算是吧。」她说,「他曾在情人节送我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 <BR> 『真是大手笔。』我说。 <BR> 「数量倒是其次,但他让我觉得他很用心。」 <BR> 『用心?』我将左手放在耳边假装讲电话,『喂!请问是削凯子花店 <BR> 吗?我是冤大头先生。麻烦你送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到某某公司, <BR> 并附张卡片写上:柳苇庭小姐收。钱我会再跟你们算。』 <BR> 我放下左手,看了看表后,说:『只要有钱,不用一分钟就搞定了。』 <BR><BR><BR> 她听出我话中的刺,脸色一沉,说: <BR> 「或许你觉得我肤浅,但对收到这么多朵玫瑰的我而言,我很开心, <BR> 也觉得他很用心,这就够了。」 <BR> 『如果有个人花了一个星期时间,剪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张九公分长、 <BR> 四公分宽的红色卡片,并在卡片写上:玫瑰花。妳觉得他用心吗?』 <BR> 「嗯。」她点点头,「这样当然很用心,而且也很浪漫。」 <BR> 『与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相比呢?』 <BR> 「这不能相提并论。不过若是我收到那些卡片,会多了份感动。」 <BR><BR><BR> 『是吗?』我说,『妳确定?』 <BR> 「我确定。不过这个人一定不是你,你从来就不浪漫,一向都是。」 <BR> 她说「一向都是」时,甚至加强了语气。 <BR> 『是因为我是选孔雀的人吗?』 <BR> 她没回答;但也没否认。 <BR><BR><BR> 我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到机车旁,拿出那个袋子,再跑回她身旁。 <BR> 打开袋子,右手伸进去抓了一大把,然后洒向天空。 <BR> 一张张红色小卡片在空中慢慢飘落,苇庭的眼神显得很惊讶。 <BR><BR><BR> 『这里总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片,我花了一个星期完成,本来打算在 <BR> 三年前的情人节送妳的。』我一面说,一面伸手抓卡片,洒向天空, <BR> 『我买不起九千朵玫瑰,只好用红色卡片代替,我知道这样很天真, <BR> 甚至是愚蠢,但我只想让妳知道我的用心。』 <BR> 我越说越急,越抓越多,越洒越快,隔在我和她之间已是一团红影。 <BR><BR><BR> 苇庭始终站着不动,大约有十几张卡片安稳地落在她的头发和身上。 <BR> 有时从空中、有时从地下、有时从头发、有时从身上, <BR> 她或拿或抓或捡了一张又一张卡片,一次又一次看着上面的字。 <BR> 然后她看着我,我发觉她的眼里有泪光,于是我停止所有的动作。 <BR> 当空中飞舞的最后一张卡片落地后,她终于泪如雨下。 <BR><BR><BR> 我低头看了看袋子里,大概还剩下几十张卡片。 <BR> 双手抓起最后这些卡片,背对着她,转身面对即将沉没的夕阳。 <BR> 仰起头,张开双臂,用力洒向天空。 <BR><BR><BR>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好像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 <BR>踏浪行歌 发表于 2005-11-1 14:43:00
夕阳下山后,我立刻载苇庭赶她七点的饭局。 <BR> 一路上我们完全没交谈。 <BR> 上车前她眼角还挂着泪;到达餐厅时眼睛虽微红,但不再有泪光。 <BR><BR><BR> 看了看表,才六点半,但我觉得气氛沉重得让我一分钟也待不住。 <BR> 我说了声保重,她回了声你也是。 <BR> 没有不舍、惆怅、缱绻或其它足以令人觉得荡气回肠的告别语言。 <BR> 顶多只有挥挥手吧,我想。 <BR><BR><BR> 回到家时也还不到七点,荣安仍然躺在床上,看到我时又吓了一跳。 <BR> 『一起吃饭吧。』我说。 <BR> 「我还是不要当电灯泡好了。」他说。 <BR> 『没有电灯泡,就只有我跟你。』我说。 <BR> 他微微一楞,便起身跟我出去吃饭。 <BR><BR><BR> 吃完饭,荣安找借口待在楼上的房间,我一个人在楼下看电视。 <BR> 右手拿着遥控器,频道先递增到Maximum,再递减到Minimum。 <BR> 然后周而复始。 <BR> 直到眼睛有些睁不开,才关掉电视,走出房间来到院子。 <BR> 楼上房间的灯熄了,荣安应该睡了吧。 <BR> 我只犹豫三秒钟,便跨上机车,往Yum的方向疾驶。 <BR><BR><BR> 小云看到我一个人走进来,不发一语直接坐在吧台左侧角落。 <BR> 「荣安又出事了吗?」她走近我,小心翼翼地问。 <BR> 『没有啊。』我说,『他只是在睡觉而已。』 <BR> 「哦。」小云应了声,表情有些古怪。 <BR><BR><BR> 我心下恍然。 <BR> 因为我总是和荣安来这里,除了荣安住院时以外,但也只有那么一次。 <BR> 所以小云看我这次又独自一人,才会认为荣安可能又出状况。 <BR> 『我要跟荣安说妳诅咒他出事。』 <BR> 「你别想再敲诈我。」她笑了笑,「还是喝咖啡吗?」 <BR> 我摇摇头,然后说:『我想先问妳一个问题。』 <BR> 「你问吧。」 <BR><BR><BR> 『妳还记得妳跟我说过的麻省理工学院索拉波的研究吗?』 <BR> 「当然记得。」她说,「他的结论是:当两个完全陌生的人碰在一起, <BR> 结果发现彼此有共同认识的朋友,并没有想象中困难。」 <BR> 『如果曾经熟识后来却变陌生的两个人,不小心重逢的机率是多少?』 <BR> 「我不知道。」她想了一下,「不过这机率应该也是比想象中要高。」 <BR> 『我想也是。』 <BR><BR><BR>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BR> 『我今天碰到妳学姐柳苇庭了。』 <BR> 小云吓了一跳,不仅没接腔,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BR> 『我要一杯Gin Tonic。』我说。 <BR> 「好。」她说。 <BR><BR><BR> 小云调好一杯Gin Tonic放在我面前,笑了笑后便退开了。 <BR> 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听见有人说:「Gin Tonic是寂寞的人喝的酒。」 <BR> 我转过头,又看到那位点Martini的男子。 <BR> 『是啊。』我说。 <BR> 他牵动嘴角,做出微笑的表情,可惜有些僵硬。 <BR> 他嘴角附近的肌肉好像生锈的铁门,一旦拉动彷佛可以听到轧轧声。 <BR><BR><BR> 在Pub的吧台边,一位陌生的男子先跟你说话的机率是多少? <BR> 如果我是女的,机率一定很高。 <BR> 但我是男的,所以机率应该很小吧。 <BR><BR><BR> 我低头默默喝着酒,Martini先生(姑且这么叫他)也不再跟我说话。 <BR> 本来以为胡思乱想一些机率的问题可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BR> 可是机率跟统计有关,统计又跟苇庭有关,所以我还是避不了。 <BR> 试着让脑袋放空,但脑袋却越放越重,压得我抬不起头来。 <BR> 叹了一口气后,店内音响传来的钢琴旋律嘎然而止。 <BR><BR><BR> 我缓缓抬起头,小云已站在我面前。 <BR> 再环顾四周,店里的客人竟然只剩下我一个人。 <BR> 「想听新鲜的钢琴声吗?」她说。 <BR> 『新鲜的钢琴声?』我很疑惑。 <BR><BR><BR> 小云走出吧台,到角落的钢琴边,背对着我坐了下来,掀开琴盖。 <BR> 试弹了几个音后,便开始弹奏一首曲子。 <BR> 旋律很轻柔,软软凉凉的,有点像正在吃麻糬冰淇淋的感觉。 <BR> 一曲弹完后,她刚转头看着我,我立刻说:『encore。』 <BR> 她笑了笑,点点头,又转过头去。 <BR> 我又吃了另一个麻糬冰淇淋。 <BR><BR><BR> 「我弹得如何?」 <BR> 最后一个音还在空气中游荡,她的手指尚未离开琴键,便问了一句。 <BR> 『不好意思,我不懂钢琴,只觉得很好听。』 <BR> 「这就够了。」 <BR> 她站起身,放下琴盖。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