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IT人生存状态和情爱生活:我不是IT精英
我知道,总有一天,费明会让我解释这次投标失败的原因。他还算宽容,放了我两天假后才召唤问话。费明的情绪很差,看得出这次的失败让他很受打击。“费总,很抱歉。”先打自己一耳光总是不会错的。
“聪慧,你怎么会失水准呢?是不是状态不好啊,李总说你那天呈现的效果很不好。”费
明的语气前所未有地严厉,看得出他很生气。
我有些懵了,原来有人已经提前解释过了,看来这次叫我来并不是想听什么解释,只是兴师问罪来的。
“呈现的效果且放在一边,成败的原因并不是我。”其实早就料到此行凶险,但万万没想到终还是陷我于不义之地。真让人百口莫辩了,只得将来龙去脉述说了一遍。费明的胖脸一会阴一会晴,变幻了许多种我见都未见过的诡异表情。简单几句话,却让人说得无比疲惫,“这是我的版本,so,so,你看着办吧。”我摊开手,给他一个苦笑。
老板的表情定格在一种极其郁闷的扭曲状态,拿起茶渍斑斑的大茶缸子猛灌几口,“我压力很大啊,李明磊向董事长作了汇报,这次董事长也很关注这件事情,注资后第一单没拿下,这次恐怕要跟董事长去解释了。”费明的额头又开始冒出了油光光的汗珠,他为难的时候就是这副德性。
“准备怎么处置我?”别等着老板费劲了,自裁好了,“说吧,鹤顶红还是三尺白绫,总不至于斩首示众吧,跟了你这么多年好歹给个全尸啊。”
“聪慧,别这么嘴不饶人,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我不保你保谁啊,可是这次李明磊他妈的玩阴的,他介绍了一个朋友过来,就想坐你这个位置,这次他是成心针对你,要折了我的左膀右臂,你也明白,大家立场不同啊。要不这样,你先跟着他做一段试试,过段日子我再给你想办法。”
看着费明额头渐渐细密的汗珠,觉得忽然卷入这无谓的权力之争实在很无奈,奋斗了多年的工作原来也不过如此,当这种你自以为稳妥牢固的伙伴关系赤裸裸地暴露在利益和权力的暴晒之下,只能像没有根基的浮游植物一样枯萎,而最令我难过的是,自己的身不由己和费明的无能为力。砍掉了我,也就削弱了费明,这对于立足未稳的李明磊,未尝不是稳固自己的上策,所以,放眼望过去,最合适挨这一刀的也只有我了。厉害的是斩人斩得有理有据,无可辩驳,让我有苦说不出。现在的架势费明进退维谷,大概也只能舍了我这卒子了。
这像极了我那段旷日持久的感情,等他终于暴露了世俗的本来面目,才发现,坚守了这许多年,其实全都是庸人自扰,自欺欺人罢了。那一刻真的很累,很想找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蛰居,人心,最不堪的人心,我活了近三十年也没能弄懂的人心。
“别麻烦了,我辞职。”这句话端的是掷地有声,有种痛快淋漓的发泄的快感,胸中闷了良久的一口恶气终于吐出来了,可是任何一种快感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话出口的那一刻,我已经有一丁点的后悔了,正值IT业的严冬,薪金普遍缩水,工作不好找啊,这下娄子捅大了。
费明脸都绿了,极敏捷地移动肥硕的身躯走到我面前,一股热风扑面而来,我不自觉地向后闪去,胖男人,总是给人一种难耐的压迫感。他抓住我的手臂,手心的潮热滚滚而来,快窒息了。“不批准,聪慧,你怎么这么意气用事,考虑一下我的处境,如今只是权宜之计,你先受点委屈,如今我立足未稳,等我稳固了势力,这帮孙子我早晚会把他们踢出去。”
明白了,所谓杀鸡儆猴,我只是作为费明的嫡系部队而必然被踢出局的那个,权力之争的牺牲品而已,今后的日子会很难过,明摆着此消彼长,而我正处于风口浪尖。费明的灼灼热力只让我觉得烦躁,只想静一静,定了定神,以前所未有的平静口吻说道:“费总,我是认真的。”
老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我想,与其说舍不得我这样的良将,倒不如说他舍不得我这样的忠臣。“此时此地,你置我于不顾?你跟我打江山四年了,你走了让我怎么办?”一贯伎俩,他知道我吃软不吃硬,可这次,我也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很疲惫,只想换个环境,换番心情,这些年来,活在一个不知停歇的套子中,自以为坚定地前行着,可是,现实就像不期而至的一场暴雨,而我,就是那个毫无防备被淋了个浑身湿透的路人,懵了,只想躲雨。
看得出费明的懊恼是真心的,他还是不肯放开我,执拗地拉着我的手臂,好像这样就能挽回什么,最初跟他一起创业的十来个兄弟,也仅存剩我一人了。如今,全都散去了,从事这个人员流动很频繁的行业,早已经看淡了聚散无常,可是,一旦下定决心离开自己奋斗了这许多年的公司,心中的失落感难以言表,忽然有种即将离开家园的彷徨,我怎么了,我本不是这样善感的人。
“别走,聪慧,”他像个溺水的人,抓得我的手臂生疼,“干脆嫁给我吧,你年纪不小了,别到外边去拼命了,照你这脾气混不下去的。”
我被吓到了,愣在那里许久才急急地甩开他的手,这算什么,对一个即将失去工作的女人的怜悯么?“费明,不许拿兄弟开涮,翻脸啊,离了你我活得更滋润。”
胖子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你啊,就像……又臭又硬,难道你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就只是为了这份工作?难道你就不留恋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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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要不还为了什么?你想说我茅坑里的石头吗?直说吧,要是嫌不文明,就说TOTO里的好啦。”给他一个大大的卫生眼球,反正不想做了,也用不着假模假式地跟他玩太极了。“别留我了,公司发展也需要新生力量,一些顽固派也该下野了。”“聪慧,你是我见到过的最强硬,也是最傻的女人。”他的脸上加粗加重写着失望和懊恼,他大概没有料到我的决裂和不妥协。
“我是,的确是。”看来这么多年他还没有真正地了解我,其实,我只是个平平常常的软弱的女人,但是,真的是最傻的。
“费总,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刚才的话。”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毕竟,他尽力了,在这个时刻用这种并不合时宜的方式来安慰一个刚刚同时丢了事业和爱情的女人。打开门,走出去,窗外一丝云彩都没有,天空湛蓝深邃得仿佛不真实,秋天到了,北京短暂而美好的秋天,而我,就像天空中飞翔的那只鸟儿,彻头彻尾地自由了。
本想要走得尽量低调些,可是手头的事情头绪实在是太多了,交接了几天之后,兄弟们也几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拒绝谈论辞职的理由,只是说,累了,干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停过,想休息一下。其实谁都知道,这实在是个很蹩脚很牵强的理由。
交接了将近一个月,终于还是要离开了,办公桌上的书籍杂物,早已经被我三三两两地陆续带回去了,到了这天,办好手续,除却随身的挎包,已经没有一件东西是属于我的。这
些天,费明拒绝和我说话,也很少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出来,间或偶遇,也只是深深地看我一眼,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薄情寡义,但他的眼神,让我没由来地歉疚。应该说,费明待我不薄,临走时,补给了我一笔数目不小的工资,这是我意料之外的。
一个月的辞职期很快到了,我在公司的最后一日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只是坐在好容易从小朱手里抢到的临窗的位子呆呆地向外望着,窗外的景致熟悉得闭上眼睛也历历在目,好几个冬夏交替,那棵繁茂的榕树黄了又绿,四年多了,我想流泪。小朱这几天一直不爱说话,一反常态地不再来烦我,和我赌气般不理我,看来大男孩也总有长大的一天,对这几个兄弟,我不过比他们早毕业一两年,或是早入公司些日子,大都当我姐姐般敬着爱着,我是家中独女,从他们身上,品味了太多兄弟手足的亲情,舍不得的感觉让我格外软弱。
五点一转眼就到了,真的要走了,这次的离开,不知道是否还会回来,从未经历过这般的离别,对于工作多年,却丝毫没有辞职经历的我,这种感觉,新鲜但却沉重。我敲开了费明的门,他正埋着头敲着键盘,正眼都不看我,他生我的气了,定是气我的不顾而去,可我的离去里面,又有多少的无可奈何。
“费总,我走了。”
他终于肯从屏幕前抬起眼来,这个朝夕相处了数年的人,此时竟有几分生疏的感觉,“聪慧,我没想到,自己没有能力留住你,这让我感到失望。”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是你的。别谈这个了,我请兄弟们去喝酒,一起吧。”真不知道除了故作轻松,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不去了,你们玩得高兴些,账单让小朱带给我。”他仍像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陌生人,看来,他坚持不原谅我。
那夜,我们喝了很多,吃饭时开了两瓶二锅头,浓烈的酒合着火辣辣的火锅,呛得我可以不加掩饰地流泪,再堂而皇之地擦去。那一晚,我们不谈工作,不谈生活,大家只简简单单地说:“来,喝。”吃过饭,又去相熟的酒吧再喝,胃已经没了感觉,只在酒精滑过喉咙的时候,那种呛人的苦涩和辛辣才让人意识到此时的真实。待到桌上的酒瓶已经放不下了,我已经记不得什么,只是机械地向喉咙中倒酒,一瓶接着一瓶。
冰冷的毛巾敷上了我的额头,努力睁开渴睡的眼睛,看到的是陌生而杂乱的充满男人气味的房间,想挣扎着起身,一阵眩晕,又昏昏地睡去。不知睡了多久,一个男人的气息热烘烘地扑在我脸上。唇被人紧紧地吻住,想挣扎,可是手脚瘫软。“聪慧姐,你就知道这么死撑着,为什么这么为难自己,为什么哭都不哭呢,我心疼你,我喜欢你。”是小朱,这个一直在我身边注视我的大男生,他在耳边喃喃地说着,轻轻地啄着我的唇,酒精的热力让我几近昏厥,他身上的混合着烟草和酒精的男人的气味令人格外地脆弱,忽然,我想哭,想念那种久违了的依偎和依赖的感觉,朦胧中,我揽住了他的肩膀。
酒精的魔力下,人总是更便于为自己的失控寻些理由。但,酒后乱性与酒后驾车相比情节要轻许多。
宿醉后的感觉让我想呕吐,被子下的我,是赤裸的,就像初生的婴孩,而头颈被下枕着的是条同样赤裸的手臂,虽然头疼欲裂,可是我清楚地知道,昨夜我们做了些什么。周围除了微微的鼻息声一片寂静,趁着这家伙还没有醒,赶紧溜吧,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个赤裸的男人,即使我们熟悉得像是兄弟。慢慢张开眼睛,从睫毛的缝隙向外偷看,迎面却是一双炯炯的眼睛,笑意盈盈端详着我,那么近,几乎闻到了他的呼吸,天啊,他一直注视着我,我想,我一定脸红了,赶忙将被子蒙头盖上,而被子下对着的却是他赤裸的胸膛。
他居然还能笑出声来:“聪慧姐……聪慧,快出来,你想把自己闷死吗?”说着,还动手拉扯被子。
我尖叫起来,他这才住手。“我们……我醉了,对不起,我……”我要说什么啊,说我酒后失仪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说我夺了你的童贞会对你负责,My God,疯掉了,我想钻到被套里去,一辈子也不出来。“你快出来吧,我们谈谈。”他轻轻扯着我的长发。没办法,只能故作镇定地探出头来,用被子裹住自己,太糗了,脸颊滚烫得可以煎蛋。
“你还记得我昨晚说过的话么?”
“不记得,你说过什么,我醉了。”只能装傻,已经错了,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我喜欢你,打从进公司开始,你第一次指着我的鼻子训我,我就喜欢你,怎么会有那么飞扬跋扈的女孩,神采飞扬的,在你的眼里似乎没有困难。”他自顾自地絮叨着,可我的脑子里却满是后悔和懊恼,盘算着如何脱身。“聪慧姐,我知道你最近不快乐,现在的你不是原来那个满不在乎的你,而且,我舍不得你走,你到哪里我也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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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朱,听我说,昨晚,我们都醉了,不是那种……”我觉得自己反倒像那个占了便宜的,正在思忖着甩掉这个一夜风流的包袱。“我是认真的,聪慧姐,你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我知道你和男朋友分手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惊诧地瞪大眼睛。
“我看到他揽着另外的女孩,而且你去成都之前情绪就很低落,所以,我总烦着你,怕你一个人不开心。”原来,世界那么小,原来,他一直都知道,一直都在迁就我,而不是我在迁就他。这个似乎只知道贫嘴的男孩一直在关注着我的心。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这谈话还能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继续下去。心灵,就像身体一样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窘迫和无助。只能拼命掩饰心底的波动,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才能遮掩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我害怕这样的一览无余,“我们……先起来再说好吗?”
“好,那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必须照实回答。”我终于明白,当女人裸着身体的时候,只有被人要挟的份了。
“快问,翻脸了啊!”
“好,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小孩?”“Oh,no!”我知道自己在昧着良心撒谎。
“说谎都不眨眼的骗子,第二个,做我女朋友好吗?”我的脸再一次热辣辣地烫手,这次算是一败涂地,一世英名毁于一醉,今后再也没有面子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了,“这个,我考虑一下……”
“不要跟我打官腔,最后一个,是我一直想问你却不敢问,你老爸为啥给你起名字叫聪慧啊,是不是因为你从小就笨,呵呵。”我想从被窝中跳出来狠狠地扁他,如果眼光可以杀人,他将会死得很难看。可现在,没脾气的是我,只有顺口胡诌着哄骗小孩子:“这个,有典故了,你听说过评价一个女孩有五等吗?”
小朱的孩子气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兴冲冲凑到我跟前,还不承认自己像个孩子。
“女孩子小时候,父母就会告诉她,不要因为别人赞扬你就沾沾自喜,那大多都是奉承。比如,人家见到你只是直呆呆盯着看你,那说明,好,你是个一等美女。如果别人夸你漂亮,别高兴得太早,那只说明你长相还算对得起观众,二等之姿而已。”
“还有呢还有呢?”他一脸的兴奋和好奇。
“若是别人夸你‘清秀’,那只是眉目清楚,鼻眼分明罢了,算是三等长相;剩下就是我这样的,说你漂亮清秀都太违背良心,撒谎会被雷劈的,所以,只能说你‘聪慧’,只要会说会走的,都能算是‘聪慧’了。”
这个白痴已经笑翻:“最后的五等叫什么?”
“吼,这个就比较牛了,像你这样的,长相实在无话可说,用人类语言难以形容,连智商也几乎为负数,只能说你‘另类’了。”
你看过傻子怎么笑吗?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就在极其白痴地笑着,边笑边穿衣起身走到厨房去做早点,而我,小偷一样急匆匆穿好衣服落荒而逃。
逃到家中才懊恼地发现手机忘在小朱那里了。原是想这样逃了,从此人间蒸发,再也不见面了。头还是一跳一跳地疼着,最好的减压方式便是放一缸热腾腾的水,点几滴玫瑰精油进去,沉浸下去,让弥漫的蒸汽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心情,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快活地舒展着,被热水浸泡的温热和浮力的感觉,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浸了水的海绵,欢畅地伸张着。依稀记得昨夜的激情,肌肤在他的手指和嘴唇下战栗,他不是楚浩,不是那个在我身畔多年的男人,气息都是那么陌生,而我,居然享受着这种陌生,我做了些什么啊,这本是我最不屑的行为,仅仅是以激情为目的的激情。水,在我的轻轻拍打下微微地漾着,而我在懊悔中进入了梦境。
门铃声将我惊醒,池水已经有些微凉,起身披上浴袍,顺着猫眼望去,居然是楚浩。连忙返身套上件运动衣,揩干头发,我们,早就不再有原来的亲昵和随便,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我又何尝还是原来的我?打开门,楚浩斜斜地倚在门边,身上的夹克有些皱了,胡须也有些颓废的杂乱,有些讶异,这不是他的风格,这是个极爱美的男人,不允许一点的混乱和邋遢。
“你怎么来了?”看来他吃定了我要先开口,只是眼神定定地看着我,眸子中分明是难言的痛苦,这痛苦不应该是属于我的吗,他是个胜利者,难道他胜也胜得不开心?
“谈谈好吗?”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一清早,就有两个男人要和我谈谈,总不是件吉利的事情。侧身让他进来,他径直走入客厅,坐在了他喜欢的那张单人沙发上。
“慧慧,我想你,这几天,我不住地想你,做什么事情都在想。”每当我们争吵过后,他总是叫我慧慧,将赌气闹别扭的我小孩子似的哄回来,可曾几何时,我已是个不会撒娇玩笑的我,而他,也不再是那个纵容迁就的他。看着面前这个相爱了七年、苦痛辗转的男人,我的心再一次煎熬着,这段被我努力淡忘的爱情,又像阳光下轮廓分明的影子,嘲讽地站在我的身后,逃不掉挥不去。
“你真狠心,就这么放弃了我们的感情,丝毫不想挽回?”男人是否都是这样自私无理的动物,明明是他放弃了爱情,却将责任一股脑儿地推给我,我,这个三个人的情感中那个多余的人,竟然需要负担起这样沉重的罪名。“慧慧,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坚强,那么无所谓,只要你说一句,要我回来,我就会义无反顾地回来,可你就是不说,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真的需要我,常常想,你那么独立和无所求,从不撒娇,从不依赖我,让我不断地质疑自己在你心目中的位置,质疑自己在你的生活中存在的必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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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苦地用双手捧着面孔,不断地说着,或者说是指责着,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我有些眩晕,有些窒息,我错了吗,是我的爱少了,抑或是太多了?想哭,可身体里的水分已经被蒸得一干二净,眼眶一阵发酸。只想逃开这个不知所云的男人,换一缸热腾腾的水深深地将自己抛进去,浸下去,逃开这个曾经让我魂牵梦系的男人,曾经在心底里许了终身的男人。我彻彻底底地错了,一直在
以一种他根本不认同的方式爱他,我以为我们终有一日会走入平淡的婚姻,而我,将洗尽铅华,做他平凡的知冷知热的妻子,依偎在他身边,静静地注视着他的优秀与飞扬,静静地陪伴他走下去,一生一世。
而我却不可挽回地错了,曾经为他所赞许的独立与坚强,已成了一种压力,他在质疑他存在的必要性。我不会小鸟依人,更不是娇弱纤细,生活将我磨砺得粗糙而又直白,像块棱角分明的顽石,从不给自己软弱的借口,因为这让我更加彷徨和无助,女人应有的似水柔情之于我,太奢侈。我始终做不来他心底里那个娇滴滴的可人儿,只是个失败透顶的女人,一个不能给男人他最需要的满足感和自豪感的女人。
“楚浩,是我,辜负了你。”拭去眼角的一滴清泪,我颓然坐倒在沙发上。
看啊,我也像个女人般地会流泪了,尽管我宁愿流出的是鲜血,而不是这绝望的失败的泪水。骨子里,我仅仅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爱情,还有那憧憬了多年的家庭,何尝不是为之奋斗的目标,可他视而不见。耳中梦呓般反反复复重放着昨夜旖旎中那朦胧的低语:“我心疼你,我心疼你。”谁会心疼我?我只是角落中瑟瑟发抖微不足道的小草,不是可以傲然绽放、恣意娇艳的鲜花,而是一棵即将枯萎的草,谁会来心疼一棵草?
“你走吧,这么多年,我为没能成为你心目中的那个人而感到抱歉。”该庆幸自己的所谓坚强吗?我很想能号哭着重新投入他的怀抱,紧紧纠缠着他,让他不要走,不要离开已经一无所有的我。可那句话说不出口,经过这许许多多,我们都不是原来的自己,感情都已经再难回头了。
他抬起头,定定地望着我,似乎想将我深深地嵌在眸子里:“让我留下,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肯为你做。”楚浩啊,你始终也不明白我,这七年来,能给予你的是我所有的第一次和一颗完整无缺的心,可当喧哗过尽,心早已如跌碎的陶器般碎裂成千万片,我再也没有勇气重拾信心去爱了。
我只能同样地望向他,那样的眼睛,曾深情款款地望着我,那样的嘴唇,曾让一颗少女的心似小鹿乱撞,最后一次了,我的爱人,真不知应该哀悼的是我们如烟飘逝的青春,还是这寿终正寝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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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我,已经提前进入冬眠期了,蛰居在家中,蓬着一头乱发,穿件深蓝色运动衣,反正费明给我的遣散费已经够我闲散一阵子了,暂时不想找工作,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待着,我学会了上网聊天,宽带包月,就这样毫无顾忌地一直挂着,和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以前觉得这些很无趣,浪费时间,可现在,除了每周两次的超市大采购,这是我惟一与外界交流的途径,几乎怀疑自己丧失了语言的能力。小朱几次打电话来说要给我送手机,都被我搪塞过去了,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这副颓唐的样子,就让我还是那个坚强的、打不倒的我吧。
想为自己泡杯咖啡,可水喝光了,打电话叫了一桶水。打开手提,QQ上,一个男人的头像闪烁着,这个无聊的色情狂,自称“少妇杀手”的小子,不过不得不佩服他的判断力,尽管我的名字叫做“IT民工”,可聊过几句后他仍旧认定我是个女人,可能是我太不善于掩饰自己了吧。“小姐,给我一个机会,一夜激情后,你将会再也离不开我。”天啊,不要再提一夜激情了,我已经后悔得想要倒带,将那段记忆全部洗去。
有些人是不能够想起的,瞧瞧,才一想到那个家伙,电话铃声立即随声附和地响起。不想接,怕听到他阳光般的声音,而我,属于阴暗角落,那光芒让我莫名地恐惧。
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不接,就是不接,放了我吧,权当我死了。这家伙怎么这么执著啊,响了足足有五分钟,终于哑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准备千里逃亡,躲开这充满是非的世界,是去海南还是西藏,越远越好,反正这许多年也没有放过假了。先研究一下吧,报纸上有许多花花绿绿诱人的旅行团广告。正看得入神,铃声又忽地响起,吓得我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是门铃,一定是送水来了。
猫眼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你隐藏自己洞观一切。门外是个高个子的男人,印着水店名称的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扛着一桶矿泉水,衣着还是挺光鲜的样子,这年头送水工也挺讲究外形包装的,我想笑,比起来,邋遢破败的我倒是更像一个工人。打开门,男人直直地走进来,“咚”地将水放在客厅中央,正诧异这年头送水工人的牛气逼人,那人已经返身拥住了我,火辣辣的唇堵住了我的嘴,我想尖叫,是小朱,还记得他嘴唇的味道。
自从那一夜之后,曾经脸皮厚得像城墙的我格外爱脸红,我的脸一定像个番茄,有些恼怒地挣脱开他的怀抱,小个子的我力气大得吓人,他被我推了一个趔趄,还咧着嘴“嘿嘿”地傻笑着:“我花了二十块钱才买了顶帽子混进了你家,你居然这么对我?”
“朱建国,你饶了我吧,你想逼死我啊?”快要疯掉了,我这副衣冠不整、歇斯底里的样子一定很像个疯婆子。反正已经没面子了,就再彻底点吧。
他的高瘦身子又靠近过来,长胳膊准备搂我的脖子,“啊,救命啊!”我扯开嗓子尖叫起来,“朱哥哥,朱叔叔,朱大爷,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让我安静地过日子吧,天啊,我死了算了!”
他还有脸笑,一脸坏痞子的臭P样子,我想扑上去抓花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但为了自己拼命维持的仪态,改为照着他的肚子狠狠地捣了一拳,看着他痛得弯下腰拼命“哎哟”的样子,真解恨。
他作态滚倒在沙发上,来回打滚,肮脏的鞋子蹭着我昂贵的宜家沙发靠垫,忽然有种想杀了他的冲动,分尸抛尸,毁尸灭迹,以解我心头之恨。忽然看见茶几上的旅行资料,他“噌”地坐起身,“好啊,张聪慧,你毁了我的清白就想溜,不行,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了,这辈子跟定你了!”
想哭,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遇到这么个天魔星,一屁股坐在脚凳上,真想像个泼辣妇女似的顿足捶胸地号啕大哭一通。他蹭过来,拉扯我的衣角,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像只讨吃的小狗,不知为什么,看着他,总有些气也气不起来的感觉,一直都觉得他还小,有些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少轻狂,可曾经的肌肤相亲,那种纯粹的男人的气息又让我迷乱,这种突如其来的矛盾感觉一下子无所适从,我越来越迷惑了,只想逃开。
“搬过去跟我住吧,看你这狗窝乱的,快成讨饭婆了,你洗脸了没有?”说着,还作势拿袖口蹭了蹭我的脸,晕了,怎么会有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啊。“我好得很,你不来烦我就更完美了。”
“我搬过来和你住,你这房子大,嘿嘿,比我那舒服,像你这样的低能儿怎么懂得照顾自己。”
“No way."
“那你说怎么办?两条路你选择一条。”
“要么都不选,要么都选。”
“好啊好啊,都选都选,咦,你小子耍我,那不是换房子了……”唉,早就说智商低是绝症。
“走吧走吧,可怜一下我这个失业的人吧,别来烦我了。”死拉活拖地将他推出门外,关上铁门,几近瘫软,不走不行了,我准备回家看看父母,顺便避避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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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大半年没有回过家了,母亲一见我居然“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来,父母的确是老了,愈发依恋儿女,可那时的我,一颗心野得恨不得飞上天,觉得走得越远越好,恨不得忽地飞到天边去,大城市对我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总觉得那才是我应该生活的地方。可当真的成为漂泊在那个大城市的无根无基的一族,家乡,反倒成了心灵惟一可以休憩的港湾,那座小小的闭塞的县城,有我不离不弃的最亲近的亲人。母亲是小学数学老师,一辈子跟数字打交道,退休后就没着没落的,便一门心思全扑在了我的身上,自打我成为一个IT业从业人员,母亲的注意力便盯准了我的薪金和我的年龄这两个数字,每次回家,大半话题都在这两个数字上大做文章,可这两个数字偏偏只向着她最担心的方向变化,薪水逐渐缩水,而年龄却无可辩驳地增长着。我拼了命也没跟老爸老妈解释清楚什么是IT业的寒冬,而这所谓的寒冬和我的薪水缩水有着直接的关系,唉,累啊!
“楚浩怎么没陪你回来啊?”已经见过家长了,父母对他青睐有加,觉得这是个有志青年,我的后半辈子只能指望人家了,所以大有些厚此薄彼的势头,我回不回来倒是次要的,重点是未来的半子是否大驾光临。当撒谎成为一种习惯,这点窘境还是应对自如的,“他忙得很,哪有空理我啊。”
“就你们忙,忙得连结婚都没空,都老大不小了。”母亲唠叨着做饭去了,终于耳根清静了,“聪慧,快去买瓶酱油来。”老妈边忙活边在厨房遥控着。
学校大院里的小卖部还是老样子,这许多年都只是那间简陋的红砖房,只是老板李伯伯头顶的头发愈发稀少了。“呦,我们的IT精英回来了。”这老头真逗,什么名词都敢往上捅。这年头,哪还有什么IT精英啊,大多干着和民工一样的工作,这个头衔太名不副实。
“李伯伯,您就损我吧,我整个一农民,您说那个,早过时了,人家现在兴叫经理人、CEO!”拿了酱油赶紧闪,不然被老头拉住又要一顿审问,这群看着我长大的叔叔伯伯、阿姨大妈和老妈串通好了似的,一见面就纠着那两个让我尴尬的数字大做文章。
在家里待了几天后,我发现,这个世界没有一个清静的地方,老妈仇人似的盯着我这个大龄女青年,当我是眼中钉肉中刺,楚浩的名字几乎成了她老人家的口头禅,开口楚浩闭口楚浩,楚浩被一朵鲜花似的称赞着,而我,只是那个招人嫌的老姑娘。不明白,身为女人,就非得挺无聊地为自己找一个归宿吗,这归宿是否也意味着尽头呢?有几次,真想大喊:“不要再提楚浩了,他早就是别人的男友了!”可我有什么权利伤害父母爱子的心呢?报喜不报忧,这是我惟一能尽到的孝道了。
家也不是个安生的地方,逃命似的,又逃回了北京,好像我这辈子注定了是要逃避似的。照例是睡觉,上网,做饭,吃饭,变着花样给自己做吃的,我原本是个家庭主妇的好材料。体重和我的寂寞一起杂草一样疯长。QQ上的无聊男人见我上了线,越发放肆地意淫着我的乳房,忽然,心中的空虚大雾般弥漫开来,这样的颓唐似乎无助于我的烦闷,生命在被奢侈地浪费着,将那个丑恶的头像拖入了黑名单,长出了一口气,我决定去找一份工作。
镜中的张聪慧眉眼已经有些肿胀,脸颊不健康地苍白着,头发也因为疏于打理蓬乱地挽了个髻,我对自己笑一下,你啊,这个未老先衰的女人,一颗衰败苍老的心还能重新搏动吗?
不想再做那个虚幻的创业梦,公司不是任何人的家,对于一家公司,我们,体力与脑力的付出者,大多只是个过客,当你从人力资源部门的档案上消失的一刹那,你这个人,立马烟消云散,就像没有来过。只想找份不需要太多激情和投入的工作,因为在过往的几年中,我已经透支了我的热情,热情燃尽,留下的是一堆再难点燃的灰烬。
如果对工作的要求不高,找一份寻常职务并不难,一份系统开发的工作,无须多少责任,更无须多少热情。公司采用了工时管理系统,每天的工作被刻板地量化到小时。所以,工作从此仅仅是工作,工时系统中八个小时的劳动而已。忽然有种强烈的失落感,每天的工作量登记,数据库里的一条记录,这难道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假如有一天,系统崩溃了,数据丢失了,或者,仅仅是一次误删除操作,我还存在么?
公司很大,而我,是那个最平凡的岗位上的那个最少言寡语的人。
很奇怪,小朱这个家伙自打我从家乡归来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也没有来烦我,一定是我的祈祷被观音菩萨听到了,可怜我这个倒霉透顶的人,将他收了去了。不过,没人烦着也有些空洞洞的,你说,人这不是贱吗?
我的岁月逐渐整齐地化为工时系统数据库浩如烟海的记录中微不足道的一条条,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齐整的生活了,恬淡,安逸。工资不如以前了,不过,已经很少那种发泄似的疯狂shopping了,我就像一条菜青虫,懒惰,贪吃,慢悠悠,没别的念想。公司的饭很好吃,偶尔,吃着可口的工作餐,总会莫名地想笑,我喜欢这家公司,因为这免费的可口的饭菜,我也就这点追求了。
天气有些清冷了,北京的深秋已透出淡淡的冬意,风儿也有了些凛冽的感觉,寒风卷起的沙尘迷了眼睛,低下头,我瑟瑟发抖着紧紧裹住身上的风衣加快了脚步,行色匆匆中,险些撞到一个人的身上,那人伸出了胳膊揽住我,直觉告诉我,是小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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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电线杆子,你想自杀也别撞我呀。”唉,他这辈子是改不掉这一惊一乍的毛病了。我没好气地推开他,这么久,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走,去你家。”他兴高采烈地揽着我的肩膀,心中若有若无的一点点想念令我懒得争辩,也默认了。
吃过饭,他打着饱嗝四脚朝天地躺在我的沙发上,丝毫没有帮我洗碗的意思,以前经常给楚浩做饭吃,虽然我不是个温柔的好女人,但他的胃口还是颇为认同我的。现在,我已经可以平静地想起楚浩。人真是健忘的动物,七年的感情,就像是电视中索然无味的肥皂剧,平淡无奇得仿佛是别人的事情。
忽然他无声无息地从背后圈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头上,这个大男孩有着让我依恋的温暖怀抱,怕冷的我,对这个也许并不属于我的港湾,莫名地想占有。头一次,任他搂着,享受着片刻的安宁。那一夜,我们再一次做爱了,身体痴缠的时候,脑中空空如也,缠绵的激情让我几近昏厥,可我知道,这,分明不是爱。
欲望的闸门一打开,就像洪水猛兽,再难掌控,我们终于还是住在了一起,这段畸形的同居关系,不是因为爱,更不是激情,只是软弱地想抓住一点属于我的温暖,伴我度过这即将到来的寒冬。这对他是不公平的,这个男孩单纯无悔地爱着我,而我,一颗苍老的心却再也容不下任何类似爱情的脆弱东西。
夜晚,我只是个动物般放浪的荡妇,疯狂地取悦着他,配合着他,肢体纠缠似乎只是想证明一些什么,是证明自己还是个女人么?是对这份我根本无法回报的爱的补偿吗?还是仅仅要偿赎自己的深深歉疚。云雨过后的屋子有种让人窒息的温热微腥的体液的味道,而枕边男孩安详的睡脸反衬着我的颓废和迷茫。我开始鄙视自己,鄙视这片刻前的激情。深夜,他疲惫地沉沉睡去,而我则只能起身到客厅,点燃一枝烟,静静地忏悔自己的罪孽。
同居的日子平静而安详。他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痴缠着,除了工作外,每一分钟都要在一起,购物,买菜,做饭,我们像一对真的恋人一样相依为命。“聪慧,我要做你的影子,在每一片阳光中跟随你。”他在耳边低喃,喜欢他在身后安静地揽着我的腰身,下巴轻轻地抵着我的头顶,怀抱温暖舒适。我想,虽然这并不属于我,可暂时的,也是美好的。
他对我很好,一如既往地宠爱我,当“宠爱”这个词浮现在脑海的时候,我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这世上惟一一个宠爱我的男人,是我一直当作弟弟的大男孩,而我,已经贫穷得不能回报任何形式的爱给他。这种纯粹掠夺索取的爱,石头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想远远地逃开,可是,生活避无可避。每次身体的给予,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低能的人,已经是可以付出的全部,听着他在浴室里“哗哗”的水声,看着淡蓝色的袅袅青烟在眼前妖娆地扭曲着,岁月也在这指尖眉梢的颓唐和破败中如烟散去。
“聪慧,别抽了。”他已经裹着我的大浴巾走了出来,脸上被我撩起的红潮还未全部散去,黑且硬的头发湿淋淋地滴着水,又来让我给擦头来了,扔一条毛巾在我怀里,顺势倒在我怀中,这个男子还是像孩子般单纯、直白,像一张洁净的白纸,而我,早已被揉皱了、撕破了,再也回不去。轻轻地帮他擦拭着,将那一丁点能付出的柔情给予了他,纵容着他孩子气的各种要求,小朱,我欠你一生一世,也将尽我所能回报你。
深夜,从噩梦中醒来,这样模糊的噩梦纠缠着我的心灵,这许多夜晚,我已不能平静地入睡,梦中的迷雾潮湿而又冰冷,无人的荒野,浩淼的森林,狂奔着,身心俱疲可没有勇气停下脚步,身畔的雾真实地让我窒息,惟有逃开,拼命奔跑,找一个熟悉的地方,呼一口熟悉的空气。累了,脚被划破了,鲜血染红了每一个脚印,我那么真实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和一行血淋淋的印记。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我们并不像情侣般相拥着睡去,他就这么紧紧地抓着,手心的热力是将我从梦境中解救的惟一力量。轻轻掰开他的手指,起身走进客厅,打开电视,屏幕白花花地闪烁着诡异的光影,“沙沙”地响着,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呆坐到天明。
“聪慧,真羡慕你,越来越瘦了似的。”吃饭的时候,对面的丽丽一惊一乍地嚷着,身体就像失去水分的植物枯萎下去,我消瘦了,左腕上的镯子空荡荡地晃着,这是楚浩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班里组织去西安旅行,地摊上的这只100元钱的玉镯,整整跟了我七年,从未离开我的手腕。即使送这礼物的人,已经不知安睡在谁的身畔,可我不愿丢弃,这镯子更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送它的人走了,而它已经嵌入了我的身体,随我呼吸。
“瞧你,又走神,对了,这次部门调整,什么打算?”丽丽是个可以吃饭讲话两不误的人,一张小嘴“吧吧”地如机枪一般。不过是个心直口快的好姑娘,也是我在公司中惟一能称为朋友的人。
公司成立多年,部门的定位有几分尴尬,做了大量的项目,但是总是定位在项目实施上,与小的公司相比,人力成本高,运营成本也高得吓人,拼起价格战来占不到什么便宜,同事们做得很辛苦,然而收效甚微,头头也对这样的局面很是头疼,总想从多年的开发成果中沉淀一些组件或者产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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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征求大家的意见,产品还是项目,自己选择,很矛盾,曾经和小朱探讨过这个问题,他建议我做项目,因为虽说以前做过的项目规模都比较小,但是一些管理的经验是可以作为财富积累下来的。其实,下意识地还是想继续做一些项目管理的工作,可人总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责任越大,身上的压力越大,这几年,身上的担子压得我透不过气,心已像老人一样保守而怕输。我想,自己输不起了,所以,最终我还是会选择去做产品,做些纯技术的工作,不需要在人际和纷争中摸爬,潜心地做做文案,写些代码,就很好了。“选产品。”我冲她笑笑,低下头继续对付那只肥硕的鸡翅膀。
“那我也选产品,我跟着你。”死丫头对自己没有过高的要求,是个很随遇而安的人,这点,是我想学也学不到的豁达。
真的进入了产品组,将多年的项目文档和代码逐渐整理和规范,这是一份闲散而恬淡的工作,蝌蚪一样的文字在屏幕上排列组合成各种不同的含义。人类文字和计算机语言都是很神奇的东西,表达与沟通是那样容易,可心呢,谁能看到谁的心?
小朱照例斜倚在大门口等我,照他的话说就是,IT公司狼多肉少,丑丫头也说不准有人惦记,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勤盯着点。我失笑,一把年纪了,除了小偷,估计没其他人惦记。丽丽朝我挤眉弄眼:“你达令真准时。”我的脸居然红了。他走过来,牵住我的手,毫不掩饰地喜形于色,可能一辈子也适应不了这种火热的情感,烫手似的甩开他,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听着身后坚定的轻快的脚步声,心,是跳跃的。
“今天去吃香辣蟹,”他追上来搭住我的肩膀,“有件事我很犹豫想跟你商量,先猜猜看什么事情吧。猜不到你请客。”
我不说话,他想说的事情就像小孩子想吃糖的欲望,藏也藏不住,大人越是不问便越想说,心里默默地数着,不到十五步,准说。果然,在我数到第十三步的时候,“知道你笨,告诉你吧,我拿到大学的入学通知书了。”
他的姐姐和父母都在美国定居了,很久以前就向美国的大学递过申请表,这我是知道的,应该是为他高兴吧,也应该是摆脱他的好时候了,一下子却分不清心的感觉,“祝贺你。”语气干巴巴的就像北京的天气。他叹气了,有些惆怅的味道,“我以为你会说点别的……”
我没有说话,不知该以什么样的立场说话,不爱他,便应该给他自由,何苦这样拴住他,绊住他前行的脚步?他就像初升的太阳,勃勃的生机让我不敢逼视,让他走吧,让我依旧躲在自己的角落中发霉腐烂。那一顿饭,没有交谈,淡而无味。
那夜,裹紧被子将后背对着他,他摸索着牵我的手,被甩脱了。我是生气么,有什么理由生气呢,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一份沉重的吃力前行的感情,一个为我付出却得不到回报的人。我为自己对一个即将离去的人的冷酷而悔恨,返身握住他的手,再见了,给了我这么多温暖的人,感谢你在严冬中带给我的每一丝暖意。但愿你可以感知我的一颗感恩的心,一颗给不了你却为你跳动的心。一滴泪冰冷地滑过我的脸庞,在寂静的黑暗中,“啪”地滴落在枕上,无声地渗透进去,那一夜,依旧在梦中奔跑,可我抓不住他的手,抓不住那惟一的依靠,就这样,奔跑,疲惫,奔跑,因为,路没有尽头。
我们已经有几天没有交谈,不知为何地冷漠着,他也没有再跟我提离开的问题,是在回避吧。可是,时间的脚步总是义无反顾地前行着,不能挽留,也不想挽留,再次将头深深缩在壳子里,早就学会了保护自己,这世上,除了微薄无力的自己,谁还能保护自己?
“聪慧,这几天你变了,是因为我么?”他冷不丁地打破了沉默。自打住在一起,他就不再叫我聪慧姐了,不知怎的,好想念那个称呼,终于要面对这件事了,心无助地颤动痉挛,解脱吧,每一件事情总有个结束的时候。
“不是的,你也该办签证了吧?”装作平静其实很难,声音生硬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不去了,已经跟家里人谈过,他们同意了。”
看着那张平静而年轻的脸,忽然很想哭,很想扑在他怀里不顾仪态地痛哭一通,将所有的担子都扔给他,不理了,做个依赖撒娇的女人。可时间的脚步已经带走了一切我可以放纵的理由,我不是从前的我;我,只是活在麻木无望中的我。何苦平白将他拖下水,他可以前行,只要没有我。
“你走吧,不必为了我放弃了前程。”那一刻才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依恋,是依恋寒夜里的温暖怀抱,不是因为他,换作任何一个男人,任何一个怀抱,都是一模一样的依恋,如此而已,我想解嘲地笑一下,但嘴角牵动,很僵硬,一定很难看吧。
那张脸痛苦地扭曲了,见所未见的表情,他定定地看着我,握着我的肩膀的手指嵌入了肉里,我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咯咯”地作响,“在你眼里,我们的关系算什么?聪慧你跟我说,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爱上我,这么久不顾脸面地赖着不走,只是想照顾你,不让你痛苦,可你自顾自地沉迷在你的世界里,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呢,我算什么?我算什么?”他咆哮着撼动我的肩膀,摇晃着,眼泪便飞溅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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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说什么?继续伤害下去,要伤就伤得彻底,伤得致命,忘掉我吧,一个没有能力感知幸福,更没有能力给别人幸福的人,“我根本不爱你,从没有爱过你。”语言一定可以像刀子般锋利,不然为何我看到斑驳的血的痕迹。定是灯光晃着我的眼,他的眼睛红得充满了血丝,眼角似乎是一大滴晶亮的泪滴,“你不累吗?张聪慧,每次的创伤都变成一个包袱背在身上,越背越多,永远也学不会放下么?想
要我留下就开口吧,说你要我留下来,哪怕是骗我,只要你开口!”紧抓住肩膀的手,颓然松开了,忽然失去了支撑,我的身躯一晃,腿已经维持不住身体,几乎摔倒,身体里的力量被抽干了,每个毛孔都空洞得让人心慌。喉咙哽咽,发不出声音,他的话重重锤在我的心上,这句话我似乎听过,“只要你说,只要你说!”我又能说什么,心脏被抓紧似的抽动着痛楚,我不是已经麻木了么,我不是已经忘记了么?
那夜,他搬走了,拿走了他所有的东西,房间里因此失去了一半的温度,变得清冷而陌生。六个月了,一百多个日子,他安详地睡在我的右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才可以入睡,牵着他温热的手才能安眠,吸了一半的香烟,是他从我指缝中抢走。我还是习惯地睡在床的半边,而另一半,空着。我不爱他,对自己说,这只是习惯,可这,分明是痛苦,难耐的痛苦和孤独。屋子里安静得几乎让人发疯,时钟指针“咔哒咔哒”地枯燥,格外刺耳,在屋里踱着,不知疲倦。安眠药也没有效用。
他消失了,彻底地从我身边消失,空气中没有了他的味道,因而变得陌生。我早已习惯了有他在身边,如影随形。手机安静得就像哑了,他生我的气了,他不会理我了,或许已经飞到地球的另一端去了。
产品的开发计划有条不紊进行着,单调枯燥的工作给我更多时间独处,害怕这样的独处,偌大的办公室里仿佛只有我一个人,听不到周围嘈杂的声音。寂静让我恐慌,拼命地敲击键盘,敲到手指酸痛,不愿意回家面对曾经属于两个人的房间,加班是最好的逃避。
从公司出来,天已经黑了,起风了,三月,春寒料峭,怕冷,冷的时候,心脏也仿佛收缩了似的,生疼。走出去还有很远才有出租车,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加快脚步。黑暗中,一个身影冲出来几乎撞上,熟悉的味道,是他。呆住了,他还没有走,也许,他是来和我道别的吧。
这怀抱,想念了这么久的怀抱,依旧温暖而坚实,可也许,某一天就飞到大洋彼岸去,再也感觉不到了。“想我了吗?”他依旧调笑,“我可是想你想得都要疯了,真是狠心的家伙。”
轻轻地环着他的腰,将面颊贴在柔软的棉布衬衫上,他的味道依旧清爽、熟悉,就这么安静地依偎着,不想说话,让这一刻静静的温暖变成永恒吧。
“张聪慧,算你狠,我拧不过你,每天傻子似的等你电话,以为手机坏了,以为电话坏了,不停地用电话打手机,手机打电话,人家都说我疯了,被你折磨疯了,不要自尊了,在你面前,低到了泥里,只要你一个眼神,就飞奔到你面前,可你连这个眼神都舍不得给我,你这个狠心的死丫头,我一辈子都要缠着你、折磨你,让你把欠我的还给我,做我一生的使唤丫头,逃到天边也要把你追回来。”泪水汩汩而出,浸透了他的衬衣,他的胳膊紧紧箍着我,仿佛一放手我就飞走了,傻孩子,你听到了么?我的心在说,我永远都不离开你。
日子在那一刻变得甜蜜,一个吻,一次拥抱,以前重复了许多次的动作却是不同的感觉,从未说过爱他,“爱”这个字之于我,太奢侈,在一起就足够了。睡梦中,手依然紧牵着手,梦中不再奔跑,因为他拉着我,给我勇气。虽然我们不再提起那个入学通知,可这依然让我不安,自私的心总会心存愧疚。离开他,我还是他的她么,这样的温馨,还会回来吗?
这样的愧疚纠缠着我的心,他已经回到我身边了,可我仍旧不安,辗转于甜蜜与内疚之间。
“聪慧,你要是再神游,饭就吃到鼻子里面了。”丽丽总能在我最入神的时候将我从天外硬拽回来。“我听说产品这边形势不大好啊,投入太大,却没有回报。”她总是能听来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而且事实证明,多半还是准确的。我叹了一口气,国内的软件企业真正能积累出较成熟的产品的不多,产品市场开拓做得好的更是少之又少,产品的应用,最后大多还会流于为用户定制产品,陷入二次开发的尴尬境地,人力和财力的成本几乎接近于项目实施。这也似乎只是个美丽的梦,而我们,何尝不是那个梦中的人呢。好在这个梦已经不属于我。
不想谈工作,便转移话题道:“你老公最近怎么没有来接你啊?”
丽丽半天没有回答,待我抬起头,她的眼圈居然红了,“怎么了?”能让丽丽哭的事情一定是大事,我赶紧询问。
“他见女网友,被我发现了,还不认错,我就搬回我妈那里住了。”
天啊,我见过那个男人,也是做技术的,木讷得很,和丽丽的性格对比鲜明,应该是个没什么社交、很老实的人。
“是不是你陪他太少啊?”
“两个人都经常加班,他不加班我加,我不加班他加。他说跟我见不了几回面,得不到交流,所以才和网上的女人聊天的。这能成为理由么?还成了我的责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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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是没法劝了,人家说的也是事实,两个人都做这个行业,三天两头加班加点,不在家吃饭,家里的厨房干净得跟新的似的,我只有拍拍丽丽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吧。对产品的投入明显减少了,人员也在逐渐地调出,何去何从又面临着选择,产品夭折的迅速让我惊讶,这个公司也和其他企业一样没有分别,这是通病,也是市场的规律造成的,大部分企业不再有耐心和信心花几年的时间去培育一项产品,纯投入没有产出,意味着太大
的压力,而且,市场到开发环节的不紧凑不畅通也很容易造成闭门造车的处境。作为一个技术人员,我也希望能参与一项产品的开发与推广工作,可是当企业都对此没有信心,个人的信心更没有根基了。在这个人心浮躁的社会,技术同样浮躁。
产品的计划就像一个面临衰败的王国,以让人吃惊的速度土崩瓦解。一群人,又无所适从地被裁员或者被各部门瓜分了,几天前还在一起合作的同事,转眼间四分五裂,尽管一向独来独往的我和他们并无深交,可心中的不舍和失落让我开始怀疑工作的意义。付出了劳动和热情,劳动得到了报偿,可热情得到的却是冷漠。
我被重新调回了项目组,丽丽却被裁员了,这个一毕业就进入公司的姑娘,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四年,得到通知那天,丽丽哭得一塌糊涂,牵着我的手像个绝望的孩子:“怎么办,我怎么办啊,早就习惯了这里的工作,可一下子,怎么……”揽着她的肩膀,却不得不自责语言的贫乏,不知怎么才能安慰她,我没有能力帮到她,甚至没有资格为她说一句话,自己,何尝不是一个随时走人的角色,只得轻拍着她,苍白乏力地慰藉着她,同时也慰藉着自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那夜,很久没有失眠的我,再次失眠了,辗转着,脑中却是空荡荡的。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生活还是要继续,每一天,我们都重复着相同的日子,仿佛是一场儿时的牵手舞,舞步激扬,欢歌笑语,可飞扬过后,还是回到了原点,只不过跳了一个圈而已。起身点燃一枝烟,他在我身边坐起身拥住我,就这样靠在他的臂膀中,无声地吸烟,这就是岁月平淡流去的方式。
重新回到项目中的感觉熟悉而又新奇,经过了这许多,一直以来,再难以整理一份激情投入工作。曾以为过往对我只是个小小的打击,可自己的心已经再也不能那样激烈地跳动,再也不能那样火热地工作,此时的我,如跋涉了半生的旅人般疲惫不堪,只想回到熟悉的家乡故地,睡下去,拒绝醒来。然而,生活始终是无形却最沉重而现实的压力,在身后“咚咚”地追赶着,催促着,不敢停,不能停,停下来,就会被吞噬在那片无尽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