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作镇定,平静的把辞呈递到邢天远面前。邢总开始以为是工作汇报情况报告,顺手接了过来,开始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要聊天的表情。似乎做老总的都喜欢员工对他淘心诉说,接着在下属的仰视中开始显示他的权威,在侃侃而谈的传教中完成他对手中的权力的满足。
他眨巴了几下金框眼睛后面的狡诘的眼睛,不紧不慢的说,阿进啊,你到公司来这几个月,公司的同事对你的为人处事和工作业务能力口碑很好啊,姚总也对你评价很高。不错不错,要保持,好好努力啊,年轻人有冲劲儿就会有前途,公司不会亏待你的。这个我们领导看在眼里的,心里都是有数的。然后他转头看了几眼姚露,露出自得其乐自我陶醉的表情,那样子象在欣赏自己的一件爱物。我他妈的实在是反感至极、
虽然我是铁了心要走的,但还是不太好意思说我要辞职,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还是个有些少不更事的职场新手嘛。忍了几忍,还是红着脸小声的嗫嚅道,邢总,我要离职。我觉得自己做的很不够,不适合咱们公司的快节奏,留在公司对公司的发展是一种羁绊。请您批准我的请求。
邢天远一惊,左手端着的杯子水荡出来,写字桌晒了一片。姚露赶忙扯了一卷卫生纸去擦拭,同时一种很怪异的表情看我,似乎是ET天外来物一般。
邢总,阿进,你在说什么?会不会在开玩笑?我没有听错吧。我刚和姚总商量过,正想提拔你去市场部呢,进说了吧,我想炒掉李晓,让你去接他的工作。咱们公司的那些大客户你也都有接触过,他们对你的反映很高,技术比较专,待人比较诚恳,这我和姚总都很满意。你看,你的新名片我都印好了。为什么要辞工?薪水待遇不高?对公司制度不满意?有委屈的话,大家好商量嘛。
我,都不是,非常谢谢邢总能在我初到深圳来,提供给我一个岗位,没让我去大街上流浪乞讨。我已经很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敢挑三拣四的。我在公司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些是高薪换不来的。只是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对不起邢总的栽培。
邢总,哎,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要走我不勉强你。我前段时间去上海考查过,准备在上海搞个分公司,韩小东,知道吧?就是东莞精亚公司的品质主管,我已经把他挖过来,计划安排你们一起去台湾和美国培训一段时间,回来后把上海的业务做大。看来我要另做打算了。对了,找到新工作了吗?
这个老狐狸,这个时候还还假惺惺的装仁慈,还在许诺这么多不切实际的承诺。早他爷爷的干嘛了?老子这几个月,有五次口袋里连一分钱都没有,到了吃饭的时间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可以节省体力,免得吃饭花钱了。周海滨那个小混蛋知道我的难处,他会悄悄的把五块钱的便当放在我窗前桌上。平时我待他不薄,邢总和姚露“宠爱”我,当其他人欺负小周的时候我都站出来帮他说话,别人也不敢怎么样。小周这个人是个做小弟的好料子。我走后,他也离开了公司,去了关外的一家电子厂继续做本行。后来,听说他被家人硬拽回了老家武汉,结婚生子。
我说,还没,我想好好休息个两三天,然后去人才大市场去找,碰运气吧。我想问题应该不大。我没告诉他,在深圳,我还有个做大老板的远房舅舅,我过去他的公司就可以开始上班。
邢总叹了口气,嗯,我批准你的辞呈。等会儿你去会计小金那边把帐结清吧。祝你好运气。
姚露的脸色也由起初的惊诧,变得平静。她说,他妈的周进,要走了,也不事先通报一下。你个混蛋,将来混的有出息了,别忘记我们啊。有困难联系邢总和我。这个满口粗话的漂亮女人!我心里说,那一夜醉酒后,我们两个“关公大战秦琼”,你在床上如疯痴颠的样子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我说,好,将来要麻烦你们的事情还多着哩。
离开后,这里我再没回来过。有几次想给邢天远,姚露打电话,手指都已经放到了按键上,想想还是放弃了打算。缘聚缘散缘如水,我没有必要去寻找和挽留什么了。人生如浮云,我就是那追云的鸟,只能不停的前飞,前飞,光进永远只会在前方,没有回头的选择。活着就是如此,留一份或者美好或者伤心的回忆,相信人会过的很快乐。
庄子在《渔夫》中,有一段渔夫和孔子的精神交锋,渔夫批评孔子有“八疵”,八疵翻译成白话,具体来说包括:揽,不是自己职责内的事也兜着做;佞,没人理会说个没完;陷,迎合对方吸引话意;谀,不辩是非巴结奉承;谗,背地说人坏话;害,里间故交,挑拨亲友;慝,称誉伪诈败坏他人;险,攫取私心的东西。
庄子是我喜欢的圣贤。我想,他的这番话拿到现在来,有些什么现实意义?这八点是指出了人内心的无意识的弊病吗?如果用现实的眼光来看,这八点倒是很有启迪意义,可以指导你变成一个人贱人爱的禽兽。这样说对不起他老人家。当然,对于谗和害,我是坚决唾弃的,那是小人行为,是不想学永远也学不来的,因为一些良心的和本性在排斥他们。
由于我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陈苦思把我安排做客户经理,这是市场部里最低级最基层的职位。他扔给我一本书,奥格﹒曼狄诺的《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并让我向市场部的几位元老级别的好好学习,那几位他高薪养着家伙都是有几把刷子的,陈苦思视他们做得力干将,希望我也能做到那样。同时他警告我不要向他人透露他和我的关系,否则不会给我好脸色看。“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应允了。那本书,我认真的看了前十章,标注了很多的记号,并做了每周总结记录:包括阅读心得,本周成功推销记录,本周的进步与反省。后来一忙,书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这件小事情上,可以看出自己也做事情也真是够虎头蛇尾的。
我他爷爷的这次是彻底的改行了,从一个所谓的高科技行业的工程师到了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销售人员。是蜕变还是伟大的进步?思想有些保守的妈妈全力的无条件的反对我的选择,她认为做销售,层次太低,难听点就是推销,简直是不务正业,大学读的几年书是全浪费了。我苦口婆心的劝了她,我来深圳不是为了脸皮而过来的,做什么无所谓,不都是为了发财赚大钱嘛。老妈最后的反映是,叹了一口气,“天要下雨,儿要单飞,随我去吧“,不管了,让我在外面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别到时候劳烦她就行,她自己也落个耳根清净。
田鸣倒是支持我的。她说,男孩子做技术没太大的出息,而且现在表面上风光无限的IT行业,更新的速度那么快,就如同模特吃青春饭一般,过了一段时间你的知识就会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做业务呢,有挑战性,而且做好了,收获是很丰厚的。是谁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啊?看看我的田鸣多有见地啊。噢,我脑海里的最可爱的田鸣的形象是短发。她电话过来,说留长发了,人显得特别有一种不真实的妩媚,据说在校园里有很多流蝇飞蚊之流在追她。我知道她是有魅力的,特别在相对封闭的学校里,田鸣算个仙物级的女孩子。我语气酸酸的说,我不在你身边,你可要洁身自好啊。田鸣有些嗔怪,我还担心你呢,在那个花花世界里,保不准你会变心,变成花花肠子,你要不老实了,哼,把你的下体的那活儿剪掉。~!#¥
公司做贸易的,经营的范围比较复杂,玩具电子器材服装等,甚至还做药品香烟。客户也是遍国内各地。我知道后两样东西在目前的国内控制的很死,没有一定的能力是没办法做下去的,相关的业务是陈苦思亲自在操做,我怀疑他的背后有大人物在支持。当然仅仅是怀疑而已。
我的开始的工作,就象全程全天候工作的雷达,开着公司那辆本田车,三陪内地来特区参观学习的领导们,而且多为县级单位的公仆们,真不知道陈苦思怎么和那些人挂上钩的。我带他们去大梅沙小梅沙去玩,去东门华强北购物,去大饭店里尝山珍海味,去考查深圳繁荣娼盛的第三产业,临走时再给各位送个大礼盒。大佬们对我的工作表示满意。我全力的配合,对他们是有求必应,他爷爷的当然满足了。我想,以后我转行,做旅行团的导游,一定也是个很称职的员工。
从杨丽那边领到新公司第一个月的薪水时,我按了一把信封,厚厚的一大叠。我心底乐开了花,对杨丽嬉皮笑脸的说,美女,我请你去吃西餐。
要说到吃,我还是相对中意中餐。我爱吃妈妈做的冬瓜小排汤,鲫鱼豆腐汤,自家做的熏腊肠,更爱吃南京的酸菜鱼,桂花鸭,东山老鹅煲。而女孩子呢,大都喜欢ROMANTIC,西餐厅的情调布置,温柔呢喃的音乐,高贵典雅静谧的氛围,都会让她们感到舒心,赏心,可心,而流连忘返。
问天下美食,直叫人口舌相许,然后才有许多故事顺理成章的接着发生,就像王力波用他那几手三脚猫的做菜手艺轻松的搞定我表姐胡蕊一样。袁枚说,“学问之道,先知而后行,饮食亦然”,意思是要见多识广,才知何为真味,说得很有道理。
我很少吃西餐,对于吃西餐的规矩倒还是懂一些的。我们去的地方是杨丽定的,是她平时常来的一家法国餐厅。杨丽穿的比较随意自然,上身是件红色的不对称褶上衣,下身是件花色的百页裙,坐在我的对面,姿势很优雅,比起她工作时在办公室里一本正经的样子要调皮有风情一些,怪不得人家说再丑的女人小小的打扮一下都会大变样。
菜也是杨丽点的,她要了份海鲜拼盘,鹅肝牛肉,还有一份甜点。海鲜的口感很新鲜,又有点酸有点甜,牛肉呢,香醇嫩滑,入口既化,配上红酒,简直是美味醉人。我佩服杨丽的点菜水平。看着她在对面非常恬静,非常心平气和的挥动着刀叉,而脸颊上由于酒意已经漫起了红光,那样子很迷人。
杨丽的脸蛋长的一般般,看着还过得去吧,但她拥有男人心目中完美的S曲线,当然我指的她的脖子以下的部位。男人欣赏女人的品味不同,有的爱看脸蛋儿,有的看身材,杨丽属于后者,最近在法国频频大出风头的那个江西模特也是属于后者。
听着餐厅里的暧昧的音乐,我们海阔天空的聊天。我给她讲了我大学校园发生的故事,说到丁刚拿着望远镜偷窥女生宿舍的时候,她忍不住大笑起来,连说,校园生活太有趣了,可惜她没有机会去继续深造。当然,对于和田鸣的恋情,我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在一个女人面前谈论另一个女人总归不太好。杨丽很识趣也没细问下去。
杨丽是梅县人,小时候家境不太好,没升高中直接读了个财会中专,毕业后就来到了深圳淘金,恰好当时陈苦思的公司刚起步在招人,就投奔到了他这边来,这样说来,年纪不大的她也算我们公司的元老级别的员工了。陈苦思现在让她做总裁助理兼财务经理,也是欣赏她的业务能力与为人。
我感觉杨丽应该是那种外表温和柔顺但内心狂野热情的人。哎,现代人是不是都是这种双重性格。在工作中,充分肯定和自信,不断有更高的要求和目标来激励和推动自己不断提升和进步。而对于爱情,会是那种全情投入,毫无保留的痴情人。杨丽是这种人吗?
吃完饭,杨丽提议我们在街上走走,来这边后,还没好好的在散过步,这里的快节奏高效率逼迫的我们只知道工作工作工作赚钱赚钱赚钱。
深圳的街道白天比较的稀落冷清,而晚上则是另一番世界,辛苦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都出来逛街找乐子,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我下意识的牵过杨丽的手,她手心很热,在大街的人流中,我挽着她漫无目的的走在霓虹灯闪烁的大街上,聊我们的理想…
杨丽说,去我家坐坐吧。我说,好呀,去参观一下你的闺房。她在八卦岭那边分期付款买了套小户型。女人的房间都布置的很温馨温情。
杨丽在CD机里放了一张爱尔兰的音乐。我喜欢爱尔兰音乐朴实愉快自然不矫情的风格,那是来自大草原的声音:温柔的草原,广袤却无野性,年轻的群岚起伏,腰间或肩头或披或系着朦胧的雾带,随风与天边的白云浑然一体。
房间里有些热,我和杨丽离得很近。她讲话时的热气全呼在我的脸上,许多话却总是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我不知道我的眼光该落在何处。我知道她是在勾引我,这样的气氛让人心潮彭湃的。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将杨丽压在床上,把她身上的衣服全部扯去。这快半年的煎熬,我都没碰过女人,象是过了几个世纪一样的艰难,情欲每天在灼烧我….
爱尔兰音乐还在婉转悠扬的放着。
昨日的过往已随风而去,明天的故事将继续发生。
孔子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跟杨丽只是有过那一夜之欢。我们之间不是爱,而是彼此空虚又需要的时候色在做崇,引诱我们偷吃伊甸园的禁果。那可以算作一夜情吧,所谓的one night stand。人都有放纵的欲望。我们都不是那种满嘴仁义道德而心理卑鄙无耻的伪人。就像法国人不喜欢美国的文化,他们认为好莱坞生产的都是垃圾,但这丝毫不影响美国的大片横扫全球,法国人也只能拍些偷情啊偷窥啊一类的文艺片来,嘴巴上强硬的法国也只得乖乖做美国的“小情人”。(当然这样说,不妨碍我喜欢看她,法国片关于人物细致的刻画确实值得美国人学习。)这也是我热爱深圳的一个理由吧。
在公司里,杨丽还是继续做她的女强人,和她见面后,我还是很友好的打招呼,还是很好的同事,我们之间似乎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做了几个月的“跑龙套”的工作后,年关将近,公司的生意开始繁忙起来,陈苦思让我开始接触具体业务。那段时间真他爷爷的忙,每天都是一种癫狂的状态。但我忙的很开心,因为田鸣放寒假了,她要来深圳。
田鸣乘火车先到广州,中午到,自然是我过去接她。我那天把闹钟调到凌晨5点半,其实用不着闹钟的,我兴奋的哪里还睡的觉,整个脑海里都是鸣鸣的影子。亲爱的田鸣,我最爱的女孩,你知道吗,“小别胜新婚”,而我们都离开半年了,那根细细的电话线根本不能承载我对你的思念,我多想牵着你的手,让你不离开我半步。我想你都想的发疯了。你知道吗,每天晚上的梦里,我都驾起了一座彩虹桥,连接着我们,这端是深圳,那边是南京,而到梦醒的时候,我是那么的缱绻与失落。你知道吗,每次我陪客户喝的酩汀大醉后,回到我的小屋子里,在马桶前吐的七零八落的的时候,我想到的是你,如果你在我身边,给我递块热毛巾,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你知道吗,我孤独的时候,需要人说话的时候,只有香烟和啤酒为伴,只有对着几本枯书聊以解闷,只能把那台破录音机的声音旋到最大,每次都会有张艾嘉的《爱的代价》,你最喜欢的歌曲。你知道吗,来深圳半年多,我有过两次出轨,我还是没能抵制住花花世界的诱惑,但每次我脑海里都把对方当成了是你的替身,你该原谅我的年轻的冲动吧。再这样下去,我非要崩溃不可。你呢?是不是也象我一样?你的心,是不是非我莫属?我急切的想知道你的一切。
深圳到广州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大吧师傅很娴熟的驾驶着方向盘,车子在广深高速上飞驰,可我还是觉得他开的太慢。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在一些美好的时刻,天公他老人家总是会适时的营造一种氛围出来。:)南国的冬天还是有些凉意。广州火车站还是那么的人来人往。从念书时开始,我就讨厌火车站这个鸟地方,乱七八糟的人太多,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让人恶心。最主要的是,车站还有机场通常是恋人分手离别的地方,伤感。今天则不同,是我迎接心爱的人日子,我看一切都那么的赏心悦目,因为我心情舒畅。广州是花城,我特意从车站附近一家店里,买了一束玫瑰,因为我只知道玫瑰代表爱意。
和读书时一样,我的视力还是1.5的,如雷达一般精确扫描,在人群中一眼就揪出了你来,因为你是世界上最特别的一只蝴蝶。
我大声叫道,“鸣鸣!”
田鸣忽的扑过我怀中来,“周进!”
我,“鸣鸣!”
田鸣呵呵笑了,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甜美,嘴角还是很俏皮的扬起,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一些成熟,多了一份风韵,更多了一份只有校园里才特有的熏陶出来的书卷气。我们拥抱在一起,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我把她搂的紧紧的,生怕她飞走,担心这一刻只是不真实的虚幻。不是的,是实实在在的存在!我感觉得到。
田鸣心疼的对我说,“周进,你黑了,瘦了,眼睛也无神。”呵呵,她看的那么仔细。
我,“都是相思苦啊。”
田鸣,“呵呵,油嘴滑舌。”
我,“呵呵,看到你,我就会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