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IT人生存状态和情爱生活:我不是IT精英
一个项目的开始,启动会说白了就是一次聚餐,大家红口白牙地鸡鸭鱼肉着,仿佛预知了即将到来的受苦受难的命运,想提前狠狠地吃一点回来,有的吃为何不吃,我是个肉食动物,无肉不欢,话也不说,埋头专心地研究面前的蹄膀,嗯,筋软肉滑,这个厨师有一套。因为前期部门的频繁变动,项目组的同事并不是很熟悉,而我是惟一的女性,乐得轻松,用不着摆着个言不由衷的笑脸应酬喧哗。销售部那哥们儿跟我有仇似的,一门心思地想将
我灌醉,摆出一副虚假的玄乎套来引我上当:“张聪慧是吧。”还故意瞄了一下我胸前的胸卡,“初次合作怎么能不给面子?看我都站起来了。”
一杯啤酒递到了眼前,酒已经几乎满溢出来。这种人最擅长灌酒,不能小觑,经常陪着费明见客户,这一套并不是没见过,只不过觉得将大量唾沫星子浪费在劝人喝下他根本不想喝的苦辣酒精上,倒不如大家和和气气,酒能尽兴,肉能享用,何苦苦大仇深似的非得喝倒喝吐,方显真诚和热情?既来之,总不能驳人面子,但我知道,这杯酒一旦喝下去,只是个开端,接踵而来的将是无休止的敬酒,倒不如死咬着不喝,反倒没事。酒桌上的女性,也大抵会成为攻击的焦点,美女酒醉,面若桃花,巧言欢笑,定是男人眼里最可心的风景,如今桌旁没有美女,我这样的寻常姿色也许能解解无聊男士的些许饥渴吧。
这杯酒“砰”地摆在眼前,还挑衅地溅了几滴在我专心致力于的蹄膀上面。身边,若干个男人约好了似的停下嘴里的劝酒或推搪,齐刷刷将目光聚焦于我,这场景最恰当的表情应是受宠若惊,便得有个“惊”的样子,脸也极其配合地有些滚热地泛红,但娇羞对于我,颇有些高难度,充其量有些气愤地脸红,其实已不记得多久没有害羞过了,一张脸皮已练就得刀枪不入。我是怒了,又不是对客户,大家同事何苦这样灌我,扰我清静。“喝,喝,不干了这杯大家以后怎么合作啊?”“小张,干了它,给秦经理个面子!”我知道,干了这一杯,后面的七八个,一杯也逃不掉。
矮胖的秦经理自恃做的是拿胃去拼的工作,废了我这个小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更加有恃无恐,拍着肥胖的胸脯:“你秦哥陪你喝,你喝多少,我就双份!”肥硕的胸凝冻般质感地颤动,忽然让我联想起刚才吃下的蹄膀,我想吐。
“喝啊喝啊!”亲友团继续起哄,看这架势是非把我撂倒不可了,速战速决可能反而比较容易脱身,大不了回去胃疼几天,脆弱的胃啊,对不住了。
端起杯子,一股脑地灌下去,冰凉的啤酒进入胃中,从口腔到胃壁都被刺激得收缩起来。有些出乎胖蹄膀的意料,没想到我这么猛,大概以为我也就能喝个半杯,有些不情愿地干了一杯,又为自己满上一杯,大概是有些后悔刚才的挑衅吧,打着“哈哈”想回自己的位子去,被我拖住:“秦经理,这可不行,咱们说好的,我喝多少你就双倍,可不能骗我啊,在座的各位都给我作证!”情势逆转,人总有些劝别人喝酒,盼别人出丑的险恶心理,此时,其他的人反而转来支持我。有些像《鹿鼎记》里的瘦头陀的项目经理拍拍秦经理的肩:“喝吧秦郁,人家女孩都干了,你好意思吗?”胖子无奈又干了一杯。两人站在一起很有些滑稽,胖瘦头陀算是到齐了。
斩草得除根,得将其他人敬酒的念头都扼杀在萌芽中。拎起桌上的那瓶白酒,给他倒了满杯,再为自己倒了满杯:“秦经理,早就慕名您酒量过人,为人豪爽,又肯提携新同事,我是下级,没先敬酒是我的不对,这杯我先干为敬,敬酒加赔罪!”说罢仰头干了它,酒精在胃里火辣辣地燃烧着,胃有些火热地灼痛,得,半个月缓不过来了。
秦胖子脸有些绿了,之前已经被其他人灌了许多,本以为在小女子身上讨回些便宜,谁知道胆大的还怕不要命的。观众更加群情激动,灌女孩子好看,看女孩子灌人,更加刺激精彩,都起哄地鼓起掌来。胖子见我干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得咬牙慢慢地喝了这杯,回到自己座位上,自此拒绝和我目光交接。围观群众也有些惊了,一顿饭下来相安无事,再没有人提让我喝酒的事。
满身酒气地进了门,小朱上了发条般从客厅的沙发上跳起来,蹦蹿到门口要跟我接吻,被我浓郁的酒气熏了回去。“不就是个启动会吗,又不是跟客户,拼什么酒啊,你在费明的公司还没拼够啊?”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高兴啊?”甩下挎包,推开他走进浴室,我只想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把身体里不属于我的多余的酒精蒸发出来。胃越来越疼,有些支撑不住,我想出来找片药吃。裹上浴巾走出浴室的时候,他正在阳台上打电话,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出来,根本没有注意我的行动。
“姐姐,你跟爸妈好好说说,我真的不想去美国,再好的学校我也不去。”很少听到他这么大声地讲话,很激动,“知道爸妈年纪大了,不是我不懂事,可给我点时间,我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对……会等她一起去……她不去,那我也不去。”
胃更加痛了,感觉心也被连带着疼,悄悄退回浴室,大镜子已被水雾朦胧,镜中,我的脸模糊而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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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澡泡得格外久,手指头都起皱了,不得不起身披上浴袍,浴室的确不是个适当的逃避之所,弥漫的水汽已经散去,同样带走了空气中的温度,长发湿嗒嗒地披散在肩膀上,有些冷,瑟瑟发抖。当打了第三个喷嚏之后,我想,无法逃避的时候,还是面对吧,今晚应该有一次长谈吧,这样胆怯的我让自己鄙薄,害怕什么呢,除了自己,有什么是属于你的?这样的一份感情,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之于这样颓败的我已是幸运,还能再要得了许多么?定了定神,走出去,他正在床上躺着沉思,一脸的凝重,见我进来起身环住我,脸上的轻松来得有些牵强。他恰恰高过我一个头,总是习惯性地将下巴抵着我的头顶,这样,我只能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丝毫捕捉不到他的目光。我不喜欢这个姿势,听着他坚定的心跳,感觉自己被呵护、被保护,更让我觉得无助。我这样的女人,多悲哀,生怕泛滥的柔情击碎了多年来铸就的坚硬外壳,生怕暴露自己的柔软和羸弱。遗憾的是我身边停留过的男人都十分反感我这种蜗牛的特质,女人大抵不必像我一样顽固地活着,可要放开,谈何容易。
“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喜欢先发制人,这大概也是一种懦弱的自我保护。
他低下头盯住我:“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
“这不正是有话要说的姿势么?”
他居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聪慧,你活得那么明白,不累么?”
我有些哑然失笑,这,也许就是我不能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小鸟依人、天真烂漫的原因。活得太明白了,其实是太执著了,执著于自己的一些自以为正确的偏执想法和所谓信条,自以为特立独行地活着。但当回首遥望走过的路程,却异常崎岖与颠簸,问题在我,但最令我绝望的是,我已经不能改变什么,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或者为自己辩解,除了叹息。可怕的是,他一击中的,而我一箭穿心。
“我姐姐又打了电话过来,说父母不断催促我过去,学校和签证都联系好了,聪慧,我不愿意回避问题,更不许你再逃避,跟我一起走吧,你可以陪读或者找个学校念书。”他再次紧紧地握住我的肩膀,就像上一次,每当他想将自己的想法灌输给我,总会用手指牢牢扣住我的臂膀,弄疼我,仿佛不再相信言语的力量,必须借助肢体将讯息传递给我,是因为我的固化和顽劣吧,我定是个让男人感觉劳累的女人。
我低下头,拒绝不是件能够从容的事情,尤其是拒绝一个与你同床共枕的男人,怕面对他的目光,怕被那滚滚的热情灼伤,一不留神焚化了自己。沉默的杀伤力尤胜于那个冰冷的“不”字,因为,沉默更能拒人千里。
长久的沉默定是深深刺痛了他,原来,从一个人的眼中可以那样分明地看到伤痛。“她不去?那我也不去!”那一刻,居然仿佛听到了泰坦尼克里面那句有名的“You jump,I jump”,我为自己的走神而讶异,惊讶于自己冷酷的心。
“别再为我付出什么,你给了我太大压力,而我是个不懂得报恩的人。”声音就像我的身体一样冰冷,发丝黏在头皮和脸上,我想,我要感冒了,屋子像冰窖般寒冷。人类发明的沟通方式其实有很多功用,比如说……伤害。刺人的话,就像一把冰冷的双刃剑,无情地刺入他的心灵,但也深深地伤了自己。
“你真是一个妖精,一时让我快乐地飞上天,给我催我奋进的希望;转过脸又让我绝望,将我打入地狱。聪慧,我一定是中了你下的蛊,什么叫报恩,难道我们生活的日子里,你都在报恩么?我对你有什么恩情?没有,你在我身边,给我快乐,拥着你,我感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属于了我,那种满足感和自豪感全是你给我的恩情,是我在报恩,你知不知道?可是,你只分了心灵的一小块领地给我,其余的部分,却不为我敞开,你的痛苦挣扎全都关在那里,可你知道么,我在你身边日夜不离地守着你,就是想将你肩上的担子分一大半给我,帮你承担,在别人眼里,你独立无所畏惧,可我知道你比别人承受的更多,每一次生活对你的挫折你都像拾荒者一样捡起来,背在身上,苛求自己,为难自己。聪慧,把你的痛苦给我,你只需要做个简单快乐的女人。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美国没有任何吸引我的地方,你说我不思进取也好,说我胸无大志也好,我就要陪着你,因为我心疼你。”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心疼”,就像打开了泪腺的阀门,刺痛了心底最脆弱的伤,他是第一个对我说出“心疼”的男人,他定是知道我的命门,总是用这个来催我融化,眼泪决堤般涌出,恨自己太软弱。颓然倚住他的臂膀,嚎啕痛哭,他的话,勾起了心灵最深处隐藏了多年的旧患,扯开了的伤口,鲜血淋漓。他柔柔地拍着我的头,安抚孩子般抚慰着我,那刻,我前所未有地享受着恣意的泪水、肆虐的脆弱。
那一夜,我们头一次像热恋中的情侣一般相拥着入睡,他像只八爪鱼似的牢牢将我的头按在他胸前,沉沉睡去,微微的鼾声和沉重的心跳声规则地此起彼伏,我快要窒息,手脚笔直地伸着,已经僵硬,可动也不敢动,生怕扰了他的好梦。头脑却从未有过的清醒,刚才的情景在眼前清晰地重放着,忽而是浓浓的痛,忽而又是淡淡的喜。被人爱着,是温暖的,心底的最深处仍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女人,就像那个埋藏了很久的愿望,一个爱我的男人,一段平淡和谐的人生,似乎近在咫尺,伸出手,指端即能触摸到那温柔和暖的触觉,这是我的将来么?但,他是个聪明的男人,一定可以打造一片豁然的天空,让他流连于温柔之乡,他会后悔么?也许此时此地,他有足够多可以挥霍的热情,但他仍有自己的抱负与人生,他不属于我,就像我不能保证属于他,在这样事无定数的年代,没有人真正地属于另一个人。我想,我只能放他走,也同样应该让他走,为了未来的不后悔。什么样的感情可以做到两不相厌?再过一个七年,也许什么都会回到原点,这才是最真实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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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我们像两个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人,绝口不提昨夜的事情,照常各自上班,开始忙碌的一天,可那个想法一旦产生,便像蚂蚁一样缠着我的心,要劝说他离开我。你可曾见过一个女人处心积虑地想赶走身边的男人,那就是我。我甚至为自己异于常人的心理而有些好笑,张聪慧,莫非你真是个不正常的女人?项目处于需求调研阶段,奔波于各个ZF机关,每天接触着长相各异、性格迥异的人,
但提供的是一样的笑脸,一样详尽的调查。
今天调研的部门科长接待了我,跟一个对技术似懂非懂的人沟通技术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这个可能上过几天计算机基础培训班的小老头莫名地关注实现细节,问了我一些近乎脑筋急转弯的问题,在我拼了老命、说干了口水之后,他终于明白了我们将要开发的系统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便捷,但也许这反而是个噩梦吧,毕竟,要将他们习惯了多年的工作模式彻底颠覆。这就是信息时代带给国人的尴尬,一辈子靠了过硬的基本功做到了某种行业专家的中年人,却一夜之间需要面对长相怪异的一台机器,这个“呼呼”地吹着热风的傻笨家伙却狂妄地试图取代他们已经重复过千万遍熟练得不能再熟练的手工操作,在经历了生填硬灌的培训和手忙脚乱的实践之后,系统不堪一击的脆弱和层出不穷的问题让这些早已疲惫不堪的人们开始抵触高科技带来的所谓的快捷和便利。很多系统被弃而不用,或为了更接近他们脑中固化的业务模式而一改再改,直到开发方和客户最终都身心俱疲,而这,就是现实中最真实的客户反映。
走出那幢颇有些富丽的办公大楼时,天还亮着,我喜欢和机关单位的人打交道,因为他们从不知加班的概念,到了下午五点钟,便已心神不宁,再大的事情也可以明日再议了,不像我们做项目的人忙起来没白天没黑夜的。人家是我崇尚但久觅而不得的风格。
提前回家,便顺道去了菜场,最喜欢菜场里和小商贩斤斤计较、讨价还价的闲情逸致,让我感觉生活的恬淡与真实。卖鱼的小妇人与我相交甚好,每次都老远地招呼我,给我点分分角角的折扣,虽说不多,但也都是辛苦与汗水,所以,这样的温情格外温馨和感动,大多要照顾一下她的生意,也乐得享受那一角钱的友谊、小人物之间的温情。离开菜场,便备齐了一顿丰盛晚餐的材料。我喜欢做饭,长时间的酒肉应酬让人厌烦,自己备下简简单单的一顿,反而能带来更多的愉悦。一桌鲜艳的美味只是一种风景,我只享受制作的乐趣,而看着一个男人狼吞虎咽地消灭掉它,是成就感。
拨通他的手机,提醒他回来吃饭,奇怪,只是说回来吃饭,并不是“回家”。这样一种似是而非的关系,承受不起“家”这么沉重的字眼,反而让我害怕。他很高兴,这个根本不会掩饰自己心情的人啊,一厢情愿地快乐着。
在厨房中忙碌着,像个快乐的妇人,经营着如家一般的温馨,我陶醉于这样的简单幸福。这样欢快地准备一顿有企图的晚餐,我沉思着该如何劝服一个这样固执的人。
他开铁门的时候,汤在锅中热烈地翻滚着,饭已飘出香甜的米香,菜已摆在餐桌上,一切刚刚好。他没有脱外衣就走进厨房腻住我,连体婴儿似地环住我的腰,亦步亦趋地随着我搅搅汤,瞧瞧饭。我被他的无赖烦坏了,转过身刚想呵斥,却被深深地吻住,他的舌尖急切地在我口中探寻着,身子也火热了起来。
“乖乖地去餐厅坐着,马上开饭了。”绯红的脸颊下,话语也有些故作镇定。
“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你就是红烧蹄膀,你就是清蒸鱼。”他还不依不饶地向我的脖子里吹着气。
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是这两道菜。”
“因为下午我一直在给你发送脑电波啊,默念一百遍‘聪慧我想吃红烧蹄膀清蒸鱼聪慧我想吃红烧蹄膀清蒸鱼’,你就收到了。”
滑头,将他推出厨房,省得扰我清静。
还没有动筷子,我就已经被授予特级厨师的嘉奖,称赞得我真有些以为自己的厨艺精湛,不过,每次他确实都会吃掉最后一片菜叶子,最大地支持我的手艺,也成就了我工作的动力。“瞧瞧,什么叫食神,食神就在我对面,这位……大暴牙……”我就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一边不停地吃菜吃饭,一边还信口胡说,而我吃饭的时候就顾不上说话了。其实,更多的是在思忖如何开口。
“你爸妈也已经很大年纪了吧?”这个开场白似乎并不高明。
“嗯,六十多了,三十多岁才生我。”他头也不抬地啃着一只肥猪手。
我低下头拨了两口饭,试图另寻突破口:“这次的学校是你心仪已久的是么?”
糟了,意图太过暴露了,他警觉地看了我一眼:“又打什么鬼主意,商量好的事情不许反悔,翻来覆去是小狗,不,是癞皮狗。”
真有些哭笑不得了,看来人家不吃这套迂回战术,还是直截了当些好。“你还是去读书吧,机会难得,毕业了回不回来到时候再作决定,不然你会后悔的。”我的勇气只足够支撑我说这么一段话,再说下去,我怕后悔的会是自己。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后悔,我相信自己的选择,理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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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是在跟着感觉走,因为现在你有热情,所以你认为可以放弃一切,成就一段感情,可这不是你生活的全部,当你将目光从这一小撮移开,你将会后悔自己当时的感觉。”这样的话似乎真的很有道理,我卖力地表达着,劝说着他,但似乎却是在劝说着自己。“不去,想赶我走,找个比我年轻漂亮的,你嫌我人老珠黄了,陈世美,我说过要缠你一辈子,甭想跑。”他好像真的听不进去,甚至看也不再看我,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我知
道他很怕看我较真的样子,从共事时就是如此,只要我想认真地跟他谈一件事情,他肯定要岔开话题:“你不快吃就没了啊,你半夜饿了自己煮面吧,我可不客气了。”
我真有些急了,如果这次还是回避不说,下一次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这份决断和勇气,必须在今天劝服他。我也犯起了牛劲,探身过去拉住他的手臂,逼迫他看着我的眼睛:“我是很认真的,我要你去。”
他见我这副样子知道无可回避,只得放下碗筷,正视我的目光:“我同样是很认真的,我不去!”
我有些愤怒了,可说不清这愤怒的来源,就是简简单单地气他,一种小孩子的要求得不到满足的暴怒:“我全都是为你好,你怎么这样?”起身要走,被他一把拉住了。
“我去也不是不可以,你可以选择两条路,第一,跟我去,陪读。”
“你知道我不会答应,我还有父母,更不想做个主妇、寄生虫,第二条说来听听。”
他起身绕过桌子,逼近了我,直盯住我的眼睛:“马上和我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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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不是没有想过,那时候也曾经一心一意地筹划着与楚浩的未来婚姻,可当那段感情无可辩驳地画上了休止符,结婚的念头也硬生生地从我的头脑中剥离了出去,如坏死的肢体般切割了去,已不觉疼痛。如今旧事重提,方知有些事情不是不痛,只是埋藏得太深,疮疤揭开,伤口鲜活地暴露在混浊的空气下,丝丝隐隐痛着,让我不能思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并回避着他的目光。这样直白赤裸的请求让我害怕,很久以来,已经害怕抉择。抉择,就必然意味着选择一些,放弃一些。选择让人畏惧,而放弃,则令我失落。他定是看出了我的那个细小的动作:“你是对我没有信心呢,还是对自己?别逃避我,我仅仅是个想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的人。”
“我比你大。”
“大一岁,张聪慧,你只比我大一岁,不要总是摆出那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讨厌这个时候的你,你一旦怕面对什么事情的时候就摆出这样的脸色,这是逃避,你怎么变得这么没有胆量了,你怕的是什么?”
是啊,我怕的是什么?其实,是自己。眼前这个男人,一语道破我不堪一击的心灵。害怕失败,所以拒绝尝试,害怕失去,因而拒绝拥有。蜷缩在自己的小天地中,畏惧索取,吝啬付出,感情是件劳民伤财的事情,宁愿以一种更从容的方式相处下去,但今天,一直徘徊于心灵之外的他贸贸然大踏步地硬闯进来,除了后退,我还能有什么更适宜的反应?
就这样僵持着,沉默着,汤锅里的汤慢慢凝固出一层油亮的膜,看着那原本热腾腾鲜香的汤菜逐渐冰冷、灰暗下去,似乎预示了每一段情感的过程。新鲜出炉的火热甜美,热情淡去后的油腻无味,那顿饭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不知过了多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收拾起碗筷,我有些负气,自己都不知道在气些什么,也许是为他的坦率与一击中的,也许仅仅是被人说中心思的恼羞成怒,便也起身拂开他自己动手清洁起来,一堆刚才还盛着可口食物的餐盘油腻杂乱地躺在洗碗池中,一向厌恶这种享用过后的连带工作。因此,母亲曾经说过,我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而此时,责任对于我何其沉重。他静静地斜倚在厨房的门边,看着我赌气地“叮叮咚咚”地洗刷着,不回头,仍感觉得到目光的热力,洗,再洗一次,擦干,再擦,直到他按捺不住走过来从背后拥住我。
“我们谈谈好么,不要这样下去了,我不想改变你,但我要拥有你。”他用力地扳回我的肩膀,虽然努力反抗,可仍不得不面对他的眼睛,举着戴着塑胶手套的手,就被他牢牢地抓着,当你和一个人面对面不过二十公分,却不去看他的眼睛,那是难耐的尴尬。
“放开我,先让我收拾完。”我像条蚯蚓一样扭动着身躯,想挣脱,但他的力气大得吓人,摘掉我的塑胶手套,丢在一边,一把将我横抱起向房间走去。
有些眩晕,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将我抱起,悬空的感觉无助而软弱,环住他的颈子,任他以这样一种陌生的方式抱着,走入卧室,他坐在床上,仍不肯放下我,将我放置于自己的膝上,坐在他的腿上,我的矮小身躯居然够不到地面,随着他膝盖的晃动,便将小腿闲散地踢来踢去,这让我感觉像个孩子,儿时便这样在父亲的膝上粘着不肯离去。他也任我的脚跟这样轻扣着他的腿,沉默,这样的姿势暧昧而又温暖,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他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今晚第二次叹气,这本不是他的性格,都是我,是我将自己的低沉阴郁传递给了他。如果从未遇上我,他仍是那个不知人间愁苦的开朗男人,阳光般快乐着。一种莫名的歉疚撕扯着我的心,转过头,看着他神情凝重的脸,我居然也想叹气。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目光中的柔情,他轻轻地将面颊贴住我的,皮肤的温度比我的高些,因而总是让我感觉温暖。
“聪慧,我是那样爱你,自己都不知道有多爱,爱这个字原本难以启齿,可不说出来,我怕你置若罔闻,我怕你感觉不到。”
爱,久违了的字眼,也曾经有人为我言爱,将其通过玫瑰、巧克力,或是钻石表白强调,原以为这便是永远,可物质其实最为脆弱,鲜花凋谢后亦丑陋不堪,就连那永不磨损的闪亮石头,也仍不能见证爱情。这个字仅仅存在于意念之中,何时来,何时去,皆在一念之间。
“我不是一时冲动,打从进公司起,我就爱上了你,但你有男友,我只能静静地观望,虽然我知道这有些不道德,可我竟高兴于你们的分手,因为这终于让我有资格爱你。”
我打断他的话,因为太多的爱字让我有些窒息,“你爱我什么?”
“傻孩子,如果你能像写方案一样一二三四写出几条你爱一个人的理由,那也不是爱了。”
“可是我也许并不同样地爱你。”这句话说得自己都感觉残酷。
但他似乎并不为之所动:“你爱我,只不过你自己都不知道,更也许是不愿意承认,我们在一起很快乐,其实爱的要求就这么简单,和另一个人简单快乐地生活。”
他的话触动了我心底那根最纤弱的神经,是的,其实我所要求的真的是这样的随意。“是的……是快乐,但这不应该是你的归宿,你应该还有更好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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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个选美人弃江山的人,可我希望和你在一起,陪着你,照顾你,因为你很孤单。其他的,我会自己计划和承担,但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都不会放弃你。”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能将我的心撩拨得微微痛楚,这些俨然是这多年努力而求之未得的感觉,一个我在心底里许了终身的男人给不了我,可却由另一个男人这样不期然地娓娓道来,未免有些讽刺。不知道当有人对你这样真挚地传达着爱的时候,我心里却一闪而过的另一
个人是否是对他的不公平或是不尊重,应该就这样接受这份爱么?也许真的像他说的,我是个活得太累的人,总不能迟钝些,天真些,兴高采烈地回报一份爱情,只是执拗地要将每一件事想个明白,可思考的痛苦让我沉迷其中。但他不知道,是岁月磨去了我的热忱,只生硬地留了个不能停止思考的头脑给我,这算是礼物还是惩罚呢?
每当我魂游天外的时候,他总是恨恨地看着我:“张聪慧,你是什么态度,我在和你讨论正经事,你却在那里自顾自地神游,你能不能对我负起点责任啊,我把一辈子都交给你了,认真点行不行?”
这个人,惟一的优点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心情调侃,这也是我所不能具备的,我活得太认真、太较真,什么事情都必须想出一个所以然来,都必须给自己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就像现在摆在我面前的两难境地,想要他走,可他真的走后,我的心该如何自处呢?
“老大,算我求你了,说正经事呢,能不能给我看一个稍微正经一点的态度啊,你的心都跑到爪哇去了吧,那还不如随我去美国呢。”他开始不耐烦地颠动着膝盖,颠得我头都晕了,“你倒是选择一种啊?”
“选择什么啊?”
“少装傻,到底是跟我走还是先结婚然后我自己走,今天晚上就把这件事决定下来。”
“能不能都不选?”
“不行!”
“那容我仔细想想。”
“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张聪慧,你不总是教导我,今天的工作不要留到明天吗?”
我被围堵得有些恼羞成怒,挣扎着要跳下来,被他紧紧地扣住腰身,便用脚跟使劲磕他的小腿,他被踢得惨叫起来,将我拦腰抱起来使劲摔在床上,整个人扑将上来,将我压在身下,热乎乎的呼吸让我感到很压抑,“别想逃了,你生气就是说你在乎我的去留,可你拿不定主意,想不清楚自己的心,我来告诉你,两个人为什么非得找一个所谓爱的理由?在一起快乐,相互依赖就够了,你敢说没有习惯在我身边的日子么?我死皮赖脸地搬来和你住在一起,就是因为我想,总有一天,你会觉得我在身边是件很自然、很舒服的事情,你能否认么?”
这近在咫尺的逼问让我想逃走,可他将我逼在墙角无路可退。更可怕的是,他的每一句话都撞击着我的心,因为,他说的,正是我所想的。被人说中心事就像是赤裸着站在他的目光下,害羞,并有些恼怒,别过脸,拒绝说话,更拒绝看他似乎喷着火焰的眼睛。
“聪慧,我求你了,我口都说干了,你总得给点反应吧!”
“我说过了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那和我结婚,等我回来。”
“休想。”
“真想掐死你,你这个顽固不化的女人,那我就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缠着你,缠到你从了我为止。”
天啊,他算是卡住了我的死穴了,我最不怕强硬,喜欢以暴制暴,可这样的无赖纠缠,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去吧,为你自己的将来想一想,你也不想就这样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地厮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别缠着我了。”
“那你答应我,随便哪样都行。”
我这才发现,他比我还要执拗,拗得让我想揍他一顿,一脚把他踢到美国去,看来得玩点策略了,小孩子还是要哄的。“这样吧,你先去,等你第一学期回来,我们再说结婚的事情,现在谈结婚太仓促了,父母还没有同意呢。”
他的大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一会,怀疑地看着我:“一定有诈,调虎离山是不是?小子,大大地狡猾。”
我努力让自己做出一副很诚恳的样子,可我想,自己做得并不好,因为我确实一点都不诚恳。“不是,你充其量也就算头猪,虎还谈不上啦,我是想大家都缓冲一下,等你下次回来,咱们再议结婚的事情。”
他沉吟着,似乎有些心动:“我有一个条件,必须答应。”
“说来听听。”
“我要见家长。”
我要晕倒了,我们在一起很久了,父母仍旧以为我身边的那个男人是楚浩,并时不时地计划着我们的结婚。他们甚至还不知道有朱建国这么一号人物,见家长,将会是怎样的噩梦?只得作头晕欲昏厥状,却被他捏着面颊摇晃着我的脸:“张聪慧,你少来这一套,你比牛还健壮,这点刺激晕不了,我就要见家长,就要见家长!”
你见过哭笑不得的表情么?此时的我正传神地演绎着,面前这个男人注定是我命中的天魔星,我被他缠得牢牢的,他大概是我上辈子的债主吧,不知欠了他多少银子没有还,这辈子要连本带利还给他,应该不是放高利贷的吧,那样的话,这利滚利我大概死定了。我开始感到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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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啊,尽快安排吧,你不是很久没有休假了吗?就这个周末吧。”这下,我真的晕了。
他真的开始兴致勃勃地准备见家长的礼物,三天两头地旁敲侧击询问我父母的喜好,还特意去买了身贵得挺夸张的西装,把平日十天半个月都懒得掸掸灰尘的皮鞋擦得锃亮。随着周末一天天临近,我越来越想要千里逃亡,最好去赞比亚、刚果这些鸟不生蛋的地方,让这个如影随形的家伙一辈子也找不到我。最可怕的是,他连车票都买好了。
周六清早,在我的日程表上是雷打不动的补充睡眠的时间,这也是难得的可以睡觉睡到
自然醒的日子,他一大早就窣窣地鼓捣着,不理他,蒙头大睡,正梦到有人请我吃海鲜,筷子刚刚伸向了一只满是黄的肥蟹子,被子忽地一下被揭开,窗帘已经被拉开,灿烂的阳光刺着我的眼。“讨厌!”被扰了美梦的我抓起枕头蒙住头,还想继续刚才的梦,还没有吃到哦,这个时候叫醒人家,是会遭到报应的。一只冰冷的手按在了我的肚皮上,我尖叫起来,这下彻底清醒了,那只蟹注定与我无缘了。这个丧门星,我要杀了他,扰人清梦,罪当斩,不,凌迟才更解恨一些。
他应该看出了我脸上暴怒的想杀人的表情,“噌”地一下窜开:“不要打我,尤其不要打脸,我刚化好妆!”
这才看清他的行头,一身西装笔挺得不像话,皮鞋亮得可以照镜子了,连平日乱七八糟的硬发,也被大概有半瓶的啫哩水硬生生地压平了下去。反差太大了,顾不上惩罚他,我已经笑得滚倒在床上,“怎么样嘛,你笑什么?不像青年才俊吗?给点意见啊,你别笑啊……还笑……再笑我翻脸了啊!”
“很像……真的很像……”我快背过气去了,肠子都要笑得抽筋了。
“像什么,像什么,像个大好青年吧?”他还挺没有自知之明地追问着。
“像村支部书记……的秘书,哇哈哈哈哈!”
小孩子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创,嘟着嘴拒绝和我说话,气冲冲地摔盆子摔碗不给我好脸色。
“挺帅的,真的挺帅的,比布拉德·皮特还帅。”唉,一大清早就不让我睡懒觉还得抚慰他幼小的心灵,这是什么世道?
一听到和我的心中偶像具有一定的可比性,立马阴转晴,还腆着厚脸皮凑过来:“真的有那么帅啊,要不你象征性地再夸我两句。”
唉,世风日下啊,不自量力的人越来越多,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帅,帅呆了,酷毙了,都可以去拍戏了,拜托你让开我要洗脸。”
正刷着牙,他还探头探脑地在卫生间门口想进来又怕弄湿衣服,“聪慧,你说……是不是真的很帅啊?”
我差点将满口的牙膏沫子都咽下去,愤怒地瞪他一眼,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的小命早就呜呼哀哉了。他大概看出了我眼中凌厉的杀气,知趣地缩回头去。等我洗好脸出来,他已将旅行袋收拾妥当,还将我那身惟一的粉红套装找出来,放在床上。“干吗,参加婚礼啊?”横他一眼,这是为了大学死党当伴娘而买的,只穿过一次便被束之高阁了,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还翻出来的。
“你第一次以我媳妇儿的身份见你爸妈,一定要有个新形象。”
“脑子进水了,我爸妈认识我快三十年了,什么新形象?”不理他,自顾自地套上牛仔裤,见说服不了我,便又老大不情愿地嘟囔着将套装挂了回去,“你不觉得你穿这么随便和我的造型很不配吗?真是的,像个男人婆,一点也不淑女……”
“那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反正也配不上你。”
“去去去,谁说我们不配我跟他拼命,快点,赶不上车了。”
还好我家离京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他的伟岸造型完好地保持住了,并没有糟蹋在路上。提前给父母打了个电话,怕一下子带一个造型酷似农民企业家的男人回去,将父母的心脏病吓了出来,只简简单单地说:“妈,我带人回来。”不过老妈敏锐的洞察力一下子捕捉到了潜台词,大概以为是楚浩吧,“呵呵”笑着说“我买鱼买肉去”。唉,我自己回去怎么没见他们这么高兴,连亲生父母都不疼我,看来我真的混得很惨。
到了家,没进院子已经闻到了老妈秘制红烧肉的香味,听到开门声,老妈脚步轻快地迎出来,见到朱建国愣住了,不过还是挺佩服小朱同志的处乱不惊,“阿姨您好,我是聪慧的男朋友,我叫朱建国。”老妈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赶忙让进门去,对我递了个眼色,唉,又有一番审问了。进得门去老爸也吃了一惊,小朱照例以我男友的身份自我介绍一通,然后递上礼物,为老爸准备的是一套贵死了的精装碑文临摹,给老妈带了太极教学DVD,臭小子还挺会投其所好,看得出,礼物送得让两老一下子对他好感飙升。老妈拉拉我的衣服示意我到厨房帮忙,顺便询问根由,留下老爸和他在客厅聊天。
一进门老妈便拉长了脸:“怎么换了个朱建国,楚浩呢?”
“分手了。”
“你们谈了这么多年说分手就分手了?你有没有为自己打算过?”
“谈不来就分手喽,难道等结婚了再分手?”对付老妈就得言简意赅,不然就问个没完了。
“是不是楚浩对不起你?你是个死心眼,一定不会先和他分手的。”
心一酸,看来老妈还是很了解我的,眼眶也有些红了,“不是啦,合不来总是吵架就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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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认真地想了想,对比了一下:“这个小伙子看上去也不错,很随和,好脾气,他是什么身家?”“我怎么知道?您那么八卦自己去问吧。”
“喂,你不会连人家家里是做什么的都还不知道吧?”
“就知道姐姐在美国,父母也在,国内就他一个,没啦。”
“没啦,我的傻丫头,算了算了,待会儿我去打探吧,不是身家清白的怎么能进咱们家的门?”
也不知老爸和他聊些什么,我懒得过去插嘴便留在厨房和老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饭菜上桌,老爸和他聊兴正浓,要等催促才出来吃饭。这个人就是一点好,跟谁都能熟,三言两语就熟悉了,这就是他常跟我吹嘘的亲和力。饭桌上,老妈热情地为他布着菜,连一向严肃的老爸也连声说着:“来,建国,尝尝这个,聪慧妈妈的拿手菜。对了,慧慧啊,把我那瓶五粮液拿来,我跟建国喝两杯。”瞧瞧,人家才是正主,我只是个使唤丫头,能有人娶我就是我们家的英雄了。
老妈定是按捺了很久才忍不住开了口,“建国啊,听说你父母和姐姐都在美国?”
“是啊,我父母退休后就去美国定居,顺便帮姐姐照顾小孩。”
“那你父母退休前是做什么工作的?”看来老妈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哦,我爸妈都是大学教师。”
老妈一向对同行甚有好感,一听是教育同行,便算得上身家绝对清白了,脸上笑得更开心了,我也更加郁闷了,埋头扒拉着饭粒,从眼角斜睨着春风得意几乎忘形的朱建国。
吃过饭,老妈已经拿他当了准女婿了,丝毫没有收拾碗筷的意思,径直拉着他到客厅密谈去了,我叹了口气,动手整理了起来,老爸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慧慧,爸爸也不问你为什么和楚浩分开了,你们年轻人自有自己的道理,但是这个年轻人我很喜欢他,肯努力上进,但身上没有楚浩的那股子傲气和锋芒,脾气也豁达,能包容你的坏脾气,第一印象很好,其实爸爸妈妈不担心别的,就是怕将来你要嫁的人和你针锋相对的互不相让,可他一定能让着你,我们也放心多了。你年纪不小了,两个人谈一段时间,相互了解深入了就该想想将来了,毕竟,不能散漫一辈子,总得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了。”
从小,父亲是最了解我脾气秉性的人,因而在成长的过程中反而比母亲更多地与他谈谈心事。人长大了,却不再敢把心中的情绪告诉他,怕他担心,可哪个父亲不是默默地关注着女儿走过的路途,我的眼眶已有些发酸了,像儿时般将头抵在爸爸的肩膀上,低声说:“行了老爸,我都知道。”父亲笑了,“不要总是一意孤行的,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两个人相处要相互忍让,你啊,看着跟个愣小子似的,其实最胆小爱哭,得有个人照顾你。”女孩子都是父亲的心头肉,也只有在父亲的眼中,我还是朵柔弱的花,而不是棵扔在哪里都能活的带刺仙人掌。我的泪水扑簌簌地掉下来。父亲再次拍拍我:“你大了,心事不再说给爸爸听了,但也别总憋着,守在身边的人是爱你的,说给他听并不丢人,傻丫头,快别哭,让人家看到笑话你。”
从家中出来时,已是下午,因为初次登门,并不方便住下,我们便当日返回了。路上,他志得意满地哼着歌,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坐上车,我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很高兴啊,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
“是啊,你妈妈跟我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情,我得留着,到时候要挟你。”
天,这被他打败了,岳母战术还挺无师自通。“那可以走了吧,什么时候去办签证?”
“回去就办,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没办,办好了就放心地走了。”故作神秘的样子,我知道问了他也不会说,索性闭起眼睛装睡,只听着他还在耳边轻快地哼着,不知不觉竟真的睡着在他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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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签证可以办理得这么快,他竟真的马上要走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转眼只剩下四十多天了,我的话一天比一天少,古井般日复一日沉静消沉下去,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沉默,努力地逗着我开心,可这样的调侃,似乎仍是有些牵强,半个地球的距离,将是怎样不可跨越的距离?不愿意交谈,藏起了心情,以保护自己,记不得多少天没有过交谈,因为看不清楚自己的心,因为理不清楚自己的思绪,因为不快乐。每天照常朝九晚五地早出晚归,每晚的晚饭时间,沉默得让人窒息,面对面地,我们就像一对厌倦了婚姻的夫妻,自顾自地想着心事,自顾自地拨弄着饭粒、食物,淡而无味,就像我们模糊晦暗的关系。
从办公室的窗外望去,一片工地上,民工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楼房就像平地长出来似的茁壮成长着,从枯燥的千篇一律的文档中抬起头来,数那楼层便是我每天惟一的乐趣。世界,正在热热闹闹地变化着,而我,便是那个未赶上末班车的倒霉乘客,呆呆地看着命运擦肩而去,只将我丢在空无一人的站台面对着无可辩驳的黑暗。夜了,孤独便不期而至,弥漫的黑夜就像我莫名的孤独一样,没有尽头,这真是奇怪的念头,不是我苦心安排他的离开么?我为自己的朝秦暮楚而难过,连自己的心都不能把握,我能掌握的还有什么?
隔壁位子的同事探过头来对我示意,手机已经响了一阵子,大多相似的铃声混淆在一片此起彼伏里,竟没有注意。接听起来居然是楚浩,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许久才分辨出来,很是错愕,“慧慧,好久不见了,你过得好吗?”
依稀记得电视中分手多年的男女再聚首时,都以这样苍白没有营养的句子开头,我也应该照惯例作答吧,“我很好,你呢?”
“我想见你,今天下班后有时间么?你在哪里上班?哦……听费明说,你早就辞职了。我去接你,一起吃饭吧。”
见面,将近一年的杳无音信后,我们之间除了知道彼此的名字和手机,还有什么联络的必要?一对分手的男女,能于街头偶遇相互点点头、笑一下,已经是仁至义尽,难不成还要再见还是朋友,未免太过做作与虚伪。不过,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的请求,完全不像从前的我。“好吧,你说地点,我自己去。”
打了个电话给小朱,告诉他晚饭自己解决,他倒也不问,只是笑笑说“好”。
楚浩将我们分手后的第一次会面定在了一间日本料理店,他已不必迁就我的口味选择一些俗不可耐的所谓特色小餐馆,西装革履地陪我到簋街搜索最麻最辣的小龙虾。我,同样早已经没有立场改变他的选择。这是家很纯正的日本餐厅,榻榻米,和服,还有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吟唱,最恨日本菜的乏味与生冷,他已经等在那里,盘膝而坐,见我进来连忙起身,那神情倒是很像接待客户,我有几分好笑,这么久了,我们毕竟生分了。
硬胳膊硬腿的,我懒得盘膝,便不顾礼仪地直着腿坐在那里,粗俗得连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已经没了那种关系,他倒也不再苛求我的礼仪,反而宽容地朝我笑笑,他仍旧是个好看的男人。“你更瘦了,工作很辛苦么?”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点菜了么?”
“在等你来点,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他绅士得反而让我有些尴尬。
“随便吧,我对日本菜没什么研究,找我来什么事情?”
“没事情就不能吃顿饭聊聊么,只是想见见你。”其实已经料到他的回答,这同样是经典对白。
我的最佳反应便应是笑笑了,说什么呢,此时此地,什么都不说更好。
“我打电话到你们公司,费明说你早就辞职了,走得很坚决,你走后你手下的一批人也相继走了,他的研发队伍差点垮了,到现在他还在唠叨你不够义气。”
看来今晚真的是一顿纯吃饭、纯叙旧的晚餐,我自顾自地品味着北极贝,并没有答话的意思,绿芥的冲鼻味道让我眼睛都跟着酸酸的,冰冷地滑到胃里。
“慧慧,你能原谅我吗?”这句话有些突如其来,潜心研究北极贝的我被吓了一跳,一口还没嚼就“咕咚”咽了下去,呛辣的芥末辣得我鼻涕眼泪一起涌出来,仪态尽失,为什么在他面前我总难做个淑女,这句原本应该幽幽怨怨、深情而出的,也被我的失态搅得全没有了哀婉悠远的意境,在以前那七年中,他也定是被这样的粗鲁与无趣折磨得痛苦不堪吧。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索性埋下头作尴尬状,因为,真的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道歉。这原谅从何而来,一直以来,并没有在心里埋怨他一星一点,始终认为,没经营好这段感情全是因了自己的放任和刻板,这给了我一贯引以为傲的自信以致命的打击,至今一蹶不振。
擦干了喷薄而出的眼泪后,喉咙还是辣辣地难过,所以声音也如哽咽般,他定是被我的惨状吓到了,目光深情得让我害怕,偏在这关头闹这样的一幕,这下子糗大了,那眼中的关切,该不会是以为我为情所伤至今未愈吧,不要啊,芥末而已。不能解释,越描越黑。天,人要是倒霉了,吃口芥末也会被呛死。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今天大概是诸事不宜。
“我对不起你,不知道会这样深地伤害了你,慧慧,给我个机会补偿你,你别这样,我看了心疼。”我都要哭出来了,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吃日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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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我不是……咳咳咳……”榻榻米上的缝隙够宽,想一头钻下去,真该揍自己一个大耳刮子,看来这个误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的一世英名就这样毁在了一口芥末上。好容易顺当了这口气,定了定神,尽管越描越黑,决定还是描一描吧,有些情绪,还是不要纵容了好,毕竟,过去已经义无反顾地过去,即便是倒带重来,也会重演一次这不可逆
转结局,既然如此,只有埋头向前走,能走一段不同的路,未尝不是一种幸事。“楚浩,我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也是前所未有的真诚,过去的事情,是我们的感情注定的结局,如果说错,那是我的错,我不怨你。只希望一切风轻云淡,没有歉疚和恨意,这样的情感背在身上,太沉重。”
这些话,是说给他,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劝慰他,何尝不是劝解自己,一直以来阴霾密布的心,宛如夏日午后一场暴雨过后乍现的响晴骄阳,将尚未赶去的乌云亮丽地镶一条金边,这样的乌云缝隙的阳光,倍感灿烂。这么久了,那次仓皇而逃之后,深深的自责和挫败感就像心头大石,让我难以喘息,原来只有当我能再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着他说出这样一段话时,才是真正的开解。身上的包袱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我想,放下了,不容易。
“我了解你的心情,这样的伤害太过分了,如果你肯原谅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男人啊,不知是否都有些这样的偏执,即便是他自己亲手将一段情感扼杀,心底里却仍自私地希望女人对这过往沉醉其中、不能自拔,这样又如何,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硬生生将过去拉回,未免有些牵强和拖沓。
我无语,除了沉默,不想再解释了,由着他吧,如果这样能让彼此好过些。那么,将错就错,也只能这样。
一顿饭,由于我的拒绝再谈,接下去便只聊些不咸不淡的话题,感觉前所未有的陌生。原来我们真的甚少共同的话题,就像两条直线,汇聚在一个交点,便又头也不回地各自按照预定的轨迹前行,愈走愈远,回过头望去,依稀的往事美丽但又模糊不清,那时的欢笑怒骂,竟恍如隔世了。七年了,我四分之一的生命路程,就这样一缕轻烟般在眼前悄然散去,伸出手去,甚至触摸不到一丝温热或是清凉,无色无味,融入在空气里。
绅士淑女般的告别,我们道貌岸然的友谊一番太平,不知他的心底里是否仍旧萦绕着所谓的歉意,就此打住吧,不再想了,让过去一笔抹去,我为自己的寡情健忘而汗颜。楚浩,我们曾经亲密得肌肤相亲,就像风一般散去,你向东,我向西,曾经,我伫立在那里凝望着你的背影,默默地期盼着你的回眸,可这一次,就像《东爱》里的莉香般,我将不再回头张望,请允许我有这一次的洒脱和决断,只希望你能对着我的影子,道声“走好”。脚步轻快得风一般惬意,没有心的人身体格外轻盈。
回到家,小朱并不问我与谁应酬,这方面我们之间自由得就像两只巡行的独狼,各自并不侵入各自的领地。他躺在床上傻笑着看一场莫名其妙的球赛,而我,虚脱般将自己扔在床上,这顿饭,吃得好累。
“休假吧,行么?”他眼珠转也不转地盯着电视,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愣了:“什么,休什么假?”
“在我离开之前,休假陪我吧,从没要求过你什么,这次答应我。”他认真起来的语气总是让我紧张,原来早已适应了他的调侃。
其实,这并不是过分的要求吧,最近工作确实很累,“也好。”我也很干脆。
他倏地探过头来亲了下我的额头,又赶忙将视线聚焦在屏幕上,唉,我忽然很想长长地叹一口气。
由于项目已经处于验收阶段,我的大部分验收文档和用户文档都已经提交,紧张了很久,休假很顺利地批准了。
不用上班的日子,除了睡觉,拿来做别的事情都实在是浪费。可一大早便被非人地虐待,捏鼻子、拉耳朵,极尽折磨之能事,“你答应休假陪我的,却一个人呼呼大睡,你有没有良知啊,有没有人性啊。张聪慧,你这头猪。”天啊,还有没有天理啊,一头叫别人做猪的猪,如此扰人清梦,没被做成火腿真是没有天理。可我总是拧不过他的无赖本色,唉,鬼都怕恶人,何况是我,一个只想睡睡懒觉的弱质女流。
“吵,吵,再吵把你送屠宰场。”揭开被子坐起身来,愤怒地瞪着他。
这个一秒钟前还凶神恶煞般的家伙,变脸似地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主人,您醒啦,你答应今天陪我玩的。”
“是啊,再不遛你就该得忧郁症了。”骂他,量他那点有限的智商也听不懂。
“对啊对啊,再不出去就得忧郁症了……咦,不对,好像骂我是狗?”
我“哈哈”笑着逃出卧室,在我的教导和训练下,他越来越聪明了。
和他手拉着手走在街上,我们就像一对逃课出来的早恋的小儿女,橱窗里的东西都仿佛初次见到一样新奇,包括这种恬淡写意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就这样由一家店逛到另一家,见到贵得不像话的衣服,他总怂恿我上去试试,可衬衣牛仔的我们,总被市侩的店员鄙夷,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试,出了试衣间定要摆一个辛迪·克劳馥式的pose给他看,试过便极不屑地丢在那里,还两个人对一下台词,由他开头,先要撇下嘴,“不好看,不适合你的气质。”再由我摇摇头,“嗯,我也觉得,算了,咱们去别家。”出得店门口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哈哈”大笑。就这样,在若干个抢钱的名牌店店员的卫生眼球中,我们逛了个过瘾,也试了个畅快淋漓,才知道,逛街可以这样逛,而日子,可以这样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