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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某领导

[官场] 《沧浪之水》(作者:阎真)完整版 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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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5 21:18:07 | 显示全部楼层
60、黑猫白猫 8 F0 q0 c/ C1 I3 L1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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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 y" w3 n* f4 v3 w0 {  a  省中医学会今年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把年会开好。年会年年开,今年却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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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m3 F. n/ ~4 C  马厅长叫了我去说:“今年的年会你有什么想法?”我不知道他的意思,试探着说:“年会年年开,我搞会务也有这么多年了,不知今年有什么新的精神?”他说:“今年是大年。”年会三年评一次奖,评奖的那一年在省中医界就是大年。我必须先摸清马厅长的意图,为了开年会特地把我叫来谈谈,这是头一次。我说:“别的都还好办,只有评奖复杂一点。”他说:“今年可能不止复杂一点。管文教卫的文副省长要到会,级别就不同了。因为级别高了,拉到的赞助比往年高。”我说:“这是好事。”他说:“你上任烧的第一把火,就是要把中医学会的评奖算省级奖。你起草的报告省里很可能会批下来。”我一拍大腿说:“好呀好呀。”我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有希望办成。他说:“传统文化的地位现在是空前的高,中医的地位也提高了,这是一股东风,就看我们怎么去乘这股东风了。中药是绿色药品,前景一片看好。我们今年要申报博士点,这是厅里的大事,所以今年的评奖非常重要。”我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迟了一点,还不太晚。我说:“要保证奖评到点子上,又要保证安定团结。”他点点头。我说:“我们跟中医学院协调好了,大局就定下来了,剩下几条泥鳅也翻不起大浪。”他说:“会上有人吼起来就太不好看了,不能掉以轻心!”我说:“不能掉以轻心!”他说:“要保证年会开好!”我说:“保证开好!”他要我找中医学院杜院长的秘书小方,他已经跟杜院长联系过了。我说:“今年的会议通知还照往年的规矩发下去吧。”我的意思是不要把这些新的信息透出去,到时候好像一切都是临时发生的。马厅长点点头。大人物有些话不好说出来,要我们来说,他们默认就行了。我感到自己还算个明白人,大人物跟前可少不了明白人啊!我告辞时马厅长又叫住我,要我参加评高级职称的外语考试。他说:“你考了呢,就有两种可能性,不考,就只有一种。”我连连点头说:“谢谢马厅长的关心!”马厅长要我准备,那就绝对不会有问题了,我没想到这个好处会来这么快。出了门我想着自己每年搞会务,总感到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连我也看不透无形之手在哪里,现在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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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是对我的考验,我可不能办砸了,办砸了就是我的无能,烂泥巴敷不上壁,那今后就没什么机会了。回到办公室我叫尹玉娥把去年的通知找出来。她说:“要改吗?”我说:“把日期改一下。”她说:“没有新精神?”我说:“没有。”把通知发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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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按马厅长给我的电话号码跟小方联系了,他要我晚上在金天娱乐城见面。我到计财处支了一千块钱,就骑单车去了。我在大门口等着,一辆奥迪停下来,下来一个人,我没注意,心里在琢磨那辆车。那人走过来问我是不是池先生,这就是小方了。他问我等多久了,我说:“刚来,你的车就跟在我的车后面,你没看见?”小方把我领到一个包厢说:“今天就由我来安排。”我意识到主动权不能交到他手中,马上说:“怎么安排都由你了,最后的事由我负责。”他还要推让,我说:“马厅长交待了的,你总不能害我犯错误吧。”小姐送了茶来,小方说:“我们杜院长对今年的年会特别重视。”我说:“那他跟马厅长想到一块去了。”喝着茶我主动出击说:“马厅长的意思,今年还要靠杜院长大办协助。”他说:“评奖的事,你们有什么想法?”我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率,说:“要是在往年,你们有什么想法就按你们的想法办了,今年有点特别。你们都有两个博士点了,我们今年要报点。本来报骨胳学估计也没问题,情况有了点变化,临时决定重点报药理学,马厅长亲自挂帅。省级奖当然起不了决定性作用,但也是重要材料吧。厅里的意思,今年要倾斜一下。”他马上说:“你这么说就让我为难了,我回去怎么交待?”我的底线是一个一等奖一定要拿到,三个二等奖最好也能有一个,而他的想法跟我们一样。谈了半天谈不下去,他说:“池科长原则性很强啊,前两年都是跟丁小槐打交道,好像很顺利。”我说:“今年特别情况,请杜院长支持一下。”他说:“杜院长他不要这个奖,只是宁副院长他的论文的确不错,他有想法,问题就麻烦了。”谈不出结果,他到门外去打手机,我一拍身上说:“我也得跟马厅长汇报一下,手机忘带了。”他打完电话回来说:“我们是兄弟单位,为了这点事闹不高兴也没意思。宁副院长那是实在是交待不过去,杜院长的意思是能不能增加一个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也各增加一个,奖金的缺口一万八千块钱,我们两个单位平均负担。”我说:“特事特办,我想我们厅里问题不大。”又讨论评委的名单,要保证意图能够得到落实。他说:“我们的两个评委都是博导。”我说:“我们两个都是全国知名学者。”他说:“我们是博导兼知名学者。”我说:“你又不是博导,你压我一头干什么?”两人都笑了。七个评委这就去了四个,我们之间有了默契,大局就定了。接下来又讨论评奖的细则。我想着这评奖先定获奖名单,再定标准和名额,用政策把名单上的人圈进去,再定评委,最后是评审论文,投票。我说:“今年把程序都倒过来了,结论成了起点。”他说:“什么时候也这样,哪里也这样。”想一想倒也是的,什么事情来了先考虑哪些人该受益,然后量体裁衣去定政策和细则,总之要保证事情落实到关键人物身上去。这样的事情以前会感到自己眼中揉了沙喉中卡着刺,现在却心平气和。我应该心平气和,又必须心平气和,也只能心平气和。想一想这个世界是个讲功利的世界,偏偏要求大人物不讲功利,那可能吗?合理吗?换一个人比如舒少华又会有什么两样?这个事实坚如磐石,不,不止如此,撼山易,撼人心难。谁能撼动它?小方说:“第二个程序,娱乐一下。”就把服务小姐叫进来说:“找两个小姐来陪我们池先生唱几首歌,坐平台。”我说:“我们自己唱就可以,我也不会唱。”他说:“要她们教你。”服务小姐说:“先生下次来吧,一定有的。这几天抓得紧,小姐都放假了,实在对不起。”就鞠了一躬。小方说:“娱乐城娱乐城,没有小姐还娱乐什么?你看这个‘娱’字,”他一根指头凌空划着,“首先就是个女字旁,没有女孩,那不是叫人张口望着天?你以为古人造字没有科学性?”服务小姐笑了说:“那我去看看有没有。”小方说:“算了算了。”打手机叫司机来接他。我说:“我打的回去算了,徐师傅他忙一天也辛苦了。”他说去上一趟厕所,就去把单买了。我说:“小方你真的叫我挨骂吧。”他说:“总有一个要挨骂的,你就辛苦辛苦吧。”出了门我问他坐平台是什么意思,他说:“你真不知道?平台就是唱唱歌算了。”我说:“那还有什么别的?”他说:“你真不知道?炮台小姐。”抿嘴暧昧一笑。我说:“怎么可能,在包厢里!”他说:“那你说还要到哪里?”车来了他要送我回去,我谦让一番,就只好上了车。到了大院我又搭车过去,把单车骑了回来。?' z: y; M1 o& }

, L+ ^% a, }0 d2 {  L  陆续有论文寄到中医学会来,我把论文都复印了几份,送到各个评委那里去。有个别评委还不能十分放心的,就向杜院长马厅长汇报了,由他们去做工作。评委是他们精心敲定的,他们的意图当然能够得到贯彻。我跟小方又在金天宾馆见了几次面,把每一个细节都作了精心的安排。一等奖的人选定了,二等奖就要考虑其它一些重要人物,不然就无法摆平,摆不平就难免要起风波。于是按照同样的游戏规则,把二等奖三等奖也定了个大概。今年的评奖升级了,这个信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各路神仙都在活动。有人从地区县里跑到省城来,提了烟酒到我家,向我打听评委的人选。我说:“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个办事的。”他们不信,我就说:“看我住的地方,像个决策的人住的?”他们想想也有道理,才信了,说:“哪怕评个三等奖也好啊。来求人吧,跨过这张门也要点勇气吧。不评个奖就难评职称,老婆孩子都交待不了。你们在上面不知道下面人的难处。”对付他们我有个现成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发表文章拿出来给他们看,说:“我的文章级别也有这么高吧,我如果被评上了,你们应该有希望,我没评上,那可能就是竞争太激烈了。”他们去了,我把烟酒提着送他们下楼,心里想着这些人,说起来大学毕业也这么多年了,真可怜啊。这个世界是强者恒强,大小通吃,一路吃过去,吃了鱼还要吃虾,能吐一点骨头屑出来,就是很有良心了。这些人抱着并不存在的希望跑到省里来,他们是被说的人,哪里又会有奖评到他们头上去?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想到我不来安排,也会有别人来安排,事情并不会有第二种结果,就释然了。说到底这是一个操作的年代,操作的过程非常繁复,动机却很单纯。操作的目标就是要让别人出局自己入局,最后的结果就是那些弱者出局。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管它什么猫呢。操作只讲结果,而决不能讲原则讲公正,也决不能讲人格讲良心。没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只能扮演一个失败者,无人同情,说他好是有气节,说他不好那是傻,是猪,都是一种说法。于是操作大师们一个个应有尽有,春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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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5 21:19:02 | 显示全部楼层
61、看清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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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份我考了日语,六月份交了申报高级职称的材料。六月底年会如期举行,文副省长在开幕式上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中医学会三年一度的论著评奖,从今年开始是省级奖了,批文在前几天已经正式下达了。这是对大家的一个鼓励,一种鞭策。”我在下面听了,想着一切都经过了精心安排。评奖升级,被描绘成了一个临时的事件,又有几个人知道已经操作了几个月了?看到文副省长讲得兴致勃勃,是他也被卖了呢,还是他明白一切却仍然在表演?我看不出来。这世界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玩谁。晚上有好几个人溜到会务组来,小心地把门关好,问我和小方,评委是谁?谁评上了奖?我们都推不知道。第二天下午宣布获奖名单,一时会场气氛非常紧张,许多人身子都前倾看。我看到这种姿态,觉得这体现了人性的贪婪。杜院长说:“此次评奖,评委是我省中医学界德高望重的权威人士,按照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本着对每一个同志负责的精神,反复讨论,最后才定下来的。”接着孙副厅长宣布获奖名单,刚宣布完就是一片议论声。我旁边有人说:“评什么?干脆按职务分配算了。”我听了急得要出汗,生怕他大声讲了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站起来说:“评委的名单可不可以公布一下?”孙副厅长很难堪地望着马厅长,又望着杜院长。我的心都要跳出喉咙了,这匹害群之马!杜院长说:“为了保证评审不受干扰,做到最大限度的公正,评委的名单事前没有公布。同时为了保证他们正常的工作生活不受干扰,我们觉得不公布名单更合适一些。大家对他们的业务水平和人格,是应该有充分信任的。今年的奖金比往年高,我们事先也不知道。谁知道能拉到多少赞助?这是昨天才定下来的。”那青年坐下去,撅了嘴把头扭着。?2 r$ R/ P: r& J) G  r

) v0 o. z% W8 ^: f  晚上马厅长到会务组来找我,问那个青年叫什么名字?我说:“他叫许小虎,是岳南地区中医院的。他性格冲动,太冲动了。”马厅长说:“年轻人嘛,血气方刚,也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的嘛!”又叫我找了许小虎提交的论文给他看。我说:“这论文怎么评奖?太自以为是了。”他说:“有自信还是好的,人就应该有自信。”翻一翻论文又说:“杜院长说了,为了保证会议的程序正常进行,以后发通知还是要谨慎一点。”我马上说:“只怪我没把工作做细,看他的论文在北京发表的,就发了通知让他来。以后我一定一定把工作做得更细一些。”马厅长不说什么,就去了。我坐在那里半天心神不定,觉得这是自己惹的祸,马厅长不高兴了。小方说:“池科长你也不要想太多,我们这些人吧,给领导分忧是份内的事,分了忧再分一点不愉快,那也是份内的事。能分到这点东西,就是我们的福气,有多少人想着还分不到?出了问题不是你我的问题,难道还是领导的问题?”我连声说:“对,对对,对对对。小方你到底比我想得深些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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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开了三辆大客车出去游玩,晚上回来,就散了会。这时天色已晚,我刚想回家,走在楼梯上有人叫“池科长”,我一看是许小虎,吓了一跳。他说:“池科长,能不能跟你说几句话?”我站在楼梯上犹豫了一下,正准备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他说:“我看池科长你这个人还是个好人,就想说几句话。”我心软下来,又怕别人看见我跟这个吼一声的人说话,就说:“我回去拿一样东西,你到外面等我。”我回家停了几分钟就下去,走到大门口,他从传达室出来叫我。我装着没听见,一直出了门,拐弯走到树荫下。他一直叫着跑过来,我连连摇手,他才住了口。我问他传达室是谁值班?心想着如果是丁小槐的弟弟,我就得马上转回去,可不敢留句话给别人讲,传出去了,谁讲得清?大人物心中有个印象,到时候是要起作用的。在关键时刻,那些说不清的东西是最有份量的。他说:“一个年轻人。”我说:“下巴尖尖?”他点点头。我说:“前面两百米有一家大元茶楼,你到那里等我,我还得到办公室打个电话。”我转回到大门口,果然是丁小槐的弟弟。他说,“池科长,刚才有人在等你。”我说:“好像有人喊我一声,我回头一看也没见人,谁呢?”他似笑非笑说:“就是,就是……”我明白他心中有数了,打断他说:“他要是再来,就要他到我家里去找。”走了进去,又从后门出了大院来到茶楼。找一个僻静的位子坐下。许小虎说:“开了这个会,心里憋得慌。”我想,不憋你那还憋谁?嘴上打官腔说:“评上奖的总是少数,一百四五十人也只评了十二个人,应该说没评上是正常的。”他说:“池科长你是个内行,你说评奖合理不合理吧!”我想,天下哪有对人人都合理的事,对有些人合理就没法对你合理。嘴上说:“合理总是相对的。”我把杀手锏拿出来,打开皮包把自己的论文拿给他看,说:“我也发了这些论文呢,也有点档次吧,我评上奖没有?”他翻了翻,半天说:“我不说自己,你看看那份名单,获奖的人是人人都有一顶乌纱,又是按帽子的大小评的等级,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我想,就是有这么凑巧的事,而且永远会凑巧下去。嘴上说:“也不知评委是哪几个人,是不是真有人在活动?不会吧?”他说:“你难道不觉得中间有暗箱操作?”我想,这个人怎么跟我以前一样认真,有利益分配的地方哪里不是这样操作的,这能认真吗?认真就是傻瓜,傻瓜才会抱有幻想,对公正还那么执着,现在是什么年代?嘴上说:“我只是办事的,你看我住在什么地方就知道我是办事的,我能操作我把自己也操作进去了,我评个二等三等谁有话说?不见得有谁在操作吧?”他说:“池科长我看你是个好人,把你当个朋友,是不是我看走眼了?我要告去。”我想,去年你这么看我就没走眼。嘴上说:“你把我当个朋友,我也把你当个朋友。你告能改变什么,评奖都是教授级的人投的票。你想想你能告谁又告什么吧!你一告只能起一个作用,就是把我放到火上烤了,毕竟你的通知是我发出去的。说不定领导还会以为我跟你是个朋友,有点特殊关系。还有一个作用就是下次谁也不敢沾你的边了。你想想那样好吗?”他叹气说:“今年奖金这么高,又是省级奖,那些人的手就伸出来了。有些人什么好事没他的份?从鱼头吃到鱼尾,从不落空,永不落空!这些人自己给自己分配!”我想,自己不给自己分配还总分给别人,那合人性吗?嘴上说:“想不到的事多看几次就想到了。”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中国的老百姓真好啊,都看清了,就没人跳出来放个屁!”我想,他能不好吗,他想不好又能如何?这个世界是讲功利又讲实力的,没有实力,你看清了又如何?也就白看一眼罢了,还能摇动什么改变什么?你看清了,你想讲道理,可道理实际上不是书本上报纸上那样讲的,有另一种讲法,你怎么样?你气得投了河,也就是世界上少一个人罢了。在这时候装个傻瓜那才是聪明人,识时务者。实力是一种存在,你怎么样?它存在着,它以自己的方式讲道理,你拿着石头打天去吧。嘴上说:“所以小虎你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他把头甩了甩说:“是的,是的,就这么一条路,你走不走吧,走不走吧!”我想,他碰到我曾碰到的问题了。嘴上说:“明白就好,早明白比晚明白好。”他说:“我想那些评委也没勇气把自己的名字公布出来,他们表面上还是要脸的。”我想,你也太看高那些评委了,以为他们真是什么权威吧,他不贯彻意图下次就没他的份了。嘴上说:“说评委也还是有点冤枉了他们。”他若有所思点头说:“如今的人心理承受能力也真强,他从鱼头吃到鱼尾也不怕别人说。自己把自己当作标准,量体裁衣定了那么几条,那当然他是最标准的,是第一名。再往下他左边嘴角生颗痣,那标准里也有颗痣了。你知道下面是怎么议论的?”他咧着嘴手指在嘴角点了一下,示意着那颗痣。我想,如今到手就是真的,他怕议论?笑话!怕议论他敢办事?如今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几个君子,怕别人说,不敢下手?根本不怕!你太低估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了,你议论几句只等于放了个屁罢了。嘴上说:“小虎你到了那一天你要做什么,我看你也不在乎谁说几句。”他说:“如今的人脸皮都撕下来了,可总要凭点良心吧。”他做了个撕脸皮的动作,又拍拍胸。我想,脸皮都撕下来却要凭良心,这话怎么讲?嘴上说:“只要我们自己凭良心就可以了。”喝完茶我抢着结了帐,他跟我握手说:“池科长你还不算一个最坏的人吧。”我说:“过奖了,过奖了。”出了门我说:“好自为之。”他一拍大腿说:“扣舷独笑,不知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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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5 21:30:44 | 显示全部楼层
62、有悟性的人 . A6 v( ^1 Y" Z4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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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r, J2 S7 c! l) {  我在圈子里活动了半年,觉得自己还算一个有悟性的人,简直有点如鱼得水的感觉。像我这么一个有悟性的人,竟被冷落了这么多年,回想起来简直不可思议。在圈子里活动,最重要的就是对周围的人特别是大人物的心思了如指掌,要吃透他们。我的悟性就是凭着本能准确把握那些无法言说却又意义重大的事情,这些大事情都发生在小地方比如酒桌上,似乎是不经意的一句话。有时候我为了分析那样一句话后面的内容,其中的感情色彩,用词的分寸,要进行长时间的思考,把各种人物关系都考虑进去。别人都在一点一点地寻求进步,我也这么做着,这一点一点的意义实在大得很,这是积累,积到一定程度就有质变,可不能掉以轻心。有时候我也按照古希腊圣人的教诲,停下来认识认识自己,觉得自己有点卑琐。我整天地这么察颜观色,利用一切可能的渠道体察大人物的心思,并不动声色地予以迎合,这点悟性也只是有悟性的卑琐有悟性的奴性罢了。这样我免不了在心里骂自己几句,可骂归骂,该怎么做还怎么样,不做行吗?能够骂自己几句又使我非常得意,这使我多了一点精神优越,骂自己的悟性可不是每个人都具备的!?" y" b0 b0 ^7 C  t  a: B  n

4 t* j; ]- ?4 w8 B1 N2 c! e  三月底参加博士学位考试,考试之前马厅长安排我跟导师宁副院长见了面。见面之后我对考试就有了把握。六月底录取通知就下来了。七月份我评上了职称,是副研究员了,职称到手,分房分数比当科长又多了五分,比年初当办事员更多了十分,就分到了两室一厅的套间。搬家的前天晚上董柳激动得一夜没睡着,半夜里也把我推醒来讨论房子,说:“如果我睡着了醒来是什么感觉,恐怕人都会浮起来吧?”我含糊说:“那还可以浮到天上去。眼皮里就没一寸深的水!别人住一百几十个平方,那他长生不老?”她说:“你怎么敢跟马厅长比?”又说:“我真的睡不着,做梦一样就有自己的厨房了,总有一种插了翅膀要飞起来的感觉。”我说:“这算什么算什么!”才半年多我对什么科长已经不屑一顾了,我的心要大得多,想得远得多,但我不愿跟董柳说。还是在去行政科拿钥匙的时候,申科长说:“池科,你那房子其实也用不着怎么装修。”董柳说:“装还是要装一下的,好不容易分到一套房子,委屈了我自己倒没什么,我就不愿意委屈了房子,委屈了房子我心里就堵着。”申科长说:“小柳子你信不信好事它要来,门板都挡不住。我在厅里二十多年了,也看出一点来了。通的人总是通,不通的人总是不通。”房子没怎么装修就住了进来,董柳很不甘心,不停地感叹说:“这么好的房子,害得我感觉没到位。筒子楼都住了这么多年,这里还不得住个半辈子?”她的想象力还是不够,我也不去说她。?3 J1 G; [1 b( L, R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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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我拿着录取通知去中医学院报了到,一去就傻了,宁副院长带四个博士,只有我是正经学中医的,其它三人,一个是云阳市委副书记,一个是省计生委副主任,再一个就是任志强。当初任志强也来参加考试我感到意外,也觉得可笑,谁知他真录取了。从没学过中医的人可以跳过硕士直接读中医博士,这世界真的是改革开放了,老皇历是翻不得了。这些怪事离开了权和钱就根本不可能发生,我不用去了解就明白,否则他们凭什么?什么事都是人在做,规则只能限定那些没有办法的人。对有办法的人来说,规则还不如一张揩屁股纸。别的人做不到,看还是看得到的。看清了虽没有办法,但对那些黑纸白字的东西,谁还会当真?除了我,他们都是坐小车来的,看到这个场面,我觉得自己实在也没有必要那么兴奋。倒是中医学院药物系有两个副教授和我们一起考的都没考上,有的人从鱼头吃到鱼尾,是以另外一些人吃不上为代价的。我想他们会到上面去捅一家伙,叫一叫委屈,可居然没一个人吭一声。现在的人修养真好啊。再想一想他们也只能这样,事情就是如此,就摆在你的鼻子下面,看清了又如何?看清了也就白看一眼罢了。他们只能修养好,修养不好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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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科长说得不错,好事它要来,门板都挡不住。年底厅里又下了文,调我到医政处当副处长。下文的那天尹玉娥一脸的疑惑,不停地用眼睛来瞟我。她家老彭已经从副处长的位子上被撤下来,她整天萎靡不振,说话像长了霉似的,没有几句不是阴暗潮湿。对那些刻毒的怪话我装作听不懂,也不报告,打死老虎没有什么意思。也许她本能地感到了自己的厄运和我的幸运之间有着什么联系,可找不到其中的线索。她显然不相信我凭董柳会打针而好运连连,但纵有千般怨气,也只好隐忍不语。我感到自己的心变硬了,对别人的痛苦如此平静。我把事情给她交待了,说:“还有什么事你来医政处找我。”她说:“没什么事了。”想不到面对面坐了五年,分手时如此冷淡。她这个任性的人,也不想想我池大为今天是何许人也,把一肚子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这能有出息吗??; z2 @+ c1 V4 Y) A.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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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医政处,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小梁开玩笑说:“池处长,今年是你的大年啊。”我说:“我是一棵桔子树吗?”又指了袁震海说:“你把我这个假处长叫成了处长,真处长会有想法的啊。”我想着按惯例应把处里的人召在一起开个见面会,可袁震海一字不提。按我以前的想法,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真不屑于去争,可事情就是这点鸡毛蒜皮凑起来的,这些地方不斤斤计较,被冷落了还装作毫无感觉,那以后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出了局,连手下的人也会看小了我。见面会也只是演个戏,可哪怕是戏也非演不可,圈子里形式比内容更有内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说:“什么时候跟大家见个面吧,处里的同志我也只是面熟,名字都叫不上来。”小袁作沉默状手一拍桌子说:“我正在想怎么安排呢。明天下午厅里考法律常识,考完了大家见见面。”我说:“就那样吧。”能有那么个意思就可以了,我也不想过分计较。下了班我看到厅里的通知,明天下午三点半到五点考法律常识。我想考完了再回到处里来,就下班了,那还像个什么见面会?泻肚子似地稀稀拉拉的那还不如没有的好。我心里凉了半截。$ Z# |1 e  \4 [* Y* t$ W: N  k

! U8 A" _/ I% k$ X4 O! l. w  一直到下班我都在想着这件事,心里堵得慌。董柳说:“大为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一系列问题稀里哗啦都解决了,我没有野心,一辈子这样就可以了。”我说:“女人天生就是女人。”她还要问,我就把事情说了。她说:“那你还是要去找马厅长。”我说:“一粒老鼠屎大的事也找马厅长,他又不是我养的家丁。”她说:“那就算了。”我说:“今天这个事算了,以后算了的事就没个完了。圈子里的小事都牵着大事。说真的我也不想计较这猫尿狗屁的事,可你不计较吧,有了他的戏就没你的戏了。”想来想去非找马厅长不可,对他是件小事,对我可是一件大事,这是给我定一个位啊!就跟董柳带着儿子打的去了。?5 q( s  N$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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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厅长一家正在吃饭,董柳一进门就说:“一波说好久没看见渺渺妹妹了,吵着要来看妹妹,我正好想着来看沈姨,就拖着池大为来了。他怕打搅马厅长,还不肯来呢。”沈姨说:“只管来就是,老马有事到书房里去做。”渺渺饭也不肯吃了,拉着一波的手要去玩。保姆把她抱回来,按在饭桌上。马厅长说:“小池今天上任了吧。”我说:“去了。”董柳说:“上任了就应该高兴,组织上信任你,多挑担子,不知他怎么就不太高兴,叫他还不肯来呢。”马厅长说:“小池他还不高兴,不会吧。”我说:“说起来都是小事。”马厅长说:“小事也跟我说说,我看有几斤几两?”我厚着脸皮把事情说了,又说:“我主要是想到以后怎么更好地开展工作,稀稀拉拉开个会,我以后就不好说话了。”马厅长笑了说:“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我这就打个电话。”放下饭碗就去了书房,我拦也没拦住。一会出来说:“你明天照常去上班吧。”董柳说:“马厅长你别信大为的罗嗦,烦不烦?这点小事还要您来管,那您一天到晚还有时间吃饭睡觉?”沈姨说:“那也要看谁的事。”吃过饭马厅长看新闻联播,我们就逗着孩子玩,董柳跟沈姨有讲不完的话。玩了一会我们就告辞了,走时渺渺喊:“一波哥哥明天再来,跟我玩。”到门口沈姨说:“小柳子你把池大为打扮得正规一点。”董柳说:“他随便惯了,一年到头就是一件夹克。”马厅长转过头来说:“以后有什么事其实可以打个电话来。”?上了公共汽车我说:“以后对马厅长我们有什么说什么,还演什么双簧?没有他看不清的事!谁的屁眼里夹着怎样的屎撅子他不知道?”董柳说:“出门时他说那一句,我都不好意思了。马厅长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也要诚心相对。”又说:“沈姨要我把你扮得漂亮点,你明天去买几件好衣服。”我想着沈姨的话,正规点那就是西装革履,这话有信息含量,可不是随便说的。我说:“好衣服几百上千一套,你又扯得心里痛了。”谁知她说:“明天跟董卉借三千块钱,把你从头到尾武装一下。”看来她也不是不懂要投入才有收获的道理。?: W/ z( |( K/ y6 `3 ^( Q2 z0 W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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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我刚进办公室,袁震海推门进来说:“昨天晚上我想了一下,今天下午的见面会吧,下午一上班就开,扎扎实实开半个下午,开完了再去考试,你准备讲个话吧。”我说:“见见面认识认识同志们就可以了,搞那么认真干什么?”他说:“晚上吧,大家到随园宾馆去开两桌,搞几瓶啤酒,吃了喝了大家去潇洒它一家伙。你会打保龄球?”我说:“开不开会其实也无所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大家认识一下也好,潇洒就不必了吧,处里那点钱也不容易。”我趁机把小金库点了一下。他说:“我们处里虽然穷,这点钱还吃不穷吧。”就这么定了。后来我才知道两年前小袁他升了处长,全处的人包了一辆车,到郊区的白鹭渡假村玩了两天,花了几千块钱。他什么都懂,正因为太懂了,就装作不懂,想敷衍一下算了。你精明吧,我池大为就是傻瓜?事后觉得去马厅长家一趟实在很有必要,进了这个圈子你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关注礼仪,这是给一个人定位啊,不然皇帝怎么要搞个登基仪式,为什么要臣子跪拜?形式就是实质,这实在是很大很大的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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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职称,又有了位子,好事要送到你鼻子底下来,不要都不行。我的工资一年里提了二次,厅里又给家里装了电话,每个月报销一百块钱电话费。想一想这一年的变化,真有一点要飘起来的感觉。老婆调动了,房子有了,职称有了,位子有了,博士读上了,工资涨了,别人对我也客气了,我说话也管用了。权就是全,这话不假,不到一年,天上人间啊,再往前走半步,真的可以说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了,这半步的意义实在大得很,不追求不行啊。以前看着别人为了那半步绞尽脑汁,怨气冲天,哭哭啼啼,觉得非常可笑,大男人的,值得吗?轮到自己了才明白这半步的份量和含金量。人嘛,也不能说谁是野心家,进步是人人都梦想的,批判什么人说他是野心家,那实在是很可笑的。我以前一点野心没有,谁又照应过我那么一点半点?世界太现实了,圈子里尤其如此,人不可能在现实主义的世界中做一个理想主义者。鼻子底下那点东西我肯定是要的,虽然我有时又跳出去把它叫做“一堆牛屎”。人生一个基本的出发点,就是只能站在自己脚下这几寸土地上去想事情,而不能跳出去想,跳出去想自己什么也不是,自己鼻子底下那点东西什么也不是。对世界来说我渺若微尘,可有可无,我什么也不是,今天就死了地球照样转,可对我自己来说,我就是意义的全部,我的存在是一个最重大的事情。世界的眼光和我的眼光的反差实在太大太大了。人就是这样可悲可怜可叹。鸡每天琢磨什么?鸡从来不琢磨意义问题,它琢磨那几粒米。自己每天都在琢磨什么?像猫一样警觉,把捕捉到的每一个信息,一句话,一个动作,一种眼神,一丝笑意等等仔细地加以分析,并力图通过这种信息钻到对方的潜意识中去。晏老师告诉我的处世之道百试不爽,对任何人,你只要站在他的立场上去设想他的态度就行了,可千万不能去虚设什么公正的立场,那些原则是在打官腔敷衍老百姓时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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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之前袁震海找我商量说:“大家这一年都辛苦了,今年就多发点奖金吧。”我来了近两个月也没搞清处里小金库有多少钱,就趁机说:“不知处里还有多少存货?”他说:“存货嘛,除了厅里发的,我们每个人再发它一两万怎么样,钱留着也是个祸害。”我一听这个数字,脑袋“嗡”地响了一下,这不是工资的几倍吗?怪不得别人日子过得那么滋润,我以前都想不通。我知道每年省里搞资格考试,复习资料都是处里找人编了发下去的,没想到好处有这么大。我说:“我刚来不久,就少拿点。”他说:“你来了就是处里的人,怎么少拿?本来想元旦前就发了它的,知道你会来,我就压下来了。”我马上说:“袁处长为我想得这么细,我真的不知怎样才好。我还是拿最低的那个档次算了。”他说:“我们按惯例,下午我叫小梁取了钱,把帐做好。”我想着这点钱我还不能少拿,钱发下来总有个等级,我不在中间过渡一下,他就太突出了。晚上我拿了一包钱回去,递给董柳。她打开报纸一看是三万块,张着嘴在桌边站了好一会说不出话来,眼睛都直了。事后我悄悄问处里那些人拿了多少。也有说一万一的,也有说一万二的,没有人知道袁震海是多少。我心里很不安,怕他们有意见,可他们一个个都不说话。我想着他们肯定都有怨气,全部都活活地憋死在肚子里了。能不憋吗?我没告诉他们我拿了多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有这么好的群众,当领导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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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5 21:40:02 | 显示全部楼层
63、人民公敌 # S* k8 N: N; g! C4 t* M: X8 s2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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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门外有个人探头探脑。第二次看见他我问:“找谁?”他轻手轻脚走进来,很谦逊地笑了说:“您就是袁处长吧?”我说:“你是谁?”他打量我说:“我找袁处长。”我说:“有什么事?”他陪笑说:“这么说您是袁处长了?”我说:“有事就说事,没事就下班了。”他退了一步,摸着椅子边坐下来说:“袁处长,我是从云阳市来的,有件事想请您老人家……”我一听马上打断他说:“这些事你明天找袁处长说。”我看他神态有点诡秘,本来想摸一下底,他这一开口我觉得不对,以后会有麻烦的。他一听马上跳起来连连点头说:“对不起,对不起。”退着出去了。晚上袁震海打电话到我家说:“云阳市有几个医师想申请办一个皮肤病性病防治研究所,是不是你处理一下?”我说:“处长你看着办就可以了。”他说:“你也熟悉一下业务吧。”放下电话不久,云阳的人就来了,就是下午那个人。他进门就连连点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找您池处长也是一样的。”董柳给他倒茶,他说:“我姓苟。”又一笑说:“爹娘没给个好姓。”用右手在左手掌上一笔一划写给我看,又说:“据说池处长跟我同届,都是七七级的?”我说:“有什么事就说那个事吧。”他说:“我在云阳市第一医院皮肤科干有十年了,也可以说在云阳小有名气了,现在是越干越窝囊,医院门口卖水果卖槟榔的都有十万二十万了,我还是一双空手,老婆在家里念,被她念烦了,想想还是出来自己打湿一下鞋子。”我说:“想申请营业执照?”他一拍巴掌说:“池处长对我们这些人真是体贴入微呢。”我说:“你们把材料准备好,明天到处里去谈,最好还是去找袁处长。”苟医生说:“池处长池处长。”就上来拖我的手,马上又放开了,打开窗户,对着外面的黑夜咳嗽三声。不一会又上来一个人,提着个大塑料壶,气喘吁吁的。苟医生说:“这是毛医生。”他的口音很重。“毛”听去怎么也像“猫”,我想着今天这是狗也有了猫也有了。我说:“谈工作就谈工作,送东西干什么,你们要送明天送到办公室去。”苟医生说:“这是我们那里特产的茶油,省城里什么没有?只好送点特产是个初步的意思,初步的意思。”坐下又说:“我们的手续绝对都是正规的,研究所七个人,有五个本科毕业,两个大专毕业。”从包里掏出材料给我看,市卫生局的章都盖好了。我翻了一下说:“材料也不能说不齐,只是现在提出申请的有好几家,一个市里还办几个研究所?如果只是个诊所,到市卫生局批就可以了。”他说:“所以就来找池处长帮忙,这是大恩大德的事。”我说:“如今这个行业是暴利行业,想动脑筋的人不少。”他说:“所以就来找池处长您老人家帮忙。”用胳膊碰毛医生一下,毛医生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苟医生对董柳说:“嫂子借个地方跟池处长说几句掏心窝的话。”也不等董柳回答,就朝房里走去,我跟在后面说:“有什么话在客厅说也是一样的。”他关上门说:“什么事情都有个惯例,我们也就按惯例办事。池处长您老人家在这个位子上,应酬那么多,几个工资怎么来得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说:“这是一点小意思,说真的还算不上什么意思,给您的儿子买几颗糖甜甜嘴吧。”我说:“这个我不能收,你要我犯法?”他说:“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们是朋友吧,对吧?谁说送点东西给朋友要犯法,法律还要讲人情吧。你收了什么?什么也没收!如果哪天我老苟说您池处长收了什么,那里血口喷人,是污蔑,是搞陷害,你要我拿出证据来!”我说:“我刚上来没几天,你要我下台?还是明天到处里去说。”他说:“这是惯例,其它的市也是这么做下来的,未必我们云阳就不同?”说着抱了拳作揖打拱,“我们几个人,包括这几家老小,都要对池处长您感恩戴德,把您老人家的好处铭刻在心里。”说着突然开了门,跑了出去,我追到客厅,他已经关上门出去了,比兔子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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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房里,抓起那一包东西说:“这是多少?”董柳掂手一掂说:“应该是两万。”我说:“那坐牢够条件了。”她说:“卫生厅要轮到你来坐牢,那你还没资格,批了这么多文下去。你看见谁坐牢了?拿着怕什么,真坐牢了我跟你送牢饭。”我说:“我屁股还没坐热呢,几万块钱我也不是没看见过。”我仔细考虑了,第一,苟医生是从袁震海那里来的,我收下了他肯定知道,可以说他把事情推给我,就是要我做这件事,这样他自己也安全了。苟医生说惯例,那不是空穴来风。第二,难保苟医生身上没带录音机,把那些话都录下来了,将来就是把柄,我一辈子都得被他牵着走,黄泥巴夹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这么一想我决定了钱不能要。我说:“这钱不能要,这比炸药还危险。”董柳说:“那也随你的便,我们那么苦都苦过来了,现在缓过气来了,还怕没口饭吃?”我围着这包钱转了几圈,看了又看,再用手去摸了摸,手心有一种发烫的感觉,我看了看似乎有点发红,赶紧到厨房用冷水冲了一下,手心还是火辣辣的。这种火辣的感受唤醒了我心中的某种意识,想起自己在上任时就下了最大决心,手中的权尽可能用足,但决不做超越界线的事。可想一想吧,两万块钱,往柜子里一塞就是自己的了,特别是,并不要为它去做什么冒风险的事,执照批给谁不是批?钱毕竟是钱啊。现在几万块钱塞过来,还作揖打拱要我收下,可去年为了一波住院,两千块钱还要到处借。人还在这个院子里,还是每天上班,还是这个人,可根本不是一回事了!钱,拿着,事,办了,两厢情愿,难道还有人来咬我不成?这样一想我又犹豫了。在灯下看了一会书,熄了灯睡下。刚睡下又想,万一醒来钱不见了怎么办?也保不定正好进来一个小偷,甚至还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把钱弄走了呢?我在黑暗中撑起身子,把桌子上的钱抓过来,塞在枕头下,就有了踏实的感觉。睡下来感到硬硬的一包硌着头,左塞右塞不硌头了,可总感到朝着钱的那一面头皮发麻,像原子能在辐射,又像将要起爆的定时炸弹。我对董柳说:“这钱拿着到底是找乐呢还是找苦呢?”爬了起来想给晏老师打个电话,又意识到这事电话里不能说,谁知道哪个角落里有第三只耳朵?就到晏老师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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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4 w. {$ q7 w4 {9 o; Q) B: P  w: N  晏老师女儿阿雅开的门,我说:“回来了?”就叫她到另一间房去,把事情对晏老师说了。晏老师说:“你拿着最简单的,啥事没有。”我说:“还是不想拿,别人拿惯了没事,我拿了心里总疙疙瘩瘩的,总有件事挂在那里,平时说话都没底气了。”他笑了说:“还是没进入境界啊。”我说:“我明天一早送到纪检会去,要他们问纪检会要去。”晏老师说:“告诉我你有多大的想法?”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手往上指一指,我明白了说:“既然走上这条路,那还是要走下去的,不上路没事,上了路就没个完。”他说:“你有想法你千万别以为自己挺身而出前途就一片光明了。你把钱往纪检会一送,就将了很多人的军。池大为刚上任就有事件了,那么多人呆了那么久没有一点音信,那是怎么回事?肯定会表扬你,还可能会上省报,但以后你就是人民公敌,你的路断了。”我说:“我想想也有点问题,就跑到这里来了。这包东西我不要我是人民公敌,我要了我怕它哪天爆炸,那我丢到厕所里去?”他沉吟说:“你悄悄退回给他们,袁震海那里做个含糊的姿态。”我说:“他是什么人,我没要他心里肯定明白。我要了他对我放了心,就是朋友了,有默契了,不要呢,以后做什么都隔着一层,他事事防我挤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说:“要不你这样,你把钱还给他们,就说是入股,以后你不收股息就是了,主动权在你手中。”我说:“这个办法好,可还有两壶茶油?”他说:“谁为两壶茶油摔过跤呢?”我说:“想起来呆在圈子里真没意思,人人都想抓别人的把柄,又都怕自己的把柄被别人抓去了,喝醉了酒时都比超级侦探还清醒,是个朋友都变成敌人了。像我吧,不是个想捞的人,还得装个想捞的人。”他说:“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我说:“谁说坐在那个位子上简单?就凭这一包东西摆在你眼皮下,你能不动心,禁得起这个折磨就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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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班,袁震海意味深长望我一眼,我微微一笑,默契地点点头。快到中午的时候,董柳打电话来说:“那点东西你不要就算了,千万别往上面送。我刚才跟护士长闲聊,她说三号床的潘毕直早几个月是云阳市的市长,从省里调去想干点事,收了推不掉的红包一律上缴,引起了公愤,工作硬是展不开,选举的时候硬是被当地人选下来了,回到省里就退休了,气病了在这里。”放下电话我摸了皮包里的钱鼓鼓地还在,就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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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两天苟医生打电话到家里来,我说:“你晚上来吧。”他很兴奋地说:“谢谢池处长。”天黑后他来了,我说:“这件事不能着急,有好几份材料在这里,不可能都是唯一的吧。”他急了说:“那,那……”右手闪电般从西装领口处往怀里一插,又抽了出来。我说:“材料你明天还是交给处里小梁,按程序来。我去交给他,那算怎么回事?”他手又迅速往怀里一插,再抽出来说:“那池处长的意思是没希望了?”我说:“我说过这个话吗?”就把那包东西拿出来,“这点东西我没看,不知道是什么,可能是烟吧。我又不抽烟的,你暂时拿回去。”他涨红了脸拼命推过来说:“池处长您叫我回去怎么交待,大家都望着我呢,我把好消息都告诉他们了。您老人家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吧。”又从怀里摸出一包放在桌子上说:“我知道那点东西不成敬意,我和老毛商量了,想打点埋伏,开张的时候用钱的事多,这太不应该了,简直就违反了惯例,池处长您老人家就给我们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吧。”我说:“叫你收起来你就收起来,不收我就叫纪检会卢书记来收。”他睁了眼望着我,不认识似地张口呆了半天说:“真的?”他把钱收起来说:“我真的没脸回去,大家都把脖子伸直了等着我呢。”把头垂着站了起来,直直地挺着。我说:“把东西收起来再说话。”他坐下来,我说:“你们的材料我看了,还要到市卫生局去补充两个证明,你明天交给小梁。如果材料属实,还是比较扎实的。”他说:“有一点不属实,池处长您砸死我。”说着拿一包钱在头上用力砸了一下,“这点东西?”把叠着的两包东西推过来。我说:“你要我犯错误,我敢犯吗?”他说:“谁说这是错误?花钱办事,天经地义!谁辛苦了谁也该有点车马费吧。要不我以儿子父亲的名字起一个毒誓在这里。”我笑了说:“那不等于让我咒你父亲儿子?”又说:“要不等于我在你那里入一份股,没发财就算了,发了财咱们再说。”他似乎明白了说:“对对,这就是池处长的股本了,我开个收条给您?我们做事认真点,收了人家的钱,总不能点个头就算数吧。”我说:“那不是我的钱,我得另外拿钱。”他想想说:“您老人家就拿一百块钱。”我笑了说:“一百块钱还不够吃顿饭,一年能有多少息?”他竖起一根指头,我说:“一百?”他说:“池处长您别开玩笑。”把指头勾下去再竖起来。我说:“那么是一千了!”他说:“一千在池处长这里怎么拿得出手?”我说:“那么是一万了?”他说:“池处长您觉得……那么一万五好不好?”我说:“再说吧。”就拿了一百块钱给他。他收了说:“池处长您真的帮我们大忙了,这点钱是我们七家人凑起来的,租房子买仪器还没着落呢。大家想着第一是招牌,招牌有了,钱总是有办法的。”我说:“你们也不容易。”他叹一口气。走的时候说:“明年我给您拜个早年吧。”他去了,董柳从房中出来说:“就让他这么走了?”我说:“我们多少也凭点良心吧。”又说:“不知道这两壶茶油一百块钱够不够?”我把茶油提了一壶,送到晏老师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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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5 21:46:36 | 显示全部楼层
64、不合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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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里一年一度的职称评定又开始了,我是中级职称评委。马厅长见了我说:“小池,聘书拿到了?”我站住了恭恭敬敬说:“拿到了。”他说:“当个评委没有经济效益,还算是个荣誉吧。”我说:“组织上信任我,我尽力把工作做好。”他说:“评职称不是光看业务,那些政治上表现不好的人,关键时刻立场不稳的人,业务再好,都要考虑考虑。改革开放了,政治还是要讲的吧。”我明白他指的是去年跟舒少华跑的那些人,我说:“那些没有组织观念的人,他就算有那么一点点业务水平,又有什么意义?这是方向问题!让他们上去了,那不是对破坏安定团结的人的鼓励?别人我管不了,我手中这一票,我还是会严格把关的。”我又担心别的评委不配合,说:“我不会辜负组织的信任,可是十一个评委,我只有一票呢。”他说:“你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讨论的时候,总要有人站出来说话,形成一种积极的气氛。”我说:“其它评委的人选,不知道组织上考虑了没有?”他不说话,我也不再说。接受了这个任务我压力很大,怕完不成任务对不起组织,又感到要自己出面去扮黑脸,这实在不是我池大为所擅长的。这事一定要做,再做不出也要做,这是绝对命,没有商量的余地。我想到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就有一种周身的血倒着流的感觉。我的血液在皮肤之下涌动,由于一种不可思议的原因改变了既定的流向,像长江之水从东海之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流向巴颜格拉山脉。想想我池大为能有今天,这个黑脸能不唱吗?让一千一万个人不高兴那不要紧,他们不高兴又如何?也只好不高兴罢了,可千万不能让领导有一点不高兴啊,他不高兴,我的一切在一瞬间都完了。我想了好几个晚上,在讨论的时候怎么才能既把握住方向,又做得比较含蓄,黑脸不要涂得太黑。我反复推敲也没个完美的方案,做个人真难啊。?1 N3 b5 ^" Q4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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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莫瑞芹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人。小莫说:“池处长,这是我表弟赖子云。”我知道这个人,是舒少华带出来的研究生,去年也签了名,是狙击的重点对象。中医研究院不愿做恶人,把他的名字报到厅里来了。我对赖子云点了点头说:“没想到小莫你还有个表弟在研究院,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小莫说:“池处长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求过你,今天要给你添麻烦了。”我说:“小莫你叫池处长就见外了。我们谁跟谁呢。小莫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小莫说:“那我们开门见山,我就是为他评职称的事来的。”我望了赖子云说:“他今年评职称?材料报上来没有?”赖子云说:“本来研究生毕业二年自动转中级,我今年是第三年了,去年也不知为什么,把我的名字划掉了。”小莫说:“他去年犯了一个错误,在那封信上签了名。他是舒少华的学生,不签也不行,其实他自己对谁也没有什么成见。”赖子云说:“评不上职称,当不了主治医生,你水平再高没人挂你的号,你的号一块五一个也没人挂,教授号五块钱一个还要清早来排队,人家只看你是哪一级,也不管你水平多高,我总不能站在挂号的地方去说自己是谁吧?有时候我坐在那里就干坐一整天,你说人坐得住?工作量没有,奖金就没有,我还要吃碗饭吧?”小莫说:“真的想请这几个评委讲点良心呢。池处长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了,你帮他一把就是帮我一把。”我说:“我手中只有一票,还有十票我管不着。”小莫说:“我们今天只拜你这一张票,其它人我们一个个拜到,相信大多数人还是讲良心的吧。”我觉得小莫在机关也呆了这么多年,还是不知机关的根底,在中国活了一辈子,还是不了解中国,还真的以为评委是什么说话算话的大人物呢。他们的投票权又是哪里来的?他们不对权力来源负责行吗?你想请他们讲良心,他们哪里有这个自由?我说:“其它评委那里你们也去看看。”我想把压力分散到别人那里去。小莫说:“我这个表弟是一块死硬的石头,我拖他来他还不肯来,我说送点东西,他还抓住我的手。”赖子云说:“送东西花钱我不要紧,我提着东西就更没勇气进那张门了。”我说:“你表姐跟我是什么关系,还送东西?”又说:“这次报上来的材料都很过硬,报主治医生的都有几篇文章。”我想给自己留点余地。赖子云说:“要是别人成果比我多,我没评上我吭也不吭一声。”小莫说:“你上次不在那封信上签名就好了,不知天高地厚。”赖子云脖子一挺说:“我的导师要我签名,我不签?再说,提意见是合法的,群众有这个权利。写匿名信反映情况都不犯法,何况不是匿名信?退一万步就算错了,你不接受是一回事,我提意见的权利还是有的吧,这是宪法规定的权利。”小莫说:“你看这个蠢人,把书上写的东西往现实中搬,那搬得?你看这个书呆子还扭着脖子在这里辩,生活中的事哪有书对的呢?幸亏这还是池处长,是别人谁敢投你的票?”赖子云脖子仍扭着说:“就算提意见错了也不至于报复吧,报复了一年还要报复几年?”我心中好笑,这真是个书呆子,还想用电视上、报纸上、书本上那些大道理去套现实,太不了解国情了。照你这么说谁都可以冲上来黄口白牙爱怎么说怎么说了,那这个游戏还玩得下去?轮到谁谁也只能如此,怨马厅长?马厅长一个副省长都叫一封信闹掉了,压你一个职称那是最仁慈的,轮到我池大为恐怕都没这么轻松了。我说:“小赖你最好换一个工作环境。”赖子云低了头说:“换到哪里去,在本省还是没跳出如来佛手心,外省吧我父母老了,也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小莫说:“池处长你看他好可怜,我姨妈姨父都退休了,身体也不行了。他父亲是脑血管萎缩,才六十出头路都走不动了,全靠这个儿子。”我点头说:“是的,是的。”小莫说:“是的是的还是要解决问题才行,我今天就拜你这一票。这块顽石我要他进这张门还做了好久的工作,你想他还要进那么多张门呢,那不是一般人的心理承受得了的,如果最后还不成,你想想人心里的滋味吧。”她说着眼睛都红了,赖子云头耷拉着一声不吭。我心想,他签名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马厅长心里的滋味?不为别人想想却要别人想想自己,那合适吗?脸上却做出动了情的神态:“小莫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小莫说:“我还是不放心,大为我跟你实话实说,你原来也是个有平民思想的人,这两年变得太多了,上去了就不那么回事了。”我想,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唱来唱去当然还是自己那首歌。谁到了那个份上都会得到一份相应的利益,这是游戏规则。有了这点东西也就上了轨道,入了局,就得按规则办事,否则就要出局。要我出局就是要我下地狱,你说我会干吗?你想要我跟当年一样想,那怎么可能?身份不同了,在结构中的利益关系不同了,想法自然也不同了。到了这个份上谁也得变,这种立场坚如磐石,决不是一种良心和公正的逻辑可能摧毁的。嘴上说:“是吗是吗?我自己没觉得。”她说:“我想怎么人一上去就不同了,好像有鬼操纵似的。我希望你只转九十度的弯,左边看看右边也看看,你一转就一百八十度到对面去了。”我说:“是吗是吗,我自己没觉得,我真的变了那么多?”我当然明白自己变了,不变行吗?我不过是走在预定的轨道上罢了。“我得反省反省。”我认真地点着头。小莫说:“说了这么一大篓子话也没见你吐句实在话出来,我也不知道把你这一票拜到了没有。实在拜不到就算了。那些头上没有帽子的评委总容易说话些吧。”我被逼到墙角了,只好说:“我已经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别人我管不了,自己这里还是能够掌握的。”小莫说:“那我就算着有一票了,我还带他拜下去。”小莫走时,我在门口看了看,怕有人看见。看了没人我示意她快走。关上门董柳从房里出来说:“你真答应她了?”我说:“凭良心呢,是得答应她,想想他们有多难吧。”董柳说:“那个小赖讲的话,句句都在理上,句句都带感情,我看他都可怜。”我说:“在不在理上要看谁来讲这个理,换一个人就完全是另一种讲法了,让有些人来讲,枪毙了他那是便宜了他。”她说:“那你怎么办,我看你也不好办。”我说:“到时候谁投了谁的票,哪怕是无记名投票,组织上也一清二楚,这点能力都没有他叫做组织?反正要得罪一头,总不能得罪大头吧。如果有人能给你一切,又有人一切都不能给你,你说要你凭着良心就站在后面这个人的立场上,那可能吗?要我池大为做这些杀人───”我扬起右手掌往下一劈,“不见血的事,我好受?这身上的血都倒着流的,想一想血倒着流的滋味吧,我不执行任务,自己赔进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没意义吧。再说要一个人为了别人把自己赔了也不合人情吧。”董柳说:“以前只知道当外科医生的人心硬,后来又知道做生意的人要心硬,现在才知道最要心硬的是你们这些人。”我说:“小赖这些人吧,头上不碰出几个血包来,他不知道什么叫领导。事情来了,这就叫你知道什么叫领导。”我把事情想了又想,最后决定只能把小莫得罪了。这么多年来她对我很好,但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谁不是对自己的来历一清二楚?我有了今天,是公正在时间的路口等待吗?要我坐在这张椅子上主持公正,凭良心办事,这不合逻辑。饮水思源,我该怎么处事,该对谁负责?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决定之后又觉得这事根本就不用想,想也好,不想也好,做都只能那样做。谁违反游戏规则,谁就出局。出了局怎么办?我想都不敢去想。?+ Y! o, E. w1 F+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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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的结局倒是我没料到的。厅里对评委不太放心,干脆就在那些人的材料经过人事处的时候就抽出来了,根本就不进入讨论。这使我如释重负,又想到人事处贾处长立了这么大的功,将来一定要压我一头的,幸亏他业务上还拿不出过硬的东西出来。本来以为材料被抽出来的那十几个人会跳出来哇哇叫,却居然无声无息。我心里感谢他们,又看不起他们,他们这些被称作中国知识分子的人,也只能配有这样的命。一起叫了起来,也不一定是马厅长受得了的,居然一个也不叫。我原以为马厅长走了一脚险棋,后来又觉得其实并不险,他实在太了解那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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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5 21:56:04 | 显示全部楼层
65、世界为谁设 / U( H5 P) j+ E. u; M$ `% L" P* u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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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小曼从北京打电话来,催促我报国家科研课题。本来去年我就要报的,她说名额太挤,要我缓一年。我说:“那我还是哪个题目。”她说选题不错,并把课题论证的要点告诉我。我看看自己的前期成果,已经有十多篇论文,大致的框架已经有了。再系统化一下,博士论文有了,课题也完成了。我领了表准备填,坐在桌边半天下不了笔,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仔细考虑了,觉得论证还是很周密的。提了笔写,可还是有什么东西挡着自己似的。勉强开了一个头,笔下总是显得滞涩。我烦了叫董柳泡杯茶来喝,她给我端来一杯君山毛尖。我把滚烫的杯子握在双手之中,喝了一口,微涩的清香从喉咙一直下去,一股暖流渗到全身,似乎到了神经末梢,四肢都松驰了。再喝一口,那种微涩的感觉唤醒了我心中的某种意识,一个念头一闪,我猛地跳起来拍一下桌子,茶水溢了出来。我怎么能把马厅长忘了呢?怎么报马厅长的恩,这是自己长期想着却又找不到机会的事,这不就是一个机会?知恩不报非君子也。没有当上博士导师,这是马厅长的一块心病,完成了一个国家课题,那申报的份量当然就完全不同了。解决了马厅长的问题,还怕我的问题不能解决?我抓起填了个开头的草稿揉成一团,撕碎了丢到厕所中,放水冲了下去,有一种罪证被销毁的感觉。心里有点遗憾,自己搞了这么多年,名字却放在后面,有点舍不得,但稍一犹豫,马上就下了决心。?; R9 ?# e( Q; w+ ^( z$ U/ _4 s, i

4 y! R& s& e4 f6 V  决心下了,话怎么讲还颇费踌躇。越是大人物,自尊心越是敏感,一句话没说好,哪怕是只有一点点暗示在里面,那就大错特错到月亮上去了。想起上次我去买西瓜,经常做生意的那个水果摊的西瓜没看上,看上了邻摊的贴着标签的新农一号。买了之后觉得很对不起熟悉的老板娘,已经走过去了又回头对老板娘说:“下次你应该进新农一号,这瓜品质好,容易走动。”刚说完老板从板车下跳了起来说:“你讲句好话吧,我的瓜不行,我的瓜什么时候比别人差了去,我今天都卖了几百斤了,你会看瓜?”我没料到老板睡在那里,吓了一跳,尴尬地笑笑走开了。平时老板对我亲热得不得了,怎么一下就变了脸?不是说好心就可以得到相应的回报的,一个瓜老板你都碰不得呢,还说是大人物?不能说是一样好东西就可以直统统地奉上去,那可不行,还得讲技巧,让他接受得舒适。这世界是为谁设计的?我想了又想,这话怎么说才好,说真的我对妻子儿子都没用过这么细的心思呢。小人物为大人物考虑,比为自己考虑还细密,也许大人物为自己考虑还没这么细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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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董柳又带着一波去了马厅长家。一进门我不再说什么一波要找渺渺玩,开门见山说:“马厅长我现在遇到难题了,您替我参谋参谋。”他说:“是工作上的难题还是个人的难题,个人的难题要小柳子给你解决。”我说:“又是工作上的,又是个人的。”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前进,“我们省里中医界三四年申报国家课题都剃了光头,中医学院那么多教授也没拿下来。我想我是谁?我从来不敢想。一个同学在部里科技司当处长,前几天打电话来要我报一个选题,她可能也能帮一点小忙呢。我看自己的前期成果才几篇论文,书也没一本,到全国去竞争,怎么够份量?试试吧,希望太渺茫了,不试一试又不甘心,万一碰运气碰上了呢?”他说:“你那个同学说话力量够不够大?”我说:“她说她能够影响几个老先生,也不知她吹了牛在里面没有?”他说:“要报你报什么选题?”我犹豫着说:“就是没想好,报什么都觉得自己还不够份量。”他说:“能拿到一个课题,我们厅里科研就上档次了,也让中医学院那些老头子看一看,让他们也咽一口气下去。”绕来绕去,这个话总绕不到点子上,我不能开口,我开口就明显了一点。要马厅长开口,那更不可能。我又把话题扯到选题,董柳按事先安排好的,在和沈姨说话时不经意地转过头来说:“你要马厅长帮你选个课题,你自己怎么选得出?”又掉头跟沈姨说话去了。我看马厅长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说:“马厅长您跟我的研究方向差不多,您有经验。”我们又讨论了起来,每当他的设想跟我的既定方向靠近的时候,我就连声说:“好,好。”选题越来越清晰了,我说:“马厅长您这个选题真的很有希望,您也报一个,我报不报都无所谓,反正报不上。只要是我们卫生厅系统搞到手就好,也气一气中医学院那些老头子,我跟小方说话的时候,他老拿那几个人来压我,我服不下这口气。”马厅长说:“我本来是想自己报一个的,我们厅里连续几年剃光头,我也着急,也不服气啊。可是厅里总是一大堆事在那里等着我,就是不能让我闲一点。”董柳不失时机地转过头来说:“马厅长您亲自出马,希望就来了。”我说:“那我就不报了,把力量分散了总不好,毛主席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是战略问题。”董柳说:“大为你就在马厅长这里拜个师,请他带一带你。”马厅长说:“拧成一股绳报起来希望大些,做起来也快些。”我连连拍着大腿说:“要是马厅长肯带我,那就再好也没有了,我都没想到马厅长居然这样看得起我,我是受宠若惊了。只是一个课题能不能两个人合报?”我当然知道是可以的,只是想暗示自己根本没想过合报的问题。马厅长说:“应该是可以的。”我吁一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我们又详细地讨论了选题的论证,由我先起草论证报告,再进一步讨论修改。我说:“课题拿到手,有几万块钱呢。”他说:“几万块钱哪里没有?毛毛虫。难得的是国家课题这块招牌。只要把事情做出来,找个好出版社是没问题的。”我说:“就算课题没批下来,我们也把它搞出来,看省科技出版社愿不愿出。”他说:“我要么不写,写了一定是中国科技出版社,至少是人民卫生出版社,在地方上出影响太小了。”又说:“真拿到了课题,你明年就可以破格报正高,也给我们报博士点添一块砝码。如果我们的博士点拿到了,你也就是导师了。这对你今后是很重要的,现在干部要讲知识化,业务上不过硬,坐在那个位子上也没底气,给他坐他也坐不稳,不然怎么那么多厅级干部又去赶博士学位?”我说:“我去年先走一步了,马厅长为我想得远。”沈姨说:“老马把你的事当自己的事呢。”我说:“我心里都明白,人非草木怎么会无知无觉?”董柳说:“他天天在家里念马厅长的好处,到这里反而不说了,他就是这个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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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A. N. u  `& ~  回到家董柳忽然想起来说:“今天马厅长没察觉什么吧?”我说:“以他的精明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说:“那不糟了!”我笑了说:“糟什么,大家知道是戏!演这么一场也是必要的,心照不宣。这些话你直统统讲,讲得下去?你怎么演只要你是为他好,他总不会有意见吧,人说到底是看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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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材料报了上去,我就着手工作。马厅长说:“只争朝夕,课题真批下来了,我们这里已经做完了。”他跟袁震海打了招呼,我可以不去上班,也可以到研究所动用一切仪器设备。厅里批了三万块钱,马厅长的两个研究生也由我安排。他自己也很投入,晚上放下一切工作跟我扎在实验室,周末更是整天投入。厅里的人见我居然跟马厅长搞这么大一个课题,对我的态度好得不得了,真的是脚下的地都长了三尺似的。等课题批了下来,连马厅长都毫不掩饰一脸的喜气,敦促我加快工作,一定要在报博士点之前把课题完成,把书出了出来。我写出来一部分就拿到厅文印室打印一部分,校对的工作就交给研究生去做了。马厅长说:“中国科技出版社已经联系好了,国家课题当然没问题,只是厅里要贴点钱。”我说:“有什么问题我随时向您请教,会不会干扰了您的工作?”他说:“这就是工作,厅里要发展,发展是硬道理,也是最大的工作。我们现在不能只在省里跟别人比,要到全国去比,我从来就是把工作的基点放到全国去比。”?$ c( M5 d8 j% I$ Y$ q( k

& y& x: c- u% B  我拼命工作了几个月,每写好一段就交给马厅长审阅修改。等完成的那一天,我已经心力交瘁,把手中的笔向窗外掷去,就像小时候掷纸飞机,很潇洒地把手一甩。电脑排好的稿子很快就出来了,拿在手中厚厚的一叠赏心悦目,翻了几页怎么看怎么好,我都不相信上面的每个字都出自自己的笔下。马厅长派退休办的小蔡专程把稿子和光盘送到北京去了。小蔡回来说,编辑部高主任说最快也要半年才能出来。”我说:“半年就赶不上了。”马厅长说:“他给我们出个题目呢。”就叫财务室寄了二万块钱作为加班费,那边答应两个月之内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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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 A$ y6 z! z5 l  厅里早就策划好了,由中医研究院出面,把全国知名的专家请来,开个上档次的学术讨论会。专家中有几个是学位点的评委,求的人太多,请的人也太多,请他来不是把飞机票寄过去就完事了,还要调动各方面的关系才请得动。还有些是包了飞机票,包了全部费用还可以带夫人也请不动的,马厅长说:“实在请不动,以后上门慢慢做工作吧。”厅里前年为申报博士点设置了一笔六十万的特别基金,马厅长亲自带队到全国跑了二十多天,评委一个一个都拜访了,钱用了一大半,事情还是没成。今年又追加了四十万,志在必得。这次会议,就造了二十一万的预算,主要从基金中开销。董柳说:“你们用起钱来,我听一听都能摔个跟头。我们打一针一块钱两块钱,打一辈子也不够你们开三天会啊。”我说:“谁跟谁比?你们干一辈子,就是为了开这三天会,人跟人好比的吗?”学术会议交流学术事小,疏通关系事大。像这种上档次的会议,没有大人物的利益在里面,根本开不起来。董柳说:“我真的为那些护士打抱不平,她们是怎么赚钱的?血汗钱,针挑土!别人是怎么用钱的,浪推沙!赚钱的方式跟用钱的方式差别太大太大了。”想一想钱的确也花得令人心痛,可金字塔上面的人与下面的人又怎么好比?几十几百也比不了一啊。我说:“要承认你们勤勤恳恳还是为革命作了贡献的,奉献精神还是值得肯定和提倡的,在平凡的岗位上还是做出了不平凡的成绩的,这成绩组织上还是心中有数的。”董柳冷笑说:“几顶大草帽往我们这些人头上一扣,勤恳啊,奉献啊!人家得到的可是实际的东西。”我说:“世界就是这么回事,你有意见又有能力你就到那个份上去,你有意见又有脾气你对天叫几声屈,你有意见没能力又没脾气你就那么呆着,最好是有智力障碍什么也看不清你就连意见也没有了。”董柳说:“这些人总要讲道理吧。”我说:“道理是人来讲的,怎么个讲法是由大人物决定的,大人物是根据自己的需要来讲的。这是游戏规则也是由大人物设计的。这个道理要由你们这些人来讲,那很多事情就办不成了。所以不能让你们有机会说什么,心里想一想是可以的,但不能说,谁说就是谁的错,你错了你就等着瞧吧。于是大家也不要抱怨太冷漠了,那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不是谁就愿意那么样。”董柳说:“有些人头上那顶帽子是金的。”我说:“你怕讲得呢,金子才多少钱一克?那些钱都买了金子做帽子,谁的头顶得起?你还是农民伯伯的想法,想着皇帝挖土,恐怕是用一把金锄头吧。”董柳的话也唤醒了我的平民意识,一个人掌握了资源,他总该想想手中的东西怎么来的,一针一针打出来的啊!有些人在过春节的时候就提上大米白面去看望困难职工了,这太戏剧化了。人家还感激不尽,可他们哪里敢去想象那些人一年的消耗是多少?这是清宫秘史。世界是很荒谬的,还要一年年这么荒谬下去,于是荒谬也就成为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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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p- L% ]1 X! [7 |( u, z" F/ `; Q  为了让北京出的书能赶上这次会议,马厅长临时决定把会议推迟十天。这一推又让许多人忙了几天。离会期还有一个星期,书还在京郊一家印刷厂里,马厅长很着急。我说:“赶不上就算了,以后寄给他们也是一样的,再说他们也不一定会看。”他说:“在会上拿出来效果毕竟好些,课题做出来就是给他们看的,别人看不看,倒只有那么大的事。”他派了小蔡带了一万块钱加班费去印刷厂专等,无论如何要在会前带三十本书回来。开会的前一天小蔡打电话回来说书已经拿到手了,我说:“坐飞机回来,越快越好。”他问我从印刷厂到机场打的要一百多块钱,能不能报销?我说:“越快越好,听不懂中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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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在随园宾馆包了一层楼,两辆小车专门到机场火车站接人。因为不收那几个评委的食宿费,干脆把其它代表的食宿费全免了,免得有人哇哇叫。几个有身份的老人走到哪里都被包围着,年轻的代表带了照相机,左一张合影,右一张合影,以后就有拉关系的由头了。我如果不是主管会务,根本就插不进去,也实在没有勇气做出那样一副嘴脸。我感谢马厅长的安排,他考虑问题真是丝丝入扣,不然我哪有机会上去说几句话,留下点印象?第三天到沙州去游玩,有个老头子童心大发,脱了鞋跳到水里去,马上有一个广西来的代表去给他探路,弯了腰双手掏了水说:“这里这里,这里是平的,这里这里,这里也是平的。”回到宾馆一摸口袋,发现钱包掉到水里,机票和身份证都丢了,在餐桌上双手浑身上下乱摸乱抓,大家肚子都笑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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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开了三天,第四天组织代表去鉴山游玩,有四个多小时的车程,马厅长也陪着去了。路上有个老头子说:“老马,我看你们这个点明年还是有希望的。”马厅长说:“要靠您的支持啊。”不再说下去,把事情挑明了反而不好。三天后从鉴山回来,就散了会。几个评委又留了两天,到中医学院和研究院去讲课。每讲完一次我都照例送上一个信封。有一两个人摸一摸信封说:“能有这么多?”我说:“知识经济时代,就要体现知识的价值。知识的价值,难道是能用钱来衡量的?”最后也没有谁说太多了就不收,大家心照不宣。?  ]; U' i8 I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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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客人我松了一口气,一结帐还剩几千块钱。大致是会务开支一半,讲课费一半。马厅长的设想就是要那些关键人物欠下我们的人情,欠得越多越好,要让他们感到烫手,感到歉疚,这样他们就被套住了,以后自然会有回报。经过精心操作,马厅长的设想得到了充分的实现。会开得很成功,很好。我越发看清了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要什么有什么,他每一根毫毛都得到无微不至的关爱,另一种人要什么没什么,他的手啊脚啊都没处搁。世界为谁设计的?就是为那些设计者设计的,也就是说,设计者为自己设计的。任何人跳出来说任何话都不能改变这个钢铁事实,白说。不服气你拿着石头打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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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5 22:03:05 | 显示全部楼层
66、鬼迷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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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里安排我到温汤疗养院去疗养半个月,办公室黄主任给我开了介绍信说:“你这几个月也真辛苦了。”我捶着腰说:“骨头都肿起来了。”我很感激马厅长的细心,安排我去对他来说虽然只是一句话,可要把这句话讲到你身上来,这容易吗??# V. x. P* R4 k6 Z

6 o3 O' A1 G% \3 f! b5 G    去的前一天大徐打电话来,说明天一早开车来接我。第二天他开车一直出了城,我发现了吃惊道:“汽车站搬家了?”他说:“送到温汤。”我说:“三四百里就这么送过去?”他说:“池处长你说那还怎么过去?”我觉得这实在太奢侈了,有钱也不能这样花啊。我说:“把我送到汽车站算了。”他说:“人人都是送,池处长你不送那以后别人怎么办?再说不把你送到我怎么向黄主任交差?”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别人需要交差的人物了,心里一时转不过弯来似的。我说:“厅里还没富到这个地步吧,开车几百里去送一个人,算成本那就不好算了。”他笑一笑说:“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池处长算成本。”我也笑了说:“你就不必担那么多心了吧。”他说:“算成本那是搭车的几十倍,那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送一送的,图个舒适吧。”在厅里的大会上管财务的冯副厅长经常嚷着财政紧张,要大家用办公用品手脚缩着点。看来这紧张不紧张要看对谁而言,有些人永远紧张,有些人永远不紧张。我转念一想这是一种档次,一种待遇,一种精神享受,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享受的。要说搭车也苦不到哪里去,心里的感觉可大不一样,太不一样!要说享受,这才是真的享受啊。人是只能住三间房吃两碗饭睡一张床,可精神享受的成本,真不是住房吃饭可以比拟的。到了温汤,大徐把一切都安排好,他非常熟悉。他对接待的护士说:“小孟,池处长就由你承包了。”那个叫孟晓敏的护士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她铺着床说:“把他摔着了丢掉了我赔一个给你。”大徐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赔一个?”大徐走时说:“池处长你回来时一定打电话来,我来接你。”我说算了,他反复交待说:“我开车来不为难,一飙就到了,我不来我倒是为难了。”我口里就应了。他去了我忽然想到,他一路来一口一个“池处长”,我也没什么感觉,以前“池兄池兄”叫得很好,忽然就改了口。想着以后还是要他叫“池兄”,把处长一叫就生分了。再一想还是不行,对他无所谓吧,别人听了怎么办?身份尊严又在哪里?游戏规则不能因为是朋友就放弃。他早就为我想好了,可这样却隔一层了。?0 O) g# x/ Q* n% N, n8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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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温汤呆了两天感觉还不错,洗洗温泉,看看书,钓钓鱼,跟小孟咸的淡的说几句话,想着神仙也不过如此吧。到了第三天感觉就有点不对劲了,若有所失似的。我想自己是想儿子了,就打了电话回去。可跟儿子通了话还是没有摆脱那种无聊的感觉,体会到神仙的日子原来并也不是那么有趣的,仙人们依靠什么摆脱无聊?不解决这个问题,吃得再好穿得再好也不幸福。到了第四天上午我拿着钓杆坐在池塘边的遮阳伞下,心里空落落地发虚,双眼盯着浮漂一点感觉也没有,好像那个东西与我无关。吃过中饭简直就惶惶不可终日了。没有人来汇报,来商量工作,没有开会参与决策,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啊!以前只觉得有电话烦人,没想到没有电话更烦人,被抛到荒野之中似的。意识到这一点我吃了一惊,难道我也中了鸦片毒,上了瘾不可自拔了?以前看到别人官瘾比毒瘾还重,觉得不可理喻,今天才真正理解了他们。也难怪施厅长退了休,身体那么快就垮掉了。整天心中这么空落落的,钓鱼下棋都不能弥补无聊,能健康吗?无聊是一种富贵病,可它要命,也没有药可治,我这个学药理的博士也开不出一味药来治,不然我得先把自己治一治。不到两年我的心态竟变得这样厉害,可怎么得了?我这时彻底明白了,自己一旦走出这一步,就有了一种新的本能,也就绝没有后退的可能,什么叫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并不特别在乎那些好处,好处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自己很重要的那种感觉,那种有意义地存在的感觉。我放下了世界,进入了操作,本来只是想得到一些好处,却意外地找到了那种有意义的感觉。那种感觉不是含在口中的一点甜,穿在身上的一种暖,握在手心的一种柔嫩,而是远超出物质感受的体验。虽然跳出去想一想那点有意义的感觉非常可怜,只是过程中即生即灭的存在,但对我来说却非常重要,毕竟人生一世也只是个过程啊。因此我还得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啊!否则人生的目标又在哪里?向前进就是人间至乐,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说到底人还是需要目标需要偶像崇拜,没这个东西他就找不到归宿感,找不到有意义地存在的感觉。上帝为人设计了无聊的感觉,又设计了逃避的方式,这就是权和钱。人生最大的使命就是选定一个目标并把它视为神圣,像偶像对教徒那样神圣,以此来逃避空虚,逃避无聊,逃避意义的真空。人生最大的悲剧就是意义的真空。我平时在心里骂权和钱是两个俗物,这时才感到了两个俗物的妙处,它们可以成为无限的目标,这是其它东西无法取代的。目标是虚拟的,但成就感带来的充实是真实的,因此虚拟的真实比真实的真实更加真实。以前想着亿万富翁都是愚不可及的傻瓜,钱用不完了还那么整天奔波赚钱干什么,人能活一万年吗?现在想起来,认为他们是傻瓜的人才是傻瓜呢。我在心里哼起了红色娘子军的军歌:“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我在温汤已经魂不守舍,心中聚集着越来越强烈的焦虑,而缓解焦虑的唯一方式是向前进,再向前进,永无止尽。人越是满足就越是没有满足感,就越是焦虑,这是权和钱的魅力。哪怕我已经明白每一次成功每一次释放都是焦虑重新聚焦的起点,永无止尽,但已经鬼迷心窍。我相信自己这一辈子不可能还有其它选择,我必须紧紧地抓住这一根救命草。这样我明白了为什么有些大人物已经高不可攀却还要孤注一掷。他们并不傻。?0 ?) Z' ]8 z- z, q0 [

+ f' w! K  D2 X7 r  k" Z  吃晚饭的时候我决定了尽快回去。可在这个份上回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提前回来了别人会怎么说?我还得找一个借口。我打算晚上给董柳打个电话,要她到医政处去问温汤的电话号码,就说她妈病了,要我赶回去。想好了我心里就轻松了,吹起了口哨。吃过饭在大门口碰见了孟晓敏,我说:“我明天后天就回去了。”她似乎吃惊说:“怎么呢,跟你说话刚说出点味道来,还没说够呢。”她的神态使我放弃了现成的借口,随口说:“鱼也钓不到鱼,书也没好书看,温泉澡洗来洗去还是一个洗。”她说:“开辟一些新领域吧,晚上我跳舞去,你来不来?”我说:“你教我吧。”过一会小孟到我房里来了,她的扮相让我吃了一惊,这还是小孟,一会儿就漂亮了这样许多!她的头发平时是扎着的,现在披开来了。湛蓝的牛仔布肚兜上镶着珠片,小肚子处似掩非掩,一件纱衣罩在外面,双肩的轮廓毕现。一条淡黄的长裙很有垂感地落到脚跟处。我掩饰地把双眼转向窗边,说:“今天你打扮有点特别。”她说:“跳舞嘛。”她转过身我看到她的背部上方空出来U形的一块,腰瘦瘦的,很有骨感的样子。我说:“想不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竟有这么前卫的扮相。”她说:“不好吗?”我连忙说:“好。谁说不好我们三年不理他,改革开放都十多年了,是不是?”跳舞的时候她眼睑上闪闪的,亮晶晶,闪得我心神不定。有别人来邀她跳舞,她就说:“休息一下。”这使我非常得意。我说:“温汤最漂亮的姑娘今晚就被我承包了。”她说:“我有那么漂亮?”我说:“只会实事求是,要我说甜言蜜语我也说不来。歌里面说姑娘好像花一样,我觉得那就是唱你。”她低了头说:“花一样开在深山里,连个讲话的人也没有。”我说:“碰上了说话的对手,也不要多,一个就够了,最好是你的男朋友,将来白天没说完晚上还可以说。”她撒娇地一挥手说:“池处长你看这里就那么几条汉子,有时候看了恨不得把眼珠子摘了才好,真这么下去我就打单身算了。”这时迪斯科跳完了,我们又去跳慢四,刚下舞池灯光就暗了下来,渐渐地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她眼睑上的闪闪粉在漆黑一片中闪着,给人似梦似幻的感觉,又像在给我打招呼似的。曲子幽幽地响着,像是从遥远的天边飘来。旋转起来我的手臂碰着她的手臂,每碰一下就像在那个部位点燃了一片火似的。很多年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是在董柳那里怎么也得不到的。在黑暗中我说:“今天跳舞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已经很陌生的感觉,被唤醒的感觉。”她说:“那是什么感觉?”我说:“感觉就是感觉,无法仔细形容。”她说:“我还是可以想象的。”她一说我倒像被戳穿了似的。她幽幽地说:“你们那里护士多,谁不愿跟你跳曲舞,你怎么会陌生?你不会陌生的。”我说:“没有。”就把想入非非的情绪收回来。沉默地跳完这一曲。回到座位上她说:“池处长你为什么突然不说话,生气了?”我说:“谁敢在小孟面前生气,谁生气我们揍扁他。”她嘻嘻笑说:“池处长讲话好有韵味,我就是愿意和有幽默感的男人讲话。”我想她这是说给我听的,还是真实感受?反正听起来还是很顺耳的,顺耳的话就不必去追究真假。我在圈子里呆了这么久,看人看来看去都有一种本能的怀疑态度,可当别人说着顺耳的话,你要去打个问号,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多次我都不知不觉被别人渐渐诱导到预设的圈套里去了,最后才察觉对方的真实意图。好在我与她的关系与权钱无涉,她总不可能在其它方面占我的便宜吧。我是男人,男人就有这点好处。这样我放开了胆与她说话。?  A- p2 ~8 ]5 I  v4 c$ E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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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了舞会回到房间,我发现自己的心情有点异样。难道是自己受到了诱惑?这是不可能的,不说我比她大了十六岁,还有这么天隔地远的,我下一次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来呢。不过话说回来,孟晓敏的确是一个具有想象性的姑娘,我今天才发现了这一点。具有想象性的女人才有魅力,才能激起男人探索的欲望。不然一览无余,几天就厌倦了。这时有人敲门,是孟晓敏。她进门说:“白天看你在看一本小说,借给我看看,晚上就靠一本书打发日子。”我把《日瓦戈医生》拿给她,说:“你年纪小小胆子倒不小。”她说:“我还怕池处长你吃了我?”我说:“我吃了你你到哪里去报帐?”她说:“你又不是动物。”又说:“你不欢迎我吧!”我说:“谁敢不欢迎我们的孟晓敏同志,我们摁了他的手脚把他宰了。”她说:“其实借书是个借口,好像话没说够似的,追上门来说一说,几个月也等不来一个说话的人。”她的穿着有点邪气,可神态一点邪气也没有。她已经洗去了脸上的脂粉,显出了有活力的清纯。我忽然感到她身上的女性因素非常丰富,脸上皮肤光洁细腻,线条柔和,嘴角微微上翘,显出调皮的意味,浓密的头发在灯光下乌黑发亮,体态曲线分明,凸凹有致。特别是腰部小小巧巧地收了进去,动一动都有一种韵味。她见我看着她,把头一偏说:“怎么了?”扭了头检查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她张双臂扭头的姿态很自然成了一种舞蹈的造型,我全身一麻,有一种被电击的感觉,很多年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我说:“好孩子,好孩子。”我把这几个字反复说了几遍,马上又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提醒着一种年龄的距离,想把已经感觉到的她的女性魅力对自己掩盖起来。“好孩子?”她嘻嘻笑了,“好孩子?我爸爸的同事看了我也说我是好孩子,乖乖女,我心里窃笑,他还以为我七不懂八不懂呢。”我说:“你懂什么?”她说:“我什么都懂。”我说:“你什么都懂的那个什么是什么意思?”她马上反问道:“你问我懂什么的那个什么是什么意思,我什么都懂的那个什么就是什么意思。”我说:“妙妙妙!没想到孟晓敏反将我一军!我还以为你七不懂八不懂,我看错了!”我们说话,从电影明星说起,说到处世态度,没想到她说到什么都有自己一套稳定的看法。不知怎么一来,不几天我跟她说话就没了距离。有一天我说:“男人和女孩在一起可能有某种危险,你知道吗?”她很认真地望着我说:“不知道。”我说:“不知道就算了,知道嘛,那也只好算了。”她说:“我偏要你说。”我摇着头:“不敢不敢,真说了那是毒害青少年。”她哼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男人?我还是卫校毕业的呢?我心中冲了一下说:“看不出孟小敏你还挺成熟,我以前看着那些卫校刚毕业的护士小姐,总以为她们约等于白痴,那我是想错了。”她说:“时代不同了,环境逼也把我们逼出来了,还能那么天真吗?”我说:“我本来想图谋不轨的,让你吃了亏也没处报帐,你这么晚到我这里来!”她打量着我,头一点一点说:“我观察你几天了,你还不那么坏。”我说:“这一次你偏看错了。”我站起来伸出双手做了张牙舞爪的样子。她一点都不慌,嘻嘻笑说:“看你像个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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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到很晚她才去了。她去了我才想起还没有跟董柳打电话呢。走到服务台我又转了回来,觉得打这个电话吧,也不是那么迫切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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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0 l5 t7 f, K  一连几个晚上孟晓敏都到我这里来说话,她来晚了点我心中还怪不自在的。这天说着话两人都有点兴奋,她仰着头,神彩飞扬的样子。在兴头上她说:“以后我怎么叫你,我不愿叫你什么处长了,处长处长的,又不是办公室,把气氛都败坏了。”我说:“那是什么气氛呢?”她说:“气氛就是气氛。不问什么。”我说:“为什么不能问?”她说:“这要问你自己。”我说:“听不懂!”又说:“我比你爸爸就小了那么几岁,你看着叫吧。”她轻轻说:“你别占我的便宜,好吗?”我说:“那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了。”她说:“非要讨论,喂,池大哥,我真叫了!”又摇头说:“还是叫你大为顺口一些。”又说:“大为,我想求你一件事,你为难就算了,不肯帮忙也算了,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调到城里去?你看我在这个地方,怎么呆得下去?”我说:“山青水秀的,城里哪里有这么好的空气?”她说:“你不愿帮忙就算了。”又说:“可能我让你为难了,这事也不容易,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到的。”她将我一军。我想这几天难道我又入了一个圈套不成?我指了她说:“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她说:“你要这样说,那我就不说了。我也不是碰上一个人就求他的,一个人哪怕我求他,我也挑得厉害呢。”我说:“有条狐狸尾巴也没关系,你直来直去地说,也很好,绕得厉害,我反而没情绪。”她说:“我什么也没说,你说我说什么了?”接下来气氛有点不对,她就去了。0 Z& \- `9 }9 P% L- N& A7 `6 n3 p

7 p# X4 c4 Z2 ]$ ?) D  整个晚上我的心情都像在夜中浮着。一个在家中呆久了的男人,对外面的风景似乎已经麻木,反正那风景与自己无关。现在突然推开了一扇窗子,看到风景近在咫尺,才发现自己对那风景的渴望原来那么强烈。孟晓敏激活了我心中的某种情绪,某种需要,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过的需要,而她又是一个具有想象空间的女孩。第二天她没按时来,我忍不住就去了舞厅,她果然在那里。她说:“我想着你会来的。”她很自信,她相信自己的魅力。我说:“我想着你也会来的。”跳情调舞时我有一种把她搂紧的强烈冲动,还是忍住了。在这里留一段情,算什么回事?黑暗中她说:“大为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我躲避着说:“哪方面怎么样?”她说:“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我说:“好。”她说:“一个字就把我打发了?”我说:“你掂掂这个字的份量,抛出去能打死只狗,这个字我可不轻易给一个人的。”她幽幽地说:“等半天等来一个字。哪方面好,你说。”我说:“哪方面都好,工作态度好,对人也挺热情,我是领导就要给你评优。”她说:“我不想听这些话,你留着作报告说吧。”我说:“该说的我又不敢说。我真说了你敢听吗?”她马上说:“你以为我也是胆小鬼?”我说:“你不是,我是,我是。”她不再说什么。因为孟晓敏我在温汤一直呆满了半个月,她再也没提调动的事。走的前一天晚上她来找我,进了门用身子遮掩着,把弹子锁按上了。当时她咳嗽一声想掩盖那“咔嚓”的一响,但我还是非常清楚地听到了,心中一惊。她说:“真的明天就走?”走到桌边,把小说放在桌上,“书还给你。”似乎是不经意地把窗帘拉上了。我笑了一下,她也笑了一下,房子里这就有了一种特别的气氛。我装作对这种气氛没有理解,说:“给我送行来了。”她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着,望着我一声不吭。我不着边际地说了几句话,觉得很不对劲,与气氛不协调。我说:“谁今天给孟晓敏吃了哑药?”她望我笑一下,仍不做声。她那么一笑,我感到自己讲那些话都很虚伪,干脆说:“你今天怎么不说话?”她说:“说什么?再说什么,那是多余的。”我不敢接她的话,就会意地笑一笑,点点头。这一笑就揭穿了最后那一层薄纸,我也有了胆量,把手似是而非地轻轻招了一下,想看她如果理解这个信号,就会把手伸给我。她果然抓住了我的手,出乎我意料地,一跃而起,一头扎向我的怀中,说:“我都鬼迷心窍了。”我们接吻,一个长吻足有半个小时。我没有想到唇舌之间竟可以传达那么丰富细致而有层次的感情。松开来她喘气说:“我以为你要把我吸了进去呢。”我说:“不知道这是不是吉尼斯记录?”她说:“这是我的初吻,不骗你。我怎么把初吻给了你,我真的鬼迷心窍了。”我说:“我犯错误了,犯了小错误,还想把错误再犯大点。”她在我怀中说:“怎么都随你,你只把最后那点东西给我留下来,谁叫我鬼迷心窍了呢?可以不?”我说:“留下那点东西就留下了想象的余地,也好。”于是我知道了女孩的皮肤原来可以如此地柔嫩光洁,这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感受。我说:“我要是孟晓敏就好了,我就可以天天白天晚上摸自己,抱自己。”她头伏在我怀中不动,我说:“把头转过来,我想喝杯酒了。”她转过来,我在她酒窝中深深地吻了几下。她说:“大为说真的你觉得我怎么样?”我说:“漂亮,美,有想象的余地。”她撒娇说:“你说好听的骗我,把我当小孩吧。说真的!”我笑了说:“你漂亮是真的,你是小孩也是真的。”我原准备自己搭车回城的,但想着要在孟晓敏那里派头一下,就给大徐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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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孟晓敏分手时没讲明以后怎么办,可回城几天后我心中又有了一种焦虑,想见到她,就给她打了电话,叫她到城里来。见到了她焦虑就释放了,缓解了。以后她每两个星期到城里来一次,我们在裕丰茶楼的包厢见面。她再没提过调动的事,但我在几个月后通过医药公司的瞿经理,把她调到了公司医务室。瞿经理什么也没问我,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也不作解释。我想孟晓敏她想利用我的话,现在她已经达到目的了,可能会撒手而去,谁知她的确是全身心投入了,老问我:“将来怎么办?”我知道没有将来,但我不能说。我非常精心地把她编进了自己的生活,同时也感到了自己的进步能够带来更多的可能性。以前听说省里某某领导和生活频道某某主持人有那么一手,还不太相信。现在我相信了,成功的男人有这种渴望,也很容易找到释放的方式。有一次她问我能不能离婚,我说:“别开玩笑,我比你大这么多呢。”她说:“谁开玩笑,年龄不是问题,我就喜欢跟年龄大的男人在一起。只要是你,还多差几岁都不是问题。”我没想到她竟把自己的一生赌在我身上,这使我感动而又恐惧。我说:“你不是问题我是问题,我总不能太浪漫了吧。”她发狠说:“你不相信我,只要你说一句话,你现在就把我全部都拿了去。只要你承诺爱我,给我一个家。”我说:“承诺了又拿去了又办不到怎么办?”她咬牙说:“那我就惩罚自己,我死给你看。”我吓着了说:“我不敢拿你,亲一亲就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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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5 22: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67、太极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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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z, [" W) d. V( G  从温汤回来我就调到药政处当了处长,成了丁小槐的上级。这使他很不自在,笑脸总掩饰不住后面的不自在。我觉得自己当这个处长是顺理成章,丁小槐你写过几篇药理学的论文?在知识化的时代你业务上叫不响你还想跟我攀比?当了这个处长我心中免不了飘飘然的,但只在家里对董柳飘一下,在外面决不作出任何轻狂之相。一个处长算什么,万里长征才走了三五里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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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办公室黄主任打电话来说:“戴妙良死了,突发心脏病死了。”戴妙良原是药政处处长,十年前为了副厅长的位子,与马厅长狠狠地掰过一回手腕,施厅长最后还是放弃了他。马厅长上任后,就把他挂了起来,一挂三年。在八七年他忍无可忍,五十岁就办了提前退休。女儿出国去了,妻子病逝了,他就只身去了万山红农场,“文革”中他在那里呆过六年。这一去又是六年,偶尔回来,呆不几天又去了。据说戴妙良在农场口碑很好,农场几次想把他推出来作典型,都被厅里否决了。他也不在乎说:“我一生只是在退休以后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谁也不把这话当回事,只作是失败者的自我宽解。在中医协会时我跟他说过几次话,这两年就敬而远之了。刚才农场打了电话来,今天早上他突发心脏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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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厅里要派车把尸体拖回来火化。我想着戴妙良的过去,不想插手此事,对黄主任说:“办公室出面处理一下算了。”黄主任说:“是你们处里的人,你们还是要出面担担子呢。”我说:“退休办呢,他们不管这个事那他们管什么?”他说:“农场的意思是要厅里去一个要紧的人,戴妙良他在那边关系倒是搞得很好。”黄主任把“那边”说得很重,更使我想到“这边”的事。我说:“怎么办呢,我家里正好病了人。”他说:“他在那边群众反映还可以,太随便了,怕群众有意见。”我将他的军说:“既然这样那我们俩去跑一趟。”他忙说:“我上午要陪马厅长到省ZF开个会,我爱人也不太舒服。你池处长的招牌已经够大了。”回到处里我把事情说了,丁小槐马上说:“要平时我就去了,今天我家强强正好病了。”我说:“碰得也巧,黄主任他爱人也病了。”丁小槐勉强笑笑说:“戴妙良吧,我以前跟他有点不愉快,去年他拿了农场的介绍信到处里来,要我们帮忙优惠价批发药品,我哪能帮他这个忙?他拍着桌子走了。”我想,你跟活人不愉快,跟死人也不愉快?看着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我就给马厅长打了个电话,说:“戴妙良死了没人愿意去接回来,退休办推办公室,办公室推到处里,如果厅里这两天没什么事,我就跑一趟。”他说:“你去了拉回来,直接送殡仪馆,路上小心。”我带了退休办的小蔡,坐面包车到殡仪馆租了个铁盒子,就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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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点到了万山红农场场部,吴场长说:“戴医生真的了不起,”他翘着大拇指,“我们农场八千多人,差不多每个人都找他看过病,省里的医生水平还是不同一些。他白天喊白天到,晚上喊晚上到,好人呢。”我公事公办说:“天气也有这么热,放久了怕不行,我们还是连夜赶回去。”吴场长说:“那我们还有一个告别仪式,就这样让老戴上路,我们心里也过不去。”马上吩咐广播员广播通知,告别仪式马上开始。吴场长陪我去戴妙良住的地方,正好有个家在农场的《光明日报》记者小严回家休假,也跟我们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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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妙良的房前已经聚了二百多人,见了我们,自动地让开一条路。我进了房子,没想到里面如此简陋,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书架。戴妙良躺在床上,脸上蒙着布。我看了心中一震,一个冷颤从身体穿过。他可以在这间房子里呆上六年,凭这一点他就是个好人。蒙在脸上的是一块土白布,质地粗糙。当年父亲在下葬前脸上也蒙着这样一块白布,在最后的时刻又揭开来,让我看了最后一眼。当时秦四毛死命架着我,叫我跪在原地,不让我扑上去。“按规矩办”,当时秦三爹就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看着这白布的纹路,父亲给我的最后印象在心中一闪。我揭开白布看了看,小蔡躲到后面去了。吴场长说:“可惜啊,可惜!我们农场的一大损失呢。我们想分给他一间好房子,他还不要。”我指挥两个农民把铁盒子从车上抬进来,抬尸体时又上来两个人,把尸体小心地移进去。我走到门外,外面已经聚集上千的人,临时会场已经布置好了,四个农民把铁盒抬在肩上,一步一步地走到横幅下面。有人找来一面党旗,盖在铁盒子上面。严记者在我耳边说:“我真的好感动。”吴场长首先讲了话,讲得很动感情,几次呜咽着讲不下去。我本来想讲几句,看着这场面又犹豫了,公事公办不动感情吧,交待不过去,动感情吧,传到厅里去也不好交待。我要小蔡去讲,他讲了几分钟,干巴几条,比场长讲的大为逊色。又有几个人上来发言,都是讲自己的经历,有一个人哭了,讲不下去,就退到一边抹眼泪。严记者对我说:“池处长你也讲几句吧。”我对戴妙良在卫生厅的几十年知之甚少,知道的一点事情也不能说,于是谈了自己今天的感受,忽然想起了丁小槐上午的话,又把他为了给农场职工买便宜药,到省城奔波批发药品的事情讲了。接下来严记者也讲了一番话,大家默哀,鞠躬,会就散了。小蔡指挥几个农民把铁盒子抬到车上去,几个人围上来说:“戴医生就这么走了,我们还准备为他唱一通晚的歌呢。”我说:“天气这么热,这里连一点降温的冰都没有,等到明天恐怕是不行的。”吴场长要派两个人跟车到省城去,这让我为了难。农场去了人丧事就得办得轰轰烈烈,那可能吗?这不是让厅里为难?我竭力说服吴场长,再三答应事情一定办好,他还要坚持,说:“人都安排好了,闵副场长去。”这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不然我怎么向厅里交待?照道理说戴妙良的确是好人,轰轰烈烈办一回丧事也不为过,但圈子里的道理还有另一种说法,这不是我感情用事可以改变的。我把能讲的道理都讲尽了,天气热,路途辛苦,耽误了农场的工作,等等,吴场长还是不肯。我没有办法,趁严记者不在,就变了态度,用近乎生硬的口气拒绝了他,他也只好算了。?. D( c) `* F, ?. q; {6 l; J

. M2 S2 ^- ~6 l  h; V  车发动起来,响起了一阵鞭炮声,硝烟中我看见几个人在路边跪下了。我对邓司机说:“开最慢的速度。”车缓缓从人群的夹道中穿过,不断地有人跪下,痛哭。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擦去眼角的泪。小蔡坐在我旁边,一副无动于衷与己无关的神态,我在心里骂着:“这个麻木不仁的家伙,可怕啊!”到了夹道的尽头,司机刚想加速,严记者从后面追上来,向我招手,一群人跟在他后面跑。严记者说:“池处长,今天的场面我太感动了,我想写一个长篇报道,发到报纸上去。我先在这里采访几天,然后到省里找你。我本来是回来休假的,也休不下去了。”离开万山红农场我心情又沉重起来,这个严记者吧,只顾自己抓材料,把我就放到火上来烤,让我给厅里出难题了。如果他再把我讲的那番话写进去,又怎么得了?戴妙良的确不错,宣传一番也是应该的,可道理还得按另外的方式来讲。今天碰上了这个记者,真是倒了霉啊!?. ?" u8 t* O. ]' P6 J4 L: U' L, r

5 g# p& }; |, p2 h, T% ?  回到城里已经是深夜一点。车开到殡仪馆敲了好久的门,值班的老头探头出来说:“明天来,天亮来,上班来。”我说了很多好话,他说:“这时候要我放到哪里去,放到我床下?冰库都上锁了。”只好拖回去。车子穿过城市,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偶尔有几辆出租车出没。我看着脚下的铁盒子,心想:“这就是一个人与世界的关系,一个生命完结了,世界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在这个时代,一切随荣随枯,人一辈子就是自己这一辈子,时间后面的寄托已经被掏空。时间中的某些因素是不可抗拒的,它不动声色地改变了一切。戴妙良的确是好人,可好人又怎么样?”?& p& k& g4 b5 I.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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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七点不到我就被电话惊醒了,以为是邓司机叫我一起去殡仪馆,准备说有重要会议,就叫他送过去算了。接了电话是严记者打来的,他说:“我昨天连夜作了初步采访,戴医生的事迹非常典型,材料非常扎实,我想把他推出去,有可能成为一个全国典型。昨天下午的场面太感人了,一个记者在外面跑几年都不一定能碰上,我偶尔抓到了,很能够挖掘一番。”我泼冷水说:“有那么高的价值?”他说:“有!”他要求厅里在开追悼会的时候,把典型材料考虑进去。放下电话我心里凉了半截,我怎么这么不走运,这不是惹出祸来了吗?事迹往大报上一登,厅里多尴尬?戴妙良是提前退了休赌气到万山红去的,还要到厅里来采访,把情况采访去了,可怎么办?戴妙良是个好人,推到全国去也是够格的,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叫我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啊!我很后悔昨天心还是太软了,坚持要丁小槐去,他不去?这些有问题的人,你就是不能沾边,一沾就沾出麻烦来了。在圈子里,心太软可呆不下去!想来想去,急也不行,还是得跟马厅长汇报一下,让他也有个思想准备,不然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会生气的。抓起电话犹豫了一会,想着躲也躲不过去,就拨了号,把事情汇报了,也替自己解释了几句。谁知他并没生气,说:“趁现在还没上班,你到办公楼前的把讣告和治丧委员会的名单都扯下来,一上班就来找我。”我赶紧跑下楼,把那两张纸撕了下来,卷好了,拿到家里来。忽然又想到应把治丧委员会的名单看一下,一些信息经常是从这上面看出来的。展开来看见孙之华是主任,我是副主任,丁小槐是委员。以前听别人议论治丧委员会排名大家都很重视,我觉得可笑,现在觉得不重视才可笑呢。什么都有个层次,这层次在哪里都得体现出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5 W! ^) P5 C& i+ K

# K7 m' M+ e( o/ f/ Y& `; J  上班我去找马厅长,一进门他拍了桌子说:“小池,你这一趟跑得好!”我心里猛地往下一沉,几乎被一口气噎着,完了!可看他的表情,也并没有生气,还带着一种喜色。我习惯性地坐下来,不说什么,先把厅长的意思摸清楚了再说。他说:“你这一趟跑得好,跑出了成绩!我们现在就是要大力推进促成这件事。我们厅里能够出一个典型人物,甚至是全国典型,那是一笔精神财富。《光明日报》可不是谁想上就上得去的,也不是谁争取就能争取到的。记者碰上了这件事是有缘,我们碰上了记者也是有缘。精神文明,人道主义不是抽象的,一定要人格化,戴妙良同志就是我省卫生系统精神文明的人格化。厅里派他去万山红农场,这是人道主义的具体体现,是我省卫生系统精神文明建设的具体成果。”马厅长到底是马厅长,一下子就抓了事情的本质,并定下了操作的框架。这时丁小槐打电话过来,说严记者刚才打电话到处里找我,并留下了电话号码,要我尽快打回去。马厅长指了电话机说:“你马上打过去,把记者同志接过来,追悼会推迟到明天,我亲自主持。”我拨了电话,严记者说:“我已经跟社里汇报了,社领导非常重视,北京今天下午就会派人飞过来,你们能不能安排接一下机?”我说:“我们厅里的领导也非常重视,马厅长亲自任治丧委员会主任,亲自主持追悼会,初步定在明天上午。接机当然没问题,是不是派个车把你接过来?”他说:“我上午再抓抓材料,把框架定下来,明天我坐农场的车过来,吴场长也来,还带两个昨天讲得好的人过来。”我说:“厅里希望你能赶上追悼会,明天就赶不上了。”我请示了马厅长,把追悼会安排在下午。马厅长说:“这几天你把别的事放一放,抓好这个中心工作。”又把孙副厅长和工会陆主席等人叫来,重新拟定了治丧委员会名单。陆主席找人写挽联,黄主任负责写悼词,原来的悼词作废,要重新定位,我负责协调各方面的进展,派人去冲洗遗像等等。忙到下午决定了,我再次去万山红农场接人。打电话给邓司机,他说:“铁盒子还在车里面呢,还不知道坏了没有。”我心里一惊,忙来忙去把这件事给忘了!我说:“马上出发,先去殡仪馆,再去万山红。”他说:“我刚回来。”我说:“我刚回来马厅长叫我去我就去了,我能对马厅长说我不去?你不去就算了。我叫马厅长另外安排人去。”他马上说:“我去,我去。”放下电话我心里想,人不向前进不行啊,不到那个份上,说句话也叫不响,还得打别人的旗号!?2 T4 H& z" H/ q' s$ ?

8 O& {. T  J+ l" S+ u  几乎全厅的人都参加了追悼会,比半年前施厅长的追悼会隆重多了。本来订的是一个小厅,临时决定改为大厅,可大厅已经被其它人订去了。马厅长亲自打电话给殡仪馆的书记,书记又对那边的哀家说,ZF部门临时有重要仪式要用大厅。我又跑过去说了很多好话还不肯。死者的儿子说:“已经通知了,我们丢不起这个脸!”我当即决定由厅里赔两千块钱,才摆平了。会场是我带人布置的,在两边扯起两根绳子,把二十多幅挽联挂好。两边的花圈是现成的,交了租金,把前面人的条幅扯掉,换上我们的就行了。遗像两边挂的是马厅长写的主挽联:?, t- ^  `( H! v7 r, O2 K" V

8 n3 d, v/ O& l, c2 ?4 y/ p                   救死扶伤仁心妙手德如浩月长悬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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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0 t5 {! A; D" ^7 u  f1 G% X# {; E                   鞠躬尽瘁诤友良医我与万山同哭英灵?7 J% v& m; V& R  q4 f9 {

( {) t$ _2 X5 I0 y2 K8 i; ^  我送的挽联是:?名利烟云淡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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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h  ^6 h" I+ X  挽联挂好了,大家逐联评析,宣传部郭部长说:“池处长你挽联是请谁作的?‘名利烟云’怎么又淡如水呢?”我说:“你别钻牛角尖,我在车上一路想了几个小时才想出来的。”他马上说:“没想到池处长作联的水平这么高。”几个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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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l2 y" d' \! r% {  几个厅长和两个记者还有吴场长也是坐在大客车来的,马厅长一脸凝重,于是大家也一脸凝重,气氛就上来了。哀乐过后,马厅长致悼词,刚念到“沉重悼念亲爱的戴妙良同志”,声音就哽咽了。又念到“事情来得如此突然,我们在感情上都难以接受”时,掏出手帕擦泪。我看着马厅长心中有几分疑惑,他以前念悼词都有些公事公办的神态,今天却动了感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几个女同志都哭了起来。北京来的记者把这些场面都录了下来。接下来严记者把前天送别的情景介绍了。遗体告别后,殡仪馆工作人员把遗体推进去火化,马厅长一直跟在后面,最后被挡住了,才停了下来。?7 u/ z0 [9 Y8 s' a$ Z/ ~+ b

. ~6 T% G* G6 e3 }& ?! J+ J1 i  回到厅里严记者提出要开个座谈会,马厅长一口应了。严记者想晚上就开,他还要赶往万山红农场继续采访。马厅长说:“明天吧,明天上午开了,派车送你们去。”厅里马上开了预备会,我也参加了。孙副厅长说:“明天的会议很重要,大家凑一凑,哪些人合适参加,又有哪几个人作核心发言。”大家议了一个名单,有人提出古士林跟戴妙良虽共事多年,但喜欢信口开何,炮筒脾气,是不是就不列入名单了?我请示性地望了望马厅长,马厅长不置可否。我说:“就不惊动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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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把第二天将参加会议的人都找了来,马厅长说:“戴妙良同志是我们厅里的骄傲和荣誉,明天的会开得好不好,既关系到戴妙良同志,也关系到我省卫生系统,还关系到在坐的各位。他的出现,是我省卫生系统多年来坚持精神文明建设取得重大成绩的一个标志。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厅里派他去万山红农场,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考验一个人。他经历了这种考验,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有道德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有益于人民的人。”于是大家纷纷发言,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个大概,不当的地方,孙副厅长郭部长都点了出来,就散了会。?4 n2 C# x" b# R8 U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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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多月以后,长篇通讯出来了,标题就是《名利淡如烟云,事业重于泰山》。马上省市各大报刊电视台的记者都到厅里来采访。卫生厅出了这么一个人物,文副省长都惊动了,打了电话来问情况。市委宣传部主持召开了一个大型座谈会,文副省长也参加了。卫视台三台摄像机来录相,马厅长接着文副省长发言,说:“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怎么把精神文明建设体现到日常工作中去,这是我们长期以来坚持不懈紧紧抓住的问题,具体对医务工作者来说,就是要把职业道德和人道主义落到实处。戴妙良同志的事迹,正是体现了我们的这种追求。”丁小槐说:“我刚从香港回来,香港社会那种个人主义,人人为自己的社会气氛,与戴妙良同志的追求,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激动得脸色涨红,身子一晃一晃的,“我们卫生系统的领导对精神文明建设常抓不懈,必然会涌现出一批先进人物,戴妙良同志就是其中的突出代表。他的事迹,也给那些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了方向的人一次心灵的洗礼和净化。”我又把自己在万山红农场看到的情况讲了一遍。虽然已经讲过几十遍了,但为了给文副省长留下一点印象,我讲起来还是有些激动。讲着讲着也真的激动了,事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激动的真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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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B5 w. _. r9 S/ y! m, B9 H  过了两天厅里的电话打到全省卫生系统,要各单位组织大家看卫视播出的座谈会实况。晚上我叫董柳过来看电视,说:“看看我的光辉形象。”又说:“再看看丁小槐的表演。他刚跟我说起香港只差没滴口水了,到会上又踩香港一脚,还教导别人不要迷失方向呢。他从来就没迷失过方向,从来就知道方向在哪里。不知道他的人,在电视上天天看他,也永远不知道他,还以为他是个什么高尚人物呢。他早就明白了阴阳之道,也可以说是个打太极拳的高手。”董柳说:“那你要他怎么说?他又能怎么说?他不那样说不行,真是那样做也不行,也别怪他。”我笑了说:“想想倒也别怪他,他也只能如此,也只是在演一个角色,不然怎么说人生就是一场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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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5 22:27:36 | 显示全部楼层
68、纲举目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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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决了一个问题,就解决了一切问题,这是生活的奥妙。向前进的确有着无穷魅力,而且魅力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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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新年我又分到了一套三室一厅,八十八点八个平方。这是施厅长去世以后转出来的一套房子,很多人都望着,居然被我分到了。丁小槐开始也报了名申请,后来知道我也申请了,就撤了回去。反正申请不到,又何必去丢这个脸。他不傻,见着我还是一口一个“池处长”,但我想他的心里怎么也不好受,人嘛。拿到钥匙我和董柳商量着怎么装修。我说:“去年多亏申科长一句话,这套两室一厅没怎么装修,装了就打了水漂了,你还去问后面的人要钱?”我打算把新分到的房子好好装修一下,谁知董柳说:“别人住过的房子,我还把那么多钱贴上去,没一年又打水漂漂了。”董柳这一年看好处看多了,钱也看多了,眼界大幅度提高,比我向前进的速度还快。我说:“我住什么地方都无所谓,你去设计,我跑腿就是。”董柳想了几天,带我跑了很多人家看了,提出一个方案,预算是三万多块钱。我说:“你不干都是三万块,真干那还不倾家荡产?”她说:“三万多块你别出去说,人家多的有十万,你好意思?”她有设计的兴趣,投入的热情,我也乐得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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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f+ I5 M4 [' _  t  这时候苟医生来了,毛医生跟在后面提了两桶茶油,我说:“去年的还剩了一点呢。”毛医生说:“这是纯茶油,送人也挺好的。”董柳说:“你们提着这些东西上楼,别人看见会说闲话的。”厅里的确有那么一些人,专门观察别人在干什么。苟医生说:“这点我们倒疏忽了,不该,不该!”一边拍着自己的头。毛医生先下去了,苟医生抱了拳说:“听说池处长高升了,可喜,可喜!”董柳给他倒茶,他马上站起来说:“不敢当,谢谢嫂子。”又坐下说:“我是提前来给池处长拜年的,亏了池处长的帮忙,也托嫂子的福,我们这一年还是有了一点小小收获。”我说:“现在发财可不容易,可喜,可喜!”他说:“说不容易也的确不容易,说容易也容易,有人帮忙撑台就容易,我们就是亏了池处长帮忙,站住了脚跟。”我说:“我调离了,以后就帮不上忙了。”他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说:“池处长去年在我们那里入了股,虽然没订合同,我们还是记得的,年终还是要分红的,我也顺便来拜个早年。”我说:“我哪里入了股,别讲相声!我那一百块钱是给的油钱。”我把东西推了过去。他说:“池处长您怎么忘了?”我说:“那是开玩笑的。”他很认真说:“池处长你跟我们开玩笑,我们可是放在心里了,要是我今天带回去了,大家的唾沫非把我淹了不可!你可不能让我当了忘恩负义之人啊!”董柳说:“我家池大为思想比较保守,你就别让他为难了。”他一仰身子,吃惊似地说:“嫂子你怎么这样说?他入了股,还给了我钱,我没打收条我心里是记得的。我们也不说虚的,实事求是吧。”我想,这真的是一本万利啊。平时说一本万利总觉得是夸张,谁知道天下真有这么回事。我瞟桌上的纸包一眼,不止百分之一万的利润,一定是百分之两万。我说:“利润倒是挺高的。”他说:“商品社会追求利润那是名正言顺的,追求利润最大化也是合情合理的,党中央推行思想解放,就是从这里开始。不追求利润,还有什么市场经济?所以说是名正言顺的,也是合情合理的。”我心里好笑,名正言顺几年前你怎么不来送我?看他一条舌头把事情说得如此合理,我不拿这包东西简直就是不近人情,怪不得有那么多人下了水。?我说:“说一千也好,道一万也好,东西我是不敢收的,你还让我在台上多坐几天吧。”他怔一怔,说:“那,那也好。”他把纸包抓起来从西装领口处塞进去,说:“我今天上门还有一件事,听说池处长分了新房子,可喜,可喜!我有一个表弟是在这里搞装修的,我想为他揽一笔生意,不知池处长家的装修能不能让他接了做?”董柳很感兴趣说:“他们的水平怎么样?不会跟我们开玩笑吧?”苟医生说:“水平不怎么样我敢到这里来开口?这是什么地方?明天嫂子有空,我带你去参观几家,看看他们的水平。”我说:“我们自己去找算了,装修队还是找得到的。”他说:“外面的游击队能相信他?多敲你几千块钱你都没感觉,再说质量谁负责呢?”董柳对我说:“如果真的可以,也没什么不可以。”董柳把房间的式样画给他看,什么地方用什么材料,镶什么边,都一一说了。苟医生说:“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明天我带嫂子去看几家,如果做工不细,你把我表弟他踹了就是。”我还不肯,董柳说:“先看了再说,看一看又不犯法。”就约好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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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w1 W. Z- d2 }+ _  过几天董柳说:“苟医生表弟真的装得好。”我事情多图省心,就让董柳去弄了。装修过程中我去看了几次,的确比我设想的要好,就放手不管了。过一个月装修好了,我问董柳结帐多少钱,她说:“你别管这些小事。”我一听话风不对,原来设想的没这么好,还要三万多块,难道反还省下了钱?我说:“你实话告诉我,是多少钱?这些人送好处给你,从来就没有白送的,他们做的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你不告诉我,将来他找我有什么事,我是不卖帐的。”董柳犹犹豫豫哼哼哈哈,半天说:“一万块钱。”我说:“开什么国际玩笑,你也来拆我的台吧。”又说:“人家倒贴几万块钱,他是雷锋?”董柳说:“他表弟说熟人进的材料便宜。”我冷笑一声说:“他还跟你说了什么没有,你说!”她说:“他们在试验一种中成药,就是治那些病的,他说疗效好得不得了,想再试一段时间,到你这里申请个批文。”我恍然大悟,难怪他这么坚定地要跟我把关系拉紧,我总觉得后面还有点什么东西。他是把我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才登门的,一手不成了还有第二手,果然就把我套进去了。我拍了桌子说:“董柳你做的好事!到时候他拿来的是不是个药我也得批,被套住了不批行吗?”董柳几乎要哭说:“你当了官对我拍起桌子来了,以后还打人吧!”我把手收回来,她说:“不要你违法,是个药就批,不是就不批。”我想想现在办事几乎事事要操作,不合法要操作,合法也要操作,我们也就成了被人供奉的神仙。说起来搞了个装修也是小菜一碟。这件事也只好算了,再说也不是没给钱,一万块钱是他表弟说的,材料价格我不清楚,谁能把我怎样?我把这件事放了下去,就搬了家。新居住着实在舒适,心里却不踏实。苟医生既然知道我的情况,厅里就肯定有内线,把柄就在别人手中了。而且那个表弟肯定是捏出来的,谁保证他不到处说?我越想越不安心,现在这根本不算一回事,别人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但哪天真跟谁撞上了,狭路相缝,那就成了一件天大的事。这些事放下去没有四两,提起来可有千斤!我不想进步就算了,想进步早晚会狭路相逢的,我又何必因小失大?就问董柳要了一万块钱,寄到云阳去了。?) y+ f& z+ M# t1 X3 F* f* _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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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柳在人民医院当了两年多护士,心大了许多,觉得当个护士简直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经常跟我念念叨叨的。我说:“你也要有点忆苦思甜的精神,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她说:“你想进步,人家也想进步嘛。护士被人叫过来叫过去的,心里不是个滋味。”我想着自己连孟晓敏的问题都解决了呢,何况妻子?我说:“你还只是个处长太太呢,叫你几声就不舒服了?”我还是找机会跟耿院长把事情讲了,请他推荐董柳去进修。耿院长一口答应了。然后说:“池处长你给我出了个难题,人家会想,这么一百多护士为什么偏偏是她?”我说:“现在是这么回事,大家都知道都明白。有人要想就让他去想一下,想一想就过去了。”耿院长说:“那也只好这样。还要我出两万块钱呢。”我说:“你舍不得我叫董柳拿给你。”他说:“岂敢,岂敢,这点事还收池处长的钱吗?不过到时候我也会给你出个难题的,哈哈!”我说:“一句话,只要不违法,那就是一句话。”我又在医学院联系了一个名额,让董柳脱产两年去拿麻醉专业的本科文凭。联系好了我对董柳说:“留得青山在,随时有柴烧。以后揩几滴油的事可千万不能干,几万块钱算什么?要有战略眼光,大地方看得细,小地方看得粗,那才是战略家。为那点钱把帽子摘了,帮你装修?送你去进修?分房子给你?解决一个问题就解决一切问题,所以政治家从来不为枝节问题而焦虑,纲举目张!可是把这个东西闹掉了,”我一扬手做了个摘帽的手势,“一切问题都无法解决了。还有人送东西给你,屁都没人送一个!这个道理你还是懂的吧?”她连连点头说:“我懂,我懂。活生生血淋淋摆在眼前的事,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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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5 22:29:53 | 显示全部楼层
69、男人与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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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i/ E9 H9 d8 [" x+ {  有一次到建溪市去检查工作,市ZF顾秘书长请客,喝了几杯酒,气氛就活跃了。我以前是滴酒不沾,这几年为了应酬,也练出来了。最多的一次,一个晚上在四个地方陪了酒。酒能填平人与人之间的陌生感,拉近人们之间的距离。董柳说我的前程是拿身体拼出来的,其实我喝着酒时候非常冷静,对面如果不是什么关键人物,我就点到为止,只有关键时刻才拿肠胃拼一拼。那天气氛活跃了顾秘书长说:“酒一喝就不分大小,也没有男女了。”市药材公司的女科长小毕只顾吃菜,夹了一盘肉放在跟前。我说:“小毕也喝杯酒,顾秘书长下了指示,不分男女都得喝。”小毕说:“怕你们灌我的酒,我先吃点菜垫着。”顾秘书长说:“小毕你肉都是一盘一盘地吃,这么好的身体,怎么得了?”小毕一点不慌说:“别人不得了,我药材公司的人怕什么?家里泡一瓶药酒,早晚给老公灌一杯。方子我忘记了,下次抄给你,反正有枸杞,牛肾,鹿鞭。”顾秘书长笑道:“我输了,我输了,我败下阵了。”旁边有人说:“你没喝药酒又碰了小毕,你不败?”顾秘书长说:“我们今天讨论一个问题,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差别是什么,要用成语表达。”大家猜了半天没猜着,顾秘书长一根指头指上去又指下来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眼睛望小毕。小毕把双手叉着遮在胸前,大家都望着小毕,大笑起来说:“妙妙妙!”顾秘书长说:“我再写两个字看谁认识。”用筷子蘸了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太”字,一个“吞”字。大家都把头伸过来看,我说:“一个男字,一个女字,男字倒平常,女字实在太传神了,头发还在飘呢。”顾秘书长说:“上面头发倒不要紧,要紧的不在上面。”大家轰地笑了,又去看小毕。小毕说:“回去看老婆去,看仔细了,看像不像!”有一个人说:“我跟在秘书长后面说一段。男人最喜欢听的两个字是什么?最怕听的三个字又是什么?”大家猜了好一会猜不出,他说:“我要。我还要。”大家又轰地笑了。又有一个人说:“那我也跟在秘书长后面来一段。有个尼姑病了,查来查去查不出病因,医生就叫她去验一下尿。小尼姑拿了她的尿去化验,撞到一个孕妇身上,把尿给撞掉了。小尼姑怕师父骂,就哭着要她赔。然后拿赔来的尿去化验了,是阳性。尼姑看了化验单,半天叹一口气说,我以为只有和尚不可靠,谁知胡萝卜也不可靠。”一桌人笑得东倒西歪,顾秘书一口酒都喷了出来,说:“散了吧,今晚还有男女活动呢。”我说:“秘书长就是实话实说。”他笑了说:“革命者就是要胸怀坦荡,没有个人隐私。”?; c8 ~" v# L' U# Q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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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越来越感到男人和女人真的有很大的不同。就说孟晓敏吧,我比她大十六岁,她硬是不在乎,一门心思想嫁给我。要有一个比我大十六岁的女人,我真不知怎么去面对她。又说董柳吧,她去进修了,却不怎么珍惜这个机会,有时候呆在家课都不去上。她说:“麻醉针谁不会打,我肯定比那些名牌大学钻出来的麻醉师还打得好些。”我说:“你考试不及格你拿不到文凭你怎么向耿院长交待?”她说:“没那样的事,我进都进得去,还怕出不来?”她想着我如今是个人物,她的事就由我全部承包了。我说:“到时候我不管。”她说:“那你就跟我离婚吧。”?8 E- _1 A3 X9 S4 z

* f' P/ x2 R9 t/ `  其实她在家也没闲着,永远有做不完的事。就说客厅里的暖气片吧,她嫌不美观,找人用上好的板材做了一个栅栏,镶着玻璃,里面还装了小灯泡,这一来倒成了客厅一景。上面还可以放报纸,连实用价值都有了。就这个小玩意花去了她十来天的时间。又说买沙发吧,不是嫌材质不好,就是造型不好。好不容易找到材质造型都好的,坐下去又觉得感觉不到位,腰部没落实,有点虚。为了买一套好沙发,又花了十多天。连跟一波买一套夏季的衣服,也可以带着儿子跑上十家二十家商店,而且乐趣无穷,回来还表功,非要我说好不可。家中的每一个细节她都动了无数的脑筋,还要不屈不挠永不停息地动下去。我说:“你也想点大事才好。”她说:“最大的事情就是过好日子。我没看见谁能把世界改变了,改变不了世界就只好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这才是最实在的。”又说:“女人跟男人脑子里想得不一样,你理解我一点。”我说:“身上长的不一样,脑子里想的怎么可能一样?”?  A; u; m& q9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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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歇下来董柳就喜欢打电话,跟女同事一点毛细的事可以说上一两个小时。我烦了说:“问问她家几个蚊子几只蟑螂!”她捂住话筒说:“没有打掉你多少钱,肉痛了吧。”她另一个爱好就是看电视连续剧,先是琼瑶的情爱片,后又迷上了警匪片。我说:“这些片子假得不得了,把你的感情骗了还不算,还把你的时间杀去了。你看王志文明知教堂有埋伏,还在深更半夜毫无理由地独身闯进去,他刑警本色?神经病呢!”她说:“我只有这一点点乐趣,你别把我的情绪破坏了。”我说:“你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机会,脱产两年,你也往事业上奔一奔!”她马上说:“一家有一个人奔就可以了。我不奔我还怕你甩了我?你甩了我,我一波你连碰都别想碰一下。”她亮出了杀手锏。我说:“还是这几句话,剩饭炒三遍,狗都不闻,你也说句新鲜话出来让我听听。男人和女人就是不同,男人各有各的名字,女人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女人。”她说:“男人和女人就是不同,我看透了。女人需要的是这个男人,男人需要的是一个女人。”?; Z+ Q' K- w# P% Y& c3 a4 t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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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柳对我进步是非常关心的,根据她的经验,她知道每一点进步的意义都无比重大。生活已经得到了彻底的改变,这在她看来是最重要的。其次呢,总有人对她很客气地说些好听的话了,她把这些话像一块干海绵吸水一样全部吸了进去,像要把以前的亏空全都找回来似的。以前她受了委屈就说:“你要有个一官半职,别人敢对我说这样的话?”现在有人要通过她来接近我了,她因此获得了自尊。细想之下世界就是这样现实主义,谁也没有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人物,不然多少抱怨都毫无意义。所以,也不必把那些人看成什么坏人,是这么回事。我在她得意时泼冷水说:“这不是自尊是虚荣。”她坚决不同意,说:“你说你吧,你喜欢别人骂你几句还是表扬几句?”想一想确实也找不到两者的界线。她说:“其实你自己是最喜欢听好话的。”想一想也确实如此,并不是说看穿了是怎么回事就可以超越的。所以好听的话永远有效,人嘛,人说到底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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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H+ E- _# {+ Q6 R1 _  我对进步的理解与董柳有很大的不同。我也看重那种有尊严的感觉,但我非常清醒地知道尊严感是靠权力撑起来的,而不是别人真对你有多么崇拜。他们崇拜的是权力,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权力,而不是哪个人,因此换了谁在那个位子上,也会有一样的效果。权力没有了尊严就在瞬间破灭,施厅长让我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我对此不抱幻想。我更看重的是参与的感觉,有意义的感觉,承担了点什么的感觉。把这种感觉对董柳说过一次,她竟完全不能理解,她不看重这些虚的东西,就像当年她说“看星星有什么用”一样,有用在她的理解中是实实在在拿在手中的一样东西。后来我又把这种感觉对孟晓敏说了,她也不太理解。说:“什么年代了,别玩虚的。”男人和女人,毕竟是不一样的人。也难怪从来就没有过女哲学家,也极少有女政治家。光玩现实的玩得上层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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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u/ D- J2 I1 n! i  孟晓敏进城已经有半年多,我给她买了一个呼机,想过去了就呼她。我叫她别往办公室或家里打电话,可她总有忍不住的时候,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说:“办公室的人都是人精。董柳最近的警惕性也高起来了,她反正没事做,就找了我这件事来做。”她说:“那太不公平了,你想了就呼我,我想了就憋死自己吗?”堵得我无话可说。有天中午她连打两个电话,董柳接了,她就摔了话筒。董柳就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谁知道,有人打错电话了。”她说:“怪不得有次你接了电话哼哼哧哧的,肯定是个女人。”又说:“怪不得你上次说要拿电熨斗把我眼角的皱纹熨平了才肯带我出去。你变心随你变,我一波是没有给你碰的。”她跟我吵了几天,又宣布要对我实行经济管制。我依了她,才平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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