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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D7 D2 m8 `4 E/ j. S 花瓣铺满了黄杨木的浴盆,苏慕遮在替雪冰蝉梳头。 冰蝉的头发很长,很厚,因为主人的无知无觉,头发仿佛有了独立的生命。三千青丝如情思,缠绵于苏慕遮的手中,依恋而无言。 水樨清芬,梅蕊寒香,再加一点点蜂蜜和一点点盐,这是竹叶青写给苏慕遮的药浴方子,她说只有这样才可以保证雪冰蝉的生存,使她继续为他所用,做他练功的媒介。她没有告诉苏慕遮的是,这其实也是她自己的洗浴秘方,用以去除蛇腥气。 帘幕四垂,苏慕遮扶起新浴的雪冰蝉,焚香静坐,与她手心相抵,与她手心相抵,运转周天功力,联珠合璧,苏力日益进境。 她是他的独家法宝,秘不外宜。她从不许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看到现在的雪冰蝉,现在的雪冰蝉,才是完完整整真真正正地彻底属于他了。 在这种属于中,利用中,一种奇怪的感情产生了,他对她,开始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以往,都是她在服侍他,为他准备洗澡水,给他梳辫子,洗衣裳,现在变成他为她来做这一切事了。 每天早晨,他为她喂食花蜜,梳妆清理;晚上又替她叠被铺床,抵足而眠。风朝雨夕,要帮她遮阳避雨;花前月下,又带她外出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静翠湖,是他们最常去的地方,不晔是她“生前”,还是“睡后”。 他抱着她,握着她的双手,静静地坐在湖边,呼吸着一样的空气,是休息,也是运动。只要他们在一起,双手交握,交流就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中。 无微不至地照顾一个女子是怎么一回事,他现在知道了。有时,他会忽然想,如果她有一天醒过不,看到自己躺在他的怀中,她会怎样呢? 然而,今生今世,她是再也不会醒来了。 换了婚纱的雪冰蝉站在镜子前顾影自怜,风华绝代。 秘书佳佳敲门进来:“雪经理,该出发了。”她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由衷赞叹,“太美了!我是不是看到了天女了?” 冰蝉微笑:“小丫头,油嘴滑舌。”转身之际,硕大的裙摆扫到了博古架,那对价值八十万的三彩瓶自架上跌落下来,摔得粉碎,将冰蝉和竹叶青惊得呆住,半晌无语。 佳佳心疼地叫起来:“八十万呀,就这么碎了,真不吉利!” 竹叶青忙忙安慰:“没关系,才三百块钱罢了,不值什么……”话方出口,已经意识到不妥,忙忙闭嘴,顾左右而他言,“还等什么,我们出去吧。” 然而冰蝉已经抓住了她话中的把柄:“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竹叶青的脸又发白了。 “还有什么瞒着我?”冰蝉逼近一步,“你说过不会骗我我,关于这对三彩瓶你都知道什么?” “这三彩瓶是假的。”竹叶青废然说,“它是赝品,是苏慕求我和他一起替你淘来的。” “是苏慕?”冰蝉呆立当地,又是苏慕。 她一直以为是金钟的,只是她认为苏慕不可能有那种实力买得起八十万的三彩瓶送给她,却原来这只是一对赝品,但是苏慕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苏慕遮得到了天下第一的称号,天下也就成了他的,但只限于赌的时刻。 对天下第一的赌客而言,整个天下就是一座大赌场。 他从东岳泰山进场,在南岳衡山买筹码,中岳嵩山下注,西岳华山兑现银,然后从北岳恒山出场。 然而一旦离场,整个天下便都抛弃了他,他发现竟没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其他的赌徒,无论输赢,离场之后就该回家了。 他呢?他回去哪里?静翠湖吗? 只有离去再归来,才知道静翠湖曾经是天堂。 但是天使已经离去了,留下天堂又有什么意义呢? 静翠湖上,依然是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可是没有了雪冰蝉,没有了琴声和锦袍,没有了默默的跟随,关注,顺从与忠贞。 苏慕遮终于觉得寂寞了。 原来就是得到而后失去。 他徘徊在静翠湖边,看着山映斜阳天接水,苏草无情,更在斜阳外。如果此时可以看到雪冰蝉白衣如云,轻舟如叶,自那连天碧叶间摇桨而来,那么,什么样的代价不可以付出呢? 雪冰蝉,世上只有一个雪冰蝉,而他却失去了她。 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他觉得黯然,觉得伤感,觉得留恋和不能承受的寂寞。 而就在这种时刻,他的仇家寻来了,他说他是倪二——那个在泰山被苏慕遮击破了鼓的所谓鼓王的后人,他说他要替父报仇,他还说是他点燃了那场燃死雪冰蝉的大火。 苏慕遮觉得愤怒却毫不动怒,只简单的命令:“出剑!”他仿佛仇家出剑,口气如同主子命令仆人,甚至不肯倾听一下那个仆人为什么要杀他。别人的滔天仇恨,于他只是一次视同儿戏的赌寒,他早已生命如同尘芥。 他的轻蔑激起了杀手新的仇恨,那一场恶战,从天昏打到地暗,从风日晴和打到飞沙走石,从静翠湖打到问鼎楼,再从问鼎楼打回到静翠湖边。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蓦地一道闪光划破夜空,自那虬结的闪电间,他仿佛看到,雪冰蝉皎洁如月的空颜。她双眉微蹙,轻轻的说:“花开在枝头上,但落在烂泥里。富贵荣华,究竟有何意义呢?” 她的声音婉转温柔,令他落泪。他停了剑,倾听那雷场,仿佛听到冰到他说话。闪电照在他的脸上,化成一个千古不变的定格。他有刹那的失神,在一瞬间忘记所有的尘嚣,甚至忘记那劈向自己睥利剑。 分家更不迟疑,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一剑劈下,将静若处子的苏慕遮自顶至踵劈成两半…… 苏慕坐在茶楼上,忽然失手打翻了茶杯,瓷片划破他的手腕,血迹淋漓,触目惊心。 茶博士忙忙跑过来:“哎呀,不好意思,德行,要不要红药水?” “不必。”苏慕捂着心口,强忍疼痛说,“是我自己不小心。” 对于心的伤来说,手腕的血算得了什么呢? 千百年前,仇家一剑将他劈成两半,从此他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 苏府的一场大火令雪冰蝉化蝶归去,而他自己也身首异处得到了报应。 现在,几世沧桑,雪冰蝉终于找到她的幸福了,今天就是她结婚的日子,从此侯门深似海,苏郎对面成路人。他和雪冰蝉,枉然经历了那么久的寻觅与牵挂,却仍在今世擦身而过,永不再见。 永不再见。 手捧玫瑰花球,雪冰蝉逼近竹叶青:“苏慕还做过些什么?你到底都瞒了我多少?告诉我?” “他为了你的确做了很鑫。”竹叶青底下头,豁出去,瞒无可瞒,也只有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苏慕一直在悄悄关注你。他知道你看上了这对三彩瓶,就求我查一下它们的来历,其实这不是真正的古董,只是前几年开发乐游原,造假专家乘机从青龙寺取土,然后以仿古工艺烧帛了这对三彩瓶,再埋到地下,去尽火去,等上两三年再挖出来,就成了古董。因为它们用的是真正的旧土,就算用C12高科技检测,也无法判断真伪。但是我用水晶球一照,就可以看到它们造假的全过程,所以我陪苏慕找到他们,只要说出它们何时在何地取土,就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了,不费多少唇竺,就用三百块把这对瓶子买了下来。” “是这样……”雪冰蝉喃喃着,许多的细节杂沓而至,涌上心头,“那么,早餐蛋塔也是苏慕送的了。” “是他。不仅蛋塔,还有很多事都是苏慕替你做的,包括帮你修车,修楼道里的灯,有一次你收购一牌,有钉子户不愿搬家,你为了这件事很烦,也是苏慕和我一起上门去戏,我给他们算了一卦,说出他们家上溯三代的历史,让他们对我心服口服,然后财说住在这里对他家风水好,发展不利,于是他们就痛痛快快地答应搬了。还有一次……” “苏慕,苏慕……”随着竹叶青的讲述,冰蝉泪流满面。还有什么样的爱可以与此相比拟?有一个人一直默地关注她,照顾她,为她奉献自己所有的爱与心力,却不要她回服,甚至不让她知道,如果这样的爱还不能使她心动,那么她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竹叶青拦在门边:“公主,你去哪里?” “公主?”佳佳惊奇地重复,“你叫她公主?” “公主!”竹叶青不顾一切地抓住雪冰蝉的手,“听我一句话,不要去找苏慕!金钟在外面等着你,你们就要行婚礼了!” “金钟?”佳佳更加糊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你难道不记得,你是怎么死的了吗?”竹叶青已经口不择言,“你放了那场灭顶之灾的大火吗?” “火?灭顶之灾?”佳佳几乎晕了。 雪冰蝉站住,忽然莞尔一笑,灿若星辰:“爱情,岂非本来就是飞蛾扑火?” “经理,说得太棒了!”佳佳没心没肺地赞叹。 竹叶青焦急地:“可是婚礼……” “婚礼取消了!”雪冰蝉宣布。 这次佳佳和竹叶青一齐叫起来:“什么?” “我说,婚礼取消!”雪冰蝉抛下手中的花束,“我不会嫁给任何人,我是苏慕的!” 西湖边,雪冰蝉对着金钟敛衽行礼:“金公子,冰蝉感谢公子抬爱,但我是我家公子的,我将一生一世追随他,永不易主。”
+ l! Q: z/ e# ^& K$ e“即使他不在乎你?”金钟问,“即使他亲口答应把你让给我,即使他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离你而去,你也仍要胡他?” “是的。” “如果你追不到他呢?” “我会一直找一直找,总会找到他。” “为什么这么傻?”金钟跳下车,亲手扶起雪冰蝉,“雪姑娘桃要姿容,冰雪精神,如果金某有这个福分与姑娘相伴,我答应你,我会待你如上宾,永不相负。” “小女子无福,”冰蝉不为所动,“我只是我家公子身边的一个婢女,自从他在灞河边赢了我,又许我以自由,我就是我家公子的了。金公子,冰蝉别过了。” “上车吧,我带你去追他。”金钟黯然叹息,“四个轮子的马车总比两条腿的人跑得快。” “不,”雪冰蝉竟然拒绝,“如果我家公子见到公子,必然又会将我相赠,我必须自己去追他。” 金钟忍不住又一次长叹,这个纤弱如花坚韧如铁的小女子,竟然一丝后路也不留给自己,更是丝希望也不留给别人,她的坚贞与高贵,可昭日月,可鉴天地。 “那么骑上这匹马去追吧,”他亲自从辕上卸焉匹最强壮的良驹,“骑上它,你一定会追上你家公子的。” “冰蝉谢过公子。”雪冰蝉跳上马背,猛抽一鞭,绝尘而去…… 冰蝉飞车奔在路上,她已经打电话给苏慕,知道他在茶楼。 她就要赶去见他,告诉他:她已经决定了和他在一起,无论经历什么艰难险阻决不后悔。前世的她曾经无怨无悔地爱着苏慕遮,今世的她仍然会做同样的抉择。她要让他知道,不计代价的爱情在今世依然存在。 那场雪并没有埋藏她的爱情,只是冻僵了,冬眠了。一旦惊蛰,是比任何时候都更炽热,更生机勃勃的。 原谅他!宽恕他!接受他!她这就要去告诉他!想象不出,当他千辛万苦地等待了这么久,挣扎了这么多,听到她这个最后的承诺该是多么开心啊。他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的,会抱着她转好几个圈儿,会大喊大叫闹得茶楼的人都大吃一惊,说不定他会像电影里常演的那样,请整个茶楼的人喝茶。唉,可惜是茶楼,如果是酒楼就好了,那么他就可以请人喝酒了,那样多带劲啊! 雪冰蝉想得笑出声来,就在这时,她恍惚听到身后似乎有谁叫了她一声,蓦然回头,便听到车轮铲地的“吱嘎”的刺耳的声音,接着她整个人便平平地飞了出去,飞在半空的时候,她在心里说,坏了,不能去见苏慕遮了,然后眼前一黑,胸腔一阵剧烈的疼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慕坐在茶楼楼上,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刺耳的车轮擦地声,他从窗口望出去,看到条街的人都一窝蜂地向街中心拥过去,恍惚有人喊:“压死人了,好漂亮的一个姑娘,可惜了。” “她还穿着婚纱,太奇怪了!” “真是婚纱呀,怎么会穿着婚纱一个人往外跑?是新郎和新娘吵架了吧?这年头逃跳新娘很时髦啊!” 苏慕推开窗子,中午的阳光白花花地照射下去,映得一时睁不开眼,耳边依然是错杂的吵嚷声,刹车声,警笛声,汇成一片。 苏慕心头忽然掠过一阵刺痛,他对自己说:冰蝉死了,雪冰蝉死了,那躺在车轮底下的人,是他亲爱的冰蝉,她还没有原谅他,带着对他的遗憾和怨恨,就这样辈伤地死去了…… 十五、蛇足 雪冰蝉并没有死。 车祸后,她被送进了急诊室,虽然保全了生命,但因为脑部受伤而陷于昏迷,变成了植物人。 历史重演了,痴情的雪冰蝉再一次为爱献身,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和思想。 苏慕和钟来守在她的床边,这是苏慕遮与金钟在作废今世的第一次碰面,不同的是,苏慕清澈地看到了前世今生,而钟来却蒙在鼓里,只忠于他现实的感情。 “冰蝉就是为了你而放弃与我的婚礼?”钟来看着苏慕,虽是仇人见面,却已经顾顾不得仇恨,仍在昏迷中的雪冰蝉今他流尽了泪,只觉心力俱疲。 竹叶青站在他们面前:“我有办法救活雪冰蝉,”她说,“只要进行一次全身换血,她就可以醒来,但是那个与她换血的人,却可能永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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