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22:19
康熙大帝 TXT 320
何柱儿见太子一走,马上颠儿颠儿地跟了过来。太子头也不回地径自往御花园走去,进了园门,就见两个宫装女子,正在一处花荫旁下棋。他连忙凑上前去。啊!这不正是那天在假山洞里避雨,好事不成却日思夜想的郑春华吗?算起来,距离上次在假山洞里邂逅相遇,又被何柱儿冲散了好事,才不过一个来月,可是太子为了这女子,不知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了。今日乍然相见,哪还走得动啊,便凑上前去搭话。郑春华一见太子来到,大吃一惊,怎么了,她如今身份不同啊!一个月前,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太子要和她亲热,她没有理由拒绝。可现在,她已经是皇NB^,帖,网上亲自册封的贵人,虽是下等嫔妃,可论起辈来,也是太子的母妃了。她怎敢招惹太子,又怎敢得罪太子呢?见太子亲亲热热,满面堆笑的来到跟前,慌得郑春华连忙站起身来行礼:“太子爷吉祥……”
太子嬉皮笑脸地拦住郑春华:“哎,咱们是老熟人了,还拘什么礼呢?你就住在这里吗?”
郑春华羞红了脸,小声回答:“回太子,我原来住在景仁宫,今儿个头晌晋见纳兰贵妃时,贵妃把园子里这座殿指给了我,我这是带着宫女来看看房子,准备明儿个搬过来。”
太子心中一动,嗯,机会来了:“哦,原来如此。何柱儿!”
“奴才在!”
“爷累了,要在这儿歇一会儿,和郑主儿说说话。你和这宫女去抬点热水来伺候着。”
“扎!”
眼见得何柱儿带着宫女走了,太子可就不规矩了。他乜斜着眼死死盯着郑春华:“春华,一晃个把月了,我想你啊!来,坐在我跟前,咱俩该亲热一会儿了。”
郑春华心中一阵怦怦乱跳。太子是君,不能违抗,可是自己身为贵人,又怎能与太子胡来呢!于是她壮着胆子说:“太子爷……请不要这样。奴婢已被皇上封为贵人,今生今世与大子无缘了。太子爷对奴婢的恩德,奴婢不敢忘记……咱们……咱们等到来生再相聚吧……”
太子不等她说完就一把将郑春华拉了过来,揽在怀里,淫笑着说:“宝贝儿,俗话说春宵一度,黄金万两。来世一百多年,谁能等得及啊……”一边说,一边就动了手。郑春华无力地反抗着说:“太子爷,您千万别这样。如今咱们名分有别。奴婢生死事小,坏了太子名声事大。万一皇上知道了,这可是杀头的罪呀……”
太子刚刚服下大医贺孟頫的[被过滤],欲火上升,哪还听得进这话。他不由分说,把郑春华抱起来,向附近的偏殿走去……
何柱儿和那宫女抬着水回来的时候,太子和郑春华还在兴奋之中。何柱儿是个精细人,哪敢闯进去呀,拉着那宫女在殿外东拉西扯地闲聊。过了好大一会儿,太子和郑春华一块出来了。见他俩站在外边,太子脸一沉吩咐道:“何柱儿,回去取一百两银子赏给这个宫女。你的赏银爷另外给你。但假若你们俩捕风捉影,在外头说三道四,小心爷扒下你们全家人的皮,听见了吗?”
两个奴才哪有听不明白的话,便一齐磕头谢赏:“奴才谢太子赏赐,请太子放心。”
转眼之间,秋风渐起,金谷登场,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就要到了。这几个月康熙的心情十分愉快。收缴秋赋的事在全国进展顺利,国库又充盈了起来。胤祥等在户部的差事也办得不错。太子带头还债,还真起了作用,众阿哥和官员们都纷纷效法。只有十阿哥澈俄在硬顶着,说是没钱,只还了一少部分,其余的要等卖了东西再还。虽然小不顺利,但已无碍大局了。
按惯例,秋后要处决一批在押的死囚。康熙皇上觉得这等大事在畅春园办不大合适,而且天也凉了,便排起銮驾回到了紫禁城。
皇上有皇上的事,太监有太监的事。眼看中秋将到,康熙心情又好,大家伙儿能不巴结吗?内务府一声令下,六宫上下可就忙活开了。宫里宫外到处张灯结彩,御膳房里蒸出了一笼笼的大馒头和寿桃,宫女们忙着扎兔儿爷,两千多人足足折腾了十几天。康熙高兴,下旨给礼部,大赦天下。又命各地官员,在节日时,给五十岁以上的老人送月饼和加饭酒,以示圣恩。一时间全国上下一片颂赞之声。
八月十五一早,康熙皇上按往年的惯例,到供奉祖先牌位的钦安殿拈香叩拜,完了又回到乾清宫接受百官朝贺,听那年年如此、千篇一律的颂词。这些老套的规矩康熙经了几十回了,年轻时觉得很新鲜,很有皇家的威严和气势。如今,他已经是年逾花甲的老人,对这一套早厌恶了。可是皇家规矩如此,也不能改呀,耐着性子听完这些歌功颂德、祝愿天下太平的陈词滥调,他已是昏昏欲睡了。
晚膳之后,李德全带着养心殿七十多名苏拉太监和宫女进来向康熙贺节,在门口忽忽拉拉跪了一大片。这李德全自从那年被郭琇打了一顿板子之后,老实规矩多了,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不敢风毛乍翅了。他走上前来打千请安说:“奴才李德全等向主子爷恭贺中秋来了。今儿个是个好日子,万里晴空,月儿爷刚起来就滴溜溜的圆,真叫人喜欢。太子、阿哥和各宫贵主儿都去了御花园,等着和主子爷团圆呢!奴才请旨,主子爷是不是换件衣服该起驾了。”
康熙微笑着点了点头。李德全连忙走上前来,一边给康熙穿衣服,一边又说:“刚才侍卫鄂伦岱叫奴才请旨,说有的阿哥想把皇孙也带进来,不知万岁爷准不准。”
康熙想了想说:“算了,不用他们进来了,一百多个皇孙、外孙,加上他们的公主、郡主、格格、奶母、丫头、老婆子,少说也有上千人。都进来,是让朕赏月呢,还是听他们瞎吵吵?”李德全一听这活没敢再吱声。心想,皇家规矩是不同老百姓。若是在寻常百姓家,过团圆节人再多也得叫齐了。不过,康熙爷的子孙也太多了,全开进来御花园还不得挤满了。他心中想着,手可没停,侍候康熙穿戴整齐,便向外高喊一声:“銮舆侍候,万岁爷启驾了……”
今晚,是康熙皇上大会六宫的盛宴,宫里有头有脸儿的全来了。身份高贵的,在园内等候;身份稍低的,只能在园外跪接。静鞭三声,圣驾来临,园内园外一片“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康熙满面笑容地下了銮舆,漫步走进御花园,但见园内彩绸结篷,五色迷乱,宫灯装点,火树银花,说不尽的富贵庄严,豪华奢侈。东边,以皇贵妃纽祜禄氏为首,依次站着几十位贵妃、贵人、答应、常在,按照品级服色垂手而立。还没有出嫁的二十一位公主站在纽祜禄氏的身后;西边,以太子澈初为首,下边按长幼顺序站着二十多位皇子,大的已近四十岁,小的尚在幼龄。太子见康熙进了园子,便率先跪下,说道:“儿臣澈初率领诸位皇兄、皇弟及后宫母妃叩见皇上万岁!”
康熙笑嘻嘻地用手虚扶了一下:“都起来吧,今天朕设的是家宴,这些礼节全都免了。往年仲秋,朕总是赐宴款待大臣们。他们虽沾了君恩,却失去了和家人团聚的机会。所以,今年干脆给他们放了假。他们合家团贺,咱们也合家团贺,大家各得其乐,岂不更好?”
康熙一边说着,一边健步登上月台。放眼四望,但见明月高悬,风清气爽,不由得一阵激动。他在台边银盆里洗了手;静望一轮浩月,举手施礼,默默祝愿:“苍天在上,臣爱新觉罗·玄烨敬告上天:臣一生为民操劳,深知事功易,成功难,成功易,终功难,善于始者必慎于终。自古无完人,玄烨愿自减阳寿,以成无暇之壁,伏乞上苍保佑。”祷念完了,又是深深一揖,这才转过身来说:“来来来,都入席吧。今晚大家要开怀饮酒,共贺佳节。七岁以下皇子随母亲入座,你们要照料好了,不要让孩子们吃得太多。”
说是合家团聚,共度佳节,说是畅怀吃酒,不拘礼节,可是皇上在上面坐着,谁敢放肆啊。御花园里摆了三十多桌酒席,康熙的御坐旁边,还特意为侍卫们摆了两桌。可是人虽多,却都规规矩矩,鸦雀无声。康熙看出来了,有他在,众人是没法畅怀的,便有意缓和气氛,对坐在身边的太子说:“这次,你的差使办得不错,虽然是老十三在户部,可是有你和老四督阵,办得有模有样,不像以往那样疲沓、松软,朕心里很高兴。”澈初难得受到父皇的称赞,心中一阵激动,连忙站起来躬身说道:“儿臣有何德何能敢受皇阿玛如此夸赞。此次办差上赖父皇主持,下仗四弟、十三弟辛苦,才得以建功。”
康熙听太子这话说得规矩,十分高兴,说道:“哦,你不必太谦虚了。朕一向是有功奖功,有错罚错的。来人,传旨御膳房,抬一桌酒席送到毓庆宫赏给太子妃。”
皇上赐宴太子妃,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太子胤礽连忙出席离座,叩头谢恩,就在这时,十阿哥胤礻我一摇三晃地走进了御花园。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22:30
康熙大帝 TXT 321
八 闹御宴胤礻我耍刁蛮 究往事皇上吐真言
八月十五,康熙在御花园设宴大会六宫,全家团聚。可是老十胤礻我却姗姗来迟,他大大咧咧地向皇上行了礼,就坐在一边吃酒去了。这个老十,性情粗鲁莽撞,什么事都敢干,什么话都敢说。可是就因为他是皇子中惟一的一个粗汉子,康熙对他非但不怪,反倒有点特殊的喜爱。今儿个他虽然来晚了,脸上却没有一点儿惭愧之色。康熙偏着脸瞧着这个放荡不羁的十阿哥,笑着问道:“胤礻我,你怎么来晚了?”
胤礻我放下酒杯起身回答:“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家里遭了强盗,在来宫的路上又看见街上到处都摆着地摊,摊上卖的全是几个阿哥家里的东西。儿臣觉得希罕,仔细看了一阵,所以来晚了。”
康熙听了有些莫名其妙,忙问:“什么,你家遭了强盗,别的阿哥为什么要卖东西呢?”
老十话中有话地说:“父皇不知,他们也都是让强盗给逼的。”
没等康熙说话,老十三胤祥可坐不住了。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气乎乎地走到胤礻我面前说:“十哥,请你把话说清楚。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谁敢上你府上抢劫,谁又敢威逼众位阿哥?!”
老十哪把胤祥看在眼里啊,他正想找茬儿呢,便阴阳怪气地说:“嘿嘿,真是做贼心虚呀,怎么,十三弟不信吗?你现在就上我府里去瞧瞧,那里已经是家徒四壁了。你那几位嫂子正在家里哭呢!哼;同样是皇子,有人在这儿陪着父皇吃酒赏月,快乐逍遥,有的却被逼得走投无路,变卖家产。还说我来晚了,我能来就算有孝心了。”
太子胤礽听老十越说越不像话,就要出面制止。老四胤祯也怕十三弟性情耿直吃了亏,想站出来劝解。可是他俩一瞧皇上那变得严厉而阴沉的脸色,都吓了一跳,坐下没敢动。
十三阿哥胤祥怎么能忍下这口气呢?他气冲冲地说:“好啊!十阿哥,今天咱们当着父皇的面把话说清楚。别人欠债还钱,你为什么不还?我老十三奉旨办差,哪一点儿做得不对?”老十也火儿了,“什么,什么?你还要和我说清楚,呸!你配吗?一个淫妇生下的贱种,也敢和我说这种话。”胤礻我说着,“啪”的一掌,扇在胤祥的脸上。胤祥勃然大怒,抡起胳膊,也照样回敬胤礻我一个漏风巴掌。俩人谁也不服谁,干脆抱在一起在地下滚了起来,打得难解难分。众阿哥纷纷走上前来,有的真拉,有的假劝,有的干脆站在一边看热闹。侍卫、太监们见两位皇子竟然大闹宴席、出手打架,扎撒着手不敢上前。嫔妃、宫人和年幼的阿哥们更是吓得齐哭乱叫,闹成了一团。康熙皇上这回可真生气了。好好的一顿节日家宴,竟让这两个混蛋儿子给搅了,他能不发火吗?只见他“啪”的将桌子一拍,怒声喝道:“都不许管,退到一边,让他们俩打!打呀,使劲儿打呀,往死里打!”
众人见皇上震怒,都不言声地退到旁边。他们都知道康熙的脾气,从来是治家严谨,对皇亲比对大臣严,对皇子比对皇亲严;皇子们谁不怕这位老皇帝呀!正在打着的哥儿俩也不敢打了,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泥土,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突然,胤祥紧走两步,扑通一下跪在康熙身边泣声说道:“父皇,儿臣不想活了,活着也是没意思。儿臣只求父皇说一句话,儿臣的生母是不是贱婢淫妇,儿臣我,我是不是野种?知道了这些,儿臣我死而无憾!”
康熙脸色铁青,却说不出话来。阿秀的事儿能是一句话说清的吗?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说:NB^,帖,网“老十三,你起来,朕今日郑重宣告,你的母亲是蒙古土谢图汗王的公主。她出身高贵,一生正派,深得朕的信任和喜爱。只因她命交华盖,多灾多难,才自愿舍身向佛,出家为尼的。从今之后,谁再糟践你的母亲,就是对朕的大不敬,朕决不饶他。老十,你滚过来!”
十阿哥胤礻我慢吞吞地来到康熙面前跪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康熙怒声道:“今儿个,你是诚心要气朕,还是有什么用意?说!”
胤礻我早就揣摸透康熙的脾气了。你越是熊,他越生气,你越硬,他越喜欢你。听康熙问话他把脖子一梗,顶上了:“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不孝,惹父皇生气,可儿臣是被人逼急了才这样做的。大家一样是皇子,为什么有人当债主,有人当债户。外边的官员已经被逼死了十三个,儿臣不愿当这第十四个,这才忍不住说话的。皇阿玛圣明,历朝历代哪有这么不近人情的,哪有这样兄弟相逼的,哪有把皇亲国戚逼得破产还债的?老十三仗着太子的势力这样胡作非为,父皇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服!”
外宫中有人因还不起债怕朝廷处分,上吊自杀的确有其人,康熙也早就知道了。可他没想到,为还债,自己的儿子们也在变卖家产,这种情形使他觉得一阵心疼。可是转念又一想,清理国库是改革弊政、整饬吏治的大事,好不容易做到现在这模样,只要自己稍一松口,只要是在儿子身上开一条生路,就得前功尽弃,再想重头做起也不可能了。所以,康熙只有狠下心来堵住这个缺口。想到这儿他说:“好啊胤礻我,说得好,说得真好!你知不知道清理国库积欠是朕的旨意,朕的决策?你把清理积欠看做是强盗行为,这不是公然辱骂朕吗?嗯!你生在皇家,吃着朝廷的俸禄,养尊处优,却不好好读书上进。为什么别的皇子不借钱,你偏要借钱?为什么别人能还,你就不能还?今天朕率六宫和众皇子合家团聚,共庆中秋,你姗姗来迟已经是不恭了,还要无理耍赖,欺凌皇弟,辱骂朕躬。你你你,你心目中还有朕这个父皇吗,还有大清社稷、祖宗的家法吗?朕再说一句,清理国库积欠是朕的旨意,太子、老四和老十三干得好,干得对。谁敢不服,谁敢违抗,朕决不轻饶!来人。”
太监李德全,侍卫德楞泰等人应声而出:“奴才在。”
“把胤礻我这个不懂规矩的混账东西押到宗人府,重打十棍,拘押三天。”
“扎!”
李德全向两名小太监递了个眼神,两人走上前来,架起跪在地上的十阿哥胤礻我说了声:“十爷,请吧!”
一场好好的家宴,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为了十阿哥胤礻我的事儿,皇上康熙气得一夜没有睡好。次日清晨起来,只觉得头昏脑涨,心绪不宁。总管太监李德全见皇上起身了,连忙进来请安。康熙问他:“李德全,你去见过胤礻我了吗?他说了些什么?”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23:38
康熙大帝 TXT 322
“回万岁爷,奴才一早就去看十爷了。奴才去的时候,太医正在给他敷棒疮药。十爷哭得很伤心,也懊悔得不行。十爷说,昨晚他不该犯混,搅了老爷子的御宴,要是把万岁爷气出病来,他这做儿子的,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能赎罪了。十爷让奴才劝劝主子,瞧着主子爷高兴呢,给他递个话,请万岁爷准他进宫给主子爷赔罪、请安。”
康熙心如明镜,冷笑一声说:“罢了。我不希罕他给朕雨后送伞,献这份假殷勤。嗯……今天早上有人请见吗?”
“回主子,魏东亭大人进京了,在西华门外递牌子请见主子呢!”
一听说魏东亭来了,康熙立刻转忧为喜,一迭连声地吩咐:“啊?虎臣来了!快,快传他进来。”
“扎!”
老侍卫魏东亭颤颤巍巍地走进来了。他如今已是年近古稀又体弱多病,当年在皇上跟前当一等侍卫时那拔山扛鼎,慷慨悲歌的豪迈气魄早已荡然无存了。进了养心殿,魏东亭伏地叩首:“老奴才魏东亭恭请主子金安。”
康熙见魏东亭皓首白髯、老态龙钟的样子,不觉一阵心疼。连忙说:“快,起来,起来。赐座,看茶。虎臣哪,你这个老货,这么多日子也不来看朕,是不是又病了?叫朕好想念哪!去年听说你得了疟疾,朕赐给你的金鸡纳霜丸你用了吗?要不要再赐一些?”
魏东亭激动得老泪纵横:“回主子的话。主子赐的药奴才用了,十分见效,还没用完呢,奴才珍藏着等再犯病的时候用。唉,这药是海外进贡的,皇上得之不易,贵重得很哪,奴才不敢把它糟践了。奴才快七十岁了,还指望托主子的福,多活几年呢!”
康熙动情地说:“哎,你这话说得糊涂。你是朕的奶哥,又是从朕登基开始就在朕身边的侍卫,朕待你和别人怎能一样呢?唉,时光真快,一转眼四十五年了。当年的辅政大臣,上书房大臣们,死的死了,坏事的,贬官圈禁了。总之,结局好的少,坏的多。如今,就剩下了你、穆子煦和武丹几个老侍卫了。你们得善自珍重,多活几年,为朕保个好名声。”
“主子爷说得何尝不是呢!前些日子听说熊赐履也作古了,主子身边的老人儿越来越少了。不过,‘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该是下一代出力的时候了。奴才这次进京叩见万岁,是想在主子面前讨个老面子,为方苞求个情。这方苞是个有名的才干,虽说搅到戴名世的案子里了,可是方苞一死,桐城派的文坛便会一撅不振,未免可惜了的。”
康熙思忖了一会儿,宽容地说:“哦——这事难得你惦记着。四阿哥和八阿哥也都替方苞说情。朕已经把方苞赦免了。嗯——你到底是朕的老臣,知道在太平盛世要珍惜人才的道理。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头砍下来可就再安不上去了。像这样的事,上书房理应拿出条陈来。可是他们一个个装聋作哑,故意不吭声,非要朕亲自过问、亲自处置。唉,朕也老了,精力不济了,事情不分巨细事事操心,可怎么得了哇。”
康熙这话说得非常体己,非常和善。魏东亭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皇上待他确实不同别人哪!他正要答话,却见康熙挥手斥退了太监,小声说:“东亭,朕要问你一件事。当年,朕第一次南巡时,杨起隆在南京架起了红衣大炮,想要炸死肤。这件案子是你和穆子煦办的。当时,听说太子和四阿哥胤祯赏给你们俩一些礼物。赏的什么,为什么要赏?你要对朕说实话。”
康熙突然提出这件事来,话说得平平和和,既没有责问的语气,更没有怪罪的意思,可是魏东亭却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做梦也想不到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康熙会突然提出这件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看过本书第三卷的人大概都还记得,那年康熙南巡,派穆子煦到江南和魏东亭一起秘密安排。他们俩在清查假朱三太子杨起隆的案件时,涉及到江南总督葛礼。查抄葛礼府第的时候,又发现了葛礼和索额图之间来往密信。就在这时,魏东亭、穆子煦同时收到了以太子和四阿哥名义送的礼物:一柄如意和一件卧龙袋。他们俩闹不准这里面有什么内幕,只将杨起隆正法,却放过了葛礼和索额图,也瞒下了这件事。后来,葛礼被四爷的门下年羹尧杀死,索额图也遭到了圈禁。魏东亭以为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永远也不会败露了。今天,在猝不及防之下,皇上突然问起来,魏东亭认也好,不认也罢,都是欺君之罪,都是杀头灭族之罪呀!饶是魏东亭一向胆大心细,饶是他一向深得康熙的绝对信任,事到临头,他也不知如何回答了。
就在魏东亭这一愣神之间,精明过人的康熙已经从魏东亭那变貌变色、手足无措的举止中看出,这件事是千真万确不容置疑了。便说:“虎臣,你不要怕,此事朕早就知道了,只是想让你证实一下太子当时陷得有多深。你大概没想过,事情已经出了,捂是捂不住的,捂到最后倒霉的只能是你自己。”
魏东亭在皇上身边侍候了多年,康熙的脾气。性情他还能不知道吗?事情到了这一步,如果他再有半句假话,立刻就会招来泼天大祸!所以他不敢隐瞒了,赶紧跪下说道:“回主子,今天若不是万岁亲口问奴才,奴才粉身碎骨也不敢暴露此事。当年太子和四爷确实是赏给奴才一柄如意,赏了穆子煦一个卧龙袋。为什么要赏奴才也不知道,只模模糊糊地觉得葛礼的案子涉及索额图,也就连着了太子,所以奴才等只得匆匆结案。二十多年了,这件事成了奴才剜不掉、也放不下的一块心病。依奴才愚见,当年太子十一岁,四爷才七岁,绝不会自己干这样的大事,恐怕是索额图假冒太子和四爷的名义干的。主子圣明,自能看出其中的缘故。不过,不管怎么说奴才都有欺君之罪,请主子降旨处死。”说完趴在地上叩头出血,泪流不止。
康熙听了,没有立刻说话。他站起身来,在殿内走来走去。魏东亭知道,皇上正在紧张地思考之中。他不敢抬头,更不敢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康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唉!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东亭啊,你起来吧。事情已过去二十多年了,朕还治你们什么罪呢?你说得有道理,索额图确实是个主谋,太子也向朕说清了这件事。他说,他当时并不懂得索额图的真实用意,这和你们的看法是一致的,太子当时毕竟还小嘛。可是他们瞒着朕办这样的事儿,朕是不能容忍的!虎臣哪,你应该知道,自古以来皇家骨肉是最难成全的。李世民千古英主,也免不了兄弟残杀。赵匡胤开宋朝一代江山,临死时烛光斧影死了个不明不白。朕不能不防,不能不小心哪!太子和皇阿哥还有你们这些近侍大臣,只要不是心怀叵测、暗算朕躬,其他什么事儿朕都能包容。你对朕忠心耿耿,朕心里是清楚的。今天不过随便问问,你不要多心疑惧,好好地颐养天年吧!”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23:49
康熙大帝 TXT 323
魏东亭一边听一边品味着康熙的话。皇上虽然不想再追究这二十多年前的旧账了,可是对太子还是不放心哪!如今,皇上春秋已高,太子和阿哥间的争斗,已经愈演愈烈。这件事上,他魏东亭又怎敢说话呢?只好伏地磕头,规规矩矩地答应一声:“扎。奴才明白。”
九 八阿哥算命窥皇位 施世纶升官谈忱情
康熙皇帝在一怒之下命人责打了十阿哥胤礻我。别看上上下下都装得挺像那么回事,打的打了,挨的挨了,胤礻我呼天抢地号啕大哭,又是叫苦、叫疼,又是后悔认罪,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儿。行刑的宗人府太监全是老八的门下。不用老八交代,也不用花一个子儿,把厚厚的鸡毛垫子往屁股上一盖,棍子再打出点头儿,在地上的方砖上一弹,根本就打不到身上。所以,老皇上康熙的气儿还没消呢,十阿哥胤礻我可就活跃起来了。他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请那位江湖道士张德明给八哥算命。这件事,胤礻我撺掇八哥好多次了,老八都没答应。为什么呢?他处事十分谨慎,他知道这事的深浅。自己身为皇子,富贵已极,除了算算将来能不能当皇上,别的还有什么可算的?现在父皇健在,太子早就立了,你再去算自己能不能当皇上,是要篡位谋反怎么着?这事儿如果被父皇知道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老八心里也清楚,太子懦弱无能,待人刻薄寡恩,父皇对他并不十分满意。而自己呢,却善于笼络大臣,邀买人心,在朝中很有人缘。说不定哪天太子一倒霉,这储君还真有我的份儿呢!都说这位牛鼻子老道张德明的卦很准,让他给算一下有没有位登九五的福分,心里有个底儿,也好见机行事嘛。老八胤禩有了这个念头,老十再烧上一把底火儿,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为了不走露风声,这事儿老八办得十分机密。今天晚上,他把张德明请到八爷府里为他看相算命,除了老九、老十之外,就是门下的户部官员王鸿绪、明珠的儿子揆叙,还有那个把张德明带进京来的任伯安,其余的一概不请。
这个张德明牛皮吹得很大,自称是明朝永乐年间的人,已经三百来岁了。说他自幼披发入山学道,深得道教的精髓,简直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看相、算命,小菜一碟儿。天黑之后,由王鸿绪陪同,张德明迈着方步,来到了八爷胤禩的府上。家人通报之后,管家把这位张神仙领到了八爷的书房。
张德明手摇折扇儿,走进房来,对在座的阿哥、大臣们随随便便地作了一揖,便大大咧咧、旁若无人地坐下了:“唉,贫道一念之差,下武当步入凡尘,不料却惹出了这么多的麻烦,今天这里请,明天那里邀,不得一刻安宁。今日在座的都是贵人,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众人见这张德明一进门儿就吹,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呢,房外传来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王鸿绪说:“张神仙,想必是八爷来了。”话音没落,一群家奴已经走了进来。一色的青衣小帽,一样的布袜布鞋,年纪都在二十六七岁之间,脸盘、模样、个头、作派不差分毫,进来之后,不行礼、不说话,都齐刷刷地站在中间。揆叙连忙起身,快步走到张德明面前,深深一躬说:“仙长,八爷就在这群人里头呢,请仙长过来见礼。”
啊?!这不是在试探张德明吗?嗯,还是八爷精明,要想从这十几个一模一样的人里认出从没见过面的八爷来,可得有点真本事。诧异的、好奇的、等着看笑话的、端坐不动若无其事的,什么样的表情都有,眼睛都盯着张德明,看这位号称“神仙”的老道怎么处置。
张德明开始时也是一愣,啊?!怎么这位八爷一上来就是这一手!但他毕竟是久闯江湖的人,见多识广,只是不屑地冷冷一笑说:“哦,今儿个王鸿绪去请贫道,说是八爷要见我。贫道素闻八爷心地宽广,喜纳天下豪杰之士。岂知今日一来却大失所望,原来八爷有意慢客。哼,贫道出家之人,一不贪恋富贵,二不希图做官,任你是王公贵介,我有何求哉?既然八爷如此,休怪贫道放肆。告辞了!”说完,“啪”的把折扇一合,站起身来就要走。
老九胤礻唐见张德明拿腔作势,心中不痛快,手一抬把张德明给拦住了:“慢!八爷并未下令送客,你怎么能走呢?常言说,侯门深似海,你想走恐怕不那么容易吧?是不是认不出八爷来,怕丢了你张神仙的面子,才故意要走的呀?”
张德明纵声大笑:“哈哈哈……九爷,贫道幼年冲犯了岁星,所以舍弃千金之家,披发入山,访明师于武当,窥道教之精妙,如今已三百年矣!上通天宫,下达人情,贫道无所不晓。慢说八爷今日杂处于仆人之中,就是在叫花子堆里,贫道也一样能认得出来。贵人自有贵相,八爷更非一般贵人,他所到之处紫光白气护顶,岂同凡人。”说到这儿,老道士走上前去,一把将八阿哥胤禩从仆人群中拉了出来,不无得意地说:“请问各位,这可是八爷?如果贫道认锗了,请九爷、十爷剜掉我的眼珠子。”说完放开了手,向八爷深施一礼说:“贫道冒犯了八爷,还望多多恕罪。告辞了!”一边说,一边转身向外走去。
八阿哥胤禩见老道露了这一手,不禁暗自佩服。他走上前去,拦住了张德明说:“仙长请留步。胤禩适才所为有点儿孟浪了。可是前些年,大阿哥上了江湖术士的当,差点儿出了大事儿,因此,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仙长不要怪罪。来来来,请坐下吃茶,咱们好好叙谈叙谈。”
“哎,八爷言重了。您身为贵人,占着星位呢,我岂敢怪罪于您。贫道执意要走,乃是怕言语之间泄露了天机,违犯了天条,恐怕难逃天罚呀!”
好嘛,这牛鼻子老道一招得手又吹上了。可是这会儿,众人都被他镇住了,谁敢不恭敬肃然呢?王鸿绪是领张德明来的,见冷了场忙出来说话:
“仙长,学生有一事请教。这一群仆人,外貌相似,装扮一致,年龄嘛,也不相上下。仙长说,八爷头上有紫光白气笼罩,何以我等看不出来呢?”
张德明微微一笑说:“王大人,恕贫道直言。您虽是京官,也深受八爷器重,可你毕竟是肉眼凡胎呀!在座的人,都有命气。这十几位仆人虽然与八爷穿戴一样,头上却是污浊黑沉之气。九爷、十爷呢,天皇贵胃,头上紫气流光。全屋的人,只有你王大人和八爷头上是白气。”
王鸿绪吓了一跳:“什么,什么,我和八爷一样头上有白气?”
“哈哈哈……有,真有。不过你和八爷差远了。你头上的白气是文曲星的太白之气,只配当个读书士子罢了。八爷的气,白气融于紫光之中,郁郁不绝,如丝如缕,流光溢彩,令人目眩。与九爷、十爷从皇宫中带出来的紫气大不相同。嗯——这就怪了,怪,真怪呀!”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24:01
康熙大帝 TXT 324
老八胤禩听到这里,不觉心中怦然一动。他挥手屏退了仆役、家丁、丫头,向张德明沉稳地一笑问道:“请教先生,我和九弟、十弟同是皇子,何以不同呢?”
张德明莫测高深地一笑说:“古人云,龙生九种,种种有别。既然有别,命气当然就不相同了。贫道断言,八爷若能封王,您头上的命气就是天子之气!”
一言既出,四座惊愕。揆叙小心翼翼地说:“仙长,请慎言。这话如果传了出去,可是要祸灭九族的啊!”
张德明不屑地冷冷一笑说:“嘿嘿嘿……贫道三百岁了,哪还有什么九族呢?我刚才说得很清楚,八爷若有缘封王,就有天子之分。请问,王上加白是个什么字?”
八阿哥胤禩坐不住了。命里能当皇上,他能不激动吗?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老道张口说出来,万一隔墙有耳,那可了不得呀!想到这儿,他“啪”的把桌子一拍,怒声喝道:“住口!今日我兄弟几位将你这老道请来,无非是闲话消遣而已。你竟敢信口雌黄,出此狂言?如今圣明天子在位,皇太子辅佐朝政,父慈子孝,君严臣恭;太子贤德仁厚,天下皆知,你难道要离间皇室吗?哼,别以为你自称神仙,我有皇上御赐的三尺龙泉,不信砍不下你的脑袋!”
这样的话,这样的场面,张德明见得多了。他站起身来,心平气和地说:“好好好,八爷说得好。我不是神仙,只不过一普通道士罢了,我的脑袋当然是能砍掉的。今天贫道浪言无忌,不过是和八爷有点缘分。”张德明说着,走到屋外,借了侍卫的一柄剑来,递给九阿哥说:“九爷,请将贫道的这把扇子砍断。”
老九迷迷糊糊地接过剑来,怔怔地看着张德明。张德明连声催促着:“哎,九爷,你怕什么,不就是一把扇子吗?砍哪!”
老九对着张德明手中的折扇,轻轻将剑一挥,那扇子立时断成了两截。众人看了十分纳闷儿,这,这是干什么呢?
张德明神秘地一笑说:“八爷,您的扇子在袖子里装着呢,请取出来吧。”
八阿哥疑惑不解地取出了扇子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啊?!怎么这柄扇子也断了?!他还没有醒过神儿来,张德明已经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了:“哈哈哈哈……八爷,看来我老道这颗脑袋,您一时半刻还砍不了啊!”
老十还从没见过这希罕呢。他笑着走上前来说:“哎,我说张神仙,你这脾气倒和十爷我对上了。刚才八哥不过是给你开个玩笑,试试你的胆子,你可别当真啊。”
老九也上来凑热闹说:“好好好,十弟说得好。今儿咱哥儿们玩儿得痛快,老张给咱送的这可是佳音啊!真是美不可言!”
老八胤禩像喝醉了酒似的,颓然坐在椅子上。这消息太突然、太让人不敢相信了。他不安地说:“九弟、十弟,你,你们要慎言、慎行。要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张德明却不理睬八爷,只顾兴奋地说:“好,九爷说得真好。既然今晚是游戏,那我老道就对NB^,帖,网九爷说的两个字,试拆一下,供大家一笑。先说这个‘佳’字。乃一人执圭之象;再说‘美’字,美拆开了是八王大。天意,真是天意呀!八爷,您也不必为老道我的一番戏言而忧心忡忡。我没叫你去谋逆夺宫,更没挑唆你去夺嫡自立,不过略示天象,让你随遇而安,静观待变而已。假如你自个儿信心不足、疑神疑鬼的,恐怕就要多一层磨难了。”
八阿哥不言声了。他内心十分激动,表面上却镇静自若。他城府极深,不像老九那样说话没有一点遮拦,更不像老十那样狂妄、粗莽。他心中一直在琢磨着张德明的预言,也一直在想着如何才能实现这个预言。但他不说话,谁又能猜到他心里去呢?等大伙乱哄哄地吵过之后,他才安详地开口了:“诸位,今晚之事不过游戏而已,不要当真,更不要说出去。张先生,京西白云观缺一位道长,明儿个我奏明皇上,请你去主持这天下第一观吧。”
十阿哥因欠债不还,被皇上打了棍子,又囚禁了三天。最后,还是老八替他还了银子才算过了关。消息传出,举国震惊。皇上这回可是来真格的了,皇子尚且不饶,官员们哪敢抗旨不遵啊。十三阿哥胤祥和施世纶他们见皇上雷厉风行,胆气更壮了,索性放开手脚地干了起来。无论京官、外官,凡是欠了国库银子的,不管成千上万也好,十两八钱也罢,一律限期清还。这一下可热闹了,上自阿哥、下至官员,没有不骂施世纶的,可也没人敢违抗的。到了康熙四十八年春天,有三千八百万两银子回归国库。康熙高兴了,下旨提升施世纶为户部尚书。这天。圣旨一下,施世纶就赶往十三爷府去见胤祥。正巧四爷胤祯也在这儿。胤祥刚开府赐第不久,没有家眷,身边只有一个通房大丫头,还是前年三阿哥送的。这个丫头,聪明伶俐,侍候十三阿哥也十分周到。因为她眉心正中有一颗紫色的疣子,胤祥给她取名叫紫姑。施世纶这两三年在户部办差,十三爷府他是常来常往,紫姑也不避嫌,请安之后便献上茶来。胤祥笑着说:
“老施啊,我正要去给你贺喜呢,你这位新任户部尚书倒先来了。”
“十三爷,您取笑了。有什么可贺的?不瞒十三爷,我把棺材都预备下了。自古以来,凡是改革吏治的都没有好下场。唉,刻薄尚书不好当啊!”刚说到这儿,四爷胤祯拦住了施世纶的话头说:“不好当归不好当,小人咬,咱们不怕。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是你荣升之喜,四爷我送你一样东西。”胤祯说着,拿出了一副水晶磨成的近视眼镜来:“喏,这个给你,看字,瞧人什么的,比举着你那个玻璃片儿省劲点儿。”
施世纶接过来一戴,果然周围一片清晰、光亮。连忙起身施礼说:“谢四爷赏,谢四爷惦记着下官。”
胤祯摆摆手说:“哎,谢什么,这点儿小玩意儿算得了什么。老施呀。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儿吧?”
施世纶欠身回答:“回四爷,太子传下令旨,说追交欠款的事,既然已经做到这样,该见好就收了。太子想把陈嘉猷和朱天保要回毓庆宫去。奴才想,如今外官里头还有一千多万两银子没追回来,这事儿不能半途而废呀。朱天保和陈嘉猷都很得力,是不是请二位爷跟太子说一下,让朱、陈二人再晚些时回去。如今外边风言风语还是不少的。”
四爷有些吃惊地问:“啊,都说了些什么?”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24:15
康熙大帝 TXT 325
“回四爷,一是说阿哥们的。大家都奇怪,八爷除了自己还债之外,还替九爷、十爷、十四爷垫付了欠款,总数是一百多万两。他也是阿哥,哪来的这么多钱?二嘛,外官们欠债的只剩下二三十人了,可是又都在观望着,不说还也不说不还,说什么‘傻子过年,看隔壁’。奴才不懂,他们是在看什么呢?”
老十三胤祥聪明,早想到这一层了,他接过话茬儿说:“老施,你别说了,我知道他们是在看谁了。四哥,你说呢?”
胤祯深深地皱着眉头说:“嗯,对对对,他们是在看魏东亭!”
十 懦太子避祸推责任 勇胤祥御前受皇封
施世纶升了户部尚书,来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说起外官中还有二三十人欠账不还的事。胤祯和胤祥马上明白了,他们之所以不还钱都是在看着魏东亭、武丹和穆子煦这三个功高位显的老臣。
胤帧深深地皱着眉头说:“魏东亭既是皇上的奶哥,又是老侍卫,封了侯爵,掌着四省海关。可是魏东亭这人我知道,他办事一向谨慎小心,从不肯做一点苟且之事,所以,深得皇上的信任。他欠的钱数目确实不小。不过,那不是他自己用的,那是皇上几次南巡住在他家里时花的。现在要魏东亭来还,他如何还得起?可这话魏东亭自己又怎么说得出口?话又说回来了,魏东亭要是不还账,外官们的欠债,又如何去清?唉,事情追到这一步,是有点儿难办了。”
施世纶一听这话,傻了。好嘛,清来清去,清到皇上那儿去了。别人都好说,皇上的头是好剃的吗?谁敢向他要债呢?
就在这时,太子胤礽来了。他看见施世纶也在这儿,满肚子的不高兴。心想:哼,刚升官,就跑到十三爷府上来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子吗?心里这么想,当着两位弟弟的面儿,也不好发作,只是沉着脸问:“施世纶,听说你不让陈嘉猷和朱天保俩人回太子宫,为什么?”
施世纶拿眼一瞟,哟!太子脸色不善。连忙起身说道:“回太子的话,臣不敢违抗太子的令旨。只是原先太子爷说过,清理欠款的事,要一清到底,不能半途而废。如今,还有几十名外官没清,是不是………
太子没容他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别说了。我昨儿不是告诉你了,要见好就收,如今,五千万的亏空已经要回了三四千万,稳住这点儿库存就算不错了。剩余没还欠款的人都有难处,逼得紧了,要出事的,你懂吗?朱天保他们本来就是毓庆宫的人,跟着你们折腾了三年了,也该回去了。”
胤祯知道,光凭施世纶是不敢和太子硬顶的,便出来打圆场:“太子,清理国库积欠好比是推车上山,眼看快到坡顶了,一松劲儿就会滑到山下去,现在可不能釜底抽薪哪!”
太子见老四出了面,只好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唉,老四啊,你怎么也糊涂了呢?我刚从养心殿来,父皇让我看了魏东亭的折子,说他家里只剩下百十两银子了,求皇上宽限。听说外官中因还不起债已经死了三十六人。如果咱们把魏东亭、穆子煦他们几位老侍卫逼死一两个,你怎么交待呢?”
胤祯心里一沉:“那父皇是怎么说的?”
“嗨!他老人家倒也没说,只是脸色阴沉得可怕,我也没敢往下问。算了,你们按我的话办吧,见好就收。”
胤祯沉思了一下说:“咝——不,太子,不能这样做。现在稀里糊涂地了结了账目,那还了钱的人必定觉着吃了亏,不是重新借钱,就是使劲儿刮地皮,要不了几年,还得把国库倒腾空了。”太子有点不高兴了:“瞧你说的,他刮地皮,我就清吏治,杀了他们!”
胤祥在一旁听得早不耐烦了,接口说:“太子,话不能这样说。追还积欠尚且半途而废,难道清理吏治就那么好办吗?”
“那,那,那你们说怎么办?”
胤祥把脖子一挺说:“好办,按皇上原来的旨意,一清到底。实在还不了的,像魏东亭这样的,皇上会替他们说话的,用不着我们操心。”
太子一听这话就火儿了:“好好好,老十三,真有你的。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办,朱天保、陈嘉猷我不要了。不过,咱们把话说到头里,干好了,是你们的功劳;干不好,你们也别攀扯我,这总行了吧。哼!我早说过,这差事不该接,你们就是不听。好,我再说一遍,从今往后,这事儿我不管了。”太子说完,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他一走,可把胤祯、胤祥和施世纶给难住了。清理国库积欠的差事办到最吃力、最关键的时刻,太子突然甩手不管了。胤祥满肚子的不痛快,气乎乎地说:“四哥,你瞧,太子怎么能这样做呢,撂下这两句话就撒手不管了?”
四阿哥胤祯没有说话。对太子,他是太了解了。这个人一贯瞻前顾后,想吃羊肉又怕膻,心里一点主意没有,最容易动摇。事办好了,他有功;办砸了,他又不肯为下边担责任。可是眼下当着施世纶的面,这些话他又不能说出来。思忖了好大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十三弟,你不要责怪太子,也不要再拉扯他了,他也有难处啊。这样吧,你和老施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出了事我顶着。”
胤祥心中一阵感动。唉,瞧四哥!要是让四哥当太子该多好啊!可是这话他也不敢说,只是笑了笑说:“四哥,哪能让你担责任呢,户部里的事,我是正儿八经的钦差。从今儿起老施只管按我的意思去办差。四哥你也回避着点儿,不要啥事都过问,我老十三光棍一条,什么都不怕。咱们得防着点儿,不能让人家给一勺烩了。”
施世纶在一旁听这哥儿俩说得凄惨,心中早已冰凉了。看来,户部的事办不出什么结果来,再坐下去有什么意思呢?于是站起身来说:“四爷。十三爷,下官告辞了。”
胤祥见施世纶要走,却突然端起了架子,大声说:“施世纶,你立刻回户部,以我钦差大臣十三爷的名义,明发部谕,提调各省布政使以上欠了账的大臣,让他们必须在一个月内到京听训。我要向他们当面讨债。哎,你还发什么愣?还不按我的意思办差去!”
“嗯?啊,扎!”
胤祯见施世纶出去了,才回过头来对胤祥说:“十三弟,刚才老施在这儿,我不便驳你,你的话不对呀。这么多的豺狼虎豹在咬我们,你一个人能顶得住吗?”
老十三满不在乎地说:“四哥,你别说了,顶得住要顶,顶不住也要顶。现在形势变了,太子大概在皇上那里闻到了什么味儿,他就要舍车马保将帅了。何必让人家一窝端了呢?反正我是个破罐子,随便他们怎么作践。你和我不同,要是也搭进去,可就太亏了。”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24:28
康熙大帝 TXT 326
胤祥这话说得十分诚恳,十分仗义。胤祯听了很受感动,深情地说:“十三弟,也许我们把事儿看得大严重了。魏东亭、穆子煦他们深受皇上信任,到了关键时刻,皇上会替他们把钱垫出来的。可怕的不是他们俩,倒是太子。他这样釜底抽薪,那帮恨我们的人还不得把咱哥儿俩吃了。所以,你刚才说的,我只能心领不能实受,咱哥俩儿不能分开呀!”
“四哥,你不要挂念我。我从小就受人作践,可是,我哪一次服软了?你和我不同,皇阿玛看重你。说句心里话,万一出了事儿,大不了把我圈禁了。可是,要把你也牵连进去,谁来疼我这没娘的孩子呢?”胤祥说到痛心之处,不由得泪流满面。
胤祯连忙上前劝解:“十三弟,瞧你!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像小孩子一佯,哭什么呢?车到山前自有路,咱们走着瞧吧。哎,刚才你说你是光棍一条,四哥我可动心了。十三弟,你跟我说实话,有意中人了吗?要是有就告诉我,我替你在父皇面前说去。”
胤祥抹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四哥,还真叫你说着了。小弟我,我确实看上了一位姑娘。不过,她出身微贱,说出来,怕四哥笑话。”
“哦?是不是刚才来敬茶的那个丫头?”
“不是。她叫紫姑,我已经把她收房了。我说的是另外一个,我想把她娶过来做福晋的。”
四爷笑着说:“好啊。家庭贫寒倒没什么,是旗人还是汉人?”
“回四哥,她,她家是汉人。”
四爷脱口而出:“那可不行。满汉不通婚,何况你是皇子呢?”
“看看,我不说,四哥非要我说,我就知道说了你也不答应。哎,对了!四哥,这姑娘你也认识呀!”
胤祯有些奇怪:“什么,我也认识?谁,我怎么想不出呢?”
“咳!四哥,你忘了?就是,就是咱从桐城回来时,在那个刘八女的庄上泼了我一身洗澡水,后来又被我救了的那个阿兰啊!现在,她被带到京城来了,就住在谪仙楼。八哥还没收她们进府呢,要说现在正是时候。四哥,你就给小弟帮帮这个忙吧。”NB^,帖,网
这下胤祯可犯难了,他思忖了一会儿才说:“十三弟,不是我不肯帮忙,这事太难了,阿兰她已被老八收进戏班子,老人怎么想,阿兰变没变心,都很难说。何况阿兰是汉人,你要把她娶来做正房福晋,就违犯了祖宗家法,皇上那里也不好张口啊!”
胤祥听四哥这么一说,一腔火气冲了上来:“哼,办这事我也不是头一个。当年也有一个阿哥奉旨出京办差,谁知中了暑,流落在一家黑店里,幸亏被一个风尘女子救了。两人情投意合,私订终身,那女子也是汉人。事情败露出来,这位触犯了祖宗家法的阿哥被赦免了,可那女子却被绑在木桩上,活活地烧死了。那位阿哥经过这场变故,几乎疯了,好过来之后,却变成了一副铁石心肠……”
胤祥的话还没说完,胤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抡起巴掌,啪地一下打在胤祥的脸上,气乎乎地说:“你,你,你想剜我的心吗?”
胤祯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儿呢?原来,胤祥说的这件往事,正是四阿哥胤祯当年的一段经历。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十年了,可是每当胤祯想起来,就好像那熊熊的火焰在烧着自己的心,耳边又似乎听见那姑娘呼救的喊声。今天,胤祥当面揭出这件事来,真比拿刀子割他还难受,他能不动怒发火儿吗?胤祥挨了打却没有生气,他扑通一下跪在四哥面前说:“四哥,小弟我急不择言,说到四哥的疼处,请四哥责罚。可是四哥,你愿意我也和你一样受这样的煎熬吗?”
胤祯刚才一时冲动打了胤祥,心中又懊悔又难过。他满含热泪将十三弟搀扶起来:“起来,十三弟,四哥不好,把你打疼了吧?唉,这事难办哪。这样吧,我先想个办法给阿兰抬了旗籍,咱们再商量下一步。如今,朝廷上下都瞅着咱哥俩呢,有人恨不得咱们今天就死,所以,这事不能办得太莽撞了啊!”
二十天之后,各省欠债的官员奉调陆续来京了。他们一进京城,就忙着拜阿哥、找门子、托人情、说好话,观望风声,打听消息。没有一个是打算还钱的,都瞅着魏东亭、穆子煦和武丹这三大户呢!四月二十三,江南巡抚衙门八百里加急奏报进京,说魏东亭病情沉重,危在旦夕,不能奉诏。第二天,又接到江南巡抚的急报,穆子煦急病发作,已经身亡。
这两条消息传来,京城里立刻乱成了一团。谁不知道魏东亭、穆子煦俩人在康熙心中的分量啊。哼,为讨债,把这两位老侍卫给逼到这种地步,皇上能不发火吗?户部的王鸿绪,还有揆叙他们一伙,便乘机发难,串连京官们交章弹劾施世纶,说他违背天意民情,威逼大臣致死,下面官员不得不搜刮民财以清国债——这是逼良为娼。王鸿绪他们虽然不敢直接弹奏太子,也不敢说四爷。十三爷的不是,但事情明摆着,只要轰倒了施世纶,太子和这两位皇阿哥就没戏唱了。
胤祥接到这两份急报,心里也有点惊慌。但想想自己没做错什么,与其让别人扳倒,不如横下一条心来,破釜沉舟,一干到底。于是向施世纶交代了一下,便赶往大内去见太子。
太子一见胤祥就劈头盖脸地训斥上了:“看看,看看,怎么样?老十三哪,我怎么说你都不听。现在可好,闹出人命来了,你怎么向父皇交代呀?刚才我去了养心殿,父皇正和上书房大臣们商议给穆子煦拟谥号呢。唉!你可真会捅乱子。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把户部官员叫齐了,过了午时听我的训示。”
听了太子的话,胤祥只觉得头昏耳鸣,却无言以对。他晕晕乎乎地出了毓庆宫,被冷风一吹,清醒了一些。心想,既然如此,干脆见皇上去,是杀是剐先闹个明白再说。他刚到乾清宫前的天街上,就碰上了四阿哥。胤祯见了胤祥,连忙问:“十三弟,去见父皇吗?我告诉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气馁。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嘛,有什么了不得的,你千万别往自己身上揽。我刚从养心殿出来,武丹现在正陪皇上说话呢,他已经答应还账了。哎,对了,给你这个。”胤祯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来。胤祥接过来一看,是一张由正黄旗旗主亲自签发的抬籍空白文书,已经加盖了内务府的大印。胤祥突然想起了阿兰的事,知道四哥已把替阿兰抬籍的事办好了。心中一阵感激。但在这里却不便多说,只深深一躬,便向养心殿走去。
康熙见十三阿哥进来行礼,并没有停止和武丹的谈话,只是淡淡地一挥手说:“哦,你来得正好,且站到一边去。武丹哪,虎臣病得那个样子,你路过南京时,为什么不去看看他呢?一想起虎臣的病,朕心里是一阵阵的恐惧呀!你瞧,穆子煦说走就走了,让朕心疼啊!”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24:55
康熙大帝 TXT 327
听见这话。武丹激动得涕泪交流:“回主子爷,奴才疏忽了,再说藩司衙门催着奴才立刻进京,奴才也不敢在南京停留。”
康熙没有作声,他沉着脸想了好大一会儿,才突然笑着问胤祥:“哎,老十三,你是清理亏空的大总管,这事儿,你看该怎么办呢?”
胤祥胸有成竹,直言回奏:“回皇阿玛,依儿臣愚见,账,恐怕还是要还的。魏东亭、穆子煦和武丹三位老臣德高望重,深得圣眷。但惟其如此,更应为百官群臣做个榜样,带个好头,以成全皇上至明之心。如果他们实在力不从心,也应订出还债的日期,以杜绝小人之口。将来皇上若想宽容他们,那恩自上出,群臣也不会说什么。儿臣这点小见识,求父皇圣裁。”
康熙开怀大笑“哈哈哈……这是你的见识呢,还是老四的见识呢?张廷玉、马齐,你们听见了吧,这和刚才老四说的,不是同出一辙吗?”
马齐连忙躬身回答:“回圣上,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说得都是正理。不过,眼下百官沸腾,交章弹劾施世纶,这局面也真难应付。奴才以为,追还欠债的事可否暂缓进行。”
胤祥一听这话急了,忙说:“不不不,父皇,此事万万不可暂缓,缓办等于停办。一停则前功尽弃,整个局面就会翻一个过。儿臣知道,百官之中,有人恨不得食儿之肉,寝儿之皮。但为父皇社稷,为大清江山,儿臣也顾不得许多了。事成之后,一切罪责,儿臣愿全部承担,与太子和四阿哥、施世纶无关,更不敢累及皇阿玛。请皇阿玛圣鉴。”
康熙听了这话,心中十分舒畅。好,这才叫敢做、敢为、敢说、敢当呢!他突然想起,早上太子来请安时,一说到这件事,太子推推诿诿、欲言又止的那副软弱样子,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厌恶之情。他指着胤祥对大臣们说:“好好好,说得好。嗯,《水浒传》里有个拼命三郎石秀。朕看,胤祥可称得起是位拼命十三郎。既然你拿定了主意,要舍身取义地办好这件事儿,那,你就大胆地办吧,不要顾虑。太子那里,朕为你说话。至于魏东亭等人的欠债,该催你就只管催,朕不会让你小子作难的。武丹难得进京,朕替他告个假,今儿后晌他就不去户部听你的训了。朕要和武丹随便走走,说说话。怎么样,你就让我们这老主老仆的畅谈一次,行吗?”
皇上一向待皇子们十分严厉,很少当面夸奖。可是,今天他老人家却把话说得这么亲切,这么随和。胤祥像吃了蜜糖似的,心里那分美呀就别提了。连忙一个头磕下去,响亮地答应一声:“扎!儿臣遵旨。”
十一 说假话大堂现丑态 寄痴情青楼碰钉子
胤祥怀着异常兴奋的心情回到户部,午时没到,就把各省进京官员给叫来了:“众位俱是国家柱石,人中俊杰,在外边带兵驻防,确实辛苦了。俗话说,响鼓不用重锤。刚才,我在皇上那里,见到了武老将军,他已当面答应,所欠银两,今秋全部清还。还有魏东亭那笔账,武老将军也代他作了保。请大家说说看,你们的账,打算什么时候还呢?”
胤祥的话刚落音,下边就吵吵开了:
“哼,十三爷说得轻巧。魏东亭和武丹的家底谁不清楚啊,今年秋后还?得了吧,再过三个秋,他们也还不起,胡弄谁呀?”于是,这个叫苦,那个喊穷,有的赌咒发誓,有的哭天抹泪。都说别提还账了,自打进了京城,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为啥?腰里没钱哪!好家伙,这堂上坐的仿佛不是封疆大吏、朝廷官员,而是一群衣食无着的叫花子!
胤祥心里雪亮。他不动声色地把施世纶叫到跟前,在他的耳边如此这般地小声吩咐了几句。
施世纶一愣:“十三爷,这,这合适吗?”
“少啰嗦,照我的话办。”
施世纶下去了,胤祥笑着对大家说:“好了,好了。别吵吵了,有话慢慢说嘛。凡是真的揭不开锅的,从今晚起,搬到我十三爷府上去住,我养活。不过,我十三爷虽然年轻,下边的事也不是一点儿不知。凭良心说,你们谁是只靠俸禄过日子的?地方官有四季不断的例行供奉银子,还都给你们送到家里;军晌能吃空额;遇有盗贼、捕案什么的,朝廷还有补贴;下头的军官,也少不了要孝敬你们。可是,你们倒向我哭起穷来了。莫不是真以为十三爷是好哄的吗?好了,不说这些了。还债的事儿,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请大家坐下,咱们好好商量商量,总会有办法的。来人,给各位大人看茶。”
胤祥这儿神情自若地说了一大套,还真把来的这些兵老爷们给镇住了。也就是这么大功夫,下边把“茶”准备好了。只见一群户部差役,端着托盘、盖碗,给每一位官员面前都敬献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皇阿哥、钦差大人赏茶,谁敢不喝呀?再说,在这儿吵了半天,也真渴了。于是大伙端起杯来,咕咕咚咚,全都喝了下去。
胤祥端坐堂上,笑眯眯地往下边看,只见他们喝过茶之后,一个个皱眉苦脸,龇牙咧嘴,全变了模样了,心中不由得一阵暗笑。
他这儿笑哪,下边可受不了了。哎!这茶里放了什么药了吗?哟!肚子里怎么翻上翻下的不舒服啊?有那么几位喝得多、喝得快的人,先就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这个人一吐,更多的人憋不住了。怎么,那茶里确实是放了呕吐的药。大伙都喝了,谁也跑不掉。“呕”、“哇”这个吐哇!好端端的一个户部,霎时间,酒味、菜味、臭味、酸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胤祥神情冷峻地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大堂上走了一圈,突然停住了脚步厉声说道:“刚才大家不是哭穷叫苦吗,不是说连吃饭钱都没有吗?现在,吐出来一看,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俱全!你们还有何话说?也许我十三爷看不清,谁吐出来的是青菜、萝卜,请站出来说话,我十三爷代你奏明皇上,免还国债!”
众官员这才醒过神儿来。好嘛,带了几十年的兵,打了无数次的仗,今儿个,竟中了这小子的诡计,闹了个当众出丑。可是,地下的东西,是自己吐出来的,那里又确实没有青菜、萝卜,再说什么揭不开锅了、饿肚子了的话,又怎么开口呢?
正在大伙心神不定,不知如何是好的关头,一声传呼:“太子爷驾到!”太子胤礽带着随从,已经大步流星地来到了大堂。
太子一进门,就觉得房子里味儿不正,还没等他说话呢,有人就上前诉苦了:“太子爷,我们是欠了国债,可是,我们也是大清的官员,有罪当罚,不能这样作践我们哪!这样做,我们还有脸见人吗?”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25:12
康熙大帝 TXT 328
太子听了这哭诉,再看看狼藉遍地的呕吐物,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是更糊涂了:“什么,什么,你说什么?谁作践你们了,起来,好好说。”
十三阿哥胤祥看到这场面,忍不住笑了:“太子,请别问他们,这事儿是我办的。他们一个个哭穷叫苦,说是连饭都吃不上了。我让人在茶水里放了点药,让他们吐出来,也好泻泻火……”
胤祥话没说完,太子已是勃然大怒了。他早就看出来了,这追还积欠的事儿,没有好结果,想趁早拔腿,免得招惹事非。今儿个他来户部,就是为了贯彻“缓讨债”的宗旨的。却不料,晚来了一步,胤祥把事儿闹得更大了。所以不等胤祥把话说完,他怒斥一声:“胡闹!胤祥你怎么能这样做?简直是昏聩至极!——众位大人,我十三弟少年孟浪,虑事不周,今天得罪了各位。谅他奉旨办事也有难处,各位看我的薄面,不要计较了。各位所欠国库的银子,是一定要还的,因为这是圣旨。不过,你们也都有难言之隐。这样吧,今天我和大家约定,咱们以十年为期,全部清还,大家以为如何呀?”这些欠账的官员磨磨蹭蹭推托耍赖,无非是要个三五年的宽限期,谁知太子一张口就许了十年。太子此话一出,全场欢腾。欠债的官员们齐声高呼:“太子圣明,太子恩德,有太子为我们做主,奴才等肝脑涂地,也要为太子分忧。”
胤祥听了这个气呀!好嘛,皇阿玛圣谕刚下,我和四哥、施世纶一大帮人忙活了这几年,让你太子一句话全给吹掉了。他们自己才要宽限五年,你倒好,一下子许了个十年为期,这不等于不还吗?好人你太子全落了,骂名倒留给我和四哥了。好好好,我老十三不管了!想到这儿,胤祥把袍袖“啪”的一甩,大步向外走去,却被太子叫住了:“胤祥,你给我回来!”
众官员个个都是人精,一看这架势,谁还在这儿找钉子碰啊。太子既然许诺了十年还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匆匆地叩头行礼,全都退出去了。太子胤礽转过身来要训斥胤祥,可是一看,胤祥气得浑身颤抖,拉出架子要叫真儿。太子心里清楚,十三弟是个二百五的脾气,这差事又是奉了父皇之命的,把这个小老弟逼急了,他上父皇那儿告上一状就麻烦了。话没出口,语气先变了:
“唉,十三弟呀十三弟,你怎么这样莽撞呢?看吧,到不了明天,这事儿就会轰动京师。那些个御史们鸡蛋里还要挑骨头呢。你这一闹,不等于把带把儿的烧饼给人家了吗?”
“哼!我不怕,愿怎么说,怎么闹是他们的事。我痛心的是办砸了父皇交办的差事。太子你瞧着吧,不出半年,国库还得叫这帮人给掏空了。到那时,看你怎么填这个坑,又怎么向父皇交代。”
“哎——何至于那么严重呢?你呀,都让你四哥把你宠坏了。”
“太子,今儿个是我老十三一人的主意,该罚该打我顶着,不干四哥的事儿。你是太子,这大清的江山将来是你的,该怎么办好。你就看着办吧!”说完,把太子一人扔在这儿,转身走了。
胤祥怀着满腔悲愤,晕晕乎乎地走出户部大堂,向施世纶等户部官员交代了一句:“封印、封库,所有账目,都誊写清楚,造册子进呈御览。即日起,有什么事到我府上去问。我十三爷做事是从不反悔的。”说完,出门上马,飞驰而去。
他本来是要面见父皇,说一说心中的郁闷的,可来到西华门外一打听,皇上自上午和武丹一起出宫,至今尚未归来。哦——上午父皇出去至今未归,那就是说,太子并没有见到皇上。这么说,刚才太子在户部那一通发作,并非出自皇上的主意,而是太子自作主张了!好哇,这样的大事,太子一不请旨,二不和四阿哥和他老十三商量,一下子往后推了十年,造成这前紧后松的局面。皇上要雷厉风行,一清到底,而太子却故意放松,把罪责全推在他老十三和施世纶身上。自己躲了清静,买了人心,还说是为了“将来江山稳定”。唉?这算什么道理呢?闹到如今这个局面,父皇不在,太子又把话说出去了,我干,是违了太子令旨;不干,自己落了骂名,连累了施世纶等正直无私的大臣,还辜负了父皇的谆谆嘱托。父皇当着大臣的面,亲口称我为“拼命十三郎”,可我,能跟太子拼命吗?四哥那里,我已有言在先,不能牵涉他了,要保住他。如今,满肚子的冤屈又向谁去诉说呢?
胤祥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忽然,他想起了四哥给他的那张空白的抬籍文书,既然公事办不成了,何不乘此机会去见阿兰,了却心头的这件夙愿呢?于是他催马扬鞭,来到了阿兰学艺卖唱的谪仙楼。
这谪仙楼,是八阿哥胤禩出钱办的一家青楼妓院,由任伯安经管。如今,九爷让任伯安从江南采买的几十个妙龄女子,正在这里接受调教,准备进呈八爷。青楼妓馆的王八头子们,个个都是猴精、贼奸。坑蒙拐骗、见风使舵,他们什么不会呀,一见胤祥来到面前,连忙上前献殷勤:
“哟,这不是十三爷吗?奴才给您请安了。快,您老请进,奴才叫人来给十三爷唱曲、解闷。”
胤祥一边漫步向里走,一边问道:“哦,这不是八爷的戏班吗,怎么还接客呀?如果八爷他知道了,你们还想要命吗?”
王八头子满脸堆笑地答道:“嘿……回十三爷,今儿个,咱们总管任爷来,才破了一回例。任爷还吩咐下来,说十三爷瞧上了咱们这儿的兰姑娘,叫小的们小心候着十三爷呢。爷请坐在这儿稍等,奴才这就去叫阿兰姑娘。”
胤祥满腹疑虑地坐了下来。不一会,那个王八头子果然带着阿兰进来了。几年不见,这阿兰越发出落得水灵,刀裁鬓角,刘海蓬松,眉目如画,步履轻盈,她手抱琵琶,款款地走上前来见礼:“奴婢阿兰,请十三爷吉安。”
胤祥一听就明白了,嗯,这阿兰果然聪明,“请安”本来是叫“吉祥”的,可是,她却回避了十三爷名字里的“祥’”字,称“吉安”。胤祥日夜思念阿兰,如今见了面,听阿兰第一句话就说得这么得体、懂事,不由得一阵高兴:
“哎,免礼、免礼。其实,你就是道个‘吉祥’也没有什么。吉祥的自然吉祥,不该吉祥的,也没处求去。阿兰哪,自那日刘八女庄上一别,十三爷着实惦记着你呢!怎么,你的气色不好,是累了吗?来来来,坐到爷身边来,让爷好好看看你。告诉你,爷今儿个不是来听你唱曲的,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书-小虫子
发表于 2009-1-27 21:51:31
康熙大帝 TXT 329
阿兰警觉地向外瞟了一眼,又急急忙忙地打断了胤祥的话头:“十三爷,你老想听曲也好,不想听也好,奴婢既然来了,是要唱给爷听的……”
“哈……好好好,爷就喜欢你这泼辣性子。别说唱曲儿,你就是再泼爷一身洗澡水,我也不怪你。”
阿兰在桌旁坐下,琴弦轻挑,歌喉宛转地唱了起来,可是一曲未终,却突然伏在桌上,低声饮泣,哭个不停。
胤祥大吃一惊,急忙上前问话:“阿兰,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病了不成?或是受了什么惊吓。我告诉你,今儿个爷给你带来了抬籍文书。你看,只要在上面填上你的姓名,你就是旗下的大姑奶奶了。”
一个汉人的卖唱女子,突然之间,被抬了旗籍,入了满族,而且有希望被十三爷带回去,安享荣华,谁能不高兴呢?胤祥觉得,这个消息一告诉阿兰,她一定会喜欢得跳起来的。可不料,阿兰突然抬起头来,正颜正色地说:“十三爷,请您放尊重点儿。奴婢身为贱籍,没这个福分。你是贵人,也不必做这等有失身份的事情。您想听曲儿,不管奴婢有病没病,都会来侍候您,要说别的奴婢不敢奉命。” N^B^帖^ 网
胤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什么,什么,阿兰,你和爷开的什么玩笑?”
“哼,玩笑?奴婢有那个胆子和十三爷开玩笑吗?奴婢进八爷戏班之前,已经许配了人家。当初,任爷买我的时候,说好了五年为期,到期放我回去。十三爷身为皇子,也不能夺人之妻吧?”
胤祥听了这话,简直如五雷轰顶。他正不知如何回答,门帘一挑走进一个人来。此人,五十岁上下,圆胖脸上带着假仁假义的微笑,扭着肥胖的身子走上前来,打躬请安:“奴才任伯安,恭请十三爷金安。”
胤祥一愣,哦?这就是鼎鼎大名的任伯安吗?看这人相貌一般,气度平常,只不过是个京官衙门的普通书办,为什么有那么大的神通,六部衙门大堂上,他说一不二;王孙公子府邸里,他直出直进?胤祥知道此人神秘莫测,不想多说废话,便开口问道:
“哦,你就是任伯安,久闻大名。这位阿兰姑娘,十三爷我看上了,想要给她赎身。你说说,要多少银子啊?”
任伯安满面带笑地说:“哟,十三爷,瞧您老把话说到哪儿去了?爷是贵人,小的巴结还巴结不上呢,哪敢向您老要什么赎身银子啊。人,爷只管领走,八爷那里,小人自会去说。”
胤祥不吃这一套:“不,任伯安,你在京城里也是混得开的光棍,十三爷的脾气,你不会不知道。爷从来不沾别人的便宜,别人也别想帮我的光。咱们今天是公买公卖,你报个数吧。”
任伯安连忙又打个千儿:“哎哟,爷说到这份上。任伯安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再驳您的面子啊。实话回禀爷,这阿兰姑娘卖身银二十两,加上这几年的教习费,梳妆费,伙食费,爷赏给一百两,咱们就算两清了。”
胤祥还没来及答活呢,阿兰却突然站起身来,怒声说道:“姓任的,你说得好轻巧啊!姑奶奶我是头插草标卖给你的人吗?是你想卖就卖的人吗?哼,当初的文契还在我手里呢。告诉你,我们乐户有乐户的规矩,卖艺不卖身。十三爷想听曲儿,什么时候来,我都侍候;要说别的,你们休想。再唱上两年戏,我还要回家完婚呢!”
任伯安把脸一沉:“放肆!反了你。告诉你,任爷说的话你不听也得听。别说这里是京师,就是在苏州、杭州,儿百家乐户,哪一个敢不听任爷的吩咐?!”
任伯安一翻脸,胤祥看出来了。刚才喜眉笑脸,谦恭卑顺的任伯安,一发了脾气,竟然是这么歹毒、阴险,圆胖的脸上,透着阵阵杀气,令人见了不寒而栗!可那位阿兰却并不害怕:“哼,你任爷势力再大,我阿兰就不买账。姑奶奶说不卖就不卖,你敢把姑奶奶怎么样?!”
听到这里胤祥也火了:“好好好,爷今天长见识了。人常说,乐户歌女最难交往,最没有真心,我不信这话。今天,我才看清了你阿兰的心。算我十三爷从前瞎了眼,白为你操心。原来,你这么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胤祥说完,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下了楼。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耳光和阿兰的哭声。
十二 念旧情微服出禁城 宰白鸭刑弊惊帝心
不管是户部发生的大事也好,还是胤祥在阿兰那里碰了钉子的私事也好,康熙皇上都不知道。这会儿,他正和武丹一块散心解闷呢!在众多的老侍卫中,武丹是仅剩下的一个身体健壮的人了。他本来是关东的马贼,由于魏东亭的引荐,在康熙初年进宫当了侍卫。原来没有正名,只有个外号叫“犟驴子”。当年,假朱三太子杨起隆在京城谋反时,为了保护皇上和皇后,犟驴子在皇宫内奉皇后懿旨开了杀戒,也立下了功劳。皇后亲口赐他名字叫“武丹”。他对皇上的忠心,他的大胆,他的武艺,他的威望,除魏东亭之外,没人能比了,所以皇上派他做了广东提督。在魏东亭病重,穆子煦去世之后,武丹在康熙心目中的位置大大提高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多少次的磨难曲折,在他们君臣、主仆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感情。见到武丹来京,康熙当然高兴。他们都老了,老人自有老人们的话题。于是,用过早膳,康熙便带着武丹出宫闲逛,想再回味一下当年微服私访的乐趣。
可是,刚出宫门,康熙回头一看,上书房大臣马齐和佟国维也换了便衣,从后边赶来了。康熙拉了武丹一下,悄悄他说:“武丹,不好了,让这两个奴才盯上咱们的梢了。唉,如今朕是越来越不自由了。咱们上哪儿去呢?哎,对了,老八前些时候向朕推荐了一个老道士,叫什么张德明的,听说很有点花里胡哨的本事,朕委他做了白云观的观主。今个,咱们去白云观玩玩如何?一来,是旧地重游,二来嘛,也瞧瞧这个张德明是个何等人物。”
康熙说着的时候,马齐和佟国维已经赶上来了。一听皇上要去白云观,他们俩急了。白云观远在京郊,皇上年事已高,他们俩是文弱书生,武丹老迈,侍卫们又不在跟前,万一有个差错,谁能担待?马齐急忙上前拦阻:
“主子,白云观路途遥远,步行去呢,怕主子太累,骑马坐轿又太招惹,是不是就在城里随便走走算了。要不,咱们去正阳门那里转一转。主子散散心,回来,歇了中觉,太子那边的奏事匣子也就该送进来了。”
武丹听了,也说:“马大人说得对。不过,正阳门那里今天要处决犯人,怕坏了主子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