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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e文

[成长故事] 和你做爱是因为我爱你(又名借我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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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7 15:4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罗砗磲有个私人监护,职能大致与保姆、秘书、保镖相加等同,是父母实在无暇顾他,才添了这旁的孩子都不会有的配置,罗砗磲和监护相处的时间,倒比和双亲多出很多。


这监护是罗砗磲父母花了心思价钱寻找来的,少爷寡欢,他自然要过问。罗砗磲也不瞒他,便说爱上了冷漠的女孩子,琢磨得心焦。监护便把自己上学时讨好女孩子的方法统统数出来,罗砗磲觉着有些过时有些又太艳俗,只通宵电影一项还值得一试:感情能否升温须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但至少可以一亲芳泽:女孩子不可能一夜不倦,要睡时也不能向后一靠张嘴流涎了事吧,罗砗磲觉得到时肩膀总要派上用场,便即刻去约了蜜蜡,接下来就只剩恐怕女孩子不会赴约的忐忑了。


自开学就有不同男人打电话找碧玺,声音陌生,偏碧玺还都熟稔,每每要打情骂俏到夜半,只招得金发晶骂街才收敛了些。恰逢这一周金发晶又去会武彬,碧玺便故态复萌,同屋的另几个女孩子又早几周去了酒店实践,蜜蜡不愿和她纠缠,竟应允了罗砗磲。罗砗磲喜不自胜,早早准备了大堆零食,赴约当天几乎要带上监护才能拿得动了。


影院新近重装了音响和放映设备,放起片子倒是轰隆隆的逼真,可建筑没翻修,蜜蜡看天花板和墙壁如婴孩liao褥般污迹片片,就觉得仿佛瘪嘴老太反佩了时新银器,虽通身闪亮环佩叮当,却更衬得形容枯槁面焦齿黄,心里好没意思起来,罗砗磲哪里是需要来影院看电影的人,自然没料到环境如此不配合,只能竭力逗蜜蜡说话,脸上却讪讪的。蜜蜡看他难堪,心下有些不忍,却更觉得罗砗磲苦心经营却弄到这般田地很是荒谬,忍不住淡淡笑起来,罗砗磲看她笑得莫测,倒不好开口了。两人干脆专心看电影。


接近午夜,新上映的两部片子演完,换了部古董级别的武侠电影,一个不小心就露出袍下皮鞋,蜜蜡看得呵欠连连,罗砗磲见时机已到,赶忙挺直了脊背:“困就靠着睡吧。”蜜蜡不扭捏,却没如他想象那般依人地倚在肩上,而是大大方方枕了他的腿。罗砗磲意外之余灵机一动,手掌轻轻塞到蜜蜡颊下做了枕。


凌晨两点,影院里渐渐不安分了,后排双人座的双人们或扭动或喘息动作起来,幕布上也善解人意地换了令人脸红脑热的镜头。罗砗磲不知这种通宵影院的妙处就在于此,稀里糊涂选了后排,这会儿便如置身煎锅蚁噬中了。偏偏膝上的人儿又如此可亲可及,软嫩的肌肤摩挲他的掌,轻暖的吐纳吹拂他的指,忽明忽暗的光线照得她鼓鼓腮线、弯弯眼睫分外撩人,加之电影、身旁双重音效着实催情,罗砗磲猛吞几回口水,身体就不自主地僵直了。

蜜蜡睡得昏昏沉沉之际,只觉得颈项后有什么东西梗着,她转转脖子,反而更硌了。蜜蜡已通人事,知道罗砗磲起了反应,马上翻身坐起来。
突然影院里一片漆黑,罗砗磲忙说:“大概片子烧断了。”蜜蜡却没听清,注意力被邻座吸引过去——虽说情侣座彼此都有挡板相隔不见情景,那声音却因寂静而更加嘤嘤在耳,蜜蜡觉得那边两人的忙乱已渍染了这边,罗砗磲的呼吸不是分明已在耳畔抖动了么!


感觉到罗砗磲的靠近,蜜蜡几乎是本能地向后缩了一寸,却被他一把揽住了腰肢。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勇气,许是手底那纤腰太有触感,反正罗砗磲攫住蜜蜡就是紧紧地不放,蜜蜡好奇他究竟敢作到哪步,竟乖乖被他拽到怀里。罗砗磲得了默许,胆子稍稍放开了,轻叹一声“蜡蜡,睡着的样子真漂亮”,唇就要覆上来,蜜蜡那次初吻的心理障碍仍隐隐作痛,几乎立时偏了头去。罗砗磲一愣,又借着漆黑一团壮胆,手指去探蜜蜡领口——蜜蜡不许,他低低一声“求你”,惋伤可怜至极,蜜蜡只犹豫了半秒,就感觉他已经倏然摸到了锁骨稍下,冰凉潮湿的手指让蜜蜡极不舒服,伸直了胳膊要推他离开,可那小巧锁骨下方绵软的肌理早让罗砗磲忘记了害羞胆怯,蜜蜡的推拒只让他钳得更紧了。他一手环了蜜蜡的腰,另一手急急拨开女孩子胸前那片障碍,一把抓下去——蜜蜡感觉自己被他抱得肉都要滑脱皮肤跑出来了,他高举肘弯顺领口摸下去的动作又活像野猫在掏垃圾桶,厌恶得要死,正要不顾一切站起身,罗砗磲的指尖却触到了那枚小小的乳粒——温软的乳房顿时吸进了冷硬指尖传来的全部,陌生快感尖锐地刺进前胸,蜜蜡密密起了一层鸡皮小米,不由己地失了力气,只想静静等待这阵轻微的晕眩传动到身体的尽头去。黑暗给了蜜蜡下坠的错觉,混沌中仿佛只剩腰上这副臂弯承受着她的重量。
良久,罗砗磲抽出摸索在蜜蜡胸前的手,颤颤说声“蜡蜡帮我!”,便引导蜜蜡的手往胯间去。
蜜蜡觉得摸到蒙了平绒布的电发棒,正待感受,罗砗磲的手掌已裹了她的手握上了它。

蜜蜡的手被他牵着上下动作,不一会儿手腕便酸痛了,罗砗磲却锲而不舍,同时在蜜蜡耳边不均匀地喘起来。蜜蜡此时想的是自己和罗砗磲的对比,猛然觉得男人实在辛苦,连自慰也需耗费更多气力。

手的起伏渐渐加快了频率,有湿黏的液体溅到蜜蜡手边。这时幕布突然亮了,颤动的光影照亮了罗砗磲的面孔,蜜蜡看他因为高度兴奋而挪位的眉眼,汗涔涔的前额,口边的空气也似乎因放肆的呼吸而混浊了,不由地失落:男人赤 裸了躯体,也不过是如此脆弱愚拙。而自己并未因他愉悦感到快乐,甚至刚刚那纯粹的本能反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显然不是蜜蜡想象中的男女之事,只是那失败加失望的初吻的后续罢了。一阵无边无际的空虚感涌上心头,蜜蜡撇下罗砗磲,独自走出放映厅吹冷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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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7 15:42:00 | 显示全部楼层

和罗砗磲再次触碰以后,蜜蜡常常感觉生活得了无边际。有个下午她坐在操场的草地上,手里拿了一本闲书半罐可乐,思维一片空白地看着四周:几个身材姣好的女孩子在打羽毛球,引了很多男孩子围观,故而特意把胸脯挺得更高,腰肢舒展屁股圆翘,连乌黑的发捎也卷动得尽善尽美;一个体育老师正怒冲冲地吹哨子,集合逃避素质训练的运动员,那些偷懒的男生则慌乱地从所有隐蔽的角落里跑出来,跟随其后的是脸庞通红、神态娇媚的姑娘们;草地上离她最近的一对情侣正亲个不停,男孩子唇边还是绒毛,却已经娴熟地选出女友的一绺额发别向她耳后,借以掩饰他抚摸女孩子光洁脖颈的动机——这些情景像是围绕蜜蜡拉开一条幕布放映的默片,遥远得不真实。

一个陌生的男孩子向这边走来,表情有点儿拘谨,看视线应该是来找她搭讪的。蜜蜡学着舒俱徕的样子躺了个难看的姿势,双手交叉在脑后,双脚交叠,阳光很亮,她索性眯起眼睛皱了眉——那个男孩在她头顶站住了,蜜蜡眼中他的五官是上下颠倒的。他用好听的嗓音说:“嗨!你自己吗?”蜜蜡当他透明,可他没走的意思:“女生总晒太阳要黑的,我站这儿正好可以给你挡阳光呢!”蜜蜡闭眼不睬,他却开始自我介绍,喋喋地说了很久,蜜蜡腾地站起来,眼珠盯住他,仰头紧贴着他鼻尖说:“一小时前你就在那边东张西望了。挑漂亮姑娘?最后选中了我,为什么?”蜜蜡故意停顿,却看准他想好要开口时流利地堵住了他:“因为我的嘴唇更红、胸腰屁股最分明、大腿够细长对吧!女人这些东西是千篇一律的,不一样的是躯壳里长着的心!女人长成女人的样子,为的是吸引男人越过躯壳看她的灵魂,只有愚蠢和自私的男人才会止步于女人光溜溜的皮肤——男人摸女人是因为喜欢摸,女人被男人摸就是因为喜欢被摸吗?”蜜蜡见他果然一脸困惑莫名,毫不诧异地笑笑,临走时上下看他一遍:“你长得挺有女生缘,所以才有信心找我的吧?你认可我的漂亮,我谢谢你了。”

罗砗磲高估了蜜蜡的纯情,只以为通宵电影行动吓到了蜜蜡,于是想尽办法道歉,可那些请求原谅的话反而更让蜜蜡觉得无法和他沟通,索性连交流也不尝试了。罗砗磲的亦步亦趋和过分浮躁的环境,让蜜蜡居然生出了躲避的念头,第二批实习课名额一发放,蜜蜡就填单子走了


到酒店的第一天,女孩子们被关进会议室做培训,讲课的客房部经理是个线条简练的少妇,长眉赭唇,短发西裤,细腰长腿,进门就把教鞭敲得嘎嘎响:“前台不可能给没经验的实习生,前台接待和客房服务的学生两两搭配,统一到客房部,表现好可以调楼面台班,做到台班才可能去前台。”紧接着从礼仪标准到客房卫生讲了一整天,造句短促语速飞快,女孩子们记得手忙脚乱,蜜蜡干脆默记,边听边在笔记本上随意地画,结果本子上只写了两行字:“进撤铺洗补吸检”(房间清扫操作程序的最简式),“排班不化妆的罚款”。
酒店大得像迷宫,三十多个女孩子被平均分在贵宾楼、国宾楼的八个楼层,就像水族箱里撒进了一撮盐粒子,顷刻融消,几个月间,同来的女孩子只偶然见到两三个,低头抬头能见的,除了带班服务员程式化的笑容就是客人流水一般的脸孔,蜜蜡觉得甚至连自己都找不到自己了。


只有同组的女孩子可以朝夕相处,于是逐渐成了患难与共的伙伴。蜜蜡一组的女孩子叫做月长,和金发晶同班,却从没听金发晶提过,蜜蜡猜是因为她太平凡了,果然,这女孩子从外貌到性格都很平淡:眼皮有些肿,头发松松地挽个髻,语不惊人,笑容不多又不少,连一举一动都概括不出任何特点。人太折衷就相当于为自己隐了身,蜜蜡觉得月长正是这样,走进人群就会淡成一抹影子。


月长的家在一个蜜蜡没听过的村子,父兄祖辈是长年看着星星下地、熄了灶火就上床的。月长告诉蜜蜡,村子里还没人考出来过,她是在一张经年的碎报纸上看到学校广告的,入学通知到时父母已给她说好了人家,好在月长爸是村长,家里在村子数得上,学费也不很高,月长才有机会来到这里。月长的志向是能留在外面,因为她“不想嫁在村里”——蜜蜡心底对那种“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的生活是向往的:养一窝鸡种几畦豆,守个一脚泥巴的黑粗汉子,白天给他做饭,晚上和他睡觉,决不能说这不幸福——所以蜜蜡自然而然地把月长这句“不想嫁在村里”引申为“想嫁在城里”,不免对月长有几分不喜欢,好在月长勤快,整理客房总抢着来,也是个爱干净整洁的姑娘,两个女孩子相处得还好。但蜜蜡因为月长自己都鄙视自己出身而别扭着,而且相处久了,渐渐发现月长很耐人琢磨:农家女该纯净透明地和玻璃一样,可月长为人有些支吾,好像漆黑里透过窗纸看月光,虽也亮,却不免清冷,所以总是和月长不能推心。
后来月长帮了蜜蜡,两个人有了机会把心里话说一说,蜜蜡才发现原来月长这样平凡的人,心里身上也会埋藏些秘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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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7 15:42: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天又开夜床,月长拉肚子去了厕所,蜜蜡就推了布草车先进客房。敲了门要插卡进去,门却打开了:客人还在房间里。蜜蜡边问“先生什么时候去吃晚饭?你不在时我们再来开夜床”,边快快端详了这客人一遍:是个秃头胖子,年龄三十到六十都有可能,只穿了条浴袍,下摆让人很不愉快地耷拉着,探出的两根毛茸茸的腿,让蜜蜡尤其不舒服。转身欲退出,不料那秃头已绕到她身后关了门:“现在开吧,我不介意,哈哈。”蜜蜡笑笑:“那您稍等,我把车推进来。”秃头抠抠下巴:“不着急,先整理一下,做夜床也用不着那些,我知道的很。”蜜蜡无法,便去叠床罩,把毛毯掀开45度,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置于折角。
  蜜蜡直起身却正对上秃头的胖脸,他收回原本放在蜜蜡屁股位置的视线,打着哈哈说:“晚安礼物是什么呀?”蜜蜡并不信竟会有对服务员意图不轨的客人存在,故而态度依旧和缓:“先生,是一粒薄荷糖。”秃头扯开唇线一笑,竟说:“怎么不送个安全套什么的,嘿,嘿嘿。”


  干笑得蜜蜡想干呕,赶紧到卫生间整理浴具,秃头又颠颠跟进来:“小姐,你们酒店怎么没给我的浴袍绣名字,我可是VIP客人哪!”蜜蜡看他要解浴袍腰带给她看,白花花的身体已露了条缝儿,连忙低头出去打开了厅房灯。
  秃头不以为然地系好腰带,却不怀好意地堵住了套房正门,蜜蜡只好去窗前拉窗帘。秃头亦步亦趋地走来,亲昵地拣起她布裙的一角:“小姐,你们工装布料不好嘛,身材也衬托不出,你这么漂亮的小姐应该去按摩浴或者温泉池啊,报酬高也不累,工服嘛,啧啧。我和你们总经理,那叫熟!要不这么着,我和他说说,调你过去?”说话间两臂已撑在玻璃上,把蜜蜡封锁在一个和他距离有限的小空间里。
  口臭和话里明显的猥 亵让蜜蜡的忍耐濒于崩溃,她斜睨矮桌上的冰壶:冰块很合规定地装到了2/3满,食指一钩就能拿到,腰都不用弯一下……


  秃头离得太近了,讨厌的体温已然投射到蜜蜡的乳房上。蜜蜡指一弯,沉甸甸的冰壶就被她握在手里了。蜜蜡伸长胳膊,闭眼深呼吸,大小形状整齐的冰块眼看着就要哗啦啦倾在那顶秃头上——
叩叩叩。“开夜床!”隔了厚厚的门,月长的声音是模糊的,紧接着她又敲了三下:“Housekeeping!”
秃头不耐烦地咬咬牙,并不打算应门。


蜜蜡听到“哔”的一声——电子锁在读门卡——踏踏的脚步从厅房走近,月长出现在套间门口,眼神游移地寻找蜜蜡。
见两人站在窗前,月长低头掸掸围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快步走上前:“先生,您需要为您更换香皂吗?这是VIP的个人化服务。”面对月长非常标准的职业微笑,秃头有点尴尬,胡乱答应了一声。月长又给蜜蜡递个眼色:“台班叫你。”蜜蜡点头,走了两步又回来,朝秃头扬了扬手里的冰壶:“先生,您需要为您更换新冰吗?”秃头仍对着窗,只随便打了个手势。月长对蜜蜡狡黠地笑笑,蜜蜡吐吐舌头。
收工后两人去冲凉,月长一脱围裙帽子就掉了,月长摇摇手中的钢丝卡子:“一进楼面就见你的布草车停在房门口,人却没有,那个客人入住是我开的床,一眼看他就不是好东西,我说坏了,闷头就跑,帽夹都没别,就这么乱扣在头上,刚才居然没掉。”
月长转身去开衣橱,蜜蜡看她背不窄,腰很圆,腿不长,脚很大,是很常见的农家女孩身材,这一晚的应变却分明是个灵秀的人,心下抖了一抖。


标准地说,开夜床服务的敲门该是三次、每次三下、间隔3秒、加按门铃,确认了是客人不在而不是未听见后才能进房。月长显然违反了规定,只密密敲了两次就匆匆闯进来,可见她心上蜜蜡的分量之重,蜜蜡感动,更好奇。
“今晚多亏你。那一壶冰扣下去我一准儿开除,学校那里也得麻烦了,我固然清楚得很,可当时情况你也明白,我非扣不可。要不是你进来得及时又四两拨千斤——月长,我不谢你,只想问为什么?”


月长正背了手在够胸罩搭扣,蜜蜡的话出口,她停了一下,两手就那么别扭地悬在后胸,随即又麻利地动作起来:解了搭扣,掀开两边,双手拉着肩带把它拽了下来,力道很大,痛快得像卸下了笨重的甲胄。
月长把胸罩对折,肩带和两边塞进罩杯,一把扔进衣橱,那样子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月长猛地转身面向蜜蜡,她的乳房因为身体旋转和情绪不稳而有些颤动。


“索性就趁这机会说出来!蜡蜡。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可感恩图报的道理我石月长还是懂的!你对我有恩啊!”
蜜蜡惊异地看月长,月长咬咬下唇开了口,一双眼睛闪亮亮的。
“你还记得去年学校让咱们跑二十圈吧?学校要找的那个女生,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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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7 15: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石月长生在闰二月的最后一天,名字是神婆给的,取的是以毒攻毒的意思。家是传统的农民家庭,月长排行老大,打小当儿子生养,七八岁上,月长就背着弟弟撑锅煮花生了。
如果没有勒子,月长会和通常的农家女儿一样,毫无悬念地走一生:凑合念些书,十六七年纪就许好人家,然后在锅台鸡舍、田间地头长成一个脸蛋圆红的壮婆姨,她会和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一起,盘腿坐在光晃晃的场上拉话,不时放下针线活,解开胸怀奶那和她男人如一个模子刻出的黑胖小子——有勒子在,月长注定要走到另外的路上去。

勒子是月长的青梅竹马,两家一个村头一个村尾,一起长了十几年,月长的心早长到了勒子身上,心心念念要做勒子的婆姨,勒子也对月长疼惜得不行,两个孩子早早定了终身。


那年,村里照老规矩安排人轮班看井,勒子妈是寡妇,勒子又是成了年的独子,值更自然要去。看井人的窝棚就支在地里,挡雨不遮风,月长担心初秋后半夜露水重,趁着一晚父母走亲戚去了、在镇中住校的弟弟也没回来,偷偷抱了新絮的一床棉被给勒子送去。勒子高兴,到地里给月长摸了个黎瓜,咬一口,脆生生的甜。月长靠在勒子肩头看月亮说话儿,说着说着就留下了。
月长的初夜是泥土味儿的,有秋后晚蛐蛐的叫响,有猫头鹰的翅膀尖儿,还有从窝棚的缝儿里影影绰绰透进来的半拉月亮。那夜留给月长的回忆很带有些诗情,月长甚至觉得,从身体里掉出的那抹血都沾带了星光,变得不那么刺眼,不那么让她羞耻了。


月长和勒子好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勒子的人了,这事实让她舒坦,心里踏实。

可这只是两个孩子的一厢情愿,月长家里早看好了几户中意人家,月长想提勒子,刚张嘴就被父亲铁青的脸揶了回去,月长知道,父母是嫌勒子家穷又是守寡的。
月长背地里也哭了好几场,可寻死觅活毕竟不是办法,月长想啊想啊,眼睛都熬抠了。

忽然有一天,她在糊墙的报纸里发现了一角职校的广告,月长飞快地把报纸扯下来,展展平,端详了一遍又一遍:有办法啦!去上学!飞出了这村子,再让我嫁回来就难了!

月长和勒子商量妥当,又去做父母的工作。父母当然不肯,可平时温顺害羞寡言少语的闺女,这一回竟执拗地不折不扣不屈不挠……
终于,带着满满的思念和憧憬,石月长远离家乡到了学校,又来到这座金碧辉煌的酒店,在大理石砌作的浴室里和蜜蜡讲着心事。花洒喷出的朦朦水气,让她的声音也变得湿漉漉的。

“我和勒子哥说好的,我先来,他随后就来找我,在城里找活儿,我上完学和他一起攒钱,一辈子都在一起。开学以后勒子哥写信来说他妈妈病了,要过一阵子才能来,后来我就发现自己有了……”月长偷着看蜜蜡一眼,脸上有些窘,蜜蜡马上理解地笑笑,月长才说下去,“我出来之前实在舍不得勒子哥,我们才……我没人可求,勒子哥也没来,我在医院门口转了两天才硬着头皮进去……不敢请假,又怕人认出来,我就偷跑回学校了……跑步的时候我疼死了,就像踩着云似的,我硬拖着腿往前挪,眼看就不行了。当时我想这下完了,开除以后我去哪儿,没脸回家,只有死了。”

月长低下头,蜜蜡看她红红鼻尖上凝着泪水,便轻轻拍她背,月长拉拉蜜蜡的手:“那天早上是我第一次见你,你真好看啊,像白天鹅一样!声音也好听,就像泉水……你那天说得真好,我听着听着就哭了。蜡蜡,我早就想这么谢谢你,你救了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还——”
蜜蜡拦住月长的话:“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看不惯学校说了两句话而已,而且今天你帮了我,咱们这么谢来谢去多没意思。”蜜蜡思忖片刻,又说,“你的勒子哥,有没有说过来找你的确切时间?”月长迷茫地摇头,又马上攀住蜜蜡的胳膊:“勒子哥会来的,他答应我的。”蜜蜡又想说什么,却咽了回去:“我随便问问,没事儿了,咱们再冲冲就出去吧。”

月长点头,吐了心事的她显然轻快了很多,此刻正用羡慕的眼神上下打量蜜蜡的身体:“蜡蜡,你长得真匀称!头回和你一起冲凉我就想说了,怎么生得这么可人儿!”
蜜蜡轻轻笑笑,没说话:听了月长甜蜜地讲她的勒子哥,却教蜜蜡想起金发晶初次带她去看武彬的那一回,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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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7 15: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蜜蜡没月长能干。做房间月长比蜜蜡快,撤床时月长把双份的全套卧具码好了一起抱着走,蜜蜡拦着她:“这么重会闪腰的。”月长照旧:“不碍的。在家打草背三个这么重。”
月长是优秀的客房服务。有月长,交班最快;有月长,台班检查就好通过;有月长,嘉宾轩组的考察分数总第一。考察升级时,客房部经理第一个点了月长去台班。


月长却变魔术似的拿了一叠纸出来:“经理,这个客人的表扬信,都是给蜜蜡的。我想吧,台班不仅要能干,还得聪明,特别是嘉宾轩得和VIP打交道,台班光靠我这样出蛮力可不成。再说蜜蜡比我好看,客人一出电梯看见她,多好。”
经理半信地接过去看,吊吊的眉梢慢慢放下来,最后说:“就照月长的提议,蜜蜡明天去嘉宾轩台班岗。”


蜜蜡清楚自己做了什么让客人感动。蜜蜡做房间不只清理,还观察:有个房间的遮光窗帘连着两个早上都有一条缝,蜜蜡猜客人是担心睡过了,做夜床时就不再拉合窗帘,还帮客人要了叫醒服务;清早发现本已收好的床罩盖在毛毯上,蜜蜡多拿来一条毛毯,又把房间温度升高了三度;客人把靠背椅放在床边,蜜蜡看床上有块小塑料布,卫生间还有宝宝服,就推了婴儿床进房;小冰柜里多了个西瓜,蜜蜡就拿刀、托盘和牙签给客人……这细心和聪慧是本能,客人当面赞她她也没在意,却有一个月长,把蜜蜡的小事迹一件件记下,一回回拿了让客人签字,一个月里竟积累成这么多!好个月长啊!

蜜蜡换了工种,工服也领了新的。试穿时月长在旁边看,一丝儿也不藏对蜜蜡的钦羡:“真好看!就跟比着你身段儿做出来似的!看料子衬得这白蜡似的胳膊!”

蜜蜡拉住月长给自己系扣子的手:“我和自己堵气,歪打正着帮了你,最后成你的负担了。”
“哪儿啊!本来就该你去,你肯定比我干得好。”月长声调忽然变得黯然:“蜡蜡,我难过的是……”她没看蜜蜡,自顾自说下去,“经理答应调我去悦庭了。咱得分开了。”
“嘉宾轩不好吗?”


“我是想啊,在学校学的就是这个,现在也熟了,想学点儿新东西。”月长拽拽蜜蜡的衣襟,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好事儿,唯一一点就是舍不得你。蜡蜡,你长得好,心眼儿也好,就是太不心疼自己了,能的话,我真想一直这么和你做伴儿……”
月长见蜜蜡眼眶闪亮亮的,赶紧换了套表情语气:“咱们干嘛呢呀这是!想想,以后你肯定能站总台,我呢,不久就能和勒子哥一起了,人往高处走,多好哇!”
月长勉强的笑容让蜜蜡更加难过:“月长,我想和你说,你的勒子——”
月长摆摆手不让她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蜜蜡:“我写信叫勒子哥来,刚才已经寄了,再过一阵子他一准儿来!”

月长对勒子的思念让蜜蜡想起罗砗磲:为了躲开他蜜蜡才到了酒店,而他竟也就这样没有了音信!罗砗磲的蒸发让蜜蜡奇怪了一阵子,甚至有一点点失落,后来工作一天天加量,身体的疲惫吞噬了心事的泛滥,罗砗磲就逐渐模糊了面孔,蜜蜡觉得没有谁能牵扯着心思,很好。
月长却说女人生来是要放风筝的,总得丝丝缕缕记挂着那个飘摇的影子,不管他在多远——月长那阵子痴迷上一本荒唐的诗集,蜜蜡暗暗笑过月长竟和香菱一个样,却不由自主地想起罗砗磲。有几晚他居然入了她的梦,迷朦中还改变了面目,是舒俱徕的样子,蜜蜡一个冷战醒过来,沮丧得手脚冰凉。

“越想忘记的就越忘不掉。”蜜蜡很怕掉进这潜意识的漩涡,就申请调了夜班:晨昏颠倒能造成压身的困倦,没有失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自然就不来了。

嘉宾轩开夜房的客人寥寥无几,蜜蜡就随手把每个走出电梯的客人都画了像。带蜜蜡值台班的是从总统套调下来的领班,尖牙厉齿,说起话来嗓子尖尖,是个标准的包打听。她对蜜蜡的画图很感兴趣,每进一个客人就要拿过去评点一番,她当然不知道蜜蜡有个朋友是维特鲁威人,错以为蜜蜡是无师自通的,逢人便说“嘉宾轩的小台班是个快速画像的行家”,在最短时间内整个贵宾楼全知道了。
蜜蜡笔下的第六个客人是个头疼人物,一出电梯就带来了麻烦,以至于蜜蜡忘了画像,这下包打听可不愿意了:“怎么不画她!为看你画她,我星星月亮地盼她来,都等成长脖儿鹿了!你偏偏没画!”

“还画什么像。她要带猫进客房,怎么都拦不住,大半夜的让我叫经理,还富丽堂皇地给猫用攒丝笼子装进来,我很奇怪门童怎么就能眼看着放她进来,经理居然也放行了,连交涉都没有!直接让客服中心做的夜床。”蜜蜡翻日志给她看。
“咳!我忘了你是新来的了!”包打听咽口水时伸直脖子——这表示她的小喇叭即将开播,“她是白金VIP,每隔三个月就要来包次房间的!咱长住房特拨一间给她,你做常规时没看见那个套间配了猫洞和宠物香波啊?”
“我以为是客人忘记的。”蜜蜡出着神笑了笑,“钱能通神,我算信了。”


“不光是钱呢!她有来头的,都是有钱人和大官儿!你当她的来头是什么人?”包打听特地顿了一顿,等蜜蜡追问,见蜜蜡还在埋着头排她的布草清洁表,她失望得很,撇撇嘴,却忍不住叫蜜蜡,“诶,你听没听我说啊!”

蜜蜡点点下颏儿,这稍微的动作已经足够鼓励包打听了。她凑近蜜蜡,压低了声音:“她啊——”包打听暧昧地一笑,拉长的尾音嘎然而止,“是个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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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7 15:46:00 | 显示全部楼层

几天后蜜蜡画了第六个客人给包打听看,她却一副失望的样子:“怎么只有个背影啊!你不画脸不跟没画一样嘛?这女的长得可太不一般啦,”包打听手指放在眼角,把眼睛拽成细长,做了个造作的姿态,“喏,这狐狸眼儿。”又噘高了嘴,鼻翼上也皱出淡淡的波纹,“喏,这勾搭人的小嘴儿!”


蜜蜡觉得她有些地方很像金发晶,笑了一阵子才说:“不是不想画,是画不出。她的轮廓太淡,气质又很特殊……”包打听一口打断她:“什么气质,鸡诶!有,也只能是鸡的气质!”
蜜蜡蹙起小而圆滑的眉尖,疑惑地问:“我用心观察了她几天,挺娴雅清淡的啊,看着是个有身家有内容的女人,怎么会是那种女人呢?”
“咳不一样!鸡也得分金鸡土鸡呀,我猜睡她一晚上得掏个千把块的!”包打听又指指腕上已炫耀了多次的紫晶手串,“这么贵,她那个难道能是个紫晶做的洞啊?!”


蜜蜡愣愣就爆笑出来,眼泪抖落在卷卷睫毛上:“真服你了。索性叫她‘紫晶洞’得了!还得给你注册专利呢。”
包打听却又正经了,一脸严肃地端详蜜蜡画的背影:“诶你还别说,这背影儿画得真不赖,她就这骚样儿,高高的个细细的腰,还有翘翘的圆屁股!”


蜜蜡很想好好看看这只金鸡,可紫晶洞的包房总挂着请勿打扰,客房服务也得在她回来前做完,台班似乎根本没有接触她的机会,蜜蜡不免有一丝遗憾。
蜜蜡不知道,其实紫晶洞也注意到了她,有一天,这个神秘的大人物主动靠近了蜜蜡。

接晚班不久,蜜蜡接了个电话,号码是紫晶洞房间的,女人的嗓音像浸入了米酒里的圆子,香甜的味道是淡淡的:“你好。请过来一下。”
紫晶洞已开了门在等,她轻轻倚靠在门框上,门在身后虚掩着。蜜蜡走到她跟前才发现原来她真的高,比自己足足高出一头。她不等蜜蜡说那套“您好请问”,直接就问:“你们那里有没有准备安全套?”表情自然简单得好像在订早餐。


蜜蜡摇头,紫晶洞示意她等一下,转身进房拿了个细细长长的银夹,抽出两张崭新的纸币:“你去买一些送到房间来。”蜜蜡看看说:“对不起,这太多了,您有零钱吗?”她递给蜜蜡一个小盒,柔声慢语地说:“酒店里卖的牌子我用不惯,你打车出去找找看这种,剩下的钱你拿着就行了。”这时屋里传出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啊?快点儿过来!”她应了一声,对蜜蜡淡淡地笑笑:“能快些回来吗?”蜜蜡点点头接过来,紫晶洞便关了门,高佻的身影隐入房间的阴暗那一刹蜜蜡听到她说:“别急,我从勃艮地带回瓶红酒……”
半小时后蜜蜡回来,开门的是个男人,四十岁上下,两鬓已经斑白,五官气度都极普通,他只罩了件浴袍,随意地拎着个高脚杯,劈面就问:“给你小费了吗?”蜜蜡把剩下的钱和东西给他,他接了,嘟囔一句:“酒店的规定,你们不能拿小费。”冠冕堂皇地给了蜜蜡责备的一眼,缩回屋里去了。


蜜蜡猜这男人就是紫晶洞的“恩主”了,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又看到另一个男人。
那时都凌晨两点了,紫晶洞由人搀扶着走出电梯,两人经过台班时蜜蜡闻到浓烈的酒气。和她同行的男人年轻,身材高大,眉宇轩昂,紫晶洞穿条瘦瘦窄窄的黑色裙子,一双美丽的小腿从裙下探出,尖细的鞋跟凌乱地踏着,高绾了头发的脑袋东倒西歪地靠着男人宽宽的肩膀,未着首饰的腕子松松地攀住男人的腰,慵懒得十分妩媚。


男人送她进了房间就没出来,天快亮时才离开。蜜蜡猜了整整一个夜班,此时格外希望包打听在——她尖细的嗓子里肯定会冒出一千一万种斩钉截铁的判断。


早上八点,蜜蜡交了班,正缓缓走回宿舍去,刚接班的台班远远叫住她,向她晃晃手中的听筒。
蜜蜡接起电话,那端传来紫晶洞的声音:“你叫蜜蜡是不是?你能不能过来我房间一趟?要是不方便就算了。”声音不是往惯的那种甜美,反而低低落落的,更有些暗哑。


房门口仍然挂着请勿打扰,蜜蜡敲门,听到紫晶洞模糊的声音:“请进,门没锁。”
窗帘拉得密实,房间黑洞洞的,充斥着酒精的气味,湿乎乎的。紫晶洞站在落地窗前,正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光线偏心地照在她的额头和鼻尖上,身体则藏在暗处,好像浅色的影子。


蜜蜡轻轻走近,她抹抹眼睛转过身:“随便坐吧,抱歉很乱,昨天晚上我喝醉了,还没有叫客房服务。”“那我现在给客服中心打电话。”蜜蜡拿起电话,紫晶洞却走来摁住听筒:“算了。不想让别人看见我这样子。”“你用不用先洗个澡?我给你放水。”蜜蜡拉开窗帘,把窗打开,阳光和新鲜空气倾泻进来,紫晶洞似乎不太习惯这突然而至的明亮,找个最暗的地方坐了:“谢谢,现在我只想说话,有时间的话就陪陪我吧。”她指指身边的一盏圈椅。


紫晶洞穿着无袖高领的衫子,瘦而不削的双肩裸露,垂感极好的织料在双乳的地方形成一个令人叹息的弧度。淡色的衣着使她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几乎是青白了。她垂落眼睑,可蜜蜡仍然看得出那双波光涌动的眼睛周围的红肿——她无辜地并佐几可盈握的脚踝,用一种很轻很慢的声音说话:“本来心里不好过,抽两包烟就能过去,可毛孔再粗大下去粉底就遮不住了。我这心里——”她唏嘘着环抱住自己,“空落落的。整个人好像要被吞了。”一颗泪从她深而清澈的眼窝里滚落出来,在微耸的颧骨上划出一道痕迹。良久,她没有再说话。
沉默。蜜蜡几乎要进入冥想的境界了。忽然,紫晶洞开了口,她的声音首次显得突兀:“他什么时候走的?”不等蜜蜡回答,又自言自语地接过去,“我一醒就去窗前看他,还是没看到——当然看不到,他肯定早走了,谁愿意缠上一个我这样的女人呢。”
蜜蜡不知道该说什么,瞟见身边矮桌放着个翻开的本子,她便就着摊开的那一页看了看:似乎是用来记帐的,密密麻麻地写着数字和日期。“是账本,他让我记的。就是前几天你见的那个老头子。每三个月我来这儿陪他一个月,算是我最稳定的客人了,就是太小气,说给多少就是多少,吃穿用度,统统得记账扣钱,连开房费都要平摊——我这样的女人都包得起,竟然还舍不得给钱!抠逼带嘬手指头的!”
蜜蜡本来安安静静听着的,不料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虽然粗鄙至极,却又辣又妙,头次听到这个说法,咂摸出了味道,给逗得笑出了声儿。


紫晶洞也被自己逗乐了:“我不计较这些。钱我不缺。而且其实他算得再清,一个月也得给我二十个这么多。”她用下颏儿指指台灯。
蜜蜡扭头去看,台灯下压着一叠钞票,折放得十分整齐。蜜蜡估摸着钱的数量,却见紫晶洞忽然脸色一变,唇色尽失,眼泪扑簌簌的,身体仿佛从脚底一节一节僵硬上去,紧接着开始剧烈的颤抖,泪痕都扭曲了。蜜蜡赶紧站起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紫晶洞哭得几乎说不出话:“这钱……是……不可能是那抠老头……他从不留现金在房里的……这是……他早晨留下的……”蜜蜡要扶她躺下,听她这话就愣住了:“为什么?昨晚那个男人不是你的——”她硬生生把“客人”咽了回去,可紫晶洞显然已经听出来了,她的发作瞬间停止,平静地、冷冷地笑了:“他不是。一直都是钱为我挑男人,我想自己也应该作主挑一次了,昨晚我一见他就很喜欢他,显然他也喜欢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一瞬间,紫晶洞脸上笼罩了一层温柔的亮色,可马上那精致的五官又狰狞地挤作一团:“我以为能正常地和男人过一夜了,即使只一夜我也满足了,可他竟然给我钱!”声音低了下去,“为什么他能看出来……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他看出来……想不起来,昨晚我喝太多了……”她抓乱了头发,话语变作了呜咽。
……


蜜蜡拉好遮光窗帘,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拽过毯子给紫晶洞盖好,又看了她一眼——睡得很安静,才轻轻退出来,关上房门。她感受着脚底地毯厚厚软软的触感,细细地把紫晶洞临睡前说的那句话想了一遍又一遍:“知道我为什么想和你说话吗。你和十几岁时的我像极了……”


蜜蜡出着神,路也看不清,一头撞上急急跑来的月长,月长摇摇她:“大白天做什么梦啊?我刚替你接了个电话,金发晶打来的,哭得一塌糊涂的,她在这个电话旁边等着你呢,”月长看看表,“都一个多小时了!我放了电话就跑出来找你,你跑哪儿去了——”蜜蜡不等她说完,从她手上扯了号码就跑走了。
忙音响了半声就被接起,金发晶的嗓子已经哭哑了:“蜡蜡……我刚从武彬那儿回来。他为了一个傻逼女人不要我了。我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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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7 15:5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关于紫晶洞(注:不是紫金洞,而是紫晶洞。)名字的解释:
这个名字没有丝毫的侮辱含义。关灯已经在前面解释过了,在这篇文章中,所有有意义的人名都是石头和比较珍贵的物质的名字,紫晶洞也是。
这是有关紫晶洞的一些资料:
紫晶洞以前叫雷公蛋,有圓形或橢圓形的,中空的。在其內壁佈滿了很多紫水晶,向著球形的中心方向生長。將球形切開後,便成為人們用來擺設的,或作為風水用途的紫晶洞了。因為紫晶洞構造獨特,能夠把牠附近的能量,加以聚集和安定下來。所以,可用作調整室內地方,及附近環境的磁場或氣場的水晶之中,以牠的力量最大。
据关灯了解,世界上最好的紫晶洞产自巴西,好的紫晶洞无暇、纯净,是深紫色的,泛出红色的光辉,非常珍贵。
有关紫晶洞的资料猫猫可以搜索一下,非常非常多。

关灯文中所有形象比较完整的人物都以宝贝命名,名字隐含着其性格和命运。紫晶洞的身份确实是高级交际花,用这种昂贵的水晶命名她,实在是看中了这种巧妙,绝无侮辱的意思。其实紫晶洞这个人物关灯个人非常喜欢,她的真性情很博人同情和敬佩,以后她还会有故事,猫猫看了就明白了,这么花心思升华的一个人物,关灯又怎么会用名字侮辱她呢?

本来是想在文章写完以后补上一篇小文专门解释文中所有人名的,包括宝石的资料和关灯取名的用意(因为人名和人物的性格以及命运大多密切关联),无奈这位猫友提出的观点太厉害敏感,关灯不得不先作解释。
蜜蜡的故事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动笔的(这也是更新之所以这么慢的原因),在人物方面绝不会出现这种刻意攻击和歧视,随着故事的深入发展,各方面的不满和疑问应该都会解开。也请猫猫们有问题随时提出,让关灯解释。
关灯之所以写这么许多,是觉得很多论坛上关于烟花女的态度冲突都很激烈,诚如冷剑白狐所说,关灯的故事是女人的故事,是严肃的,脆弱的,敏感的,不愿意让激烈的论战把这文章搅乱,关灯希望保持自己构思的完整,所以不会改掉这个名字,所以请猫猫们理解这个名字,理解关灯,关灯拜一拜。

另外有关原创的问题,关灯收到很多猫猫的传呼,在朋友圈的留言板上也有留言,还有不少消息发过来,大家的信任和鼓励关灯非常感谢,不会乱发脾气丢了这个帖子的。关灯暂停更新只是想稳固一下猫扑网对关灯故事的首发权,另外也证明一下关灯对这些文字的原创权。因为写这些真的费了很大力气功夫,哪怕有一个人说这不是原创也让我痛惜不已。

今天关灯暂停更新一天,不是闹气哦,是想告诉极少数仍在怀疑关灯原创权的人,蜜蜡的故事就是属于关灯的,所以关灯才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如果拥有首发权的猫扑网不更新,其他地方都不会有更新。暂停更新一天,请持怀疑态度的朋友对照一下下次以及每次更新的时间。结果自然就明了了。

再次感谢所有人,包括支持和批评关灯的所有大猫小猫,253了。

[em01]

金发晶赴死的意念似乎非常决绝,一口咬定蜜蜡没必要回去看她:“这世上就我哥和你俩好人,你把遗言转告我哥吧。”蜜蜡哭笑不得,只好照她的软肋撞去:“就这么便宜了那个傻逼女人?还是等我,陪你回去卸了她,你死着也甘心啊?”金发晶果然听话地咬上话头:“没错儿!浪逼敢撬我的人我毁她的容!那我等你啊蜡蜡!”蜜蜡听她都快失声了还不绝口地骂,瞬间一阵心酸,一句“乖,回寝室等我”,赶紧挂了电话。


归途蜜蜡后悔了一路:金发晶决不会把自己的一句戏言当玩笑,八成不等自己到就得连夜回去报仇,以她个二百五闹出人命都不稀奇……蜜蜡极少手足无措,几小时车程却把十个指甲都咬秃了。


好容易捱到寝室,蜜蜡等不及找钥匙,喊着金发晶捶门,屋里传出窸窣的人声她才松了心——脚步走近,门开了——却是碧玺!开门的同时就听她腔调怪异的一句:“呦——你怎么回来了。”


蜜蜡哪有心思理会她是哭是笑,拨她到一边,直直往里找金发晶的黄头顶——没有,自己铺上却半躺半靠着个人,蜜蜡急得头晕眼花,稳稳神才看清是罗砗磲,正目瞪口呆地看自己,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嚼。
蜜蜡顾不上想其中因果,转身又要找金发晶去,却被碧玺一步越上前挡住了路,碧玺伸长了胳膊在蜜蜡身前,长长脸儿上满满的都是得意:“怎么能让你就这么稀里糊涂走了啊,你不就是回来抓我们的嘛。我告诉你——哎!”罗砗磲冲到蜜蜡跟前,碧玺被他一把推得重重撞在门口,“蜡蜡你别听她胡扯!”他嘴里的东西还没咽净,话音不清楚,却努力着要把尴尬的情状换成笑容,“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我挺想你的。”蜜蜡看过罗砗磲,又去看碧玺,见她手里捏着小半个削好的苹果,心里明白了多一半,顿时种种感觉绞缠着堵住了胸口,转化成语言却是冷静得奇怪:“我明白了,这事儿回来再说吧。我急着找金发晶,她要出事的。”蜜蜡要出门,罗砗磲攫住她细细的腕子,力气大得要把一枚镯子攥到蜜蜡骨头里了:“蜡蜡!你别误会!别走!”“你——”碧玺细弱地换了一声,哀哀的目光看向罗砗磲,正好撞上罗砗磲也在看她,登时整个人矮了半截,泪水决堤而出。


罗砗磲扳住蜜蜡的双肩,一心一意要解释给她听,还没调整好气息平仄,就被碧玺又冲上来隔在中间:“我不许你这么看着她!”碧玺转过身把蜜蜡拽走,从橱里拿出张床单,“实话告诉你吧蜜蜡!我和罗砗磲已经发生关系了!这就是证明!”她腕子猛地一抖,床单噗地散开,红的黄的痕渍展现在三人面前,像腐烂的花瓣。
罗砗磲不敢去看蜜蜡的反应,冷冷地问碧玺:“我不是让你洗干净吗?”碧玺不管不顾地高昂了头,白白的脸上两片轮廓模糊的嘴唇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我没洗。我只做了这么一件不听你话的事。蜜蜡!你不知道吧,我们的第一次就是在你的床上,我的东西和他的东西全留在你的单子上,我特意留下来给你看的!你抢了我的领舞,抢了我的床,还每天大摇大摆地和他出双入对,你忘得了,我忘不了!我不明白我比你差在哪儿?现在怎么样,他跟我好了,你哭都来不及了!哈哈哈——”
碧玺毫无悬念地挨了罗砗磲一耳光,尖锐的笑顿时变成了凄厉的哭,又加上罗砗磲绵软不休的解释,蜜蜡被这一幕闹得头晕脑涨,提了口气抬高声音说:“都别折腾了!我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不论如何我得先找到金发晶,其他的事情回来再说!”


蜜蜡的话让另外两个人住了口,忽然到来的平静让气氛更接近梦幻了,蜜蜡、碧玺、罗砗磲,三个人似乎漂浮在虚空中。蜜蜡感觉自己和他们一起,变成了三颗轨道不同的星球,近得眼看就要冲撞,其实永远不能触及彼此——这突如其来的意识在脑中一遍遍耳语着宿命和无奈,让蜜蜡心乱如麻,几乎连迈步的心思都没有了。
电话铃响得突兀尖锐,三个沉默的孩子都一激灵,蜜蜡最先反应了走去接起:“是我,你在哪儿?……就在那里别乱跑了,我去接你。”
蜜蜡放了电话,平静地对罗砗磲说句“别跟着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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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7 15:5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暮色降临,学校围墙外一溜儿狗皮膏药似的小店都点了灯,店外撑起的凉棚被昏昏的灯光照得格外油渍斑斑,顺着视线延展开去,仿佛压眉的雾霭,什么老树昏鸦通通遮住了。

蜜蜡在烂菜叶和泔水坑之间匆匆走过,扫视着每一张脸——尽管瘦小,金发晶没有被芜杂的环境淹没,蜜蜡很快找到角落的她:弥漫的烟雾、冲鼻的酒气、推杯换盏的混乱中,她安静得好像电影散场前引入的黑幕。


蜜蜡看着她倒满一杯酒——金发晶已经醉了,瓶口哆嗦得对不准杯口——仰头喝干,小小的喉头随着吞咽一起一伏——她又倒满一杯,蜜蜡赶紧走到她旁边。桌上只有半瓶啤酒,一个杯子,一副黑脏黑脏的胳膊,枕着金发晶黄澄澄的脑袋。蜜蜡摁住杯口:“怎么只喝酒,不先要菜吃些,你想喝死吗?”她支起身,眨巴了下僵直的眼睛:“我的钱只够喝酒了。”居然无邪地笑了。
“喝酒也不够啦,她喝了一下午了!”小老板趿拉着拖鞋走过来,[做人要厚道,转载请注明来自猫扑(mop.com)]“让她走吧钱又不够,留着她吧她就继续喝,你赶紧算帐带她走吧,再晚些还得上人,一醉醺醺的小丫头,搁这儿不给我找事儿呢么!”
“多少?”
“菜她没点,可瓶子不能退了,你给25块钱吧。”


“瓶子呢?”
“都让她cei了,也不用你们扫了,赶紧走吧。”蜜蜡这才发现玻璃渣烂瓶子铺了满地。

寝室门大敞着,罗砗磲和碧玺不知所踪。


金发晶吐了一路,刚着床就又抠嗓子,一整只手都快塞进去了,蜜蜡让她趴在大腿上,脚尖勾个盆过来,双手环住她脖子。
金发晶哇哇地大呕,吐出来的却只有稀稀的液体,身体铅一样死沉,头发尖儿眼看进盆了,蜜蜡抱得嘴唇都快咬破了。
折腾了老半天才安生,蜜蜡给金发晶除去鞋袜,放她躺平,开始扒那一身脏臭的衣服。金发晶没穿胸罩,脱掉汗腥的T恤就赤 裸了,神志不清的她还知道本能地抱了胳膊护住,蜜蜡一下就看得哭了。
拽掉裤子,金发晶一双光腿一露,蜜蜡愣了:这副看似瘦小的躯体臃肿了不少,大腿甚至爬上了许多暗粉红色的纹路——蜜蜡突然想到什么,赶忙伸手去捏她的脚面——也是肿的。
蜜蜡的记忆一下回溯到小学:就在那一天,妈妈给十一岁的蜜蜡讲了很多女人的事情,还讲到了蜜蜡的出生,蜜蜡问妈妈:“我在妈妈肚里的时候,听话吗?”妈妈温柔地笑了,星月一样的眼睛蜜蜡记得格外清楚:“怎么会听话?折腾得欢着哪!怀着蜡蜡你,妈妈的脚肿得都穿不住鞋啦……”
蜜蜡使劲儿摇晃,金发晶只是歪过头睡不醒,蜜蜡急了,啪啪地拍她脸颊:“先醒醒!你多久没来了?!”金发晶抬起眼皮乜了一下,口齿不清地说:“记不清了。”


蜜蜡脑袋里嗡的一声。
金发晶翻过身,脸埋在被窝里睡去了,蜷缩着的小小身体弯成一团,完全是猫的样子——一只没长成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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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7 15: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蜜蜡开了窗户,倒了秽物,拖了地板,洗了衣服,再看金发晶,还是沉沉地在睡,被酒精烧得猩红的嘴唇句号一样嘟着。蜜蜡想凡事果然没有绝对,至少这一刻里金发晶比自己幸福:失恋的人习惯把自己灌个人事不省,把一切烦乱纷扰甩给那个无法弃她不顾的人;金发晶梦里该是婴儿般的空白,蜜蜡却已紧咬了牙关要面对来日的麻烦了。


眼下正要用人,回来前打给痞子哥哥,接线员却说整个炮团都拉到南海试炮去了——酒店那边只能辞掉,不要说违约的罚款,工钱都有可能泡汤了,可这当口偏偏就需要钱……金发晶的日子看来不小了,得赶紧去医院;宿舍不能住了,人多嘴杂的传出去她就得给开了。可两个16岁的女孩子,哪儿找便宜可靠的住处去……


维特鲁威人留下的三个电话已经打过两个,一个空号一个没人接,拨最后一个号码时,蜜蜡竟然下意识地念了阿弥陀佛。
好在有人接,一个男人在恶声恶气地说他是住这儿可好几天没回来了。


蜜蜡客气地说您能不能帮着找找他,对方问你是他什么人。
——“嗯,他妹妹。”男人嘟囔一句他姐姐妹妹怎么这么多。
蜜蜡听出他不耐烦,赶紧更客气地说我真的有急事麻烦您了。对方扔了句你等等吧就没了声音,蜜蜡握着听筒等了不知多久,令人绝望的静谧才变成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电话里咯噔一响,那男人报了串数字就挂了。
蜜蜡一个个按着号码,指尖仿佛压着千钧。


电话突然通了,听筒喷出嘈杂的乐声人声,一个嗓子像男人的女人在说话:“这里是火山!”声音和噪音绞缠着揪斗着,像要撕裂一团乱麻似的满是声嘶力竭的无奈。蜜蜡喊着报了三遍人名她才听清:“你等着我找去,快不了——别挂啊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等待的时间果然长,事实是太长了。迪曲隆隆响着,既遥远又迫近,蜜蜡忽然发现:仅仅一天,竟发生了这么多事。紫晶洞的眼泪,金发晶的眼泪,碧玺的眼泪,一下子都扑落落地掉下来——这一天,漫长得太不真实,漫长得看不到头,甚至直到现在她还站在这里,等一个似乎不会有人来听的电话……


蜜蜡出着神,有人接电话时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啊”了声。只这一声,维特鲁威人就听了出来,惊喜地叫“是蜡蜡吗!”
两人说了好久,蜜蜡的正事却办得极为简练:蜜蜡直接说要借钱,维特鲁威人简单地问要多少,问过卡号又说明天给你打过去,就了事。
维特鲁威人干燥的嗓音似乎有屏蔽噪声的力量,蜜蜡能清晰地听见每一个字。有个湿答答的女声在旁询问“谁呀”,维特鲁威人只管和蜜蜡说话不睬她,那声音又问,维特鲁威人烦了:“滚他妈一边儿去!”蜜蜡轻轻笑:“你又交女朋友了。”
“别跟我说这个成不。我现在什么都还算顺,就是没好女人!要不我等你长大算了。”做人要厚道,转载请注明来自猫扑(mop.com)
“参照《源氏物语》,我已经不符合养成爱情的条件了。太老了。”


“瞎娘逼扯!小屁孩子老什么!不想了,专心奔事儿吧。过两年我想开个装潢公司,自个儿的……”
蜜蜡回到寝室已经十一点,碧玺依然无影无踪。看看金发晶,还好好睡在床上,蜜蜡放了心,端着盆去洗漱。
从水房出来刚要推门,有人抓住蜜蜡胳膊:是碧玺回来了。
比起白天,碧玺两腮已明显凹了下去,红肿的眼睛看着蜜蜡,不怒却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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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7 15:54:00 | 显示全部楼层

午夜过了,白日里烘烘的热气终于给吹散,阳台上竟然凉沁沁的。估摸要变天儿了,月亮周围一圈光晕。那颗白白的月亮被晕得变成了椭圆的,很像碧玺的面孔。
碧玺还在哭。半个多小时了,她牵着蜜蜡的衣襟不放,却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
蜜蜡趴在护栏上,斜了脑袋瞄碧玺:“抓这么紧做什么?我肯定等你说完才走的。”
碧玺反而把手里那一角衣服攥得更紧了,她凑上前,一双眼睛空空地望着蜜蜡:“你说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那你喜欢他么?”

“我喜欢他!”碧玺机械化地重重点头,“我爱他!我永远都忘不了和他的第一次……”

碧玺脸上浮现的虔诚使她变得陌生极了:蜜蜡印象里的碧玺是眼飞横波的,对同性冷言冷语,对异性古道热肠,和一打男人打电话就能有十二种表情和声调的——眼前的碧玺却是如此这般的痴情憨意,害怕失去罗砗磲的愁苦深成了潭水,马上就要没了她的顶子了。碧玺从得意的优越愤怒的嫉妒变成现在这番模样,其间只经过了短短半天,而始作俑者呢?他面无表情地打了她,而后不知所踪——蜜蜡问碧玺:“你觉得罗砗磲喜欢你吗?”

碧玺脸色黯淡了一下,马上又明亮起来:“他喜欢我!只要你不在!”她猛地趴上来摇晃蜜蜡,“你不喜欢他对不对?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他就放了他好不好?好不好?”

“——我放了他他就会喜欢上你吗——”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了,近在咫尺的那双眼却让蜜蜡住了口:眼睛肿得滚圆,就要把薄薄单单的眼皮撑破,眸子透出的光亮却依然烫人,仿佛要把那苍白的脸儿烧化了一样——一种强烈的同情攫住了蜜蜡,她记起自己是如何悲伤地望着舒俱徕,记起是如何强迫着自己去豁达去骄傲、才没有和碧玺一样烧伤自己——碧玺啊!
碧玺仍旧满怀希望地看着她,蜜蜡拿开她的手,轻轻说:“我和他说就是了。得睡了,我明早还有事呢。”


金发晶竟然很平静。从医院出来,她告诉蜜蜡其实早就觉得自己怀孕了,蜜蜡有些冒火。
——怎么不来医院?
——没钱。
——钱呢?

——去看武彬,总要住下吧。吃啊玩啊总要钱吧。武彬看上双鞋,钱不够,不能不买给他吧。他喜欢的我都喜欢,这叫爱屋及乌啊……
金发晶为活用了成语自豪着,又说:“有了更好,武彬知道我怀了他儿子,肯定回来!”突然满脸郑重地咬蜜蜡耳朵:“蜡蜡,我想生下来,你当干妈吧?”
蜜蜡狠狠瞪她:“武彬不知道甘苦好歹,你不知道轻重利害!你旷了多少课你知道么,这都离开除不远了,还生孩子!”
金发晶不以为然:“得让那傻逼娘们儿也尝尝被甩的滋味儿!我就得告诉武彬,我们要有孩子了!开除就开除,我早是大人了,谁也管不着。”
这未婚妈妈的梦明显是异想天开,蜜蜡又生气又好笑,只能稳稳神说:“下午我陪你回去找武彬,这会儿先回学校吃饭。”
碧玺睁开眼就跑去找罗砗磲,一上午不知所踪,此刻罗砗磲却守在寝室门口,一下巴青青的胡茬。
蜜蜡担心碧玺回来——再加上一个金发晶,非搅了粥不可——就引了罗砗磲到个背人的拐角说话。

罗砗磲想抱蜜蜡,被她躲开了,只好搓搓手说:“蜡蜡,你听我解释……”
但凡两人相处,总是这样:情势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越是无法解释,这五字经越是必说的,说出来不单于事无补反而雪上加霜——此情此景,罗砗磲的“你听我解释”自然是愈加面目可憎。
果然,蜜蜡不给他说,罗砗磲不甘心,又抢了一句:“蜡蜡,你是不是气我不联系你?我打听你电话,可碧玺她说你不让告诉我,她说你不愿理我,她说——”

“别说了。你和我是肯定要分开的。”罗砗磲又想说话,被堵个正好,张开的嘴忘了闭,蜜蜡呆滞地看着他渐渐熄灭的眼神,说话却流畅得像熟练的导游在讲那已顺了千百回的解说词:“女孩子不管多生气伤心,都是为了惹你来哄来劝,决不是真要跟你决裂;如果存了心要疏远你,反而不会耍性子闹脾气了。昨天有一个瞬间,我是嫉妒的,可持续的时间太短了。自己都奇怪怎么会是这么淡然,夜里反复想了好多回,终于明白了:碧玺和你怎样,是因为爱你,你的嘴唇你的身体都成了好的;在我这儿,你的嘴唇你的身体却成了事故,碧玺做到的,我更是做不到——其实不是做不到,是和你做不到——原来我不爱你。”
蜜蜡和罗砗磲重逢后的独处一共五分钟,五分钟结束,这两人的生活就像斩断了维系的绳,两只船各自漂开,彼此渐渐远成一个黑团子——这之后很久很久,蜜蜡和罗砗磲都以为对方一定就照这样永远消失了。

找武彬的目的不一样:蜜蜡是干脆要金发晶彻底清醒,金发晶是要挽回武彬,还要耀武扬威地“做那女人一顿”,把蜜蜡给的那把小甩刀比了又比。

武彬的老练让蜜蜡吃惊。他不躲,甚至在得知金发晶怀孕时也不辩解,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听说你爸是后的?而且……你是不是和你哥他们住了好长时间?” 蜜蜡原想此行金发晶肯定要耍赖撒泼的,被这软软的“听说”闷闷地一戳,金发晶竟然哑了,呆呆地不出声,直勾勾看着武彬的脚下——这双用去她三个月伙食费的耐克鞋一直是金发晶的骄傲,每到嘲笑蜜蜡不恋爱都被她提及:“我饿肚子都幸福,这就是爱!你懂不懂啊蜡蜡!”

那边武彬居然还在礼貌周全:“晶晶,需要什么我能帮的,你就说话。”金发晶不说话,蜜蜡却接过来:“有哇。把你鞋脱了好不好?”武彬以为听错了,看看金发晶又看蜜蜡。蜜蜡又说一遍,他才满脸疑惑地脱鞋,有些心疼地看看雪白袜底,轻轻放下脚。
蜜蜡从金发晶后兜摸出刀,狠狠两下,一只鞋出了残。武彬愣了,金发晶笑了,抢过刀子,边戳边骂街,口粗到蜜蜡想捂耳朵……
武彬悄无声息地走了,金发晶毁鞋扎伤了手,血滴滴答答的,泪却一颗没有,突然说:“蜡蜡,这刀子你一共动了两回,都是为我,蜡蜡你对我真好!”笑得蜜蜡心酸,强忍住不哭,找纸巾摁她伤口:“太晚了咱不回去了,你陪我回家看妈妈去。”


妈妈胖了,尖尖下颏儿变成了一小半椭圆,原来削削的颧骨也鼓了起来。脸色作派却像个少妇,她高高盘着头发,领口家常地散着,细细的脖颈上,围裙背带系了个扑棱棱的蝴蝶结子,一开门就团团地笑开了:“蜡蜡!晶晶!你们怎么回来了?”
蜜蜡跳进门抱住妈妈:“想妈妈了呗!叔叔呢?”


“厨房剁排骨呢。”妈妈拿拖鞋给金发晶,抚抚她的黄头发,“晶晶长个儿了!”
“妈妈算出我们要回来啊,做好菜。”
“哪儿啊,你们回来也不打电话,幸好大姨要带你姐过来,妈妈和叔叔烧了好多菜,要不多来不及。”
——东菱要来?!蜜蜡愣了一下,赶快挪开思路:“妈妈找个创可贴,晶晶手拉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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