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51:46

康熙大帝 TXT 330

   康熙却不以为然地冲武丹说:“哦?你这个马贼头子,一辈子杀了多少人呢?没罪的你还杀过不少呢,今天杀有罪的,你倒害怕了。走,咱们就去看杀人去!”
   正阳门一带,与康熙初年相比,大不相同了。这里,早已是人烟稠密,商贩云集的闹市。康熙等人,一路说说笑笑,走走看看;倒也心旷神抬。突然,前边拥过一群人来,全身挂孝,打着灵幡,抬着棺材。马齐诧异地说:“哎,这帮送殡的人,怎么没人哭呢?”
   康熙笑了:“马齐呀,你真是个书呆子。这伙人,是给今儿个要处决的人犯邱运生收尸的。现在人还没杀,他们哪儿敢哭啊!”
   马齐想起来了,今儿个顺天府要处决的犯人,确实叫邱运生。这个人今年六十八岁了,却[被过滤]了一个佃户的十七岁少女,逼得这个女孩子上吊了。这桩案子还是经他马齐的手,拟出处置条陈,经皇上御批“斩立决”的,怎么自己就忘了呢。他不由得向皇上递去一个惶恐又敬佩的眼神。
   京城的人爱看热闹。太平盛世,杀人的事又难得一见,所以,今天正阳门外,万头攒动,来瞧法场的人特别多。刑场四周的酒楼上,看得清楚,又不挨挤,人人都想进去。掌柜的便趁机发财,二两银子放一个人。马齐、佟国维他们怎敢让皇上去和百姓们挤法场啊,便拿出二十两的一锭大银,往掌柜手里一递,护拥着康熙来到楼上,拣了一个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康熙要看杀人,并不是什么心血来潮。他在御笔勾决这个犯人时就纳闷,邱运生六十多岁了,一个棺材瓤子,竟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来,真让人想不通。他想看看,这邱运生究竟是什么样的土老财?
   刚坐下不久,只听下边一阵鸣锣开道的吆喝声,行刑的队伍开过来了,顺天府的府尹隆科多是监斩官,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边。刑名师爷擎着朱红的天子令箭紧随其后。一队兵丁押着囚车,车子里站着待决的死囚犯人。两名刽子手穿着红布坎肩,喝得满脸通红,高举着鬼头大刀,威风凛凛地站在槛车上。看热闹的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叫喊声:“来一段呀!”“怎么,你这死囚这么胆小,是吓迷了,还是个哑巴呀?”
   那死囚站在槛车里,昂着头,闭着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此刻,听见人群中的喊声,他突然睁开双眼,大声骂道:“你他娘的才是哑巴呢!哼,早死早托生,晚死没孝子。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此言一出,人群中炸起一片叫好声。康熙和几位大臣却愣住了。嗯?今天要处决的,明明是图奸害命的犯人,六十八岁的邱运生,可听这声音,不像是个六十多岁的棺材瓤子啊,再仔细一打量,啊?!囚车里站着的犯人,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搭在脑后,声音宏亮,面目英俊,分明是个年轻的后生,二十六八岁的小伙子。怎么换人了,这是怎么回事?康熙皇上刚才还兴致勃勃,谈笑风生,见了这情景,脸上的表情,马上可就晴转多云又转阴天了。马齐和佟国维更是吓得面色煞白。为什么?他俩是上书房大臣啊,出了这“杀场换死囚”的事,又让皇上亲眼看见,他们担不起责任哪!马齐战战兢兢地说:“主子,奴才是不是下去问一声……”康熙铁青着脸,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来:“忙什么,看他们怎么收场!”
   马齐不敢吭声了。佟国维的心里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翻个儿。今天的监斩官顺天府尹隆科多,是佟国维的本家侄子。佟国维知道,这个案子,肯定是上上下下串通一气,做了大手脚。如果皇上震怒,追查起来,隆科多责无旁贷,他佟国维也难免受到牵连。可是,皇上已经发怒,马齐刚碰了钉子,他佟国维又怎敢开口说话呢?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却一点主意也想不出来。
   午时三刻到了。监斩官隆科多向供在台上的御批令箭行了礼,然后转身下令:“时辰已到,刽子手。”
   “在。”
   “行刑!”
   “扎!”
   两个满身横肉的刽子手,快步来到死囚跟前。一个手提犯人的辫梢,一个高举鬼头大刀,眼睛盯着监斩台,但等一声“斩”字令下,那死囚就要身首异处了。
   此刻,马齐可真急了。处决邱运生的斩票,是他马齐亲手写的,人头一落地,死无对证,他马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这事儿了。不行,就是冲犯了皇上,自己落个死罪,也不能让这个假邱运生死了。想到这儿,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前,向下边大喊一声:“刀下留人!”
   这一喊不要紧,菜市口看热闹的人群中一阵骚乱。担任护卫的士兵以为是有人要劫法场,有的拥过来看住犯人,有的挤过去护住监斩官,还有几十名戈什哈,拔出腰刀,一声呼啸,拥进了酒楼。他们哪儿知道,这地方,如今不能随便乱闯了!现成放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武丹在皇帝身边,这几十年的老侍卫,他能白当了吗?那武丹见众人吵吵嚷嚷地要冲上楼来,他大吼一声,来到楼梯口,上来一个,就被他抓住一个,抓住一个就扔下去一个,回头还冲着佟国维和马齐高声怒骂:“你们两个混蛋,愣着干什么,没看见给主子惹祸了吗?还不赶快想办法。”
   一句话提醒了佟国维,他急忙来到窗口,冲下面大喊:“隆科多,我是你三叔佟国维,佟中堂。你小子听见了吗?赶快让你的人从这里滚出去,你也给我滚进来回话。”
   在这场混乱中,康熙一直是稳如泰山,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刚开始时,他怀疑是马齐等人收了贿赂,和下边通同作弊,后来,见马齐出面制止杀人,才略微放了点心。此刻,听佟国维“滚出去”、“滚进来”地乱喊一气,倒扑哧一下笑了。就在这时,隆科多提着袍子,一溜小跑地上得楼来,“叭”、“叭”,打下了马蹄袖,跪在佟国维的面前:“三叔,不不,佟中堂,卑职不知您老驾到,有失迎候……”
   不等他说完,佟国维又是一声断喝:“瞎了眼的奴才,给我磕的什么头,没看见圣驾在此吗?”
   隆科多机灵灵打了个寒战,抬头看见端坐不语、厉颜厉色的康熙,更是手足无措,冷汗遍体。他膝行几步来到康熙面前磕头:
   “奴才隆科多叩见主子。不知主子爷召奴才来,有何训示?”
   康熙用冷冷的眼光盯着隆科多,没有立刻说话。这个隆科多,在皇上第三次亲征噶尔丹时,曾经做过御帐亲兵。可是,事情过去好多年了,康熙虽然觉得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康熙知道,这京城顺天府的府尹最好当,也最难当。干好了,立刻就能升赏,干砸了,也马上会受到处分。见隆科多吓得浑身颤抖,康熙放缓了语气说: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52:04

康熙大帝 TXT 331

   “哦,你就是隆科多吗?是由武职改任文职的吧?做到京师府尹不容易呀,好好再干几年,熬个督抚也不难,是吗?”
   皇上这话说得莫测高深。隆科多情急之下,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就在这时,京城步军统领衙门的主管赵逢春来了。他是听说法场上出了乱子,带着兵丁来镇压的。来到以后,又听说监斩官被叫上了酒楼,便前脚后步地追了上来,不防迎面碰上了老上司武丹。武丹见赵逢春闯了上来,便厉声喝道:“赵逢春,主子爷御驾在此,你不奉召唤,为何擅自带剑上楼?!解下佩剑,先退下去!”
   康熙听见这话,说了声:“武丹,让赵逢春留下,这事也该着他管,听听有好处。嗯——隆科多,朕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呢。朕是说,朝廷没有亏待你,为什么你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偷梁换柱,干出这等枉杀无辜、草管人命的事儿来?讲,你收了多少贿赂,真邱运生现在窝藏在哪里?”
   康熙这一问,隆科多更不知如何回答了。面前站着的上书房大臣佟国维,是他的同族三叔。当年,隆科多年幼,父亲患病去世时,族中的人,贪图他们的家产,闹得一塌糊涂,逼得他们孤儿寡母几乎要自尽。这位三叔身为族长,却隔岸观火,见死不救。打那以后,两家就结下了怨仇。直到隆科多当了皇上的侍卫,这才又有了交往。此刻,在皇上严词责问之下,隆科多不由得心中怀疑,嗯?莫不是这位三叔又在陷害我吗?想到这儿,他磕了个头,回奏道:“主子,请不要听信谗言。主子的话,奴才承受不起。奴才不明白,难道这犯人——他,他不是邱运生?”
   佟国维一听就明白了。哦——隆科多这是话里有话呀。可是皇上在跟前,他又不敢开口。正犹豫呢,康熙却上火了:“武丹,你听听,隆科多这话说得可真够新鲜的。案子出在他手里,他倒不明白了,还说朕是听了谗言。好好好,朕马上让你明白。来人,去把那死囚带到这里来。”
   不一会,被捆得像米粽子似的“假邱运生”带来了。两个戈什哈照他腿弯里踢了一脚,这囚犯便跪在了康熙面前。楼上楼下几十号人,鸦雀无声,静等着看康熙如何发落。酒店掌柜的也乘机溜了过来,躲在屏风后面瞧热闹。武丹是干什么的呀?一下子就看见了。他二话不说,“啪”的一巴掌扇了过去,把店主打了个趔趄。康熙连忙叫了一声:“武丹,不得无礼。他是店主,咱们是客人嘛。来来来,掌柜的,你坐到朕身边来。”店老板捂着被打得发烫的脸颊,走上来见了礼,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从刚才那一阵闹哄中,这老板已经知道了,上座的是当今万岁爷。心想,嘿,要不是刚才被那位黑爷爷打了一巴掌,我能有福坐在皇上身边吗?嗯,这一巴掌挨得值,说不定是祖上修下的福呢!
   康熙问话了:“你这死囚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并不害怕:“回大人,小的叫邱运生。”
   “什么地方人?”
   “密云县人。”
   “哦,家里有什么人哪?”
   “三个儿子,三个媳妇。”
   康熙心中暗笑,哼,你还不到三十岁呢,三个儿子都娶媳妇了:“那我再问你,有孙子吗?孙子娶媳妇了吗?”
   康熙这话,不是凭空问的。这件案子的原由始未,康熙早就看到刑部的奏折了。那被邱运生奸污的女子,是邱运生的孙子媳妇领进邱家的。可这假邱运生,比真邱运生年轻了四十岁,他怎么会有了孙子,就是有也娶不了媳妇啊。那囚犯呢,最怕的就是问他有没有孙子。可是,越怕问的,上边偏又问下来了。他只好梗着脖子硬顶:“咳,这些事都问了几百遍了,要杀便杀,啰嗦个什么呢?”
   马齐怒斥一声:“放肆,好生回话,小心掌嘴!”
   康熙摆摆手,止住了马齐:“你不是邱运生,年龄不对,口音也不对。你分明是山东人嘛,为什么要假冒邱运生,替他送死呢?”
   “我……我……我就是邱运生。你们快把我斩了吧!”
   康熙皇上朗声大笑:“哈……邱运生六十八岁了,你一个年轻人,装得像吗?好好说,你存心替人送死,必有冤情,说清了才能救你的命啊!”
   那犯人低下了头,不再言声了。店老板坐在一边看不下去,出来说话了:“万岁爷甭问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小人在这菜市口开店见得多了,这叫‘宰白鸭’。”
   康熙心头一惊,脱口问道:“什么,什么?什么宰白鸭?”
   “万岁爷不知,如今,有那一等一的大户,犯了法,又不想去死,就花钱买个替身。常言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子花到点子上,衙门的师爷办法多着呢。要是人犯尚未拿到,这替身好补一点,随便抓个人送进大牢就行。钱呢,也可以少花点。假如正犯已经抓住,下到大牢里,那钱可就花老了。县里、府里、刑部,一直到监牢的小头目,哪一关不打点好,能办成事儿啊?到了行刑时,监斩官就是看出来了,也不敢吭声,说出去,要得罪多少人哪!这就叫宰白鸭。凡是当白鸭的,不是穷得没法儿活,就是家里出了大事,急等用钱,只好拿命去换了。唉!造孽呀!”
   那犯人听到这里,早已忍不住了。他伏在地上,放声大哭:“爹爹呀,孩儿对不起你呀……”

十三 张五哥君前诉冤情 十三爷府邸赏亲兵
   酒店掌柜在康熙面前述说了宰白鸭的事,触动了假邱运生的真情。他伏在地上号啕大哭。康熙早就气得脸色发白,手足颤抖了。他严峻地扫视了一下身边侍立的大臣们,又对跪在地上的假邱运生说:“你,你不要哭。告诉你,朕即是当今天子。有什么冤情你只管说出来,朕会为你做主的。”
   那人一听皇上就在眼前,越发哭得厉害了:“万岁,不能啊。小人若是今日不死,邱家知道了,我爹张九如可就没命了……”
   康熙阴沉着脸,叫了声:“隆科多!”
   “奴才在。”
   “你听见了吗?这可是你顺天府的事儿。速派你的人立即出动,把邱家的人全部扣押起来。张九如若是有个好歹,朕惟你是问!”
   “扎。”隆科多立即飞身下楼,布置兵丁。一边去扣押邱家的人,一边封锁路口,严防来收尸的邱家家丁出城走露消息。楼上,那犯人却向康熙皇上哭诉了他悲惨的家史: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54:00

   原来,这个冒充邱运生替死的犯人不是别人,正是十三阿哥胤祥在桐城碰上的那个私盐贩子张五哥。这张五哥祖籍山东新城县。他父亲张九如那一代,兄弟十人全是武林高手,开着一家镖局。到了康熙二十年以后,天下太平,镖行的生意越来越清淡了,就卖了局子,置了田庄,弃武就农。康熙四十四年大旱,庄稼颗粒不收,张五哥仗着一身武艺和几位叔伯弟兄干上了私盐贩子,赚了几个钱,想拿回来养家,哪知回家一看,族里十门父老兄弟除了他父亲张九如和一位婶子之外,全都饿死了。爹爹也已是奄奄一息。可是张五哥前脚进门,府里的差役后脚就来逼要赋税银子。几句话不投机,那衙役一棍子把张九如给打倒了。张五哥一怒之下,夺过棍子,打倒了衙役。谁知用力过猛,那衙役竟被他打死了。
   听到这里,康熙有点不相信了,忙问:“哎,不至于饿死那么多人吧?朕向山东发放了赈济粮嘛。”
   “唉,万岁爷不知道,朝廷的救济粮十成能有二成落到百姓手里,也就算烧了高香了。”
   康熙更是震惊了,啊!?吏治败坏,竟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吗?他看了看张五哥说:“张五哥,你说下去。”
   张五哥说,他无意中杀了人,怕官府来逼命,便连夜背着父亲,逃出新城,在外靠打拳卖艺,父子俩混过了三年。后来,他们来到顺天府密云县,想不到邱运生和那个被张五哥打死的衙役是亲戚。张五哥一露面就被邱家认了出来,不由分说把他扣在庄上。正巧邱运生犯了案子,他[被过滤]少女逼死人命,按大清律应该杀头。可是邱家有钱有势,当然不愿意让邱运生去死啊,于是,就想出了这个宰白鸭的主意。他们对张五哥说,如果他愿意当这白鸭呢,邱家情愿出一千两银子,给五哥的父亲张九如养老送终;张五哥要是不干呢,邱家就把他们爷俩按“在逃的杀人凶犯”送官治罪!张五哥一掂算,左右是个死,当了这个白鸭,死我一个却能救了父亲一条性命,便答应下来。至于邱家怎么花钱打通关节、走门路换人,张五哥就不知道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送进了大牢,又押上了刑场。
   这一番话说得康熙心惊肉跳。这些年他一直庆幸自己创建了“康朝盛世”,让老百姓过上了太平日子。却不料户部出了那么大的亏空,刑部又出了宰白鸭的事,而下边吏治败坏,贪赃枉法也到了令人不能容忍的地步!安徽风阳克扣赈济粮食,上书房大臣们说不过是一城一地如此,可现在,山东新城,也出了这样的事!唉,朕老了,糊涂了。朕不该掉以轻心,什么事都由着太子和上书房大臣去办。现在可倒好,竟然闹出这等闻所未闻的奇冤大案来。这,这叫朕如何处置呢?
   瞧着下边跪着的、哭得泪流满面的张五哥,康熙是又可怜、又心疼。心想:唉!一个精通武艺的五尺高的男子汉,为生活逼迫、形势所逼,竟然甘愿卖身替别人去死,以保老父的性命,孝心可嘉呀。就凭这一点我也要把他救下来。可是,他先打死了催交赋税的衙役,潜逃在外,又代人送死紊乱法纪。这两条罪加到一起也该杀头了。怎么才能救下张五哥呢?康熙沉吟了好大一会,才慢吞吞地问:“马齐,依你看,这张五哥有没有可恕之情呢?”
   马齐一听这话,马上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连忙回答:“回万岁,邱运生一案事关重大。他们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调包换人之事,肯定是相互勾结、上下串通好了的,此案必须查实重处。至于张五哥,不过是这大案中的小案。他失手打死了人,那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乃至诚至孝之举,律无死罪。皇上以孝道治天下,岂能让张五哥再担罪责?”
   马齐的回答十分得体,正说到康熙的心坎儿上。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嗯,说得好。朕思谋着,也是要取张五哥的一个‘孝’字。不过有罪不罚,似乎也不妥。嗯——这样吧,赵逢春!”
   赵逢春应声答道:“奴才在。”
   “你把这张五哥带回去,按犯法自首的条例,在营中枷号三日。然后,安排他在你手下当差吧。”
   “扎!”
   赵逢春带着张五哥下去了。康熙的神色突然严峻起来:“马齐,佟国维,今天朕亲眼瞧见了这宰白鸭的事,确实是触目惊心啊!邱运生是朕亲自审定,御批处决的犯人,下边还敢做手脚,如此看来,天下屈死的冤魂恐怕多得很呢。吏治、法制败坏如此,不能不令人担忧。你们即刻传旨,今年秋天,全国要处决的犯人一律停止,要逐个的查一下,是不是还有宰白鸭的事。另外,传旨给刑部,明日起封印,听候查处。”
   马齐连忙答应:“扎。不过……刑部封印,全国清查,此事非同小可,应该由何人来主持呢?请万岁降旨。”
   康熙看了马齐和佟国维一眼,对面前的这两位上书房大臣,他还没有完全放心。张廷玉倒老实本分,可是御前又离不开他。突然,一个奇异的念头在康熙心中升起,他缓缓地说:“嗯,这样吧,太子和四阿哥、十三阿哥忙着清理户部的亏空,此时不便调动。大家不是都说八阿哥精明能干嘛,这事就交给胤禩去办吧。”说着站起身来,就要下楼。
   马齐连忙答应一声,又跪在康熙面前说:“皇上,今天奴才在情急之中行事鲁莽,惊了圣驾,请皇上治罪。”
   康熙朗声大笑:“哈哈哈……马齐呀,如果不是你大喊大叫地让下边停刑,这会儿,你的顶子就被朕摘掉了!上书房大臣位居宰相,协理朝政,处置机务,当机立断,为君分忧,是你的职责嘛。哎?佟国维,这隆科多朕怎么看着面熟呢?是不是你们佟家的人?
   佟国维连忙回答:“回主子,隆科多是奴才的侄子。当年主子爷西征的时候,他当过侍卫。”
   康熙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哦,这就对了……”至于什么对了,康熙没往下说,众人也没听明白康熙的意思,可谁敢再问呢,只好簇拥着皇上出门上轿回宫去了。
   却说十三阿哥胤祥在阿兰那里碰了钉子,怀着一肚子的怒气、怨气和晦气回到自己府上。心中不痛快就借酒浇愁。谁知,酒不醉人人自醉,举杯浇愁愁更愁,喝了个酩酊大醉。大丫头紫姑见了连忙过来照顾他,又是让人烧醒酒汤,又是往他嘴里放醒酒石;又是帮助他脱换衣服,又是捶背摩掌胸口,好一通忙活啊,才让这位十三爷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就在这时,门上人进来禀报说,施世纶、尤明堂二位大人带了一大帮人来拜见。紫姑立刻回答:“不行,你去回施大人,说十三爷酒喝多了已经睡下了,请他们明儿个再来吧。”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54:14

康熙大帝 TXT 333

   胤祥“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说:“不,传我的话,有请!”回过头来对紫姑说:“皇上有句口头禅,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儿。这么晚了,他们来肯定有要紧的事,我怎么能不见呢?”说着,翻身下床,穿好外衣,迎了出来。啃,来的人还真不少。施世纶、尤明堂领头,后面跟着四五十人,都是在户部当差的戈什哈。这些人,原来是胤祥当年习武练兵时精心挑选的大帐亲兵,对胤祥绝对忠诚,绝对可靠。胤祥奉旨去户部时,把他们全带了过来,交到施世纶手下办差。今天,胤祥瞧着他们全来了,十分高兴,忙叫人多搬些凳子来,让他们全都坐下来说话。
   施世纶上前见礼:“十三爷,您不要张罗了。我们深夜来拜见您,不会久坐。我和老尤还有这帮兄弟是向您辞行来的。”
   十三爷一愣:“什么,什么?辞行!你们辞的什么行啊?”
   “哦,回十三爷,是这么回事,傍晚,皇上和太子一起召见了我们,说户部差使停办,让我出任山东巡抚,尤明堂去云南当布政使。旨意很急,明天准备一下,后天一早就要离京赴任去了。”
   十三爷更不解了:“啊?!你说什么,户部的差事停办了,我怎么一点风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在茶里放药的事儿?不行!你们先在这儿坐着,我即刻递牌子请见,和皇上当面说清,不能让你们为我背黑锅。”
   施世纶急忙上前拦住他说:“十三爷,您先别生气。我和老尤从京官到外任只是平调职务,并没有降级。皇上是为了保全我们哪!刚才,我们去见了四爷,四爷也是这样看的。他说,走了,走了,一走就了。太子让欠债的官员以十年为期归还欠款,等于是不还。这国库眼看就要弄出大窟窿来,我们怎么能担待得起呢?所以,皇上这样安排我们,是爱护,是保全。十三爷,您可不能意气用事,把皇上的苦心理会错了。”
   胤祥颓然坐下,不再作声了。他仔细一想,施世纶说得对。太子既然背着父皇把风放出去了,父皇假如改了太子的决定,那太子就会立刻威信扫地;不改太子的决定,施世纶、尤明堂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嗯,看来父皇深谋远虑,不能不佩服啊。
   尤明堂见胤祥只顾低头沉思,以为他一定是心中不安,忙上来劝解:“十三爷您不用担心。皇上连我和施大人还要想方设法地保全呢,对您就更不用说了。您消消气,宽心地等着,估计圣旨很快会下来的。”
   胤祥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站起身来,走回里屋,拿出一叠纸来,向众人一亮说:“施大人,尤大人受了皇恩,奉调出京了。你们这四五十人原先是我的亲兵,现在怎么办呢?难道回兵营去任人作践吗?当年,你们跟着我在木兰围场练兵时,我就想提拔你们,后来又带你们到户部,希望你们能挣个彩头,熬个出身,想不到事情变化这么快。幸亏我早有准备,在兵部弄了这几十张委任扎子,现在发给你们。不论年纪大小,资历深浅,从今儿拿到扎子起,全都升为千总,在北京补缺。明儿个,我亲自去见赵逢春,让他为你们安排。这下,你们大伙也可以安心,我也算对得起你们了……” N^B^帖^ 网
   胤祥说着说着动了真情,禁不住热泪盈眶。下边坐的几十名军士更是感动得五内俱沸,“刷”的一下全跪下了:“十三爷,您老待我们真是恩重如山。往后,有用得着奴才们的地方,只要您一声吩咐,哪怕是赴汤蹈火,我们也决不皱眉。”
   胤祥激动地说:“哎,瞧你们说的。皇上知道爱惜施大人、尤大人,难道我就不知道心疼你们?别看我老十三是个愣头青,可是忠好善恶我心里清楚得很。好了,都起来吧。老施老尤,按理儿,我该摆下酒宴,为你们饯行才对。可是今儿天晚了,我刚才又多喝了点儿,再说,明天你们还得准备上路,就不再留你们了。请各位多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第二天一早,胤祥一起床,家人就来禀报说:四爷府上的戴铎来了,说四爷有重要的事要和十三爷商议,请十三爷马上过去。胤祥昨天喝醉了酒,今天本来不想出门了,可是四哥派人来传话,又不好不去,便连忙洗漱了一下,出门一看,戴铎恭恭敬敬地在门口等着呢。这个戴铎个头不高,却两眼炯炯有神,因为办事干练,经四爷保奏,已经在外边当了知府。可他是四爷家的包衣奴才,所以,只要回到京城,照样住在四爷家,也照样给四爷跑腿当差。他的身份,他在四爷心目中的地位,不容忽视。胤祥微微一笑,随便问了一声:“哦,戴铎,是你来了。劳你久候。出了什么事儿,这样着急呀?”
   戴铎见胤祥出来,连忙上前打千:“十三爷,奴才戴铎给您请安了。四爷命奴才来请您,奴才也不敢问是什么事,只是……”
   “唉!说嘛,怕什么。”
   “扎。听消息说,今儿早上传下圣旨,让八爷带人去把刑部给封了。人们纷纷传说,八贝勒府的侍卫、亲兵、太监,连顺天府的衙役、戈什哈全都派了差事,阵势大得吓死人。奴才猜想,是不是为了这件事,四爷才让奴才来请十三爷的。现在太子和三爷也在四爷府上呢。”
   胤祥听到这消息,心中猛然一惊。刑部衙门非同小可呀,那是执掌天下生杀大权的地方,为什么说封就封了呢?看来其中必有道理。他来不及多想,便打马扬鞭,随着戴铎,向四贝勒府飞奔而去。

十四 查刑部太子心不宁 乍奉差胤禩耍威风
   四贝勒府可不是个没规矩的地方。咱们前面交代过,四爷胤祯是朝中出了名的“冷面王”。在外头,他处事谨慎,少言寡语;在家里,那更是治家严谨,说一不二。不知道底细的,只看到了他的“冷”,冷面冷语,以为他是个铁石心肠,不通情理的人。其实,他是面冷而心善。就说这府里吧,上自管家,下至奴仆,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个个都受过他的大恩。他从来不在仆人身上作威作福,而且赏罚严明。那位去请十三爷的戴铎,不就是从家奴升成管家,又从管家放出去当了知府的吗?知府这官儿不算小了,五品黄堂!要靠在外面钻营、巴结,得多少年熬啊。所以合府上下,对四爷是又感激又尊敬。常言说“敬而生畏”,只要四爷一声令下,没人敢消极怠工,更没人敢抗命不遵。今天,戴铎奉命请来了十三爷,他把胤祥送到后花园门口就不走了,轻声说:“十三爷,您老见谅。奴才只能送您到这儿,不奉我们四爷的传唤,园子里奴才不敢进去。”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54:25

康熙大帝 TXT 334

   胤祥知道四哥家规严,笑了笑说:“好好好,我认识路。戴铎,忙你的去吧。”
   怎么?这后花园为什么管得这么严呢?原来,这里虽然花木扶疏,亭台楼阁。水谢鱼池样样俱全,却是四阿哥胤祯的书房所在,是他念佛静修,思考问题之处,也是他接见亲信商议机密大事的地方。家人仆役,哪怕是混到了戴铎这样的地位,混到了如今的管家高福儿的位置,不奉特别召唤,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十三爷来的时候,太子、三阿哥和四阿哥都在园子里的凉亭上,看来,他们已经谈了很久了。除了这三位皇子,还有一位四十来岁的书生坐在一旁,正在为太子算卦。他的身边放着一副拐杖。胤祥认识,知道他就是四哥十分器重和信任的布衣书生邹思明。这个邹思明,咱们在第三卷中说到过他。康熙二十二年,南京科场出了舞弊大案。邬思明煽动举人们闹事,五百多人,抬着财神冲进贡院,把主考吓得抱头鼠窜。因为风波闹得大大,康熙听了高士奇的进言,没有大杀大砍,只处决了几位主考,可是邬思明却因带头闹事,而被朝廷下令通缉。打那以后,邬思明潜逃在外,流落江湖十几年,一直等到大赦,才保住了性命。后来,胤祯奉旨出巡,半路上遇见了邬思明。俩人说得投机,四爷便收下了他,带回府里,敬若上宾。在外边给他买了房子,还专门在不准家人随便出入的后花园里,给邬思明修了一座小书房。这邬思明又黑又瘦,其貌不扬,还是个瘸子。有个家人无意中说了句笑话,说“邬先生走路好似风摆杨柳”。不想,让四爷知道了,他一怒之下,把那个家人打发到西域充军守边,品尝那“怨杨柳”的滋味去了。从此,府里上下人等,对这位邬先生,再不敢有一句二话,也再不敢有半点不敬。
   那么,今天,为什么太子、三阿哥都来听邬思明算卦呢?还是因为咱们前天讲过的那个“宰白鸭”的事儿。康熙皇上在菜市口,灵机一动,任命八阿哥胤禩去清理刑部。这旨意一下,太子可坐不住了。这么大的事儿,皇阿玛怎么连个招呼都不给我打呢?他心中没底儿,就拉着三阿哥来找四弟了。
   十三爷进来,邬思明只朝他点头招呼了一下,继续往下说:“太子,从卦象上来说,这是个否极泰来的吉卦。依学生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的妨碍。您正和四爷、十三爷忙着户部的事,抽不开身。皇上临时决定,把清查刑部的差,派了八爷,这也是常情嘛,有什么可疑虑的呢?学生送太子八个字:‘但做好事,休问前程’。”
   “唔?此话怎讲?”太子不解地问。
   邹思明从容不迫地说:“太子容禀。您只要按皇上的教诲,为君分忧,为国分忧,修身养性,努力去做就是了,不要担心自己的前程。太子立为储君已经三十多年了,皇上能为这点小事,迁罪于您吗?”
   太子一想,唔——对呀,宰白鸭的事儿,与我无关。刑部的差既然派了老八,让他折腾去吧,我管他干什么。这么一想,他放心了。这些时,为了户部的事,与十三弟闹得不愉快,见老十三来了,太子也不想在这儿多待,便对三阿哥胤祉说:“三弟,邹先生既然这么说,我也放心了。咱们不谈这事儿了,走,陪我去看看你编的新书法。”说完,拉着胤祉走了。
   胤祥心中一阵不痛快:这是怎么回事?大清早急急忙忙地把我叫来,说是要商议大事,怎么我一来他就突然走了呢?他这儿正生气呢,不防邬思明冷冷地撂出一句话来:“四爷、十三爷,请恕学生直言,太子的地位,恐怕危险了!”
   胤祯大吃一惊,“什么,什么?邬先生,请说明白点。”
   邬思明成竹在胸,不慌不忙地说:“四爷,事情明摆着。太子在位已经三十多年,皇上对他是又疼爱、又不满。这次户部的差事办砸了,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就在这节骨眼上,刑部又出了事,皇上却派了八爷去当钦差。这是因为朝野上下,都在称赞八爷的才干,皇上是在有意地试探一下八爷,看他能不能办好这件事。当今皇上乃千古少见的英明之主,这个决策不是轻易做出的。说白了,是皇上要在办事的能力上,拿八爷和太子做个比较。如果八爷把刑部的差事办得让皇上满意,那太子……”
   邬思明突然停住口不说了,但是,胤祯和胤祥不是糊涂人,他们能听不出这话外之音吗?父皇是要在太子和老八之间做个考查,做个选择。胤祯也好、胤祥也罢,是朝野上下公认的“**禁语**”的人,如果太子倒了,他们的命运又将如何呢?四爷胤祯谋事细密,他疑惑不解地瞧着邬思明问道:“邬先生,至于这么严重吗?”
   “嗯,还不止如此。四爷您想啊,皇上要在太子和八爷之间做个比较,这样的事,当然不能先和太子商量。可是太子协理朝政已经多年了,皇上决定的事,在下圣旨前,先给太子透个风,也不为过啊,皇上却没有这样做。君臣父子之间,疑虑、提防和不信任,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这,不是好兆头啊!”
   四爷沉思着,又问:“嗯——先生说得有理。照您这么说,我们也要做些防备才对,是吗?”
   邬思明淡然一笑,宽慰说:“哦,四爷和十三爷倒不必过于担心。这次户部差事停办,皇上把施世纶和尤明堂都放了外任,而且限期出京,不容迟缓。这是皇上为国家保存精英,保存忠良大臣的一片苦心哪。对他们两个尚且如此,对您们二位实心办差,又没大错的皇子,圣上岂能不加保全,一概贬斥呢!”
   胤祥急了:“邬先生,那,那我们哥俩该怎么办呢?”
   “十三爷,请稍安勿躁。学生刚才所说,不过是以大局而论。刑部的事,不是十天八天能办完的。太子再无能,皇上也决不会说废就废。请四爷、十三爷给学生一点时间,让我多看看,多想想,然后为四爷献一良策。至于眼下嘛,学生能馈赠二位的,只有四个字:静观待变。”邬思明站起身来,略一拱手:“四爷、十三爷,学生告辞了。”说完,拄着拐杖头也不回地径自去了。
   胤祥被邬思明这番话说得心神不宁,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正要说话,却被四阿哥胤祯拦住了:“十三弟,你不要着急上火,还是我那句老话,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呢。你也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什么事都揽着。咱们就按邬先生说的,静观待变,瞧老八能折腾出个什么样来。好了,好了,你什么都别说了。告诉我,你去看阿兰了吗?给四哥讲讲你的艳遇如何?”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54:36

康熙大帝 TXT 335

   胤祥垂头丧气地把去见阿兰的情形说了一遍,末了又说:“四哥,我真不明白,看阿兰的样子,像是变了心,可又像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任伯安呢,又非逼着她到我身边来。莫非,他任伯安想打我的什么主意不成?”
   四爷思忖了一下说:“嗯,你想得对。阿兰是变了心,还是有苦难言,你可以暂时不去多想。即使她真的变了心,也没什么可惜的。天下好女子多得很,你还怕娶不上福晋吗?但是,任伯安这个人,咱们可不能不防。我派人打听过了,这个小小的京官书办,在六部衙门里说一不二,阿哥皇亲家里,他直出直进,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神秘人物。他为什么要打你的主意,打的又是什么主意,你可得心中有数啊!”
   老四、老十三在这儿发愁,老八可正在那儿神气着哪!一接到皇上派他当钦差去清理刑部的旨意,他马上就明白,出风头、显能耐,就在这一回了。太子和老四、老十三办砸了户部的差事,我要是办好了刑部的事,在父皇面前,谁高谁低,谁优谁劣,那还不是小秃头上的虱于——明摆着的吗?所以,圣旨一下,他马上递牌子求见,请父皇面授机宜。又大事铺张,把步兵统领衙门的兵调来一部分,严密地布置了刑部的关防。下令刑部大小官员,一律不许回家。而且封了大印,封了档案,封了天牢,把个庄严无比的刑部闹了个鸡飞狗跳墙。他自己呢,却稳坐府邸,按兵不动,一直到第七天的头上,才摆出了钦差大臣、阿哥皇子的全副仪仗、执事,前呼后拥地来到刑部。顺天府尹隆科多,见八爷的大轿来到门前,连忙飞跑几步,跪在轿前请安:
   “顺天府尹隆科多迎候八爷。奴才奉了九门提督赵逢春将军的军令,在这里统管刑部关防。八爷有什么吩咐,奴才当尽力照办。”
   八阿哥胤禩,从容不迫地下了大轿,向隆科多虚扶了一下,满脸堆笑地说:“隆科多,免礼,起来吧。你办事很得力,这外面的事,我就指望你了。”一边说,一边迈开大步,进了刑部大门。门前站立的戈什哈连忙高喊一声:
   “钦差大臣、八爷驾到——”
   这一声喊不要紧,惊动了刑部大堂上的所有官员。他们被软禁在这里,说是:“集中办差”,可是,大印封了,档案封了,有什么差事可办啊。大伙坐在一起,你看我,我瞧你,大眼瞪小眼,已经七天了。今儿个,正在愣神儿呢,忽听一声“钦差驾到”的传呼,几乎是人人心惊肉跳,个个变貌失色,“刷”的一下,全都站起来了。满族的刑部尚书桑泰尔,汉族的刑部侍郎唐赍成领头,急急忙忙地迎到大堂外边。但见八爷胤禩身穿团龙江牙海水袍子,项带东珠,气字轩昂地走了进来。他的身后,簇拥着十六名带刀侍卫,三十二名太监。刑部官员们一见这阵势,不敢怠慢,“啪啪啪”,马蹄袖打得一片山响,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桑泰尔颤声说道:
   “罪臣桑泰尔率刑部职官,跪迎钦差大人。恭请圣安,请八爷安。”
   胤禩神色庄严地走到上首,沉着脸,冰冷地说了一句:“圣躬安泰。”又突然换了笑脸:“二位大人请起,各位都请起吧。”说着,回身大踏步走上堂去,在正中的公案后边坐下。待众人都跟进来之后,他笑眯眯地开言了:
   “各位,这次本贝勒奉旨到刑部办差,受命已经七日,可是忙于查阅档案,没来刑部看望大家,劳各位在此久候,你们也都辛苦了。”胤禩这个开场白,说得十分客气,也十分体贴。刑部的官员们都在心中暗自庆幸,嗯,八爷不愧人称八佛爷,果然能体谅下情。可是,没容他们往下想呢,就听胤禩口风一变,突然严厉起来:“众位,国家设立刑部,为的是以刑法律条治理天下,使善良百姓能安居乐业、奸猾之徒无藏身之所。可是,在堂堂京师重地,圣上眼皮底下,竟然发生了‘宰白鸭’这前古未有的丑事!我已查过,现在在押的四十八名待决死囚中,还有四人不是正身。你们身为朝廷大员,受大清的深恩厚泽,操天下之生杀大权,这样做,对得起皇上的重托吗?对得起皇上爱民之圣德吗?”胤禩越说越气,“呼”的站起身来,把堂木“啪”的一拍:“隆科多,你进来!”
   隆科多在门口候着呢。他真想不到,这位平日和善的八贝勒,发起脾气来,竟是这样的令人胆寒。听见八爷喊他,连忙进来叩头:
   “奴才隆科多在!”
   “摘掉桑泰尔、唐赍成的顶戴!”
   “扎!”隆科多一挥手,几个如狼似虎的戈什哈拥了进来,把跪在地下的刑部尚书、侍郎的顶戴摘了。其余官员见此情景,都吓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心中不住地打鼓,不知这位八爷抓住了他们什么把柄。却听胤禩又开口了:
   “即日起,刑部所有官员,一律脱掉官服,在衙门办差,随时听候本钦差传唤问话,不准回家。你们都知道,我八爷从来是宽容的,等案子查清楚,奏明圣上之后,自会有公正的发落。”说完,看也不看下边呆若木鸡的众官员,径自走下大堂,到签押房里坐下披阅刑部的档案文书去了。他心中暗暗高兴,这一手“敲山震虎”唱得还不错。看来,只要把这帮老官僚、京油子镇住,刑部的事不难办好。
   哪知,他刚刚坐下,九阿哥胤礻唐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八哥,恭喜恭喜,你好得意啊!”
   老八突然一惊,抬起头来:“啊?哦,是九弟来了,你,你不是病了吗?”
   老九嬉皮笑脸地说:“咳,我哪儿有什么病啊,我是给八哥您瞧病来的。怎么,八哥您一点没感觉吗,您病得可不轻啊,要不要我给你请个大夫?嘿嘿……”
   八爷糊涂了:“什么,什么,我病得不轻,九弟,你说什么胡话?” N,B'^帖'网
   “哈……八哥,你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谁不知道,你在咱二十多个兄弟中是最有人缘的人,为什么今天却办出这样糊涂的事儿?”
   八爷更不明白了:“九弟,你越说,我越不懂了。我谈不上有什么人缘,不过是一向与人为善,仁义待人,不敢轻易作践人罢了。今天……今天我办了什么错事儿了。”
   “咳,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做不明白;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自毁长城?”
   “什么,什么,我奉旨办差,禀公办事,谁是我的长城,我又怎么自毁长城了?老九,你别给我绕圈子了好不好。”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54:48

康熙大帝 TXT 336

   老九知道,戏唱到这儿,得换角了,“好好好,我说不清这事儿,你和他们说吧。”老九说着,向屋外叫了一声:“十四弟,你们进来给八哥当面说吧。八哥,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甩手走了,把个八阿哥胤禩撂到这儿,正不知如何是好呢,一抬头,老十四胤礻题带着一个五十多岁的随从模样的人进来了。老八定睛一看,啊!这不是任伯安吗?

十五 闯禁地任伯安放刁 受挟制众皇子就范
   十四阿哥胤礻题办事也真绝。他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把任伯安带到了刑部,这可把胤禩给难住了。如今,胤禩身为钦差大臣,奉旨清查刑部。这里的事,朝野瞩目,都瞪着眼瞧着他老八呢。十四弟呀十四弟,你怎么这样胆大包天,竟然把任伯安领到这儿来了呢?不过,这位八爷城府很深,平日十分注意自己的仪表,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任伯安突然跟着老十四来这里,他心中尽管吃惊,脸上却一点儿也没露出来。他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笑着和老十四打招呼:“哟,是十四弟呀,你不是去视察陕甘军务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位十四阿哥胤礻题,今年刚满二十岁,他和四阿哥胤祯是一母同胞。俩人的脸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情却绝不相同。四阿哥胤祯冷峻严肃,而十四阿哥胤礻题,却豪爽放荡。他大大咧咧地向八哥请了安,便笑呵呵地说:“好啊八哥,您可真有能耐。好家伙,瞧瞧刑部这些官儿们,平日耀武扬威,好不吓人。今天可倒好,你八哥一声令下,他们就乖乖地脱了官袍,衣帽不整,既像一群叫化子,又像一群死了亲爹老子的丧家犬。哈哈哈……”
   八阿哥刚才在刑部大堂上威风凛凛,出手狠辣,镇住了刑部的官员,也出足了风头。他正在暗自得意呢,想不到九弟突然闯进了刑部。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打了一阵让人琢磨不透的哑谜,就扬长而去了。紧接着,这位十四弟又带了任伯安,而且大声叫嚷,放言无忌。八阿哥不高兴了:“十四弟,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是这个脾气?说话没遮没拦的,也不怕丢了皇子的身份吗?”
   老十四满不在乎地说:“咳,八哥,这有什么?你十四弟就这个德行。怎么,如今八哥你当了钦差,老弟在你面前说句笑话也不成吗?”
   老十四说得不错,他就是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老八一想,在这儿不能和他叫真儿,得先把任伯安这老小子给治住。想到这儿,他脸色一寒冲着任伯安就发上火儿了:“任伯安,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任伯安躬身施礼,规规矩矩地回答:“回八爷,小的知道。这是刑部,是钦差大人八爷奉旨办差的地方。”
   八爷的脸阴沉得可怕:“嗯?!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奉召唤,擅来此地?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吗?难道你想上八爷我这儿来撞木钟吗?”
   八爷这话说得够重了。哪知,任伯安根本不怕。他冲着八爷打了一躬,笑眯眯地说:“八爷,您老这话说得重了。小人哪儿有那么大的胆量呢?不过小的侍候各位阿哥时间长了,今儿个随十四爷来瞧瞧您老罢了。八爷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八爷把手一挥:“哼!你不用在这儿耍嘴皮子。我问你,户部追交欠款时,我听说六爷、七爷还有十五爷的欠账都是你替他们还的。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银子?”
   任怕安一阵好笑:“咳,八爷要说这话可就见外了。银子这玩艺儿虽然好,可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要它干什么?说实话,我没有那么多银子。可是阿哥们有的在云南倒卖药材,有的在那里开挖铜矿,有的呢,在兴安岭的金矿上收税,还有的在柳条边挖人参。这些事,阿哥们都不方便自己出面,就让我老任去经管。我哪能顾得过来呀,只好派人去照应。这些人得了财也自然要孝敬我。其实呢,这都是阿哥们应该得的钱。我收下来,也不过是替阿哥们暂时保管一下罢了。阿哥有困难时,我不出钱谁出呢?就说上回那个老道张德明给八爷算卦的事儿吧,八爷一高兴赏了他一万两银子,又让他当了白云观的观主。咳,他一个出家人,要那么多银子干啥,就转送给我。我呢,就拿这钱替阿哥们还账了。八爷,我任伯安没本事,可也不糊涂。常言说,背靠大树好乘凉。阿哥们龙子凤孙,拔根汗毛比我的腰还粗,我不靠阿哥们又靠谁呢?我要不替阿哥们出力,还让谁去应这个差呢?”
   任伯安左弯右绕的这一大番话,把八阿哥胤禩说傻眼了。怎么了?任伯安说的这些事八阿哥都知道,这都是以他为首的阿哥党所为。老八在幕后,老九、老十四他们在前台,指挥着任伯安去干的。可是,倒卖药材、私开铜矿、收受金税、偷挖人参,全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犯法的事。无论哪一件,让皇上知道了,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请张德明算卦的事,更不得了。什么八爷头顶有白气笼罩,什么“王上加白”,如果传了出去,就是谋逆造反的大罪呀!一个念头在胤禩的头脑中闪过:不行,任伯安这小子知道的太多了,此人决不能留。不如趁今天这个机会,以私闯刑部大堂的罪名杀了他,绝了这个后患……
   任伯安是何等机灵的人啊。他见八爷沉思不语,马上就明白了这位皇阿哥的心思,谦恭地一笑又说话了:“八爷,您老别发愁。我任伯安是个明白人。俗话说:法不传六耳。今儿个在这里的,只有八爷和十四爷,您二位都是我任伯安的护身符。您老放心,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把那些事说出去的。八爷刚才说我是来撞木钟,还真让您说对了。不瞒八爷,我任伯安替阿哥们还账的钱里,就有宰白鸭挣的钱。八爷您要是真的这样雷厉风行,大杀大砍地叫起真儿来,闹得大家寒了心,可不好收场啊。就算我任伯安认死也不招,可我手下替爷们办事的人,要是有个言差语错的,那可就……”说到这儿,任伯安突然停住不说了。八阿哥心头一震,哦!对了,看来杀一个任伯安容易,要堵住所有知情人的嘴,可就难了。这……怎么处置好呢?
   老八这儿正为难呢,老十胤礻我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他也不看谁在谁不在,一进门就大声嚷嚷上了:“八哥,我替你把顺天府的事儿查清了。好家伙,那里押了八个死囚犯,竟有三个白鸭,还都是任伯安那小子一个人干的。除了隆科多,顺天府的人都吃了任伯安的贿赂,还得了吗?!我看,你下个令,把任伯安这小子抓来杀了算了。不然的话,会把九哥也牵连进去的。”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55:00

康熙大帝 TXT 337

   老十正说到兴头上,却不防任伯安在一边开口了:“十爷,您老吉祥。小的任伯安跑到您前边了。这不,十四爷把我带来投案自首来了,小人正等着听八爷。十爷的发落呢!”
   老十胤礻我一听这话愣住了。他万万想不到任伯安就在眼前,而且如此大胆放肆。他恶狠狠地走上前去,“啪”的一个大耳光打在任伯安的脸上,怒气冲冲地说:“原来你就是任伯安,竟然如此没有王法,不懂规矩,跪下!”
   任伯安并没有跪下,更没求饶。他捂着被打肿的脸颊,嘿嘿一笑说:“十爷,您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有话好商量嘛。好歹我任伯安也是给十爷卖过命的。”
   “什么,什么?你,你给我卖过命?我连你的面儿都没见过,我让你办什么事儿了?你不过打着我九哥的牌子,招摇撞骗罢了,关我什么事儿?”
   任伯安冷冷地一笑:“嘿嘿嘿……十爷,您老真是贵人多忘事儿。还记得吗,那年太子要配[被过滤],可是倒处找不到雪莲。何柱儿求了您,您又让管家找了我,才弄到了这味药,听说太子吃了之后很有作用。还有,十爷在关外收金税的事也是小人帮着办的。这件事,皇上跟前的侍卫鄂伦岱也知道一点儿,不知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两件事呢?”
   十爷一听任伯安这话,又急又气又上火。帮太子配[被过滤]和在关外私收金税都是犯法的事,都不能让外人知道,更不能让皇上抓住。所以任伯安这一说,胤礻我还真有点发毛。可是,这位十爷和八阿哥不同,他是个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人。抓住手还敢不认账呢,能听任伯安的威胁吗?他心想,我身为皇子,你任伯安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这样说话。老子今天一不做,二不休,我一刀宰了你,也好断了这个把柄,绝了这个后患。想到这儿,他一翻脸怒声喝道:“好好好,今天老子算看清了你任伯安的嘴脸。既然你能找到雪莲为太子配[被过滤],老子我有肺痨,听说人血馒头能治,我再向你要一付!”说着,“哐啷”一声拔出腰间宝剑,瞪着气得血红的眼睛,逼近了任伯安。
   老十四连忙上前拦住他:“十哥,别生气,别生气,有话慢慢说嘛。这任伯安是九哥的人,九哥怕他自己在场不好说话,才让我出面领任伯安来见八哥的。打狗看主人,杀了他,九哥面子上也不好看是不是。任伯安,你小子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十爷磕头赔礼。”
   任伯安见有人替他说话,更来劲儿了。磕头赔礼?得了吧。你老十敢杀我吗?想到这儿他不慌不忙地说:“十爷,您老要想杀我容易得很,那还不像捻死一只蚂蚁一样吗?不过,您的三尺龙泉虽然锋利,恐怕杀不了东宫的管事太监何柱儿,更杀不了皇上的侍卫鄂伦岱吧。我死了不要紧,谁还给您搭桥牵线,从中说话呢?何柱儿他们恐怕也就不肯替十爷再瞒着了,万一皇上知道了,十爷,您老看咱们俩的人头是谁的更值钱呢?”
   八阿哥胤禩越听越吃惊,到了这会儿简直心惊肉跳了。任伯安口若悬河,像舌战群儒似的说了这么半天,表面上听起来,恭顺谦卑,没有一句过头话,简直像一个老朋友在耐心他说服规劝。可是仔细一品,哪句话都透着威胁,哪句话都有莫大的压力。此人太可怕了!可是,此人也决不能杀。想到这儿,他出来说话了:
   “哎,我说老任哪,你怎么也当真了呢?十爷不过是试试你的胆量,看能不能把大事托付给你。看来,你还真行,处变不惊,有国士风度。你放心,不会杀你的。这刑部签押房,是钦差大臣处理公务的地方,怎么能随便杀人呢?好了,好了,这地方乃机务重地,你待久了万一被人看见不合适。你道乏吧。回去告诉我九弟,綶被过滤]怨?矸刮胰グ莼崴?!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55:12

康熙大帝 TXT 338

   老十四正要答话,忽听外边一声传呼:“圣旨到——”
   老八不敢怠慢,连忙整好袍服,带着两个兄弟出房跪下,迎接圣旨。这次捧旨前来的不是别人,却是大阿哥胤禔和十三阿哥胤祥。这位大阿哥,年已将近四十,发了福,长得又胖又高,一张国字脸上总带着一副居高临下的笑容。他快步走到上首,朗声说道;“皇上有旨,着皇九子胤礻唐,皇十子胤礻我和皇十三子胤祥,会同钦差大臣皇八子胤禩共同办理刑部事宜。钦此。”
   几位皇子连忙磕头:“儿臣领旨。”
   大阿哥胤禔连忙上前搀起几个弟弟。弟兄们见礼之后,胤祥笑着对胤禩说:“八哥,小弟这回跟着你干了。有什么差,八哥只管吩咐,小弟不会给你丢脸的。”
   八阿哥胤禩满面笑容地说:“好好好,十三弟,我最喜欢你这脾气,敢说敢为,敢怒敢笑。咱们弟兄携起手来,干好父皇交办的差事就是了。”
   “好,八哥说得好。小弟一定遵命。哎。我和大哥刚才来的时候,正碰上一个人从刑部出去,好像是八哥府上的那个任伯安。我叫了他一声,他却没答应。八哥,任伯安上刑部干什么来了?”
   老八急忙掩饰:“咳,十三弟,你看错人了吧?再说,任伯安是你九哥的人,他来找我干什么?”八阿哥胤禩虽然是笑着回答,心中却不免一惊:“嗯,父皇把老十三也派到刑部来,莫非是对我不放心吗?”

十六 考皇子康熙费心机 欺君父胤禩弄机巧
   八阿哥胤禩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康熙皇上对他确实是有点不放心。这位康熙皇上,八岁登基,十五岁亲政,几十年里,内除权奸,外定边疆,修运河,减赋税,让全国百姓过上了安乐日子。可是,这几年,他逐渐老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了。想让儿子们替朝廷办点事吧,这些皇子、阿哥却又不争气,往往是事也办了,祸也闯了,留下一个窟窿,还得他这个当皇上的去亲自过问、处理善后,替他们贴补丁。就说户部清理欠款、追回国债的事儿吧,老四,老十三还算卖力,结果,太子为了讨好臣子,落个“宽厚待人”的名声,一句话:“限十年还清”,把一件眼看到手的成绩,又白白地送掉了,致使功亏一篑,令人痛心。后来,在万般无奈之下,康熙只好把施世纶、尤明堂调到外任,保全了他们俩,又把胤祥派到刑部,给老八帮办。可这么一来,户部的事就没了正主儿,康熙皇上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就让阿灵阿署理户部尚书。却不料阿灵阿不是个省油灯,别看平日低眉顺眼的,挺讨皇上欢心,可办事却是怎么歪怎么干。他一上任,就把十三爷和施世纶他们立下的章程全改了。头一样,就是追查“讨债英雄”们的责任。皇上能保下施世纶、尤明堂,能保下太子、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可是不能把各省各地奉旨办差。清还国债的人全保下吧。所以,这些人立刻便成了贪赃欠债官员们的众矢之的。当然了,谁也没那么傻,拿“追还欠款”这件事给他们立罪名。可是,中国封建时代的官场,坑蒙拐骗的招数多着呢。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什么“老弱”啊,”疲软”哪,什么“办事不力”呀,“刚愎自用”啊,只要想治你的罪,什么理由找不出来呀。得!没过几个月,这些昔日跟着十三爷、施世纶干得有声有色的人,被参的参,贬的贬,全都落马靠边了。阿灵阿为了给自己树威信,去掉“署理”也就是咱们现代人说的“代理”二字,名正言顺地当户部尚书,就想方设法去买好。于是又下令开库,“救济”所谓“穷困”的京官。这个口子一开不要紧,全国各地也都上行下效,照此办理。户部把口子开一尺,下边就敢开一丈。国库里刚刚收回来的银子,又悄悄地流进了层层官吏的腰包。得到钱的,当然高兴,纷纷上表给皇上,称赞阿灵阿能体贴下情,办事干练。又是替他请功,又是保他升官,群口一词,热闹非凡;可是,那些从前还了账的,却受不了了。怎么,我们卖田地,卖房产,东借西挪地还债,反倒便宜了你们了?这不行,于是也纷纷上表。这个说,自己当年从龙入关,血战疆场,身经百战,出生入死,有多么大的功劳;那个表白自己忠君爱民,两袖清风,治理地方,政绩卓著,前两年破产还债之后,家徒四壁,衣食无着,穷困潦倒,难以度日。那奏章写得简直是字字血,声声泪,就差没说“把还了的钱再退回来”这句话了。怎么?不敢说呗。皇上康熙是何等精明啊。不管表彰阿灵阿的奏折,还是哭穷叫苦的陈述,他看了之后,全都付之一笑,留中不发一一扣下来了。派总管太监李德全去户部国库里一查,才几个月的功夫,国库又出了一千四百多万两的亏空。康熙这个气呀!他恨不得马上拿掉阿灵阿,再派人去重新清理国库,讨还欠债。可是冷静一想,不行。上回信任了太子,把这件大事交给他去牵头儿办理,太子的身份、地位、权力仅次于皇上,还办成这个模样,要重新开始,派谁去掌管呢?太子当然是不能再委以重任了。 墒浅?颂?樱?训廊秒拚飧龌噬锨鬃猿雎砣ス?驶Р康氖侣穑孔约阂?遣怀雎恚??帜苷虻米∧兀慷?遥??尴费裕?崭站龆ㄍ0斓氖拢?祷安凰慊埃?种乜?露耍?隙ɑ嵋?鸪?罢鸲??俟俨话病<偃缒殖雎易永矗?峙赂?缓檬粘 0Γ∏Т硗虼恚?碓陔薏桓谜饷葱湃翁?樱?碓谔?影焓缕H恚?湃峁讯希?挥性都??挥衅橇Γ???秒奘??耍?
   户部清理欠款的事闹了这么个下场,康熙把希望全寄托在八阿哥的身上了。朝臣们都说八阿哥心地忠厚,宽以待人,办事精明,深得人心,还送他一个“八佛爷”的雅号。如果八阿哥真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好的人缘,万一太子不争气,换他当太子,也可使国家、社稷不至于在朕的百年之后乱了套。康熙正因为有了这个想法,才决定把八阿哥派到刑部去,想让他从“宰白鸭”的事打开缺口,清理全国的吏治,严惩那些贪官污吏们。同时,也可以考验一下老八的忠心和能力。可是,康熙皇上也听说这位八阿哥和老九、老十他们关系密切,有“阿哥党”之称。这可不是小事,不能不提防着点儿。不然的话,一旦他们从结党营私到串通起来阴谋篡权,那可就不得了了。所以,康熙义想出一个办法,把老九、老十也派到刑部,看这“阿哥党”的哥儿仨在一块儿,能干出个什么名堂来。此外,还特意加进去个老十三。套句现代词汇,这叫“掺沙子”。让老十三去监督老八,免得老八他们胡作非为。嗯,还不错,这哥儿几个干了几个月,总算把刑部的事理出眉目来了。老八写成奏表,请皇上御览定夺。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55:26

康熙大帝 TXT 339

   谁知,八阿哥的奏表康熙不看还罢,一看之下可把他给气坏了。据八阿哥说,经过内外查证,刑部的历任官员,都是刚正廉洁、执法如山的清官。各省的道台、府台、县官们,除了个别小人之外,也大都是忠心事主、廉洁奉公的。“宰白鸭”这样的事,全国就张五哥这么一件。涉及这件案子受了贿赂的,是几个典狱官和监牢头儿,按律该斩。刑部尚书桑泰尔,侍郎唐赍成,有失察之罪,应革职降任。至于邱运生和张五哥这案子,虽有冤枉,但事出有因。邱运生五代单传,他的小妾怀了孕,还不知是男是女。那个被他奸污的女子,不是佃户,而是卖到邱家为奴作妾的。把邱运生判了死罪,处分重了。可是既然判了,他们也没法,又怕杀了邱运生就绝了后,事出无奈,才买通了看监狱的人,把张五哥换了进去。张五哥呢,既是私监贩子,又是打死公差潜逃在外的罪犯,按大清律是该杀头的。所以,让他去替邱运生死,也不算冤枉。
   八阿哥这个奏章写得洋洋洒洒,头头是道,简直是吏治清平,天下安定,干坏事的、贪赃枉法的似乎只有那十几个看押监牢、掌管文书的小书办、小衙役和禁卒们。看书的朋友们自然明白,八阿哥所以要这么办差,是为了维护任伯安,维护阿哥党,为了在大臣中落个“宽厚”、“慈悲”的好名声。他采用的是老十四的办法,打大雷,下大雨,却不办实事。真正贪赃枉法的人,被八阿哥保下来了,刑部和顺天府里经任伯安的手换的几个“白鸭”,当然是更不能申冤了。八阿哥心里有数,反正这些事皇上都不知道,他老人家也不能亲自来查,这么一糊弄,天大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八阿哥却在自得自满之中犯了一个大错,他太低估了父皇了。今天,皇上拿着这份奏章,越看越好笑,越看越纳闷,越看越怀疑,到最后,是越看越上火儿。康熙登基四十多年,亲政也已三十多年了。处置过多少复杂难办的案件,经历过多少惊心动魄的斗争啊。虽然他现在老了,可是还远远没糊涂,更没昏聩。老八这小小的花招能瞒过康熙的眼睛吗?更何况邱运生的案子是康熙曾经亲自过目、御笔亲点,而且还亲自审问过张五哥,可以说,康熙对这个案子是了如指掌的。现在可好,全变了。邱运生明明有三个儿子,三个媳妇和一群孙子,如今却成了“五代单传”,被奸污致死的佃户女儿,忽然成了卖身的奴婢,该杀的犯人邱运生落了个“判刑过重”,替人当“白鸭”的张五哥倒是“按律该斩”。老八呀老八,你真行啊。太子只是懦弱无能,你可好,竟敢当面撤谎。你,你你你,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上,你心中还有朕这个父亲吗?!想到这里,N,B'^帖'网康熙忍无可忍了,他“啪”的把奏表扔到地下,怒声骂了一句“真是屁话满篇”。说完,忽地站起身来,急促地在养心殿里走来走去。突然,他来到张廷玉面前,颤声问道:“张廷玉,八阿哥这份奏章,你们几个上书房大臣看了吗?太子他看了吗?太子怎么说?你们几个又有什么想法?”
   张廷玉当上书房大臣二十多年了,康熙的脾气他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一遇上难以决策的大事,或者生气上火的时候,皇上总是这样走来走去的。这是他紧张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所以,张廷王并不害怕,而且,八阿哥的奏章他张廷玉早已读过。他知道,皇上一看非要生气发火,也非要问他张廷玉不可。他早就想好词儿了,皇上一问,他马上躬身回答:
   “回皇上,八爷的奏折臣和上书房几个人都看过了,太子也看过了。因为这次让八爷到刑部,是圣上亲自决断的,太子不敢说长道短,只让把奏章进呈御览。臣等以为,八爷办差还是肯卖力的,事情办得也很快。只不过“宰白鸭”这件案子太巧了一点儿,而且全案皆翻,冤枉的是邱运生,该死的倒是张五哥,有点出乎意料。似乎……哦,这是臣的一点儿小见识,佟国维和马齐他俩倒没说什么。”
   康熙一肚子的气突然发作:“哼!没说话不等于没看法。张廷玉,你也用不着跟朕绕弯子。巧事儿?哼,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朕撞见了一件冤案,果然就这么一件,真成了今古奇闻了,鬼才相信呢!廷玉呀,你在朕身边多年了,你知道朕从来不怕事,咱们办的大事还少吗?可是朕如今害怕了,害怕自己的儿子了。连他们都在骗朕,都在和朕说假话,这还不可怕吗?!刑部的差事因为事先不便和太子商量就派了老八,于是这位太子就隔岸观火,站在一边看热闹。朕特意派了老十三,哪知道,这小子因为对户部差事停办心里不服气,又不肯听从老八,所以,人去了刑部,却什么事都不管。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反正在朕的面前也是装聋作哑。剩下老八、老九、老十这哥儿仨抱成一团,弄虚作假,欺君欺父。这情形,朕心里雪亮。廷玉呀,这才真让朕心惊胆寒哪!”
   康熙对几个皇子的看法,张廷玉也早有同感了。可是,他更清楚地知道,这几年康熙对太子和阿哥的态度。在用谁、信谁这件大事上,皇上一直举棋不定,难下决断。这事儿说小了,是皇上的家务事,外人不好过问;说大了,关乎社稷命运,臣子更不能随便进言。所以,张廷玉就是看得清清楚楚,也从来不敢张口。就是今天,皇上亲口说出来了,他还是不敢附和,只能从旁劝解:
   “皇上把话说得过重了,只怕众阿哥承受不起……”
   他的话没说完,康熙就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什么,什么,承受不起?张廷玉,你太老实了。他们几个要是知道承受不起,就不会这样做了。朕心里一直纳闷,这些个儿子,从他们懂事的那天起,朕就送他们进学,为他们精心挑选师傅。他们读着圣贤书,听着朕的教训,一个个既不傻,又不笨,可是为什么要干这种事儿呢?看来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是别有用心!”
   “不不不,圣上千万不要这样想,据臣看,太子和阿哥们对皇上都是敬畏和孝顺的。请皇上不要多疑。”
   听了这话,康熙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冷笑:“嘿嘿嘿……敬畏?孝顺?算了吧!张廷玉,你不要再劝朕了。朕知道,你心里也清楚得很。俗话说,猫老了也怕老鼠。他们这是鼠欺老猫。哪有一个是真心敬畏,真心孝顺的?!他们现在想的是朕老了,不中用了,他们在盼着朕早一点儿死,早一点儿把皇位让给他们!你懂吗?”康熙皇上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狂跳,头在轰鸣,手脚冰凉却全身燥热。他快步来到养心殿门口,失神地看着远处的天空。阵阵秋风劲吹,卷起团团的枯枝败叶,一大块铅灰色的浓云掠过殿顶,飞驰而去。鸿雁哀鸣,秋色败落,儿子不孝,国事日非,更加重了康熙心中的悲切之情。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侍候在门口的太监、侍卫们早吓得手足无措,大气儿都不敢出了。张廷玉连忙给副总管太监邢年递了个眼色。邢年快步进殿,取出一件披风来,小心翼翼地给康熙披上:
页: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查看完整版本: 超强巨贴《康熙大帝》完整版 作者:二月河,历时一个月翻贴整理

网站解决方案专享优惠-3折上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