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2:27:53
康熙大帝 TXT 370
老十四的劲头来了:“八哥,你放心吧,跑不了她!”
被打入冷宫罚做苦役的郑春华万万没有想到,她,一个受了太子的勾引、玩弄,又遭到皇上严厉惩罚的弱女子,一夜之间竟然又身价百倍,成了太子和阿哥党争夺的宝物了。这边要杀她,那边要抢她。这边杀她是为了灭口,而那边要抢她,则是为了要她当活口供。如果说,在争权夺位的争斗中,康熙的儿子们“无所不用其极”这句话,是一点儿也不过分的。
可是,这件事郑春华本人并不知道。当初在热河的时候,她掏出了暗藏的毒药却并没有自尽。她是一个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女人,但是对太子,还是一往情深的。她之所以不死,就是为了保全太子。这个理儿明摆着,郑春华要是死了,她自己倒是解脱了,可是太子就得落个“勾引母妃,逼奸致死”的罪名;如果她不死,无论谁来审这个案子,她都可以说是自己勾引太子的,把罪名担下来。可谁知道康熙并不想审这个案子,只把郑春华打入冷宫,罚做劳役。对这个处置,她甘心情愿毫无怨言。她在等,在盼。等的、盼的是有那么一天太子被赦免,或者登了皇位。到那时,她当然既没脸见老皇于地下,也不能在太子身边去争什么封号,那一天也就是她的死期了。这也是她报答太子唯一能做的事。所以,自从被送进洗衣房之后,郑春华头不抬,口不开,只是埋头干活,外边什么事儿都不问。这里监工的太监们只知道郑春华原是宫里的贵人,如今遭了贬。至于她犯了什么罪,将来会不会重新入宫,谁也不知道。所以,对这个郑春华,太监们是既不敢放肆虐待,也不敢掉以轻心。按宫里规矩,凡是在这里受苦的官人,无论外边出了什么大事,都不准她们知道。太子复位也好,皇上南巡也罢,郑春华是一概不知晓。皇宫里上上下下,皇帝、皇后、嫔妃、宫人,还有各个大殿里的帐慢、桌裙、椅垫、衣物……有洗不完的东西,够她们这帮人忙活的了,哪还有心思去打听闲事呢!
这天下午,太监头子文润木领着几个小太监抱来了一大堆的衣物说:“哎,都听着,这些都是毓庆宫的东西,太子等着用的。你们趁着天好,马上洗浆好喽,听见了吗?”
什么,什么,毓庆宫?太子?郑春华忍不住了,她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文公公,如今是哪位阿哥当了太子啊?”
“哦,你们这儿消息不灵,还不知道呢,是二爷又复位当了太子了。今儿个,皇上带人南巡去了,留太子在京城里监国。太子吩咐的事儿,咱们敢耽误吗?”
郑春华不听这话还倒罢了,一听这话,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闪动,头一晕,差点儿栽倒在地下。文润木连忙上前,扶住了她说:“哎,郑春华,你,你这是怎么了?”
“文公公,请恕罪。我,我头晕得很。”
“嗨!有病犯什么罪呀。今儿个,你不必干活了,回房休息去吧。”
郑春华强自挣扎回到自己的住处。她颤抖着双手从枕头下边摸出了那个装着“鹤顶红”毒药的小瓶子,紧紧地攥在手中,心中默默念叨着:“太子呀,太子,我终于盼到这一天了。你重登太子宝座,你照旧监国理政,这就好了。我郑春华总算对得起你了。我也不再连累你了,如果咱们还有缘分,那就来生再相见吧。”她抖抖索索地打开了药瓶,想就着自己那奔涌而出的泪水吞下这致命的药丸。可恰在此时,就听文润木在门外高喊一声:
“郑主儿,您的灾星退了。十三爷奉太子的谕旨看你来了,快出来迎接十三爷吧。”
郑春华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慌手慌脚地把药瓶塞到枕头底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正要出门迎接,十三爷胤祥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进屋里来了。
老十三这趟来的可真不易呀!自从太子胤礽去找他,要他设法杀掉郑春华的那天起,胤祥就看透了太子的为人。他暗下决心,决不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太子一走,胤祥马上去找四哥,一五一十地把胤礽的话说了一遍。哥儿俩的想法完全一致。那就是把郑春华从监禁中搭救出来,保住这个可怜女人的命,也免得太子再生是非。哥儿俩反复计议了很长时间,才定下了一条计策。今天,父皇出京南巡去了,阿哥们当然要去送行。皇上南巡扈从如云,送行的人比随驾的人还要多,趁着那个乱劲儿,胤祥拨马回来到了这里。
文润木一见十三爷突然来到,慌得不得了。怎么了?因为他是胤祥的家奴啊。前边说过,如今十三爷府上的老管家文七十四就是文润木的父亲。他们是全家卖身到十三爷府上的,只有这个老二文润木净身入宫做了太监,分到这里当了个小头目。今天,家主儿来了,文润木不知道有什么事儿,他能不谨慎小心侍候吗?他急忙上前施礼:“哟,家主爷来了。奴才给主子请安。”
十三爷笑着说:“哦,是文润木啊。怎么样,在这儿还好吗?前几天我赐给你家的那座宅子你回去看了吗?”
文润木连忙回答,“奴才正要谢主子呢。那宅子奴才看了,没说的。要是放在乡下,我们简直成了豪门富户了。我说要给爷立个长生牌位,爹不让。他老人家说,报恩不在嘴上,对主子忠心耿耿,把主子爷交办的差事办好,才是真心报恩呢。”
胤祥听到这里,心中怦然一动。哦,怪不得四哥家里的佣人,全是自个儿买的奴才,一个外人也没有。不是家奴,能有这份忠心吗?想到这儿他说:“好好好,你爹说得好。文润木,今儿个我是奉了太子的谕旨来瞧郑主儿的。你是这里的头目,能给个方便吗?”
文润木一愣,心想,哟,这可是犯着禁例的呀!十三爷说,奉了太子的谕旨,可是空口无凭啊,我放是不放呢?嗯——得放!十三爷是家主爷呀。再说,皇上出京南巡,太子正在监国。他传下谕旨,我又怎敢不听呢?想到这儿,他笑着说:“哟,主子爷瞧您说的,这点儿事奴才担了。您老请进。”
十三爷进去了,文润木不敢大意。他远远地站在外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屋里,郑春华见十三爷进来,连忙跪下请安。胤祥急促他说:“免礼。郑贵人,我这次是冒着大风险来交代你两句话的,你仔细听着:一,要小心别人暗害你;二,你要立即做好逃出去的准备。”
郑春华大吃一惊:“啊!十三爷,此话怎讲?”
“咳,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太子虽然已经复位,但朝中形势比以前更加复杂了。你一身系太子之祸福,社稷之安危。所以,有人一心一意要加害于你,你必须小心提防。我正在设法救你出去,你绝不可三心二意。好了,这地方我不能多待,一切由文润木为你安排。你要听话,明白吗?”胤祥匆匆说完,拔腿就走,把郑春华一个人撂在那里,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2:28:06
康熙大帝 TXT 371
文润木见十三爷快进快出,没有被闲人看见,这才放下心来。他迎上前去说:“主子爷,您传完话了?赏个脸到奴才房里吃杯茶吧?”
老十三没理会他的话,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文润木一惊,哟,主子的脸怎么说变就变。他不敢问,忙跟着胤祥来到远离房舍的一棵大树下,十三爷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问道:“文润木,爷现在有件差事想交给你办,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爷,我们全家都受了爷的大恩。爷派的差使,奴才敢不尽心尽力地办好嘛。再说,奴才虽然净了身,可还是男儿,有什么不敢干的呢?”
“好,这就好。”胤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药来:“瞧见这个了吗?今晚子时,你把这药给郑贵人吃下去。”
文润木大吃一惊:“啊?爷,这,这……”
“哦,你不用害怕。这不是毒药,这叫‘鸡鸣五鼓返魂丹’。人吃下去之后,立刻就死,脉息全无。可是到了鸡叫天明的时候就会醒过来了。你让郑贵人吃下药之后,立即称她是‘暴病身亡’,而且要连夜把她送到左家庄化人场去。”
“主子爷,您这……是……”
胤祥打断了他:“好了,别打听了。知道的多了对你没好处。这洗衣房上上下下由你打点,需要多少银子上我府里去拿。至于左家庄那边,爷自会料理,不用你操心。告诉你,这可是积阴德、修来世的事儿,你明白吗?”
文润木连忙回答:“是,是,奴才明白。不过……十四爷前几天也来过,他交代过要善待郑贵人,不能出差错。要是……”
“哦,你不要担心那边儿,一切由我作主呢。大不了十四爷到内务府告你一状,开销了你的差事。真到了那时候,十三爷我把你们全家都脱了奴籍,放你们回老家去。我赏给你们十顷地,五千两银子。你,你爹,你哥哥。嫂子和妹妹一辈子也吃不完的!可是,我把话说到头里,你是知道爷这拼命十三郎的脾气的。这件事,如果你办不好,或者是走露了风声,那可别怪我十三爷翻脸不认人。明白了吗?”
文润木怎么能不明白呢。自己全家的生死祸福都掌握在十三爷的手里,说赏你、升你,让你吃穿不愁,荣华富贵;可是说罚你、贬你,杀了你的头都没地方告状去。今天,十三爷交办的差使是得提着脑袋干的。可是老爹说过,报恩不在口头上。现在主子用着自己了,能推脱不干吗?何况十三爷刚才这话里是又有恩德又有威胁的,是不容反驳也不容违抗的。想到这儿,他咬了咬牙说:“主子爷您老放心,奴才是有良心的。这差,我办了!”
老十三不再说话,把那包药往文润木手中一塞,转过身子,大步朝外边走去。
三十二 康熙帝私访骆马镇 欧阳宏纵论红项戴
这次康熙皇上南巡,和以往几次,可大不一样了。要简单他说嘛只消一句话,他是为了散心解闷的。太子、阿哥们闹了几年,他拼上老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乱子压了下去,让太子重新复位,现在朝政安定了,他不该出来消散一下吗?可是,这事又不那么简单。康熙当了几十年的皇上,如今老了,人一老,就不像年轻人那样,拿得起,放得下,三个饱,一个倒,什么都不想。他心里装着的事太多了。他想趁着这次南巡,访一访民间疾苦,查一查官员政绩,安定一下江南民心。他老了,现在不来,以后恐怕想来也来不成了。此外,康熙心中暗藏着一个打算,他要借此机会试一试太子胤礽,看他是不是真的悔过自新了,是不是有能力接下这锦绣江山。所以,临行之前,康熙放了风,留下太子监国,除非军情大事要飞马奏报之外,其余日常朝政,统统由太子全权处置。说白了,他这次大撤手地放开让太子去干,就是为了求得个放心。
有了这个想法,一上路,康熙便摆出了悠哉游哉的架势,过五台、登泰山,然后弃车乘舟,沿河南下。这一天,来到了骆马湖镇外。康熙皇上想起,当年第一次南巡时,就是在这里,收伏了江洋大盗刘铁成。那天夜里,阿秀的义母韩刘氏,一张利口,硬是说得刘铁成俯首称臣。唉,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的刘铁成,已是御前忠心耿耿的侍卫了。康熙皇上越想越兴奋,他把张廷玉从后边船上叫过来,指着远处岸边的人群说:
“廷玉,看见了吗?那岸上黑压压的全是人。朕估摸着,大概是这里的地方官、河运总督他们来迎驾的,朕不耐烦这些俗套,走,咱们换了便衣,从这儿悄悄下船,到镇上去走走如何?”
张廷玉是个谨慎人,他可不敢接这个差事,忙说:“圣上,臣后生晚辈,没能赶上圣驾当年微服外出的奇遇。进宫之后,不断听人说,皇上曾经单身闯过鳌拜府,进过吴应熊的家,在山西的沙河堡险些遇刺,在这个骆马湖镇上又逢凶化吉。可这都是往事了,如今圣上年事已高,虽然真命天子有神灵保护,但不宜再犯险履难,微服出访。”
康熙一听这话就笑了起来:“哈……廷玉呀,你真是个书呆子。朕一生以百姓为社稷之本,无论何时何地,从不作践黎民。哪有那么多的人要加害于朕呢?走,就这么定了。”
康熙立刻命随侍的太监,取来便衣,让张廷玉、刘铁成也换上了,三人下了龙舟,一路说说笑笑,向骆马湖镇子走了过去。一上岸,康熙就显得特别的开心。他瞅了一眼张廷玉笑着说:
“廷玉,瞧你这身打扮,要说是个买卖人吧,却一脸的书生气;要说是赶考的呢,却又向南走。倒不如铁成,像个老实巴脚的随从。”
张廷玉低头一看也笑了:“主子,奴才这是去南京赶考嘛。哎,镇子快到了,铁成,你要多加小心哪!”
刘铁成旧地重回,感慨万千。不是那年皇上南巡,不是他凑巧在那天晚上,带兵闯进骆马湖镇,而且惊了圣驾,他能有今天吗?听了张廷玉的话,他笑了一下说:
“张大人,您放心。这骆马湖是我刘铁成当水匪时的老窝。如今天下太平,没有强盗,今儿个,不碰上什么事倒也罢了,万一有个毛贼什么的,不用抬主子的旗号,提一句当年的刘大疤拉,就得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
康熙听他说得直率,不由得开怀大笑。这时,已经来到镇于上。康熙放眼一看,这镇子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河运畅通,似乎比从前热闹了一些,人也多了。张廷玉、刘铁成一左一右护着康熙,在集市上随便走着。康熙不时停下脚来、问问老农庄稼长势、收成好坏,向买卖人打听一下行情。碰上个老者,康熙还要问问他们,地方官员是不是爱民、清廉,赋税重不重,火耗银子加了多少。张廷玉不由得暗自赞佩:嗯,平日说,皇上怜老惜贫,爱民如子,今儿,我可亲眼看到了。要不说透,准能认出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竟是主宰天下的皇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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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7 22:28:19
康熙大帝 TXT 372
来到十字街头,康熙一眼瞟见,这里有一座茶馆,背河临街,里面人声喧嚷,热闹非凡。嗯,听听这泡茶馆的人们都说些什么。他拉了一下张廷玉,抬脚向茶馆里走去。
茶馆掌柜的,早看见这三位穿着朴素却气度不凡的客人了,连忙迎上来打招呼:
“哟,三位老客驾到,快,里面有请。今儿个爷们来巧了。皇上南巡,龙舟要经过镇子边上。您瞧,我这靠窗户的地方,还留着一张桌子呢。请爷到这边坐,待会儿,龙舟过的时候,不用挨挤了。要是咱们有福,说不定还能见到皇上呢。请,爷这边请。”
茶馆掌柜一边唠叨,一边手脚麻利地擦了桌子,又献上三杯香茶,几样时鲜点心。康熙居中坐了,又示意让张廷玉、刘铁成也坐了。当然,要按规矩,他俩是得站着侍候的。可这是微服私访啊,一人坐着,两人侍立,那不露馅了吗。刘铁成坐是坐了,可是却脸冲着外边,警惕地注视着茶馆里的一切动静。
茶馆里虽然各色人等都有,说话也各有各的题目,但康熙很决就听出来了,今儿的议论中心,是皇上驾到的事。离皇上最近的一张桌上,挤着七八个人,在听一位老者发议论:
“咳,皇上南巡,到处都有人接驾、送驾,这没有什么希罕的。你们刚才说,河督府的丰大帅也来了,几十名官员中,数他官大,还有红顶子呢。其实,你们不知,这红顶子的讲究可多了,有正红、血红、笺红、银红、喜红、老红,各色名目,这里面学问大了。”
康熙一听这话,来了兴致:嗯,按本朝官制,三品以上大员,才能在帽子上加戴红宝石的顶子,可只是按官职不同,有大有小罢了,怎么又出来这么多名目呢?他把那说话的老者一打量,差点笑出声来。怎么了?这人的长相太让人看不上了。五十多岁的年纪,干巴黑瘦,尖嘴猴腮,长着两撇稀稀疏疏的老鼠胡须,随着他说话,那胡子还上下乱颤,可是,两只三角眼里射出的却是炯炯有神的光芒。围着他坐的几个人,也听得入神了,纷纷要求:“哎,欧阳先生,您老见多识广,就给咱批讲批讲如何?”
“好好好,老夫就说说这红顶子的不同来历:先说正红,这是正经八本靠着打江山的战功或者是治理地方的政绩,硬挣来的。银红嘛,顾名思义是拿钱买的。笺红呢,也好说,笺,是写信用的信笺的那个笺字,不用问,是投了哪位大老爷的面子,大老爷一高兴,一封荐书,送到部里,委派一个美差,戴上了红顶子。”
欧阳先生刚说到这儿,就有人插言了:“哎,我说欧阳兄,如果立了战功,戴上红顶子叫正红,那血红又该怎么讲呢?”
“哎——那可大不一样。打个比方吧,像前几年吴军门奉旨剿灭海盗,其实水匪只不过三十来人,可咱们这位军门一下子就杀了八百多。凭人头报功,硬是用百姓的血染红了自己的顶子,这才叫血红呢。还有喜红,那是碰巧事的。比如哪位王爷生了儿子,哪位大官讨了小老婆,让你赶上了,送份厚礼,还得送的是时候,对了缘法,就也能混个红顶子。这里面最惨的是老红,一辈子规规矩矩,少操心办事,多保养身子,苦熬硬撑,到了头发白的时候,也许能闹个红顶子戴戴。”
这一番议论,可把大伙说乐了。康熙也听得津津有味。就在这时有人插言说:“欧阳兄,您看,像咱们这位丰大帅,他的顶子该叫什么呢?”
康熙知道,这人说的丰大帅,是现任河防总督丰升运,正二品的红顶子,上任还不到一年。嗯,朕倒要听听他在百姓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老欧阳一捋老鼠胡子,笑着开言了:“嗯,他呀,为当这河督,先去求了十四爷,又去求了吏部邱尚书。这邱尚书有个毛病,喜爱男宠。丰升运就买了十几个漂亮俊秀的男孩,送到门上。后来,他的夫人,又拜了一位大学士当干爹。丰升运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自己的小妾也赔了进去,送给了十爷,你算算,这费了多少苦心,又该叫什么红呢?”
一个胖子听到这里,早已忍不住拊掌大笑:“哈……欧阳兄,你不必说了,小弟我知道了,咱们丰大帅这个顶子,应该叫肉红。”
此言一出,不光是这几个人,整个茶馆全都哄堂大笑。康熙也忍不住笑得把茶都喷出来了。突然,从一张茶桌前站出了个中年汉子。他横眉立目,走了过来,阴沉沉地说道:“请问这位老先生尊姓大名?”
老鼠胡子拿眼瞟了他一下:“不敢,在下欧阳宏,素不相识,不知有何见教?”
“哦,是欧阳先生,还有你们几位,请移尊步,随我走一趟吧。”
“干什么?”
“嘿……实不相瞒、在下是河督府的差人,在这里听了多时了。刚才你们说,丰大帅是肉红顶子,所以,请你们去当面禀告丰大人。”
众人见惊动了官府的人,都不免有点慌张,胆子小的,早站起身来,准备开溜,可又舍不得不看这热闹。那欧阳宏呢,却气清意闲地微微一笑说:
“阁下,你太孟浪了吧。拿人,要有当地府县的传票。丰大帅管的是河务,恐怕他没有这个权力!”
那汉子把眼一瞪:“嗬,真有你的,告诉你,大帅如今就在河岸上等候接驾呢。别说这里的县官、府官,就是巡抚、道台,也不敢驳他的面子。”
康熙刚才正听得有趣呢,心想,今儿个要不是微服出访,怎么能听到欧阳先生这番高论呢。冷不防,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把这场热闹给搅了。他的脸,马上就沉了下来。张廷玉见这里的人太杂乱,怕皇上万一发作起来,不好收场,就要起身上前干预。康熙一伸手,把他拦住了。这时,那个戈什哈冲着门外大喊一声:“来人,把这几个犯上作乱的贼人,与我拿下了。”
随着这声喊,门外闯进五个彪形大汉,拉拉扯扯,就要动手。茶馆老板刚要上前劝解,被大汉一把推了个趔趄。只听他又大喊一声:“这里没事儿的人,都给我滚出去。”
滚出去?这位官差可没想到,这茶馆虽然不大,可客人里还真有几个惹不起的。康熙皇上他们,当然不听他这命令,就连那位其貌不扬的欧阳老先生,也是稳坐不动。他笑眯眯地开言了:
“哎,我说你们几位大呼小叫的干什么呀?你听,这阵鼓乐,由远而近,想必是皇上坐的龙舟过来了。你要是非要拿我,等御舟一到,我就放开嗓子喊冤,然后,同着你们的丰大帅,一块到皇上面前说理去。让皇上评断一下,丰大帅的顶子,倒底是不是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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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7 22:28:32
康熙大帝 TXT 373
康熙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心中好笑:这个丑八怪,点子还真不少呢!
可这会儿,那戈什哈却被欧阳宏说愣了。哟,他说得不错。我一动手,他一喊,惊动了御驾,连我们丰大人恐怕也吃罪不起。可是,他又不肯就这么下台,便高喊一声:“把门给我封上,今儿这个店我包了,茶钱我付。里边人不准出去,外边人不准进来,等圣驾过去之后,咱们再算账。”
“哈……”欧阳宏仰天大笑,“好一个蠢才,这办法真好,倒把我们的茶钱也省了。待会儿,皇上龙舟从窗下过时,必定是人山人海,欢声雷动。我们就趁那个机会堂堂正正地走人。你要敢拦阻,咱们就手拉手地打到御驾跟前去。说不定,皇上的侍卫还把你当强盗给拿了呢。哈……”
那戈什哈一听,傻眼了。对呀,看来,今儿个我是栽了。不行,得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以后碰上了再找补吧。想到这儿,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康熙向刘铁成递了个眼色,刘铁成心领神会,跨前一步,抓住了那戈什哈的肩膀:“哎,老兄,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的茶钱谁来付呢?”
那戈什哈回头一看,好家伙,这黑大个可不像个好惹的主儿,而且这里也不是打架撤野的地方,便乖乖地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茶馆老板,夹着尾巴飞也似地跑了。茶馆里上上下下,人人鼓掌大笑。康熙这一生微服私访不知多少次了,可是从来没像今天笑得这样开心呢。
欧阳宏推开众人,来到康熙面前,略一拱手说:“这位仁兄,看样子你们不像本地人,不知道这丰大帅的厉害。老朽奉劝你们,趁着御驾还没过去,赶快去吧,免得惹祸。”
康熙微微一笑:“多谢关照。你的话很有意思,我还没有听够呢。听你的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嘛,咱们同到驿馆去畅叙一番如何?至于丰大帅,不必怕他。这山东。安徽的巡抚,都与我有交情,就是十四阿哥,我们也有点缘分。他丰大帅奈何不了咱们。”
欧阳宏略一沉吟,哦,看这架势,听这口气,这个老头恐怕是位退休在家的大官,怪不得有这样雍容华贵的风范,落落大方的气度呢。想到这儿,他点头答应了:“好,恭敬不如从命。如此说来,在下可要打扰了。”
康熙拉住欧阳宏的手,出门就走。刘铁成紧随其后。张廷玉连忙紧跑几步,到前边安置去了。
几个人来到驿馆,驿丞早迎出来了。刚才,张廷玉来告诉他,说有位京城来的“东宫洗马”带着随从要住在这里。“洗马”本是朝廷掌握书籍史册的官员,可这驿丞不知道啊,还以为真的是给马洗澡的差役呢。不过,人家既然是京里来的,不论官大官小,都得小心侍候,所以,他一见康熙就连忙上前拱手行礼:“爷,小的给您请安了。爷来的巧,因为今儿皇上从这里过,丰大帅怕皇上要住,让小的把这驿馆里里外外都打扫净了。可刚才又听人家说,皇上不但没下船,连面都没露。丰大帅和这里的大小官员在岸上白站了半天。我这驿馆也全都空下了。您老就住上房吧。”
康熙也不答话,只笑微微地点点头,和欧阳宏一起,走进上房。驿丞跑前跑后,送茶,送水,又摆上了酒席。
欧阳宏拱拱手问道:“素不相识,多有打扰,敢问先生贵姓,台甫。”
康熙随口答话:“不敢,在下姓龙名德海。字秉政。”
欧阳宏心中一动,嗯,龙德海,难道……他正要发问,驿丞送茶上来了,一边安置,一边问:“我说洗马老爷,您这差使,小的我第一次听说。不知您在东宫管着几匹马,每天是洗一匹呢,还是全都洗一遍?”
康熙仰天大笑:“哈……问得好。嗯,我告诉你,我管着二十四匹马。高兴了,全拉出来,一天洗他好几遍;不高兴呢,任他们随便乱踢、乱咬,我看都不看。”
驿丞一听这话惊得直咂嘴:“啧啧啧啧,还是皇宫的差使美呀!”欧阳宏却又是一惊:怎么,他管着二十四匹马?哦,难道我今天碰到的竟是皇上不成?
三十三 沐皇恩方苞近天颜 施报复太子泄私愤
康熙微服私访,在骆马湖镇上的茶馆里结识了欧阳宏,便把他带到驿馆里吃酒倾谈。可是刚一通名,康熙的假名:龙德海、字秉政就引起了欧阳宏的疑心。驿丞又过来闲聊几句“东宫洗马”的笑话,聪明过人的欧阳宏马上就敏锐地觉察到面前这位慈祥和善的老者,可能就是当今皇上。
康熙早看出欧阳宏的神情了。他知道,这个面目丑陋的老人天分极高,怕再顺着这个“洗马”的题目说下去,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连忙把张廷玉叫来一块吃酒论文,谈天说地,这才把话岔开了。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谈,远自古代圣贤,近到当今朝政,上至日月星辰,下至民俗习惯,没边儿没沿儿地随便谈。张廷玉知道,康熙这是在考查欧阳宏的学问呢。说来说去,康熙看出来了,这欧阳宏学问渊博,才思敏捷,不管是什么事都有独到的甚至是惊人的见解。他心中暗暗称赞:嗯,好一个鸿学大儒啊,比起高士奇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惜年龄大了点儿,不然的话,朕倒要启用他了。
仨人这儿谈兴正浓呢,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驿丞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爷,实在对不起,这上房您不能住了。”
康熙脸一沉,问:“怎么了?”
“哎呀,是这么回事。丰大帅今儿个没见着皇上,可是皇上的龙舟又没开走,所以大帅要在这儿住。小人刚向大帅回了一句,大帅就给小人一个嘴巴子,骂小人有眼无珠,连洗马和大帅谁大谁小都不懂了。下人不敢和大帅犟嘴,只得来求爷赏个脸,搬到厢房去住吧。”
欧阳宏刚要说话,却被康熙笑着拦住了:“噢,欧阳先生,不必和他计较,咱这六品官让他二品官也是应当嘛!走,到厢房去,继续吃酒。今晚,你我二人抵足而眠,彻夜倾谈,你看如何?”
康熙一行随着驿丞,从上房出来,挪到东厢房里去。张廷玉机灵,他知道下边的戏不好唱了,便闪身出了驿馆。可是康熙他们从院子里经过的时候,却被那个在茶馆里找事儿的戈什哈瞧见了。他紧走两步,来到丰升运身边小声说:“大帅,就是这几个刁民。那个长着老鼠胡子的,骂您是肉红顶子。这黑大个儿有点儿力气,也不是个好东西。”
丰升运阴沉地一笑,倒背着手慢慢地来到东厢房门口,叫了一声:“房中是哪位贵客,可否出来容丰某一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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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7 22:28:46
康熙大帝 TXT 374
一边说一边就要向里闯。却不防刚到门口,就被刘铁成那铁钳似的大手给抓住了:“丰大帅,您太孟浪了吧!”
丰升运挣了一下,没能挣脱,他可来气儿了:“嗬,真有你的。我丰某既然是你们说的肉红顶子,就是封疆大吏。你一个小小的部曹,竟敢阻挡爷的大驾!来人,把这个小子与我拖开!”
下面打雷似的应了一声,抢上来几十名戈什哈,不由分说就要动手。恰在这时,有人高喊一声:“不准放肆!”话音儿没落,张廷玉身穿一品官袍,头戴珊瑚顶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闯了进来。他的身后是德楞泰和几十名御前侍卫,骑着战马,一拥而入。个个手执刀剑,人人明盔亮甲。丰升运和他的戈什哈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呢,张廷玉已经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东厢房的台阶上,怒斥一声:“圣驾在此,谁敢无礼!”
这一声虽然不高,却似平地响起了个炸雷。丰升运带来的那些如狼似虎的兵丁、戈什哈全都吓傻了。屋里的康熙皇帝站起身来,从容不迫地掸了掸衣服,又在惊呆了的欧阳宏肩头轻轻拍了两下,然后慢步来到门口,不怒自威地说道:“丰升运,你带着这么多人强行见朕,有何事要奏啊?!”
丰升运痴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眼神都直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叫了一声“皇上——”忽然他头一栽,倒在地下不动了。
张廷玉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鼻息,回来奏道:“圣上,这奴才吓死了!”
康熙冷笑一声:“哼,死了更好,拉出去喂狗。还有那个仗势欺人的戈什哈也一顿乱刀砍了!”
康熙这话刚一出口,忽听身后有人冷冰冰地说:“陛下乃千古圣君,为何在暴怒之中,做此亡国之举呢?”
康熙惊得回头一看,原来说这话的竟是那个貌不惊人的欧阳宏。
康熙大惑不解地问:“欧阳先生,朕处置贪赃枉法的乱臣,怎么会成了亡国之举?”
欧阳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万岁容臣启奏。处置乱臣国有法典,无论其犯罪轻重,均应交付有司,依律问罪,然后奏明皇上裁定。前明时有法不依,东厂、西厂、锦衣卫横行无忌。皇上也听任太监干预国事,动不动就用非刑、酷刑和种种惨无人道的手段对付臣子,以致众叛亲离。此前明亡国之教训之一。今我朝皇上仁慈盛德,以律治国,天下升平,万民乐业。陛下怎可因一时之怒,将封疆大吏之尸体拖去喂狗?臣以为此举有损圣上一世英名。如下边也依此办理,则国法不行,苛政肆虐,岂不要重蹈前明之覆辙吗?”
康熙心中一震,对呀,朕的一言一行都将载入史册。后人如果见朕做出这种事来,该怎么评价朕呢?再说,朕百年之后,太子继位,也照此办理下去,那大清的江山岂不要垮了吗?嗯,好!凭这一句话,这个欧阳宏朕一定要用他!想到这儿,他上前一步,扶起了欧阳宏,诚恳地说:“欧阳先生,你的话使朕头脑清醒了。好,就依你所奏。张廷玉,你将丰升运的罪行写出条陈,发给刑部议处。欧阳先生,朕想把你留在身边,就在上书房里行走,你可愿意吗?”
欧阳宏一听这话,扑通一下又跪下了,他哽咽着说:“皇上如此隆恩,臣感激不尽,但臣有罪,有欺君之罪,故此不敢奉诏。”
“什么,什么,你有欺君之罪?”
“是,臣并不叫欧阳宏,乃是皇上钦命锁拿进京、现在又化名潜逃在外的罪人,桐城方苞。”
一听说面前跪的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桐城派文坛盟主,久负盛名的方苞,康熙和张廷玉全部愣住了。他们万万想不到,一代文坛领袖、海内鸿儒竟是如此的貌不惊人。他们更没想到,方苞直到今天还流落江湖,不敢回家,甚至不敢说自己的名字。读者朋友们大概还没有忘记,在本卷前几回中,也就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去安徽桐城视察河务时,咱们曾提到过方苞的事,这事牵连着一件钦命大案。有个叫戴名世的人,出了本诗集,其中有一首咏黑牡丹的诗,诗中有这么两句话:“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朱色是红色,可在那个时候也是朱明王朝的通称。诗中把满清夺了大明的江山,说是“夺朱非正色”,又把满族人统一中国称做是“异种也称王”,这就犯了诋毁大清的罪。所以,戴名世被抓进京城杀了头。而方苞以一代大儒的身份,为戴名世的诗集写了序,结果因此受了牵连,也被抄家问罪,逮进了京师。后来,四阿哥、八阿哥和许多大臣联名为方苞作保,康熙才明下诏旨,赦免了他。可是今天,方苞的话说得与事实不符啊。康熙禁不住问道:
“哦,原来你就是方苞。你的罪朕早就赦免了,也明发诏谕放你回家了。你为什么还要隐名埋姓,四处逃亡呢?”
这一下该方苞发愣了:“圣上,罪臣适才所言绝非再次欺骗圣君。朝廷何时赦免了臣的罪过,臣至今还不知道。”
康熙奇怪地问:“嗯?那,你是怎么从刑部大牢里出来的?”
“回圣上。那年,刑部为宰白鸭的事清理狱中犯人,不明不白地放了很多人,臣就是在混乱中被放了的。出来之后,臣以为刑部一旦发现将臣错放了,必然会通令缉捕。所以,臣一直是隐姓埋名,四海漂泊。”
康熙不言声了。唉,刑部乃掌管天下生杀大权之地,执行国家法典的重要衙门。可是一会儿宰白鸭,一会儿又私放犯人,竟然成了一个说杀可以随便杀人,说放又可以任意放人的、没有一点王法的地方。国家吏治怎么败坏到如此严重的程度了呢?上书房里光有张廷玉一人不行,朕一定要留下方苞。想到这儿,康熙叹了口气说:“唉,过去的事是一场误会。你这几年吃了许多苦,真是委屈你了。好了,不说了。从今以后,你就在上书房里办差吧。”
张廷玉觉得康熙的心思简直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方苞是有罪之人,赦免他已经是天恩浩荡了。就是看他有才华,要起用他,也不能一下子就进上书房啊。这地方无论官职大小,只要进来,文武百官就得把他当宰相来看。这,是不是宽宏得过分了。可是当着方苞的面儿,他又不便明说,思虑再三才吞吞吐吐地说:
“皇上,上书房乃机枢重地,方苞新进又没有功名,是不是……”
他刚说了一半儿,就被康熙打断了:“廷玉,你怎么这么迂腐。什么新进,什么功名,你不知道朕从来是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吗?明珠那点儿小聪明,在上书房干了二十多年。高士奇有什么功名,不也干得很好吗?朕的老师伍先生不过是个举人,你们几个敢和他相比吗?再说,上书房不过是朕的书房,有什么大不了的。从前没设上书房不也过来了吗?朕老了,近来,越来越觉得孤独,越来越体会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方苞,朕让你进上书房,可是不打算封你做官,想让你以一个布衣书生的身份做朕的一个朋友,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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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7 22:2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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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苞不是一般的书生,他是文坛领袖,他能听不出皇上这话的深意吗?一旦他方苞做了官,就与皇上有了君臣的名分,就得小心谨慎地侍候皇上,就得战战兢兢地应付官场争斗。他方苞没有功名,没有党羽,以犯罪之身受到赦免,又被委以重任,能不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攻击吗?他能大事小事都靠皇上出面说话、为他做主吗?现在皇上让他以布衣书生的身份进入上书房,不做大臣,却做皇上的朋友。这样,既能向皇上进言,又不担任何责任,他何乐而不为呢?所以,皇上的话刚一落音儿,他就叩头谢恩了:“臣方苞遵旨。臣以待罪之身得近天颜,聆听圣君教诲,实乃三生有幸。臣当以垂暮之年,尽心尽力,辅佐皇上。”
“好,这就好,你起来吧。朕这样处置也不光为了你方苞,说来说去,也是为了朕自己呢。你们汉人中不是常有人发牢骚说朕不重用汉人吗?朕就是要让他们看看,连方苞这骂过朝廷的人,朕不但能容得下,而且要委以重任,视为朋友。方苞,你有才华,有胆识,来到朕身边之后,不要磨掉了锐气,该说的只管说,该劝谏朕的也只管放胆直言。因为你不是臣子,不是奴才,而是朕的朋友,是朋友,你懂吗?”
方苞热泪盈眶,颤声说道:“皇上请放心,臣方苞明白。”
康熙的车驾到达南京之后,坐镇京师的太子胤礽收到了张廷玉从骆马湖发来的御前文书。说丰升运贪赃坏法,冲撞圣驾,已被革职拿问,着刑部议出罪名,奏明皇上。这件事使胤初心里直犯喃咕,这丰升运刚刚当上河运总督就被抨下来了。虽说他走的是老十四的门子,可我也得了他一千两黄金的孝敬啊。他想保丰升运,可皇上亲自交办的事儿又怎能驳回呢?只好批给刑部去按律处置。现在,太子手里还有一大堆要处理的事呢。老四、老十三在户部、刑部查出了不少案子,涉及全国几百名文武大员。该升的、该降的、该关的、该罚的,列出了长长的名单,等着他这位太子拿主意呢。胤礽心想,从前我吃亏在太老实、太忠厚了。如今,大权在手,我可不客气了。于是,他按着名单看下去,凡是阿哥党的党羽,凡是反对过自己的人,不论罪过大小,一律严加惩处;凡是拥戴这位太子的,无论有罪没罪,一概赦免。用现代话说,他这是“以人划线”了。好嘛,这标准一定,还有国法可言吗?不过,有了这标准,太子办事的效率也真提高了不少。嘁里咔嚓,几百名官员的生死荣辱就定下来了。
对于这件事的处理,辅佐太子的老王掞和朱天保、陈嘉猷他们是不赞成的。他们想方设法,翻过来、掉过去地规劝太子,请太子以国家社稷前途为重,放弃个人恩怨,要宽厚仁德,不要斤斤计较。可是太子就是听不进去。他们这儿正别扭着呢,老十三来了。太子抓住机会对王掞他们说:“王师傅,你带朱、陈二人到上书房去一下,找着马齐,把这些天各地来的奏章整理一下,下午再送过来。”
王掞一听,哦,这是下了逐客令了。他满肚子的不高兴又不好发作。十三爷来了,说不定人家哥儿俩要说什么事呢,只好和朱天保、陈嘉猷下去了。
老十三对太子这样办事也不满意,王掞他们碍什么事儿了?我一来就把人家撵走,这对王掞师傅也太不尊重了。太子却丝毫没有觉察到老十三的不痛快,走上前来拉着老十三说:“哎,十三弟,那个郑春华的事你办好了吗?”
老十三心里更不高兴了。好嘛,放着这么多国家大事不办,硬生生地把王掞他们赶走,原来就为这事呀。他冷冰冰地答了一句:“太子放心,这事儿早就办完了。我还在左家庄附近的林子里给郑春华立了个坟呢。今儿个,我是来请示处分官员的事的。”
“哦,哦哦,这就好,这就好。你这事办得不错,我真得谢谢你了。至于处分官员的事嘛——”太子说着,随手把自己圈好的名单撂了过去,“十三弟,这名单我精心地处置过了,你带回去给老四,让施世纶他们去办吧。”
老十三接过来打开一看,啊?他们几个原来拟定的处置意见全被太子改了。该杀的,无罪释放;该放的,却流配充军。再仔细一看,哦,老十三明白了。太子这是以个人的恩怨来处置的。要真的按这个方案处置,全国非乱套不可。皇上要知道了,也非大发雷霆不可。如今的老十三不是从前那个愣头青了,也不是从前那个对太子尽愚忠的人了。得,这事我不管了。十三爷想到这儿,把那个名单又送回到太子跟前说:“太子,我这会儿得进宫去给几位贵主儿请安,待会儿,您自个儿和四哥。施世纶他们当面说吧。”
老十三一口气说完,拱手施礼,也不看太子的脸色,转身就走了。
三十四 四王爷妙计审爪牙 温瑶珍惧罪吐真情
胤祥怒气冲冲地告别太子出了毓庆宫,却并没有去后宫请安,而是直接来到了户部,向四哥、施世纶说了刚才见到太子的情景。这俩人也觉得,太子这样明目张胆地以党划线、处分官员也太过分了。老四到底思谋得深一点,他慢条斯理地说:“十三弟,你今儿算聪明,亏你没把那名单带回来,要不,咱们仨抱住这烧红的炭火炉子,可怎么撒手呢?不过,话说回来了,这次办差,我是领头儿的,你们二位是帮办,一切都要秉公办理。不管是太子的人,还是老八的人,谁犯法谁领罪,咱们一个不宽恕,也一个不冤枉。放心,天塌不了,有皇上为咱做主呢。”
施世纶苦笑了:“四爷,您别忘了,如今是太子坐镇京城、监国理事呢!”
胤祯把牙一咬说:“哼,他没监国时,皇上就派我当钦差了。这里的事,我向皇上承担责任。他虽然监国理政,可毕竟还不是皇上!好了,不说这些事了。今儿个,咱们仨人得把任伯安的案子理出个头绪来。”说完朝门外喊了声:“戴铎!”
在门外侍候的戴铎应声而入:“奴才在。”
“传吏部侍郎温瑶珍进来回话。”
“扎!”戴铎传话去了。十三爷笑着说:“四哥,你别问温瑶珍了,他是任伯安的死党,不会轻易招供的。”
四爷却成竹在胸,笑着说:“不!十三弟,我想好了,就是要在温瑶珍身上撕开个口子,把任伯安的事弄明白。哼,不怕他嘴硬,我自有整治他的办法。”
施世纶听了连忙说:“四爷,您要对他动刑吗?温瑶珍是朝廷大臣,对大臣滥施刑法可是犯禁的呀。”
“哈哈哈……老施,你别怕,我不会胡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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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7 22:2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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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正说话呢,温瑶珍被带进来了。他官拜吏部侍郎,四十多岁,长得面似忠厚却内藏奸诈。一见他进来,四阿哥和和气气地说话了:“温瑶珍,这次本王奉旨办案,查到吏部,头一个被革职的就是你。前几天,本王曾与你促膝谈心,让你交代为什么要给任伯安三万两银子。说出来,天大的事我替你做主。你想好了吗?”
温瑶珍跪在地上回答:“四爷,您老替犯官维持,犯官十分感激,任伯安那三万两银子,是借用吏部的公款,犯官职责所在,难辞其咎。”
一听这话四爷的脸拉下来了:“哼哼,说得轻巧。你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任意将国库银两私借出去,如今又情愿代他归还,你是不懂规矩呀,还是有什么把柄被任伯安抓住了?”
温瑶珍急忙为自己开脱:“四爷,您老言重了。任伯安原是京官,后来被罢职了,他就做起了生意。都是老熟人了,有了磨不开的时候,常来借点儿周转银子。四爷明鉴,京官们一个个清苦得很,一年不过百把两的俸禄哪能够用呢?犯官图任伯安给的三分利息,就答应了他。请四王爷治奴才的罪。”
施世纶听到这里,从旁边插了一句:“温瑶珍,你在任伯安借钱的前几天,还新开了一家当铺。我们查过了,本钱是十万两银子。我问你,既然当京官清苦,这十万之数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施世纶不愧是问案子的老手,一句话撂出来,把温瑶珍问了个大窝脖儿。四爷胤祯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说:“温瑶珍,你是正白旗的人吧?”
温瑶珍一愣,心想:四爷问这干吗?赶紧纠正说:“回四爷,奴才是正红旗的。”
情祯哈哈大笑:“哈哈哈……你如今已经不是正红旗的人了。我前天在内务府替你办了转旗的文书,如今,你是我正白旗的旗奴。怎么样,跟着四爷我这旗主儿,你乐意吗?”胤祯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转旗的文书递了过去。
温瑶珍接过来一看,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他清楚地知道,按满族的族规,旗主对旗奴是掌着生杀大权的。如今,自己转到了四爷这位冷面王的旗下为奴,那还有好日子过吗?想到这儿他说:“四爷,这,这是怎么说呢,我原来的本主儿九爷又该怎么想呢?”
胤祯冷冷一笑说:“嘿嘿……这话说得混账!旗奴转籍是内务府的事,与九爷有什么关系。朝廷不是有禁例,不准对大臣用刑吗?你是二品大员,我自然不能动你。可你如今又是我四爷正白旗下的奴才,你犯了罪,我就要用本旗的家法来治你,你以为怎样啊?”
温瑶珍一听这话,吓得面如死灰,浑身颤抖,趴在地下磕头出血,连连说道:“四爷饶命,奴才有罪,求四爷超生。”
四爷露出“冷面王爷”的本色了:“哼,超生?告诉你,犯了事就别想求饶,这就是四爷我的家法。如今,人人都说我四爷刻薄寡恩。可是,我刻薄是真,却并不寡恩。你大概也知遣,年羹尧是我的旗奴,如今当着四川巡抚;刚才去传你的戴铎也是我的旗奴,他已经当了知府,马上要放他去做道台;还有梁皓之,也是我正白旗的旗奴,我保举他做了河南的道台,可是他却在背后说我的闲话,于是我打发他到乌里雅苏台充军去了。你温瑶珍要是听话,守规矩,我可以让你升官,放你去当个封疆大吏。可是你要故意惹我心烦,我叫你全家去给披甲人为奴,我也可以把你装到铁笼子里活活饿死。这就是四爷我的刻薄。我的毛病,可是这毛病我改不了!你懂吗?”
四爷这话说得有情有理,可也透着让人发抖的威胁,连十三阿哥都听得浑身战栗。温瑶珍吓坏了,他颤声说:“四爷,奴才不知您老想问什么事儿?”
“嗬,新鲜。闹了半天是你问我呀,还是我问你?”四爷走到桌旁坐下,喝了口茶,沉稳地说:“爷想知道任伯安住在哪里。”
温瑶珍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四爷,任伯安他住在宗学胡同。”
“嗯——他不过是个罢了官的生意人,为什么京城里的官员都怕他呢?”
温瑶珍不敢隐瞒,据实说:“四爷,那任伯安是康熙十五年考中的副榜贡生,在吏部当差二十多年。他不过是个小书办,管的是考功司的档案。他趁着方便,把百官大小过错都另记了一本自己保管着……”
清朝的吏部是管官员任免升降的衙门。吏部的考功司则是考核官员的专门机构。在这里管档案的人,官职不大,责任不小,他掌握着全国大小官员的生死簿呢。谁优谁劣,是功是过全在他这儿记账,谁升谁降,免谁罚谁也全看考功司的鉴定。所以,别看在这里的人品级不高,可谁也不敢得罪。此刻,胤祥见四哥制服了温瑶珍,心里可真高兴啊。他忍不住问道:“这任伯安保存百官档案有什么用呢?”
温瑶珍既然开了日,就只好一吐到底了。忙说:“哟,十三爷,您是金枝玉叶,不知道这上头的厉害。考功司的档案全是密件,不奉皇上特旨任何人不能调看。您想啊,二十多年前的州县官,只要熬过来,起码也是三品以上的大官了。如今当官,既要有门路,又要防对头,谁愿意让别人抓了把柄啊。所以,知道任伯安私藏了这份档案,谁能不怕他呢。前些年,有于成龙、郭琇这样的清官在,任伯安还不敢那么放肆。可是眼下,朝廷的事没人管,阿哥们又……嗯,阿哥们似乎又在闹家务,任伯安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何况,他还是八爷的文……”
温瑶珍说到这儿,突然觉得走了嘴,说得太多了,便停住不说了。胤祥却紧迫不舍地问:“说,往下说,任怕安是八爷的文什么?”
温瑶珍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什么也不是,这不关八爷的事,是奴才昏了头,说走了嘴。”
真是越描越黑,不认账难道就没有了吗?胤祯皱着眉儿想了一阵,哦明白了,是文班底儿!嗯,对!任伯安是老八的文班底儿。这么说,他老八一定还有个武班底儿。好哇,这北京城里果然藏龙卧虎,在父皇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一个小朝廷!他阴沉着脸又问了一句:“温瑶珍,你被任伯安抓住了什么把柄呢?”
温瑶珍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四爷。到了这份上,奴才不说也不行了,求四爷为奴才做主。奴才是康熙三十九年中的进士。因为求官心切,想补个好缺,所以花了两千两银子去求索中堂。不想后来索中堂坏了事,被圈禁了。抄家的时候,抄出了奴才行贿的单子。任伯安花了钱买通吏部,把这张行贿单子买了过去。打那以后,奴才便不得不听他的摆布了。他要把这单子撂出去,奴才不就成了索额图的死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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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7 22:2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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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终于明白了。他又紧盯着问:“哦,原来是这样。你可知道任伯安的百官档案在什么地方吗?”
温瑶珍急忙摆着手说:“四爷,您老就别问了,那里可是龙潭虎穴。”
四爷不以为然地一笑说:“嗬,这么厉害。莫非是在哪位王爷的府里?”
“哦,那倒不是,是在任伯安的当铺里。可这当铺就在八爷府的斜对门。明面儿上是任伯安开的,实际上东家是八爷。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就是当铺里来个形迹可疑的人,八爷府的侍卫、太监立马就过来保护了。”
四阿哥听到这里对温瑶珍说:“好了,今天先说到这儿。四爷我知道你心里还装着几件大事呢,回头,你要老老实实地给爷全说出来。我今天只交代你一句话,四爷我对奴才是讲恩德的。只要忠心,有错我也能为你保全。你下去再好好想想,今天的口供有什么出入没有,要改还来得及。”
温瑶珍一边磕头一边说:“四爷,您老把话说到这儿了,奴才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奴才知道,您老是面冷心热,言必行,行必果,泾渭分明,恩怨不爽,最有恩德的……”
四阿哥可没功夫听他啰嗦了:“好了好了,废话少说。你回去之后要像没事人似的,闭门思过。今天的事儿,如果你胆敢走露一点风声,四爷我要把你装到铁笼子里活活地蒸熟了!下去吧。”
施世纶看着温瑶珍的背影,心情兴奋地说:“四爷,真有您的!有您做主,我老施这回要硬着脖子和他们顶到底了。”
四爷一摆手说:“不。老施,十三弟,这件事太大了,牵涉的人肯定很多,你们俩的身份都办不下来。至于怎么办才好,容我再想一下。老施,你把温瑶珍今天的口供整理一下,写好了连夜派妥当的人给我送去,把原稿烧毁。这个姓温的你要留心,妥加看管和保护。好,十三弟,咱们走吧。”
在一同回家的路上,老十三苦苦央求四哥,说他要办任伯安这件案子。老四却怎么也不答应。他知道,这件案子要是抖搂出去,那老八他们一伙儿说不定全得完蛋。这等于是皇子之间的自相残杀呀!十三弟莽撞,万一出了差错,他担当不起这个责任。可是老十三却急了:“四哥,你别不放心,我敢打保票。这事我要弯刀对着瓢切菜,办得让它滴水不露。”
“哈哈哈……好了,我的十三弟。这事一定要办,但是不能性急。你府上现成的放着两个狐狸精,我那里,没准也有人家的暗探。咱们暂且把这事忘了,你等着我的消息吧。”
任伯安开的那家当铺,坐落在朝阳门运河码头边上。这里前临大街,背靠运河。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码头上,船只往来,如同穿梭。斜对面就是宏伟壮丽的八王爷府,隔着街打个招呼,那边就能听见。所以八王爷府门前站班的侍卫兼有着守护王府和关照当铺的双重任务。
四爷胤祯制服温瑶珍半个多月之后,一天,四爷府上的戴铎带着化了装的性音和尚,双双来到这“万永”号当铺。这天天气阴霾,似乎是要下大雪,街上行人不多。戴铎和性音两人看准了时机,一挑门帘进了当铺。这万永当铺本钱厚,名声响,就是这种天气,里面也还是人来客往并不清静。有当的,有赎的,讨价还价,争斤较两。戴铎他们一边等着,一边留心察看店里的门户、道路。等到客人全走了,戴铎这才走到那高高的柜台前说话了:
“喂,里边是哪位朝奉当家呀?”
柜台里居高临下伸出一颗脑袋:“哦,你要当什么呀!”
“我是雍王府的人,不当什么,却有要事要与你们当家的面谈。”
一听说是四爷雍王府的人,那朝奉不敢怠慢,连忙从柜台里转出来,又是让座又是献茶:“哎呀,真对不起,掌柜的上个月去了江南。小的叫柳仁增,是这里的伙计头儿。您老有什么话就吩咐吧。”
戴铎假作沉吟,慢慢地说:“哦,原来掌柜的不在家,可是我们这事也耽搁不起呀。唉,我就实话实说吧。在下是四爷府上的管家戴铎。前天晚上,四爷府里遭了贼,丢了不少东西。你大概也知道我们四爷的脾气,合府上下都吓得没魂儿了。案子已经报告了顺天府。四爷说逮住了贼,他要亲自审问。可这贼能是好逮的吗?所以,我带着人出来,给京师各家当铺都打个招呼。要是那贼来销赃,请你们把他们稳住,火速派人通知我。拿住了贼,我送一千两银子以表谢意。”戴铎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丢失物品的清单儿递了过去。
柳仁增接过来一看,好家伙,这么长的个单子,看来四爷损失不小啊。忙说:“戴管家,您老放心,我们这当铺从来不收那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就怕他们不来,只要来了,没个跑。”
“好好好,如此说,就拜托各位了。在下等告辞,我们还要去别的当铺关照一下呢。”
柳仁增刚才说了一句假话。当铺掌柜的任伯安没有出门,他正在后院书房里猫着呢。这些天风声很紧,任伯安在吏部安的那个钉子温瑶珍被革职拿问。虽说这温瑶珍二十多年从没出过事,这次任伯安也不断打探消息,知道他什么都没招,可是四爷、十三爷和施世纶的手段不可低估呀。大小出点儿事儿,我任伯安都得掉脑袋。所以,他不敢出头露面,招惹是非,也不敢离开京师,四处躲藏。他必须守在这当铺里看好那几大箱子秘密档案。这是八爷、九爷的命根子,也是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只准办好。不许出错的差使。一个多月了,任伯安没出这当铺一步。
被派在前边当眼线的柳仁增,看着戴铎他们走了,立刻拿着戴铎留下的失物清单到后院来见任伯安。任伯安接过这份清单左看右看,琢磨过来,琢磨过去。单子上列的物品足有几百件,全是十分名贵的金银首饰、古玩、宝石,估摸着价值在十万以上。任伯安又仔细盘问了柳仁增,戴铎是怎么来的,说了些什么。他品味一番,也没有发现什么破绽。看来,四王爷府上失盗,管家到当铺里打个招呼,都合情合理。如果此事是真,倒可以趁此机会在四爷面前献个殷勤,落个好。可万一其中有诈呢?……任伯安越想越怕,他不敢做主,便对柳仁增说:“你带上这份清单去求见八王爷,听听他的意思。”
见八爷?柳仁增可没这个胆子。忙说:“任爷,我,我去不大合适吧?我身份低贱,八爷能见我吗?再说,您老窝在房子里一个多月了,何不趁此机会出去走走,也好消散一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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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7 22:2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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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说废活,我让你去,你只管去。到八爷那里小心回话、小心侍候不就行了嘛。这是栽培你、提拔你,懂吗?事儿办好了,四爷府上管家赏的一千两银子任爷我一文不要,还要另行赏你呢。”
三十五 众阿哥雪夜宴王府 任伯安失算入牢笼
万永号当铺的伙计柳仁增,奉了任伯安的差遣来到八王爷府,要面见八爷,报告四爷府上失盗的事。谁知一进八爷府他才知道,刚才自己的估计还真没错。八爷这儿正待客呢,一声传谕:“让那个姓柳的伙计在门房里候着。”好嘛,这一等就是半天。好不容易客人走了,柳仁增要上去回话,又被挡住了:“清单交上来,且在外边等着。”柳仁增不服也得服,这可真是侯门深似海呀!
此刻,老九胤礻唐也正在这里。他拿过清单看了又看,见上面开列的全是皇上御赐的珍宝,便半信半疑地说:“八哥,这些天老四他们从户部、刑部,又转到了吏部。一上来就拿下了温瑶珍,闹得那里鸡犬不宁,可也没听说抓住了什么把柄。这失盗的事会不会有诈?莫非他们在吏部闻出什么味儿来了?”
老八依然保持着遇事不惊的风度,慢吞吞地说:“九弟,这事儿我昨天就知道了。老四派人去顺天府报了案,隆科多马上就给我透了信儿。听说,老四气得脸都白了,还责打了上夜的家丁。从这份清单上看,老四这次损失不小。看来,这贼不止一人,而且全是高手。所以,他报案也好,知会当铺严防销赃也好,都在情理之中。我倒琢磨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题外的文章。”
“八哥说得有理,如果此事是真的,那可是天报应啊。该老四破破财了,谁让他平日那么损呢。”
老八虽然说得轻松,却是看得更深一些:“不,九弟,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多加点儿小心不算过分。”
“对对对,我马上去关照一下任伯安,要出事就在那几口箱子上。依我看,要是风声不对,就在店里放上一把火,管它有用没用的东西,全都烧光,叫老四他们去望火兴叹吧。”
“嗯——眼下还不到这样做的时候。我们也不要吓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更不要自作聪明、弄巧成拙。我看,先让任伯安把咱们哥俩的手迹烧掉。这样,万一出事,老四他们也抓不住咱俩的把柄。今天,任伯安派了个伙计来,是他不想在这种时候露面。可是,这样的大事伙计怎么能信得过呢。老九,你夜里去一下当铺,亲自向任怕安叮嘱一下。”
又是半个多月过去了。京城里的政治气候,似乎是风和日丽,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任伯安虽说仍然是足不出户,可是悬在空中的那颗心终于放下来了。这时消息传来,说皇上康熙的车驾已经到了扬州,不日即可取道水路返回京师。太子胤礽和老四、老十三他们几个管事的阿哥,着实忙活了几天,才算把接驾的事安排停当。这中间又夹着处理犯法官员的事。不管老四他们怎么坚持,太子是你有千条计,我有老主意!硬是按着自己的主张,狠狠惩治了那些当年不保太子的人。并且一道令旨下去,把各省的阿哥党的党羽们限期锁拿进京。八阿哥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想,太子啊,太子,你就这么折腾吧,我的人就是那么好抓好杀的吗?咱们走着瞧吧!哼,失民心者失天下,你连这点儿起码的常识都不懂还想当皇上呢。哼,有你哭不出来的时候。就在这时,老八、老九、老十、老十四他们几个同时收到了四阿哥胤祯的请帖,说趁皇阿玛尚未回銮,阿哥们暂时消闲有空,今天晚上在四王府里欢聚一次,吃酒消寒。老八他们一接到这请柬就琢磨上了,老四不是个爱吃喝、爱热闹的人哪,他怎么忽然有兴致请阿哥们吃酒呢?哦,对了。一定是这次处分官员的事儿太子做得太过分了,和老四闹僵了。老四自己没有当皇上的野心,也不想再保这个太子了,他要向阿哥党这边靠!对,对对对,难得他有这份心,这酒咱们吃定了,看看宴席上老四、老十三他们有什么花样。
酒宴设在雍王府正厅万福堂里。这万福堂高大宽敞,屋内炭火熊熊,温暖如春;窗外,大雪飞扬,寒气袭人。阿哥们齐集这里,吃酒赏雪还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就在他们欢笑吃酒的时候,有七八个彪形大汉赶着一辆马车,车上装着五六个大箱子,冒着漫天大雪,来到了任伯安的万永号当铺门口。这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抬着箱子,走进了当铺。因为下着大雪,这里没有客人。柳仁增和几个伙计正在里面烤火呢,一见这阵势,忙从高高的柜台里伸出头来问:“各位,要当东西吗?”
一个像是小头目模样的大汉,上前一拱手回答:“掌柜的,劳驾请过来瞧瞧。我们是北路来的。家主人带来这些硬货,原想进京捐官,可是如今四爷在吏部清查案子,暂停纳捐。家主人怕这些东西放在客店里不保险,又久闻万永当铺的好名声,所以派我们来把这几箱子货押在这儿。随便出个价就行,反正过些时我们还要赎回去的。”
柳仁增心中一动,嗯?莫非真的是那件事来了吗?他一边微笑着与几个大汉打招呼,一边走出柜台,打开箱子挨个验看。啊!果然不错,正是四爷那清单上开的东西。柳仁增心中不由得一阵狂跳,他强自镇定了一下问道:“哦,货的成色不错,你们要当多少啊?”
“好说,好说。这批货价值十二万。不过,我们当家的吩咐了,怕当铺里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便宜点儿也行,您就给八万得了。”
柳仁增眉头一皱:“畦——要说嘛,八万这个数不能算太高。可是,不瞒老兄,小店昨天刚盘了银子,让人去江西买瓷器去了。这是宫中等着要用的,耽搁不得,眼下小店银根正紧。哎,三万如何?”
“嘿嘿……好您哪。要不是看着万永当铺是大字号,我们还不来呢。想不到你们比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当铺更狠。得,我再让一步,七万五,少一个子儿不当。”
这儿正在吵吵闹闹地讨价还价,后边门帘一挑,任伯安出来了。哎,他不是藏着不敢出来吗?哦,那要分是什么时候,什么事儿。这几个大汉把箱子抬进来的时候,一个小伙计就飞跑着给任伯安报了信。任伯安来到柜房里,在门帘后边听了多时了。看这几个大汉大把地杀价,急于脱手的神气,任伯安料定这肯定是赃物无疑。要是给四爷办好了这件差事,他还好意思再找我的茬儿吗?此刻,他站在几口大箱子跟前,把里面的珍宝一件件地拿起来审视着。验证着。他心里笑了:好好好,这叫天助我也!这送上门的热馅饼不能让他们飞了。想到这儿,任伯安当机立断地说: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2:29:42
康熙大帝 TXT 379
“众位客官,您这批货确实不错,小店收下了。不过,刚才我这伙计说的也是实情,眼下,店里银子不够。这样吧,柳仁增,你亲自跑一趟,到咱们那几个分号里把所有的现银都带回来。价钱嘛,好商量。伙计们,给众位客官拢火、上茶、拿点心,哎,各位,请稍坐片刻。来来来,请,请。”
他这一通吩咐还真有用,店里的伙计们霎时间就忙起来了。几个大汉也高兴了:“哎,还是老掌柜的精明。你们这生意要照老掌柜这么个做法,要不了几年,就会发大财的。好好好,谢谢老掌柜,咱们就等一会儿。嘿,这天可真冷啊!”
任伯安亲自作陪,和几个大汉东拉西扯地聊闲篇。他心中暗暗得意:小子们,上当了,和任爷比,你们还嫩着呢。外边,我的五十多个会武艺的伙计早把这儿包围了。待会儿,官兵一到,看你们往哪儿跑!
却说那个店伙计柳仁增,一听任伯安的话,马上就心领神会了。他快步出门,三脚两步地来到八王爷府,可是,门上的人告诉他,八爷正在四爷那儿吃酒呢。柳仁增更高兴了,这一下,八爷、四爷一块见了。他这报信的立了这一功,戴管家的一千两赏银立刻到手,说不定四爷,八爷还另有赏赐呢。他在八爷府上借了一匹快马,飞也似的奔向了雍王府。
四爷府万福堂里,阿哥们的酒正吃到热闹时候。胤祯当着酒令官,阿哥们挨着个儿唱曲儿,不管是南腔北调,唱不好,罚一大杯。此刻,刚好轮到老八出来唱。他站起身来,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拿着筷子,正要击节而歌,突然,四爷府上的管家戴铎快步闯了进来,附在四爷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胤祯目光霍地一跳,高兴地说:“好哇,兄弟们,贼露头儿了。八弟,这伙强人也真够胆大的,销赃销到你门口去了。哎呀,我是主人,又当着酒令官儿,走不开呀。这样吧,十三弟,你替我辛苦一趟,让戴铎给你派人,把那几个毛贼抓起来,送到顺天府去。你快去快回,今儿个,我老四碰上大喜事儿了,兄弟们全得一醉方休。”
他这儿兴致勃勃地说着,老八可坐不住了。忙说:“哟,真的?那,我和十三弟一块去捉贼。”
老四把眼一瞪说:“嘿,老八,你想得倒美,正该你唱曲儿,你就借故逃席。告诉你,酒令大似军令,我这酒令官不发话,你敢动一步,瞧四哥我怎么罚你。”
这一伙儿皇子里,除了老八、老九谁也没掂出这事儿的分量,听老四这么一说全都跟着起哄。闹得老八像一口吃了二十五个小老鼠,百爪挠心,却又无可奈何。
老四索性假戏真唱,越唱越像那么回事。他吩咐一声:“高福儿,把各位爷的车马、大轿全都给我锁起来。今儿个拿住了贼,谁也不能走,不喝这喜酒,可别怪我以后不答理你们。”
老八胤禩只好坐下来了。可是,他哪儿还有心思吃酒、还有心思唱曲儿呢?老九也和他一样,彷徨四顾,六神无主。也难怪他们哥儿俩心里发毛,任伯安那个秘密档案的事,只有他俩心里最清楚。老十、老十四虽然知道一点儿,可并不完全托底儿,更不知道那《百官行述》就藏在任伯安的当铺里。这哥儿俩又是一对爱热闹、好起哄的人。老十三一走,他们就接着闹酒。他们越闹得红火,老四胤祯越高兴;他们越闹得上劲儿,老八、老九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儿。本来想得好好的,想趁这酒宴的机会,把老四从**禁语**里拉出来。可没想到这么巧,偏偏在今天晚上抓住了贼,这到底是吉是凶,是福是祸呢?
就在大伙儿闹闹哄哄、老八他们心神不宁的时候,老九胤礻唐向外边瞟了一眼,正好看见当铺伙计柳仁增向他杀鸡抹脖子地递眼色。老九情知有事,便抽空溜了出来,拉着柳仁增来到一处僻静地方。柳仁增气急败坏地说:“九爷,大事不好,咱们的当铺让十三爷给抄了!”
老九大吃一惊,急忙问道:“什么,什么?他不是捉贼去了吗?为什么连店也抄了?”
“咳!九爷,哪儿是捉贼呀,他们是串通好了的,做成的圈套。十三爷一去,那几个贼马上和十三爷带的人合兵一处,当铺里的人全被拿了,当铺的东西也全都拉走,送到顺天府了。”
这出人意料之外的消息把老九给打懵了。他只觉得耳鸣心跳,脑袋发昏,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脱口问道:“对了,任伯安呢?他被抓走了吗?”
“咳,九爷,别提了。任爷见十二爷带人来抄店,他赶忙从后窗户跳出去,钻到了河里的一条船上。谁知道船上也是十三爷的人。任爷他,他也被逮住了。我就是趁他们都去追任爷时,偷空跑出来报信儿的。”
老九听得头上直冒冷汗。他狰狞地笑了声:“好好,老四,你可真绝呀!柳仁增,你不能在这儿多待,赶快从后门逃走,先躲到我府里,等风声过了,我设法送你出京。好了,快点走吧。”
就在老九出来说话的这功夫,任伯安已经被带来了。他虽然跪在雪地里,却梗着脖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不眼气:“四爷,小人犯了什么法,为什么要抓我?”
胤祯来到门口,冷冷地一笑说:“你还敢问我,你办的好事还少吗?不说你纳赃行贿、残害良民;也不说你要挟大臣挪用库银,单说你私建国家机密档案这一条,该不该凌迟处死啊?”
任伯安铁嘴钢牙地狡辩:“啊,四爷,国家法典上有哪一条禁止民间写字?我是耳闻目睹了官员中那些肮脏事,当成玩笑随手记下来瞧着解闷儿的。打算到将来老了,做不成生意了,闲在家里编一本《官场百丑图》的戏来,不也很有意思吗?难道这就犯法,该剐了?哼,如果写写字就犯法,那今天十三爷不经顺天府,私自带兵,夜抄民宅,又该是个什么罪呢?”
老四还没说话呢,老八已经拍案而起了:“任伯安你不要胡说,十三爷是钦差,他有权抄你的店铺。你小子终日在阿哥府邸里走动,爷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呢,却原来你包藏祸心。说,谁指使你这样干的?”
任伯安是何等精细呀,他能听不出八爷这是话中有话吗?事情既然闹到四爷的手里,我任伯安得让八爷放心。只有保住八爷,才能保住我的命。他冷冷地一笑说话了:“嘿嘿……八爷,我任伯安虽然不才,可从来不受别人的指使,也从来是自己做事自己担着的。”
嗬,这番话和刚才老八的话一样,也是语带双关。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八爷您放心好了,我不会出卖你的。老九见了这阵势,也不得不找机会洗清自己呀。他冲着外边儿大喊一声:“来人哪。”九爷府的几个家丁应声而入。老九狞笑地吩咐道:“哼哼,抓到这里,你任伯安还敢铁嘴钢牙地不认账。给我打,打死这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