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入住遨海湾
搜索
网站解决方案专享优惠-3折上云
楼主: 踏浪行歌

[玄幻小说] 九州·缥缈录 作者:江南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05-10-9 15:40: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五弟,春天了大哥也教你练球吧,”驰马进入城门的时候,吕守愚心情大好,刚好看见吕归尘手持两把豹尾一跳一跳从城墙上下来,顺手把他从地下拎到自己的马鞍上,抓过他手里的两把豹尾各数了数。


“大哥真的教我?”吕归尘惊喜得差点从马鞍上跳起来,一时间也忘记了身上的不适。他做梦都希望能和哥哥们一起玩,只是几个哥哥从来不假辞色,只把他看作一个不成事的小孩。倒是吕守愚因为年纪大他太多,反而还对他温和些,反正在吕守愚心中,这个小弟弟也不可能是未来的青阳王,他所要防范的只是那吕鹰扬兄弟两个。


“说教就教,有什么真假?”吕守愚漫不经心的答道,转头对吕贺大笑,“赢了两枚!”


吕贺和吕鹰扬随后跟进,吕鹰扬淡然而笑,吕贺却脸色铁青。


“五弟住在铁家,铁益那几间帐篷和放牧的帐篷一样,又脏又乱,父王也不知怎么想的,”吕守愚看了看立在城门中的几个锦衣女子,那几个使女是今天的赌注。


“这几个女人就送给五弟了,带回去帮铁益整理整理,不要丢了他们铁家的脸面,”吕守愚一挥手,他手下的几个伴当就把五个女子推到了吕归尘身边。吕守愚帐下的人口和马匹远胜于吕鹰扬兄弟,他下注打球更多的是玩乐,一点赌注也不在他心上。


“不……”吕归尘还没来得及推辞,吕守愚已经呵呵大笑,把他放下马,拍马而去了。


吕归尘只得烦恼的挠挠头,他素来没有什么伴当和仆人,忽然多了五个女子,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五弟,”吕鹰扬策马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笑了笑,“以后多呆在帐篷里,不要出来走动,你身体不好。”


“嗯,”吕归尘对这个冷静犀利的三哥很有些敬畏,“可是大哥给我这五个使女怎么办啊?真麻烦呢。”


“你烦什么?你烦什么?叫得那么亲热!谁是你哥哥你不知道么?母亲怎么生了你这个傻子!”吕贺一腔怒火终于爆发出来,跟上来靴尖点中了吕归尘的胸口。


吕归尘体质虚弱,根本无法抵挡吕贺天生的大力。此时没有防备,仰身就栽倒在雪地里。身后尾随的铁叶大惊,上一步护住了他。


“世子,世子,”铁叶惊慌的摇了摇吕归尘。吕归尘表情呆滞,不知所措的看着吕贺。铁叶手指探过他胸口,好久才确信他只是摔愣了。


吕鹰扬皱皱眉,回手挽住了吕贺的马缰把他拉到一边,语气中很是不悦:“赛球不过区区小事,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这样冲动?难道你也和五弟一样不懂事么?”


“哼!”吕贺鄙夷的看了吕归尘一眼,扭过了头去,“他连自己是谁生的都不知道,就知道讨好人家。我们说是三兄弟,比大哥他们还多一个人。可是他纯粹是个废物,留着也没用。要是以后大哥称王,他准和狗一样去舔他们两兄弟的靴子!”


“我……我不是,”吕归尘哆嗦着嘴唇,鼓足勇气喊了一声。


“不是?你不是废物你是什么?”吕贺对他狠狠的瞪眼,“你九岁了,摸过几次刀?雪地里站一会都病得要死,将来怎么打仗?我象你这么大,自己都杀过一头狼了!你不是废物谁是废物?亏你还和我们一样姓吕!”


“我!”吕归尘心中一股委屈,竟然不顾铁叶的拉扯,猛地挺身站了起来。一双清亮的眼睛瞪着哥哥,嘴唇哆嗦,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四公子,”铁颜俯首低声道,“世子身子太弱,雪地里不能待久了。有什么事情,不如请大王裁断吧。”


“你算什么东西?”吕贺更怒,随手扬起马鞭,“他死就死了,容你多嘴么?”


一阵乱鞭劈头盖脸的打下,铁叶和铁颜不约而同的跳起来遮护在吕归尘身前。吕贺鞭头上是一把长长的马尾,盛怒中毫不留情,抽得铁氏兄弟满脸的血丝。铁叶性子激烈,狠狠的瞪着吕贺不说话,铁颜则扭过头去不看他,脚下却不动分毫。


吕鹰扬上前把马鞭夺了下来,低声斥责道:“自家兄弟,就算他无用,和你也是一个母亲所生,怎么这么说?”


吕贺对兄长的话一向遵从,此时心情极为恶劣,可也只好恨恨的看了一眼地下的吕归尘,一踢坐马,自己先走了。战马踏起雪花直卷到吕归尘脸上,他吞了几片冰雪,猛的咳嗽起来,脸色冲起血色,蹲在地下微微的哆嗦。


吕鹰扬看着吕归尘微微摇头,鞭马去追赶吕贺。一众铁骑纷纷离去,唯有雪地上铁氏兄弟护着吕归尘,再无其他的随从。蛮族诸部中,追随武士的数量靠的是首领的名声,凭吕归尘的身体,他注定无法成为出色的武士,又怎么会有其他武士愿意跟随他呢?


“他们……他们太嚣张了!”铁叶毕竟也是个孩子,人走远了,他忍了好久的眼泪也落了下来,满肚子的委屈无法发泄,狠狠的抓着自己的佩刀坐在雪地里。


“不要说了,”兄长铁颜为人沉稳得多,轻轻扶起吕归尘,“世子,大王还等着你呢,我们赶快去吧。铁叶,去拉马拉来。”


一直垂着头的吕归尘扬起脑袋,看见铁颜脸上血丝纵横,血色糊成了一片。


“就是皮外伤,”铁颜感觉到吕归尘在看他的伤,急忙挺了挺胸道,“以前练武,比这重得多的伤都有,世子不要担心。”


“四哥说得也没错,”吕归尘低声说,“是我太没用了。要不你们跟着我,也不会受欺负。”


铁颜忽然间手足无措:“世子不要这么说,世子不能练武,也可以读书,王妃最……最喜欢世子了。”


吕归尘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还是要练武的!”吕归尘被铁叶扶着跨上小马的时候忽然扭头对铁氏兄弟说,“我将来练好了武术,父王和母后不用再担心,你们跟着我也不会受欺负了!”


他转头拍着小马而去,铁颜竟在世子的眼中看见了一股倔犟,那种带着孩子气的认真,让铁颜完全愣住了。


“哥,”铁叶把缰绳递给铁颜。


铁颜猛地惊醒古来,狠狠的点头。他翻身上马,追着吕归尘的背影而去。原本铁颜也觉得跟在吕归尘身边,无疑是浪费武士的一生,偷偷的跟父亲铁益说想转去投奔大王子吕守愚,还惹得铁益大怒。可就在他上马去追赶吕归尘的时候,他忽然下了决心,要用一生去追随这个认真的少年。不管是屈辱还是荣誉,铁颜十四岁的时候决心就这样披荆斩棘的走下去。


在日后青阳国创立之初,铁颜在青阳昭武公帐下,是第一个被授予“豹狼”称号的武士。




遨海湾-心灵的港湾 www.aosea.com
 楼主| 发表于 2005-10-9 15:4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北都城的中央所在,就是蛮族主君的禁城。


蛮族春夏秋三季,男子总要放牧牛羊和骏马,奔向四方的草场。所以蛮族的城市中很少看见砖石的房屋,压紧的黄土马道两侧扎满了牛皮缝制的大帐篷。北都中唯一宏大的建筑就是吕嵩所居住的禁城,由当初奠定北都的主君所建。禁城是一座巨大的灰色石城,为了建造它,足足征募了五千名工匠,模仿西方夸父巨人建筑的巨石城堡。所以北都的禁城兼有东陆的精致与北陆的恢宏,号称“岳城”,足以匹敌东陆天启城的太清宫。


可惜青阳部攻克北都的一战过于惨烈,岳城中的老少无一幸存,岳都内庞大建筑的地图也因此失传。吕嵩即位后似乎极其厌恶岳都内迷宫一般的地形,于是铲平了中央一片的建筑,在岳都中央扎下了漆成金黄色的大帐十二座,安置自己的宫人和卫士。


所以“金帐宫”也成了九州诸族对蛮族禁宫的称呼。


雪片飞扬,在寂静的路面上开出了张扬的雪花。


骏马四蹄翻飞直趋漆金帐而去,熟铁马掌在冰雪间磨得银亮,领先的骑士头顶招展一面“守愚”大旗。随后的三队骑兵则分别打起“复”、“鹰扬”和“贺”字的旗号。四位公子的骑队几乎贯成一线,直奔金帐宫去。因为远远的,夔鼓的鼓点已经越来越密。


吕嵩的律令一向严明,即使亲生儿子也不能随意延误。所以他传令在午后召集众公子,即使是倨傲如吕贺也不敢稍有违逆。夔鼓是蛮族主君专有的仪仗,鼓声渐密,说明时间也越迫近,一旦鼓声中断,那么就是时辰已到。如果依然不能赶到漆金帐前,那么难免要受吕嵩的责罚了。


“咚”的一声,最后一记鼓声落定,世子吕归尘才裹着厚厚的白狐裘,和一个大雪球一样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金帐中。吕嵩转身,目光一扫,微有不悦的神色,吕归尘缩了缩脑袋,一声不啃的站在吕贺下首,因为跑得急,脸色又隐隐泛白,狐裘中满是冷汗。


“身为世子,怎么每次都是最后一个赶到?”吕嵩低低的喝了一声。


“世子体质欠佳,”有人在吕嵩身边低声劝道,“愚者以为他也尽力了。”


吕归尘吃惊的抬头,看见了立在吕嵩背后的灰衣秃顶老人,他忽然就笑了:“厉先生?”


厉长川微微一笑,不便在诸王子面前和他太过亲近。他此次离开北陆长达半年,悄无声息的返回,是带了重要的消息,所以吕嵩才紧急召见五个王子。


“你们身为我青阳吕氏的子孙,也该知道我们北陆和东陆胤朝的关系如何吧?”吕嵩低声发问。


吕守愚进一步道:“禀父王,东陆兵力弱小,不过是占据天拓大江的险要,才能勉强守住东陆富饶地方。臣儿以为以我青阳的雄兵,必定不会总看东陆胤朝的眼色!”


其实东陆军力并非吕守愚所说的那样虚弱。东陆胤朝之主称皇帝,青阳之主却称王,也是蛮族自愿表示屈于东陆帝朝之下的意思。前朝东陆风炎皇帝崇尚军武,就曾两次北伐,至今战场上还是尸骨相藉。不过吕守愚的话却是北陆青年武士的梦想,每次烧羊大会,就着好酒青阳魂的烈劲,都有青年拔刀跺地,发誓有朝一日要杀入东陆,把宛州那些繁华奢靡的城市洗略一空。


“是!待我们造出大船渡过天拓江,把胤朝的天启城先夺过来!”吕贺在这一点上倒是完全同意吕守愚的话。


吕鹰扬知道弟弟冲动,吕嵩要问北陆和东陆关系,吕贺已经说得驴唇不对马嘴了。他沉吟片刻才道:“父王。臣儿却以为,眼下我们和东陆中州、宛州都有大量的交易,每年货物来往不下三千万胤朝金铢。北陆的骏马输入东陆,不下五万匹,东陆的矿石和刀剑,我们也买得极多。要说军力,东陆有了好马,我们有了上品的刀剑,彼此相差也不多。”


“哦?”吕嵩眉锋一挑,“继续说。”


“人口和地方上,我们不及东陆;尚武的风气,东陆不及我们。要说势力,东路人精于航海造船,掌握天拓大江,还比我们多出地利的优势。所以风炎皇帝可以两次北伐我们,我们却没有一支兵马南下东陆。东陆近年来没有骚扰北陆,只是因为皇帝无能,诸侯内乱,如果再出一个风炎皇帝,还是得打到我们头上,”吕鹰扬沉声道。


“好!说得好!”吕嵩一把抓下壁上乌沉沉的角弓递给身边的侍卫,“赏给三王子!”


吕鹰扬跪拜,收下角弓,神情平静的退回了行列中。


“东陆一行,有什么收获,就由厉先生自己告诉他们吧,”吕嵩道。


“是,大王,”厉长川上前,在壁上挂起一张地图,赫然是东陆地形,他枯瘦的手指点在东陆西南的宛州上,“东陆四州,中州、宛州、瀚州、越州,其中宛州土地肥沃,是最繁华的地方,又有一条建水作为通道运输货物,我们每年七成的货物交易,都是顺着海岸一直到宛州。而宛州却很特别,并不全在胤朝的管辖下。”


“是,”吕鹰扬道,“听说因为宛州商会富可敌国,所以胤朝设在宛州的官吏其实都被商会左右。据说现在宛州的官府其实是一个空壳,连城市的守卫都是由宛州商会雇佣的武士来做,胤朝皇室只要每年拿到税钱和贡品,也就满足了。”


“三王子说得对,”厉长川点头,“宛州商会历史极长,所以胤朝开国皇帝白胤分封诸侯的时候,宛州就留下了空地,其实也是暗中留给商会控制。诺大的宛州,其实只有一个诸侯国,就是下唐。”


厉长川的手指在地图上勾出下唐的轮廓:“下唐军力不强,却是东陆最富有的诸侯。所以也是天南三国之一,算是东陆的强国。想增加我们北陆的军力,必然要从东陆购买上品的武器和甲胄,但是胤朝皇室对宛州和各诸侯国的出口都设有监察使……”


“和下唐结盟?”吕鹰扬忽然道。


“不错,”吕嵩以剑柄在桌案上一击,“若想打通这条商路,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下唐结盟。厉先生从下唐已经带回消息,下唐有结盟的诚意,但是唯有一个条件,却要在你们五个身上完成!”


吕嵩目光灼灼,诸王子不明所以的愣在那里。


“父王有所差遣,儿子们自然会全力以赴,”吕鹰扬长眉一挑,不再犹豫,一掀皮袍单膝跪了下去。


“儿子们自当全力以赴!”吕守愚、吕复、吕贺也忽然明白过来,一起跪了下去。只剩下吕归尘拢着一身厚厚的皮裘,瞪圆了眼睛不知所措。


吕贺看他那个呆呆的模样更觉得碍眼,随手一扯把他拉得跪了下去,更像一个圆圆的大雪球。


“好,”吕嵩点头,“下唐百里国主想请你们其中之一赴下唐学习兵阵和军法,也表示我们两部结盟的诚意,下唐大将军拓跋山月明年春天就会护送一位下唐王子来我们青阳,你们有谁有胆量和他一起南下东陆?”


这话仿佛一道惊雷打在诸王子的头顶,连冷静犀利的吕鹰扬也猛地低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四个年长的王子都不是傻子,也都在暗暗后悔刚才的话说得大了。虽然说起来是要学习军法和兵阵,可是下唐分明是要互相派遣人质。远在千里以外的东陆,不要说将来即位是全无指望了,连什么时候能返回北陆都是未知之数。就算再想讨好父王,这一次却是绝不敢去讨好的,只因为一旦讨好了,就再也没有继续讨好的机会了。


“怎么了?”吕嵩冷冷看了一眼众人,“不敢了?”


吕复感觉父亲的眼光就冷冷的凝在他头顶,汗如雨下,战战兢兢的说道:“父王,儿子……儿子的武术不如几位兄弟,就算……就算学习了兵阵,也不是上阵的材料……”


“哼!”吕嵩也不多说。


“儿子掌管部中的政务……只怕……”吕守愚也横下一条心,“只怕儿子一走,政务无人管理,不能为父王分忧。”


“分忧?”吕嵩冷笑着摇头,“我还以为只有东陆君臣才用这种托词。”


吕贺已经急了起来,吕复说自己武功不好,吕守愚自称管理政务,只有他武功又好又不管理政务,看起来倒象是最合适的人选。


“父王,我……”他找不出什么理由,狠狠的磕了一个头,“我不去!”


“呵,”吕嵩一惊,气得笑了出来,“你倒是简单。”


“东陆人软弱愚蠢,要儿子跟他们呆在一起,闷也要闷死,”吕贺咬着牙道,“儿子是不愿去的。”


“还算半句实话,”吕嵩点头,“那你说你不愿去,他不愿去,究竟是谁该去?”


“大哥二哥都能去,”吕贺干脆也不管兄弟间的面子,“二哥武功不好是他自己不练,正好出去磨练磨练。大哥的政务可以都交给三哥,反正大哥一年到头跑出去打猎,还不都是三哥在城里调度?父王你说,难道不练武的,不管事的,就不用出苦差,我和三哥这样练武做事的,反而该什么倒霉的事情都轮上么?”


“四弟,”吕鹰扬本来低头不语,现在听见吕贺说得激烈,急忙拉了他一把。


“你!谁说我整年打猎?你见过几次?”吕守愚却忍不住了,他确实喜欢打猎,不过也不至于象吕贺说得那样过分。


“四弟污蔑儿子!”吕复也大怒,叩头道,“儿子也自己勤练武术,可是四弟的老师是铁晋,总是驻扎在城中,儿子的老师木亥阳却一年四季都带领骑兵在外。儿子还觉得父王指定木亥阳指导儿子是偏心了!”


“哼!”吕贺大步走到帐门口,一手抓起女仆送上的一只银水罐,噌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刀。



遨海湾-心灵的港湾 www.aosea.com
 楼主| 发表于 2005-10-9 15:4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他目光如同电光一闪,银水壶忽然离手。就在水壶滞空的刹那间,他的长刀化作十余道铁光,交织着在水罐上划过,被他刀劲阻挡,水罐仿佛在空中悬停了半刻。那一手快刀,连吕嵩也觉得目眩神秘,只听见长刀入鞘一声响,银水罐这才在空中彻底崩裂成碎片,一泼水在空中化作水花,裹着一片片碎银落在地下。


吕守愚心里一惊,才知道早上他马球中炫耀剑术只是取巧,吕贺的刀法确实已经在他之上了。


“哼,二哥,”吕贺神色倨傲,“就算是铁师父教你,你又能这样么?”


“父王,”吕复拍了拍腰间的长刀,“儿子拼命练武,是为了为我们青阳开拓土地。人质这种没用的事情,儿子不愿做,交给别人好了。”


“你!那就出去试几个回合,不要拿一个水罐来玩!让你看看什么是上阵的刀法!”吕复受不了他这一激,长身而起,也按住了腰间的宝刀。


吕守愚也只得起身,蛮族如此尚武,吕复既然向吕贺挑战,纵然是亲兄弟也势必要试手几个回合。可是他也明白吕复刀术绝不如吕贺那样犀利,只能自取其辱。他和吕复同胞兄弟,不忍见他出丑,只能一手拦住道:“二弟,你寒热的毛病好没有好,不如我和四弟试几个回合!”


“哼!你们两兄弟谁来都是一样!”吕贺已经毫不避讳对大哥二哥的敌意。


帐中乱成一团,吕复吕贺都是正在怒火中,吕鹰扬忙着拉住吕贺,吕守愚挡在吕复前,谁都没有注意到吕嵩紧紧的摇着牙,脸色青得可怕,攥紧的拳头中,指甲狠狠的陷入了拳心里。厉长川虽然看在眼里,可是不敢上前去劝,出了一身的冷汗。


“父王,既然哥哥们不去,那就由儿子去吧,”吕归尘略显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


四个兄长都是一惊,这才发现吕嵩的神色骇人,于是不约而同的跪了下去,不敢再出一点声息。


一片死寂,吕嵩的拳头抖了很久,终于把心底那股怒火压了下去,拳头击在了桌案上。


“你?”吕嵩瞟了小儿子一眼,冷笑一声,“你可知道东陆有多远?你可知道怎么应对下唐的国主?你以为孩子把戏么?”


吕贺心中冷笑,暗想这个年幼的弟弟不但知道讨好大哥,却还知道讨好父王,却不知道这纯粹是把自己的小命往绝地送去。几个王子都跪在那里,半句话也没有。


“儿子不知道,”吕归尘害怕父亲轻蔑的眼光,往后面缩了缩,“儿子只是觉得,几个哥哥都比儿子有用,儿子不能练武,也不能管事,连打球儿子都不会……”


他趴下去磕了一个头:“能去下唐好歹算对我们青阳有用,反正……”


他呆呆了想了想,也想不出反正如何,于是干脆又趴下去磕了个头,就算说完了。


“唉!”吕嵩终于长叹一声,招手要他来自己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没半点胆子,倒是有一分傻气。你的几个哥哥,却是太聪明了。”


吕嵩幽幽的说道:“太聪明了!”


说罢吕嵩背过身去,冷漠的挥手:“都给我退下!”


诸王子不敢再争执,依次退了出去,只剩下厉长川和吕嵩默默的站在金帐中。


“大王,”厉长川道。


“不必说了,能和下唐结盟就能突破天拓大江的天堑。我们蛮族数百年来死了多少男儿,还不是想要踏上东陆富饶的土地?等拓跋山月来,他挑中谁,谁就得去!我吕嵩即位二十五年,终于等到光耀我们青阳的机会,就是自己的儿子,也要舍得!”


金帐外,吕鹰扬狠狠的一振袍摆,翻身跃上马背,也不管吕贺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三哥,怎么了?又怎么了?”吕贺知道这个三哥虽然性情冷峻,却很少公然发作。吕鹰扬今天满面的怒气,叫吕贺也觉得惊慌。


“哦?”吕鹰扬瞟了吕贺一眼,“你刀法好了不起了么?居然在父王面前和大哥二哥斗,你以为你有几个脑袋?你既不听我的,不把我当哥哥,以后也少跟着我!三兄弟三兄弟,五弟是个废物,你倒是胆大,到头来都要我去维护,我也不想管了!”


“三哥,三哥,”吕贺只怕这个三哥。


“哼!”吕鹰扬的马鞭在空中虚击,吕贺退了一步,他已经纵马而去。


那边吕守愚和吕复都是狠狠的看了吕贺一样,两骑骏马铁蹄翻飞,去时仿佛带起一条雪龙,雪片纷纷落在吕贺头上。


吕贺在原地愣了半晌,一拔腰间的长刀,全力斩进了雪地里,雪下的一块青石都被他斩断成两截。


“四……四哥,”吕归尘正好出来,怯生生的看着哥哥。


吕贺抬头看了他一眼,要不是周围都是守卫金帐宫的卫兵,差点又一脚把这个讨嫌的弟弟给踢到一边去。


“四哥……你没事吧?”


看着雪地发呆的吕贺心里忽然一亮,一股恨意忽然找到了发泄的办法。他抬起头懒懒的看了吕归尘一眼:“想不想学刀法?”


“刀法?”吕归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哥……四哥教我么?”


他也知道铁益这个老师实在靠不住,做梦都想有一个刀术高手来教导自己。刚才看见吕贺一手片雪快刀的刀势,心里仰慕到了极点,这时候听说吕贺愿意教自己,心都快跳了出来。


“我教你是不难,”吕贺舔着牙齿嘿嘿的笑道,“不过以后要听我的!”


“嗯!”吕归尘急忙点头。


“好,还有,跟谁也不准说!”


“嗯!”


吕贺一把拉起吕归尘冰冷的小手:“跟着我!”


吕归尘微微犹豫了一下,铁叶和铁颜还在宫外守着马匹等他,他本想去说一声。不过习武的念头终于还是占了上风,他跌跌撞撞的跟着吕贺走进了黝黑深邃的岳城。一个卫兵刚想阻拦,被吕贺狠狠的瞪了一眼,于是不敢多说。


“哥哥,我们去哪里?”吕归尘看着吕贺带着自己在岳城中越走越偏僻,不由得惊慌起来。岳城的结构极其庞大复杂,青阳部攻占北都的时候,最后的一战就是在岳城中,一个宫室一个宫室的杀戮守军,最后岳城的宫室也惨不忍睹。青阳部中老人相传,说岳城深处尽是战死的幽魂,历任青阳王也厌恶这个复杂幽深的宫城。所以仅有“神王宫”,“银安殿”,“永南殿”等等几个向阳的宫室还在使用,而吕嵩则干脆铲平一块搭起漆金大帐。迷宫一样的岳城几乎是被废置了,仅仅作为环绕十二金帐的城墙。


“练刀一定要在安静的地方,”吕贺使劲攥着他的手,“大家都能看见的地方不好。”


吕归尘使劲抬起头看哥哥,黑暗中却看不清哥哥唇边有些残酷的笑容。


“啊!”吕归尘惊叫一声,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


“是兵器,”吕贺嘿嘿的笑着,“这是以前打仗的战场,乱七八糟的还有好多都没有收拾起来。闻没闻见这里有战场的味道?这种地方练刀,才是最好的!”


吕归尘使劲的点头,攥着自己腰间那柄“青鲨”,连大气都不敢出。


“哥哥,你有没有火绒啊?”


“有,当然有,不然怎么练刀?”吕贺把火绒和火石塞到吕归尘的手里,“我去找蜡烛。”


“好,”虽然有些害怕,可是不愿意让哥哥看见自己怯懦的样子,吕归尘使劲捏着火石,抱紧自己的狐裘站在黑暗中。


吕贺似乎在四周摸索什么,一丝冷冷的风在巨大的宫殿中流动。只有侧面墙上一个细细的小孔里透进一柱阳光,吕归尘仰头看着穹顶上绘制的壁画,铁锈红和靛青这样浓烈的色彩组成了一幅巨大的狩猎图,竟然是成群的蛮族在狩猎高大的夸父巨人。壮阔的画面中隐藏了一股狰狞血腥的气息,吕归尘隐隐想起厉长川所说,很久以前蛮族和夸父彼此都把对方看作狩猎的对象。


岳城阴森森的影子压在吕归尘心上。他还不知道,事实上最初建筑岳城的时候,那些被捉来的夸父工匠统统在完工之后被杀死,壁画的颜料中甚至混了夸父的血。蛮族相信血里蕴藏着人的灵魂,要借助这些夸父的灵魂镇守恢弘的巨石宫殿。


“四哥……四哥……”吕归尘觉得恐惧把自己狠狠的攥住了。


黑暗中传来“吱呀”一声,吕贺那双钉了铁掌的皮靴踏出清脆的脚步声,飞快的消失在远处。


“四哥,我在这里啊……”吕归尘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努力跑向宫殿的门口,那扇巨大的门已经紧紧的闭合了!


“四哥……”


吕归尘惊恐的喊声在吕贺身后越来越远,吕贺心里大有一种解恨的快感,飞快的穿过一层又一层宫室,吕归尘的声音再也听不见。


吕贺窜出最外面的一层大门,看见刚才那个意图阻止的卫兵,急忙定了定神,放缓了脚步。


“四王子,世子……”卫兵小心的问道,“世子怎么没有出来。”


“哼,你才进宫几年?岳城有多少个出口你哪有我清楚,我小时候在这里跑了多少个圈子不可知道?我早从侧门送他出去了!”吕贺有点心虚,也不看那个士兵,翻身上马出了金帐宫。


“明天早晨再来放他!”吕贺心里说。他也只有十四岁,一直觉得吕归尘是伪装虚弱博得父母的宠爱,决定这次狠狠的给他一个教训。



遨海湾-心灵的港湾 www.aosea.com
 楼主| 发表于 2005-10-9 15:4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四哥,四哥……”吕归尘的拳头捶在破朽的榉木门上,只有空空的回声在幽深的宫室中回荡。

等到他没力气捶下去的时候,吕贺那双铁靴的声音早就听不见了。周围忽的寂静下去,耳边似乎还有自己方此呼喊的回声一迭一迭的传来,一迭一迭的弱下去,仿佛终要被深宫的黑暗所吞噬。

并不像吕贺所想象的,吕归尘没有吓得哇哇大哭。他觉得累了,就停下,呆呆的凝视黑黝黝的大门,然后疲惫的坐在了地上。他也并非不害怕岳城中被封闭了多年的黑暗,只是忽如其来的悲伤中,这个孩子也有些麻木了。吕归尘并不傻,很久以来他都明白哥哥们不喜欢自己,连部落里的武士们也看不上自己这个世子。可直到吕贺把自己丢在这里以前,吕归尘还是一心想要亲近哥哥们,就像哥哥们打球的时候他给旗杆挂上豹尾,虽然他自己连球杆也没碰,却觉得和哥哥们接近了。

可是现在吕贺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了,是因为他太碍眼了么?吕归尘忽然发现他离哥哥们其实是很远很远的。没有人在乎吕归尘真正在想什么,包括母亲楼苏,楼苏只要这个乖乖的孩子可以始终抱在怀里就满足了。也没有人指望他能做什么,在吕嵩一次又一次的叹气中,吕归尘觉得自己根本是个废物。这些心情他从来不敢和人说,可是一个人坐在黑暗中,这一切如此清晰的泛起在心头,吕归尘觉得心里很木,又很难过。

嗓子哑了,也累了,他再也不知道做什么好,摸索着爬到宫室的一角,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呆呆的看着阳光从墙壁上一个手指细的小孔中透进来。

 ※※※

傍晚,血红的夕阳照在十二座金帐周围的青灰色城墙上,现出一般哀凉的色调。吕守愚和吕复两骑骏马,正要去向吕嵩报告过冬粮食的事情。

“大王子,”吕守愚和吕复刚到金帐宫的大门,一名乌铠青马的膘悍武士正好带马出来。

“木亥阳?”吕守愚眼神一扫,认出了来人正是青阳部九帐兵马中“大风帐”的统领木亥阳。

青阳部重武轻文,所以文部大臣寥寥,都是直接听命于吕嵩,在吕守愚和吕鹰扬兄弟的手下做事。武部却大得惊人,一共分为九帐兵马,每帐都在万人以上,各以不同的神兽为标记。青阳以豹为图腾,所以豹云、龙牙、虎翼三帐军马为上三帐,由吕嵩亲自掌握;大风、貔貅、猊狻为中三帐,冰狼、温犀、飞狰为下三帐,多半掌握在诸王爷的手中。

木亥阳乃是大风帐的统领,帐下骑兵就有数千。因为他在吕复年幼的时候已经被指定为其武术教师,所以和吕守愚吕复兄弟间的关系不比寻常,平时吕守愚不愿被人看出他结交武部的将军,木亥阳也总是领兵在外,两人并不常见面。这次木亥阳忽然回到北都,吕守愚也颇为吃惊,隐隐感到有什么大事。

“嗯,”吕守愚一挥手,周围的数十骑一起围拢过来,那些都是他的伴当,几十匹马聚成一团,别人也看不清中间的木亥阳了。

“你怎么回来了?”吕复自恃身份比木亥阳高出许多,也并不以师生的礼节对他。

“两件事,”木亥阳压低声音道,“一是九王爷在火雷原上派了一千多人去拉马,几个月来已经拉了几千匹好马,我们派去拉马的人都拉不到马匹了。”

吕守愚一皱眉,显然心中极其不满。大量捕捉野马在青阳必须禀告吕嵩,而大风部的骑兵力量不足,于是他授意木亥阳偷偷派人去火雷原驯服野马,好壮大本部的势力。可是分明吕豹隐却下手更狠,一次派出上千人去拉马,连野马群生的火雷原也被他给拉空了。

“九王那么大胆子?”吕复道。虽然吕豹隐对吕守愚兄弟一直示好,可他并非长子一党中人,而且势力又大,吕守愚兄弟也很忌他。

“九王爷是问过大王的,”木亥阳声音微微发涩,“而且九王爷似乎发现了我们偷偷派人拉马……”

“啊?”吕守愚一惊。他私自令木亥阳捕马,如果吕豹隐禀报吕嵩,难免一场责罚。

“不过九王爷只是给了我一封信,说是如果我部需要马匹,他那里可以调拨一些。”

“哦?”吕守愚松了一口气,心里又隐隐的不解。以九王吕豹隐现在的声威,绝对不需要讨好他这个长子,而是应该他去讨好吕豹隐。可是吕豹隐的言外之意,不但愿意帮他遮掩,而且愿意以战马相赠,这份人情,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叔侄的情分。

“还有,”木亥阳的声音更低,“我部和下唐结盟的事情,淳国的梁秋颂侯爷很不满,已经派出密使了!”

吕守愚苦笑:“父王要结盟下唐,我又说不上话。”

“侯爷的密使……”木亥阳说到这里,金帐宫中忽然传来了混乱的脚步声。

“回去再说!”吕守愚挥手止住木亥阳,策马离开了那群伴当,进入踏进了岳城的城门。

一群金帐宫的铁甲侍卫手持着火把,慌慌张张的从宫内跑了出来,为首的镜武士只匆忙的对吕守愚行礼,就抬腿要走。

“除了什么事?”吕守愚一皱眉。

“大王子,”镜武士满头大汗,“世子……世子失踪了!中午和大王子一起拜见大王以后,就再也没看见他,他的两个伴当已经等了一个下午。王妃已经出动宫内所有人找了!”

 ※※※

吕归尘站在叠起来的一堆破旧木器上,终于够到了唯一的透进阳光的小孔。

他使劲的扒在墙上,把眼睛凑在小孔里看向外面,那个小孔里的阳光已经黯淡下去,变得血红血红。透过小孔,吕归尘看见外面满是云霞的天空,一只大雁在空中掠过,吕归尘看了它一眼,就再也看不见。他呆呆的看着空旷的天空,忽然想要象那只大雁一样自由,忽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是如此寂寞的……

脚下的一堆东西塌了,吕归尘狠狠的摔在灰尘里,他扁了扁嘴。太阳落山了,空旷的宫室里忽然黯淡下去,吕归尘终于哭了。

浓浓的夜色很快就降临了。泪水在脸上风干了,吕归尘觉得自己脸绷得紧紧的,哭完了,再也无事可做。冷意渐渐的透进狐裘,他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双腿,瞪大眼睛茫然的看着周围的黑暗。也不知过了多久,“铛”的一声,手中攥着的火石落在了地上。

吕归尘愣了一下,拾起火石擦了起来。火绒被点燃了,微微的火光照着,吕归尘忽然惊恐的扔下了扔下火绒,不顾一切的跑过去贴住墙壁。就在火星闪亮的瞬间,他居然看见了那堆木器碎片中的东西——一只戴着铜盔的骷髅。骷髅咬着铜盔上朽烂的皮带,好像透出森森的笑意。

这个迷宫一样的巨大宫殿骤然间变成了阴森的所在,吕归尘觉得一双大手狠狠的压住了自己的胸口,心好像要从喉咙口跳出去。冷汗瞬间就浸透了内衣。他忽然想起吕贺所说,这片废弃的宫殿原先是血腥厮杀的战场,而战死的冤魂,不知道是不是还游荡在这片废墟中。黑暗中隐藏的妖魔仿佛就要扑向他,吕归尘死死的靠着墙壁。忽然,他感到背后松动,还没有来得及叫喊,脚下已经踩空,他竟然直坠了下去!等到他明白过来,他已经被吊在了半空。他战战兢兢的摸索,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极深的隧道中,周围都是粗糙的岩壁,什么东西好像勾住了他的狐裘。他一手还能动,摸向上方的时候,才发现是一段冰冷的铁器,好像一只锈掉的枪头。再继续摸着,岩壁上似乎有人工刻出来的凹槽,正好可以攀登。吕归尘也顾不得害怕,身子努力一荡,扒住了凹槽,这才把胳膊从狐裘的袖口中抽出来。他努力的抬头往上看去,竟然发现头顶幽幽的有一点光,于是他抠着凹槽向上爬了几步。

“啊!”

吕归尘终于看见了光源,那竟是上方石壁凹槽中一个闪着磷光的骷髅,刚才就是骷髅手中的铁枪勾住了他的狐裘。惊恐中他忽然失去重心,离开了岩壁上的凹槽。他急忙伸手去抓狐裘,那具骷髅却再也承受不住,彻底的崩溃了。再闪着磷光的碎骨中,吕归尘笔直的落向了隧道深处。

“卟咚”一声,他也不知道落了多少丈之后,和坠落的铁枪碎骨一起落入了水中。水打得他全身剧痛,吕归尘并不会游泳,闷头吃了很多口水,只能任地下的急流带着他。就在他觉得自己要被闷死的时候,身上一冷,已经落在了一个幽深的甬道中。周围都是光滑的的石条砌成,甬道也只是三尺宽高,极其的细长,一股水流从甬道下流过,带着吕归尘一溜滑落下去。吕归尘死死的闭着眼睛,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诡异的甬道也不知有多长,开始极陡,而后渐渐的平缓,竟然设计得极其精妙。直到最后,一股新鲜的空气透进,吕归尘已经被缓缓的送到了一片浅水池中。

“我……”吕归尘摸着自己,这才确信自己并没有死。尽管是严冬,周围的水竟然是温热的。他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慢慢爬了起来。



遨海湾-心灵的港湾 www.aosea.com
 楼主| 发表于 2005-10-9 15:4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吕归尘呆呆的抬起头看着头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蠓虫爬在苍茫夜空下,和周围的一切相比,他是如此的渺小,仿佛误入了巨人的国度。

那些青灰色的石柱数十倍于吕归尘的身高,贴着石壁支撑起石窟顶上巨大的石梁,一层一层的门穹就这样排列出去,一直通向雾气弥漫的石殿尽头。就是尽头的雾气中,有一点火光,隐隐的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蛮族并没有建造宫室的习惯,他们要追逐草场不断的迁移。在吕归尘所见过的宫室中,被废弃的岳城已经是最宏大逼人的了,可是相比这个深藏在地下不为人知的古代石殿,岳城的宫室就像精致而缩小的玩具。但是岳城的风格却和这座石殿隐约相似,那些粗糙的石柱就像是用刀斧砍劈而成,无处不透出刚硬的线条。

吕归尘小心的摸了摸一根石柱,青石冰凉而湿润,没有任何的装饰,一根石柱竟然有四五个吕归尘的肩宽,穹顶上那些巨大的石梁却象是直接从石窟顶端雕刻出来的,吕归尘根本无法想象什么人能把那些数十万斤的石梁抬升到石柱上去。由那个温暖的浅水池导出数道浅浅的水渠,在石殿的地下画出巨大而神秘的符号,最终一起流向石殿的尽头。

耳边只有那个甬道的水倾泻到水池中的“哗哗”声,整个石殿不知道如此寂静了多少年。那种太古宗教的神秘感,或者说太古帝王的威严,被彻底的封禁在地下,不随时间而改变,只等着有人重新揭开它最初的辉煌。

吕归尘小步的走在石殿的中央,温水池子蒸发出的腾腾雾气让他看不到很远,只有大殿尽头那点火光是清晰的。吕归尘不知道什么在那里等待他,可就像夜航的水手看见灯塔,那点火光已经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那些水渠最后是汇集在了一片清池中,连骨骼都透明的盲鱼安安静静的悬浮在水中,仿佛和大殿一起在沉睡。吕归尘已经可以看清那个火光的来源了,一只浸了火油的巨大火把在石殿的尽头燃烧,周围空无一人,却有一个被铁栏封闭的石穴。

石穴似乎是石壁上的一个天然凹陷,后来被人用数十根手臂粗的生铁栏杆给分隔开来,那只火把就是插在石穴中,隐约可以看见有桌案和床椅。

“有人?”吕归尘惊喜得差点跳起来,那种神秘气氛给他的压力忽然消失了。虽然没有看见人,但是有火把有床椅,就肯定有人生活在这里。他也顾不得思考到底什么样的人会居住在这里,不过在这个仿佛庞大异类建造的宫室中忽然发现了人的气息,总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有人么?”吕归尘怯生生的喊了一声。

声音在背后的石殿里回荡,无人应答。

“没有人么?”

还是无人应答。

他扒在铁栏杆上使劲把头谈到石穴中去看,居然看见石床上铺了华丽的豹皮,而石桌上的漆盒中竟然是一块烤得焦黄的羊排。肚子里“咕吱”叫唤一声,看见吃的,吕归尘才发现自己早就饿了。羊排诱惑着他又使劲往里探了探。

“哎哟,”他失去重心,一头栽倒在地下了。

爬起来仔细一看,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穿过铁栏,一头摔进了石穴里。对于他的身材,铁栏的间距似乎太大了一些。世子的一生还从未挨过饿,吕归尘此时的心思全在那块羊排上,也不管身上有没有摔痛,急忙凑到了羊排上去。

他瞪大眼睛把羊排看了很久,羊排若是个人只怕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最后,东陆先生关于“不告而食非礼”的教导最终没有抵抗过饥饿。吕归尘抓住羊排一撕两开,一手把半块放回漆盒中,算是留给主人,保住了他青阳部世子的最后体面;而另一手已经迫不及待的把羊排塞进了嘴里。

羊排烤得极酥极嫩,似乎还用了橙子皮涂抹,烤完再洒上青葱细末,肉香之外还有橘子香和葱香,金帐宫里的烤肉也不过如此。吕归尘吃得身上都暖和起来,埋头痛嚼满嘴油光,都快浑然忘记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好吃吧?”旁边有个声音殷切的问道。

“好吃。”

“那这一半你也吃。”

“哦,”吕归尘手里还抓着羊骨,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接下一块,忽然明白过来。

羊骨“啪”的落在地上,吕归尘哆嗦两下,就快哭了出来:“我……我不是想偷吃。”

不知怎么的,他此时倒不害怕那石穴的主人会伤害他。也许是那人的声音太温和,根本叫人不生畏惧。吕归尘所以哆嗦,就像他小时候偷吃贡给楼苏的越州蛇莓,不巧又在偷吃的当口被发现了。

他扭过头,一双浑浊的眼睛正好奇的看他,雪白的乱发间,那人咧开嘴无声的笑着。

 ※※※

半个时辰后,漆盒里只剩下几根啃光的羊骨。

吕归尘摸了摸肚子,坐在铺设豹皮的华丽石床上,主人却象只大猴子一般蹲在桌上的漆盒边。从外表已经看不出石穴主人的年纪,不过看他纠结的白发和一脸刀削斧劈的皱纹,无论如何也不会年轻了。他那双枯瘦的大手上,蜷曲的指甲已经比手指还长,头发也像是很多年没有梳理。一双乌黑的铁链带着铁镣扣在他的双腕上,铁链的顶端锁在墙壁中。吕归尘看清楚了这些才明白老人其实是一个被困在这里的囚徒,那对铁链束缚着他,也只能勉强在二十尺内走动。

吕归尘接近石穴的时候,他就藏在火把照不到的一个阴影中,直到看着吕归尘快啃完半块羊排,他才拎着铁链悄悄的窜了出来。

“爷爷,你不吃么?”吕归尘摸不清他的脾气,小心的问道。

一盒子羊排老人根本没动,自始至终他就是蹲坐在桌案上看吕归尘啃羊排,一直那么无声的笑。吕归尘起初觉得他是个疯子,可老人的笑容却又有些神秘莫测,仿佛隐藏了许多东西。尤其是那双浑浊的眼睛,始终盯着吕归尘,竟然片刻也不曾挪开过。

遨海湾-心灵的港湾 www.aosea.com
 楼主| 发表于 2005-10-9 15:4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爷爷?”


老人没有回答,还是手托着腮,直愣愣的盯着吕归尘。


吕归尘大着胆子凑了上去,老人的眼睛就跟着他转动,仔细看去的时候,老人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里完全是一片空白,仿佛南边部落贡上的干鱼眼睛那样,毫无生气。可是这对死鱼般的眼睛却跟着吕归尘转来转去,不由得他不怕。


“爷爷,我吃完了,”吕归尘想了半天,支支吾吾的说,“我想回去了……你知道怎么出去么?”


依旧没有回答,虽然吕归尘已经近在咫尺,老人还是那么木愣愣的凝视着。吕归尘哆嗦了一下,不知道刚才那个嘿嘿笑着看他吃羊排的老人怎么忽然间仿佛雕像一样。


连喊了几次,吕归尘终于丧失了信心。他跑到铁栏边往外看着,想着是不是能找一条出路。可是刚才是接近火光,他还有勇气一点一点摸索,现在在唯一的火把下看着外面无尽的黑色,他竟是一步也不敢走出去了。


“哈哈,出不去喽!”


吕归尘一回头,老人的眼睛已经象孩子那样灵动的转了起来。也不知他是如何发力的,居然由蹲坐直接凌空翻了个跟头,双手支撑着倒立在桌子上,一面呵呵的笑着,一面不停的唠叨:“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吕归尘被他的疯态吓得满脸苍白,更不敢多说什么,只看着他翻来覆去的闹了很久,忽然又一本正经的趴在桌子上说道:“你以为我骗你么?真的出不去的。”


“那……爷爷你怎么会在这里?”吕归尘并不信老人的话。如果真的不不去,那么老人的火把和羊排就无法解释了,就算他双手没有铁镣,总不能在地下的石殿中放羊种树吧。


“那是很久以前了……”老人趴在桌子上,望着石窟的顶壁楠楠说道,“嗯,我来看看我什么时候来的。”


说完,他一个跟头从桌子上倒翻下来,竟然一头钻进了桌子下,在那里捣鼓什么捣鼓了半天,忽然又钻出来,满脸惶恐的对吕归尘一摊手:“怎么办?怎么办?我忘记我记到哪里了。”


吕归尘心中凛然,放眼仔细往石壁上看去,才发现整个石穴的壁上,无处不是细细的白痕,每五道勾在一起,粗粗看去,只怕有上万道!


“三十年?!”


吕归尘呆呆的看着老人,老人呆呆的看着石壁,只有火把燃烧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笑话!难道堂堂青阳世子,就飞上天了么?”吕守愚心中焦躁到了极点。前来回报的武士看他脸色狰狞,不由得低下头去。从傍晚开始,金帐宫的武士,四家王子的武士和伴当,上千人派出去搜索失踪的吕归尘,结果无一不是两手空空的来回报。


吕嵩脸色阴沉,已经喝令消息不得外传,九帐兵马不得轻动。虽然没有明说是只对吕守愚,可是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世子忽然失踪,最容易遭怀疑的只怕就是他。他不但在诸王子中势力最大,和吕归尘又是异母兄弟,如果说吕归尘真的被人暗害,所有的好处似乎都要落在他头上。所以他也顾不得嫌疑,连夜带人抄查金帐宫,就差把十二座金帐几个宫殿都掘地三尺了。


“大哥,是不是老三和老四……”吕复凑近他耳边低声道。


“唉,”吕守愚长叹一声,勉强压住自己心头的烦躁,“这个我也想到,可是没有证据,就是凭空怀疑,父王怀疑的终究还是我们两个。”


“大王子,”帐篷一侧的阴影中,忽然走出了青色布衫的东陆文士。


吕守愚一挥手,摒退了帐中的武士们:“洛先生?”


洛姓的东陆文士就是今夜刚刚赶到北都的淳国密使,在真定侯梁秋颂的幕府中掌管文书,士梁秋颂最亲信的部属。淳国和北陆隔一条天拓大江彼此相望,一直剑拔弩张,前朝风炎皇帝北伐,淳国的铁骑就冲锋在前,以至于后来蛮族诸部一直限制商人把北陆的良种战马输入到淳国。可是自从淳国相国梁秋颂渐渐掌权以后,却不断的试图和青阳部通好,只是吕嵩也知道梁秋颂在淳国朝野树敌无数,淳国的国主又一贯的软弱,一旦梁秋颂在淳国的党争中败北,那么就完全是另一番局面,所以才秘密和远在宛州的下唐结盟。听到这个消息,梁秋颂也就急忙派出洛子鄢秘密北上,和倾向淳国的大王子吕守愚接触。


“两个办法,”洛子鄢手腕一振,打开手上那柄晋北国的名产白扇。


素净的白纸扇上,赫然是四个字——退避,夺宫。


“夺宫?”吕守愚心里一惊。


洛子鄢冷笑一声,随手撕碎了扇子:“窃以为大王子带兵搜查金帐宫,其实是犯了青阳王的大忌。”


“唉,”吕守愚苦笑,“我何尝不知道父王忌讳王子和诸王掌兵?可是现在世子失踪,最大的嫌疑就是我,我如果龟缩不出,贵族大臣间的议论我更顶不住。”


“不!”洛子鄢摇头,“大王在意的不是世子失踪,如果大王子回避此事,大臣间或许有议论,但是大王反而不会疑心。设想如果真的是大王子胁持了世子,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岂不是白费心思?而现在大王子看似急于寻找世子,大王却未必不担心大王子是暗中指挥兵马,意欲夺宫。”


吕守愚低头沉思,忽然出了一身冷汗:“洛先生说得对!我疏忽了。”


“所以现在,要么退避,大王子所部的武士和伴当都不要动,也不要离开北都,静养最好。要么,”洛子鄢微微眯起眼睛,“大王子在北都有多少兵马?”


吕守愚沉默了半晌:“人手……还没有齐备。”


“如果大王子真的起兵,四位老王爷果真都会支持?”


“两位王叔那边应该没有问题,老王爷哪里……”吕守愚摇头。吕嵩的两位兄长吕铭久和吕孟都暗地里和吕守愚亲近,身为吕嵩伯父的吕戎和吕奢,以及诸王爷中最年轻的吕豹隐,态度就很有些暧昧。


“呵,”洛子鄢抖了抖手中的扇骨,不再多说,既然吕守愚犹豫,他也无意于卷入太深。在他看来,如果能获得如此的支持已经值得趁乱一搏,不过从吕守愚的神色看,他也知道这个大王子是不愿动手的。北陆的武士固然勇武,说到权力之争的惨烈,还是远不如东陆。如洛子鄢这种老练的谋士,无不是在刀锋上舞蹈般,丝毫的机会都要把握。


“大王子!”一名伴当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三王子和四王子带了骑兵,已经快到门口了!”


“什么?”吕守愚按剑而起。


五百多名骑兵也不带火把,趁夜逼近了吕守愚的营帐。吕鹰扬手中攥住了那枚火石,冷冷的瞟了一眼身边的吕贺。吕贺的脸色有些苍白。


“在想什么?”吕鹰扬淡淡的问道。


“要是父王和母后知道了,”吕贺狠狠摇了摇头,“我该怎么办?”


“哼!敢做难道不敢当?他那个身子,在岳城里面关一夜只怕也是半死不活了,你难道不能多想一想?”吕鹰扬压低声音,语气冰冷,“岳城入口的卫兵我已经解决了,没人知道是你。岳城里面,你真的搜到头了么?”


“那间宫殿我小时候就经常去,就那一条出路,门也被封死。火石也在,他怎么可能就不见了呢?”


吕鹰扬摇头:“不必再想,也许真是大哥二哥做的手脚也难说。你只要记住,这事和你无关,剩下的就交给我。”


吕鹰扬拍了拍吕贺的肩膀:“万事都有我和你一起担着。”

石壁上的火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暖暖的火光照得吕归尘脸色透红。他抱着那张貂皮,蜷缩在躺在石床上。老人整夜都爬上爬下的算他在墙壁上划下的白痕,吕归尘吃饱以后,渐渐也不那么害怕了。困意一起,他就钻进了石床上的貂皮中,反正他看老人也没有丝毫入睡的意思。石床下面是一层又一层破朽的皮子,最上面的貂皮最多不过两三年新,算得上极其暖软。吕归尘打了几个哈欠,晕晕乎乎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片火光跌落在地下,一缕青烟升起,火把终于烧完了。此时的吕归尘早在梦乡深处,月亮升到了中天,石窟顶上竟然有一个细长的穴口通向外面,淡淡的月光洒在了地上,周围被一层蒙蒙的青光罩住了。正趴了石壁上数着白痕的老人忽然停下了,扭头过来看着睡梦中的吕归尘,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里竟然是隐隐发亮的。

似乎是犹豫了许久,老人微微躬着腰往石床那边摸去,那双带着蜷曲指甲的大手在身边不安的扭曲着,仿佛妖兽的爪子。吕归尘的脸苍白得似乎透明,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睛,微微张着嘴。老人的呼吸直喷到吕归尘的脸上,颤巍巍的指尖在他的脖子上比划了很久。

“吼……吼……”,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老人喉咙里滚动,仿佛饥饿的野兽。老人终于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种残酷而疯狂的笑容出现在他嘴角,他忽然提起了手。

“唔……”吕归尘翻了个身,抓抓脸,似乎梦中尤然想到烤羊排的美味,于是舔了舔嘴唇,继续睡了。

老人惊慌的窜了出去。他手腕上带着两条铁链,可是一举窜到桌案上蹲下的时候,却只有叮叮两声轻响。那双微微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吕归尘,过了许久,老人抬头看看透进石穴的月光,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真想啊……好久没有见过……人了,”他嘶哑的声音仿佛不属于人类。



遨海湾-心灵的港湾 www.aosea.com
 楼主| 发表于 2005-10-9 15:46:00 | 显示全部楼层

九州缥缈录·蛮荒

第十五章



一曲脉脉的箫声在清夜中拔起,吕归尘骑着小马,立在草原上,看着那辆驽马拉着的小车踯躅远去。星天垂野,秋草飘摇,那缕箫声渐渐而细,仿佛极远处的雁鸣。

吕归尘忽然策动了自己的小马驹,追着那辆车而去。而等到他追上的时候,才发现那辆小车竟然静静的停在那里等他。风来,吹开了小车的帘子,龙格氏那个善吹箫的女儿拥着满身鲜血的龙格沁,默默的吹着箫,脸上流着红色的泪。吕归尘不由自主要伸手去擦掉他的泪水,就在他触到的瞬间,女孩儿化作了一具枯骨,紫竹箫在骷髅的手中裂开。

那滴红色的泪水火焰一样灼烧着吕归尘的手,他惊退了一步,忽然觉得身体里有一种异样的跳动压过了自己的心跳。

“啊!”吕归尘猛的坐了起来。

原来只是一个梦。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自从龙格真煌的两个女儿死在吕豹隐凯旋之日,吕归尘已经数次梦见那个善吹箫的哑巴女孩。她咿咿呀呀的哭着她死去的姐姐时,青阳的少主有一种痛彻心脾的感觉。那是吕归尘怎么也难忘记的。

“呵……”有人低低呻吟着。

吕归尘惊魂未定的抬头,竟看见那个老人两眼泛着可怖的莹光,一双枯柴般的大手正对着他的脸,嘴里露出了森然的白牙。老人和白天时候判若两人,此时的他已经变成了一只毫无理性的野兽。他竟然一直窥伺在吕归尘的身边,就像野狼在夜幕下等待最佳的时机,去扑杀毫无戒备的猎物。直到他的唾液滴在了吕归尘的手上,这才惊醒了吕归尘。

“爷爷!”吕归尘觉察了老人的异样,惊恐的往后退去,死死的贴在石壁上。

“让我杀了你……让我杀了你!我要杀,我要杀!”老人似乎根本听不见他说话,而是被身体里一种嗜血的本性所控制了。他弯曲着十指,那些干燥开裂的指甲有如豹子的利爪,而他看着吕归尘,眼里满是狂喜和渴求的神色,绝无半分的怜悯。

老人猛地直起了身子,野兽一样扑向吕归尘。吕归尘再没有退路,只能惊叫一声,双手蒙住了眼睛。

“铮”的一声,老人的前扑的姿势被生生止住,竟是他手腕上的两条铁链完全绷直了,再也拉不动半分。此时他双手距离吕归尘的面门不过半尺,差着这么些,就是够不上吕归尘的喉咙。

“啊!”老人全身发力,不顾一切的要接近吕归尘。他那股怪异的力量匪夷所思,铁链的环节间摩擦着格格作响,如果那两股铁链不是用铜汁封死在石壁中,也绝对制不住他这种野蛮的力量。那两枚铁镣内都是细细的铁刺,此时全部钉入了老人的手腕中,可是他仿佛完全没有痛感,只是疯狂的用力。

“让我杀了你……让我杀了你……”老人双手再也难动半分,却忽然伸长了脖子,露出满口白牙,仿佛要去咬断吕归尘的脖子。这次铁链再也难以限制他的动作。

吕归尘惊恐之下猛地生出一股力量,使劲一推墙壁,肩膀撞在老人的胸口,就要冲向铁栏的方向。他体型远比老人要小,所以能从栏杆中挤出去,只要离开这个石窟,也就安全了。可是一撞之下,他却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撞一块生铁,老人的身形半分未退,双手反而正好够上了吕归尘的肩膀。

仿佛被一对铁钳箍住,吕归尘觉得自己双肩就像要裂开一样。他惨叫了一声,老人却迫不及待的抓裂了他的衣袖,咬向了他的脉门。

吕归尘全身一紧,就感觉一种异样的跳动控制了全身,随着那种律动,一波一波的热气直冲向身体各个角落。一股力量聚集在他未被抓住的左手,他不加思索的抓住了老人的脖子。就在发力的前一刻,他忽然觉察到老人咬着他的脉门,却并未用力。两个人忽然都静了下来,各自的动作凝固在那里。

老人静静的看着吕归尘束在手腕上的白色豹尾,野兽一般疯狂的神态忽然消失了。那条豹尾原本藏在衣袖下没有显露,是吕归尘身为青阳少主的标志。老人死死的盯着那条豹尾,又转头凝视吕归尘的脸。说不清到底有多少中神情在他脸上变化,倒是他凝聚起来的精气神在那一瞬间就已经崩溃了,眼睛里泛起了苍老的感觉。

“你……姓吕?”

吕归尘茫然的点了点头。

老人默默的走下了石床,佝偻着背,摇摇晃晃的走开了。吕归尘看着他的背影,想不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星光从那个裂缝里透了进来,老人忽然停下,抬头去看那一小片星空。

“你几岁了?”老人低声问道。

“九岁。”

老人点了点头,依旧默默的仰天看着星天。而后他忽然蹲下,双手支撑着地面。这个姿势像极了他疯态发作的时候,就如一匹啸月的恶狼。吕归尘大惊中刚要逃跑,却发现老人只是蹲在那里仰头看天,一动也没有动。

整整一夜,石窟里竟再也没有一丝声音。最后火把熄灭了,只剩黯淡的星光。隐约间,吕归尘觉得自己看见了老人脸上的泪水。

天蒙蒙的亮了,裂缝处透进的天光勉强能照亮整个石窟。这里终日都是阴暗的,只有每天正午阳光恰好从裂缝中投射进来的时候,才有片刻的光明。

石壁中一声闷响,似乎是上面有人送下了食物。可是吕归尘不敢去拿,只是战战兢兢的握紧自己防身的长匕首“青鲨”,缩在石床上。过了许久,竟是老人起身从兽皮帘后拿出了竹筐,他也不走近,远远的把竹筐扔给吕归尘,自己却走到一侧的石壁边坐下。

竹筐中是一罐子羊奶,还有上好的烤鹿脯和润口的酸梅,世上只怕少有囚徒吃得如此豪奢。吕归尘也不敢多问,默默的吃了一半,把剩下的一半连竹筐一起放在床脚,等老人自己去拿。

“你父亲叫什么?”老人仰头靠在石壁上,低声问道。

“父王叫吕嵩,”吕归尘老老实实的答了。

“呵呵,”老人笑了笑,笑声中满是疲惫和萧索。

“你怕么?”过了许久,他又问。

吕归尘想了想,点点头。

“白天不会有事,”老人摇头,“可惜没人会救你出去,如果被人知道你来过这里,你只有死。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吕归尘隐隐明白老人身上有一股控制不住的疯性,白天却不会发作。他稍微定下心,就从厉长川返回青阳说起,一直说到如何被诱进岳城,无意中触动了这个秘道。老人默默的听着,不时打断了问些问题,吕归尘也毫不隐瞒。就这么断断续续了说了一个多时辰,从吕豹隐剿灭真颜部,直到青阳九帐兵马的统帅,老人都问过了。

最后吕归尘说到吕贺诱他入岳城的时候,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不愿非议自己的哥哥,可是这些话说出来,谁都看得出吕贺用心不善,自然是很不喜欢这个弟弟了。

“哼哼,”老人冷冷的笑了一声,“怨不得别人,你自己是个蠢材!”

“母后也说我很笨,”吕归尘捻着自己的衣带道,“不过母后又说那是天生的,笨也没办法了。”

“女人懂什么?你不是笨,是太善了。青阳部如果都是你这样的子孙,早被人灭了族。你对人善,别人可不对你善。你父王也是个蠢材,你这种软弱的儿子也拿来做世子。青阳的王应该是天上飞的大鹰,你就像个缩在壳里的小乌龟,怎么能做青阳王?”

“哦,”吕归尘低低应了一声,也不反驳。

“你真的是青阳吕氏的后代么?传说你们青阳的始祖吕青阳魁梧壮硕,和天神一样,每次上阵,自己少说也砍下上百个人头。为了不叫部落分散,他杀了自己七个弟弟,拿七片顶骨嵌了一把宝剑。又为了保证自己的儿子个个都能保有吕氏的狂血,他不惜[被过滤],娶了自己的四个亲妹妹。后来青阳一部中有狂战士九人,这才在铁水河边杀出了自己的一片领地,奠定了根基,”老人抬眼看了看吕归尘,“若是吕青阳知道他的子孙像你这样,还不气死了?”

吕归尘低下头去,再也不吭声了。

“每一代的青阳世子,谁不是杀出一条出路?”老人靠在石壁上喃喃的说道,“每一代都是一样的。”

两人再也无话,直到裂缝那里透进的天光渐渐黯淡,眼看又将是黑夜了。老人忽然站了起来,提起了一片锋利的石块。吕归尘心里一颤,才发觉老人并无疯态,只是在石壁上狠狠的划了一道。

“今天晚上你钻到外面去,”老人背着身道,“无论如何不要进来!”

“爷爷你……”吕归尘颤声道。

“今夜是十五,月圆的时候,”老人低声道,“如果你还想要命,就绝对不要留在这里!”



遨海湾-心灵的港湾 www.aosea.com
 楼主| 发表于 2005-10-9 15:47:00 | 显示全部楼层

九州缥缈录·虎牙

第一章



夕阳,菊花,春天的风。

五千里冀州的莽原,在一天的最后时分如此寂静,空气中幽幽扬起古老的雄歌。曾经热血奔驰的英雄们已经被埋葬,他们的名字已经被尘封在历史中,当年的血则干枯在荒草和尘土下。

白衣的女孩跪在被北风剥蚀的朽木碑前,千千万万的发丝金缕一样被风吹散。映着衰老的斜照,发间雪白的曼陀罗花黯淡得如同那些已经失去的岁月。

老人在少女的背后吟唱再也无人相和的古老战歌。不再是当年,旧时代的武神疲惫的喘息在纷乱的战争中,传说即将被遗忘,只剩下最后的天武者依然在追忆那些轰轰烈烈的理想。

一缕缥缈的香烟追随着风上了天空,燃尽的香碎成了一捻细细的灰。

“我的父亲……我的儿子……”老人嘶哑的声音仿佛漂浮在空气中,久久也不散去。

女孩回过头,老人对她淡淡的笑。

“走吧,”老人挽起她的小手,“我们还有很远的路才能到扬州。”

那是胤喜帝八年,离国诸侯威武王嬴无翳以铁甲五千骑,赴汴梁朝见胤喜帝。诸侯震动,东陆九关纷纷陈兵以备,乱世的烽烟越燃越烈。谁也不曾注意这一对老幼悄悄的穿越了数千里海陆,一路风尘的去向了尚且平静的扬州下唐国。


四根手指缓缓的掠过了枪身。

七尺七寸的虎牙枪,黑色的枪刺边缘,乌金色的刃极为流畅的汇成一点寒星。没有枪缨,镏金的虎头吐出了长达九寸的枪刺。精炼的熟铁一直包裹了枪杆前方近两尺五寸,只有靠近枪尾的地方才露出木杆本身的紫檀色。

猛虎啸牙枪,这是一杆战枪,战场上无数鲜血磨砺而成的武器,长度和重心都配合得完美无缺,枪刃精密的弧度保证它可以轻易刺穿三重铁铠。整个九州大陆上,也只有人类的设计配合河洛无法比拟的铸造工艺,才可能在一块顽铁上凝聚出如此强烈的杀意。

对面持剑的人也知道枪的威力,他的步伐极其小心。双方对峙着变换位置,持剑者留下的无数脚印中竟然有北斗隐约成型了。两尺七寸的剑含在剑鞘里,持剑者不断的变化着按剑的角度和手法,根本不让持枪者看出他的心念。

一只鸟儿落在了枪和剑之间,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里弥漫的杀气,瞪着一双乌黑滚圆的眼睛左顾右盼。

持剑者的目光似乎微有变化,只是一瞬间。可是一瞬间已经足够,猛虎啸牙枪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发出的唯一的一枪,没有后势也没有变化。

枪出如电,一击必杀!

气流从枪上猛虎的口中钻入,从虎耳流出,发出沉雄的虎吼,虎头上用白银嵌成的双眼竟象是忽然闪动了。持剑者绝妙的步伐在这一击下彻底崩溃,他的剑拔到一半,手已经失去了拔剑的力量。持枪者的枪势毫不留情,电光更烈,鸟儿惊飞而起,一片落叶被枪刃破成了两半,枪锋直指持剑者的胸口。

“噗”的一声闷响,剑和虎牙枪一起落在了地下。

静悄悄的苑子里,敌对的双方依然对视,一双是柔和的淡褐色,一双漆黑如墨。

“父亲!”淡褐色的眼睛的少年嘴角弯了弯,似乎要哭的样子,一只小手指向了自己的敌人。

对面也只是十一二岁的少年,虽然身材不矮,可是看那张还带着稚气的小脸以及满脸倔强的神情,就知道其实还是个孩子。他捂着被投掷到的手腕,克制着酸麻。

“我赢了的,”方才持枪的孩子说。

他的虎牙枪是被旁边青衣男子用一枚铜币打落的,而持剑的少年却是因为恐惧而让没有机簧的剑滑出了剑鞘。从他出枪的气势和手法,对方是绝对没有机会抵抗。

青衣的男子挥了挥手:“输赢我自然知道,你练枪比弟弟多出两年,练的又是猛烈易成的毒龙势,赢了没有什么可高兴,输了才不应该。”

“父亲!”弟弟看父亲并不责怪哥哥方才的枪势太猛烈,觉得非常委屈,眼泪好像都要流下来了。

“谦谦君子,当以沉毅为本,少悲喜,多静思,”父亲对幼子温言道,引用先贤的训导,让儿子不要轻易哭泣。

父亲又转向长子:“你刚才那一枪错误太多,犯了战法的忌讳。即使是毒龙势,也不该猛烈过度,如果你第一击不能成功,你根本无法闪避敌人的反击。”

“如果我的枪法强于敌人,一枪就可以杀了他,他根本就没有反击的机会,”长子脾气的倔强似乎是更胜于他倔强的外表。

“如果你枪法弱于敌人呢?”父亲有一丝不悦,却克制着没有表现在脸上。

“那我就输了,反正最快的枪势还是杀不了他,就是留有余地我也赢不了,”长子的说法极其直白。

“荒唐,”父亲皱起眉头,“何况刚才你弟弟因为一只鸟儿走神,是少年的天性,你根本不在乎那只鸟儿,一点孩子的天性都看不出。圣人说为人最重要的是天性自然,你才九岁就只专注武功,长大了终究不是好事。”

“我不知道什么圣人,”长子毫不顾忌的盯着父亲,“弟弟读过书,我没有读过,我将来是肯定要上战场的,我要是有那种天性,随便一个敌人就把我杀掉了。”

“小小年纪,怎么顽固到这个地步?”父亲不愿再多说,起身挽起了幼子的手,“昌夜和我去书房读书,野儿你好好想想我教你的枪术,不要我说的都当耳边一阵风吹。你也算我们姬氏子孙,不要将来白白把性命送在战场上了。”

“哼!”被父亲拉走的幼子悄悄回头对哥哥做了个鬼脸。

可是哥哥却连看都没有看他,自己拾起了地上的虎牙枪,坐在那里一声不响的用衣袖擦拭那杆利器。


书房里笔墨纸砚分列,精美的雪梨木的书案靠在窗户边,比普通书案矮了一些,是姬谦正特意按照幼子昌夜的身高定制的。煦暖的阳光从雕花窗外照了进来,照得屋内一片柔和,窗外潺潺得流水声分外悦耳。到了这里,人不由的就静下心来。

姬谦正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五经注疏》。

姬谦正笑着说,“今天就考《五经注疏》吧。”

“是,父亲,”幼子姬昌夜极其乖巧,立刻坐在书案边,拾起了一根墨笔。

南淮城是下唐国都,在扬州和豫州之间,是胤朝建朝时分封的七大诸侯之一。幽王六年宫室裂变,王叔夺取了靠近豫州的一半国土建立上唐国,不过繁华的都市还都在下唐的地界,国力依然强盛。扬州商会的势力支持着下唐宫廷,所以在纷乱的时局下,下唐是少有的安定繁华所在。下唐崇尚柔婉的文风,用胤朝旧制取士,《五经注疏》是选贤的重要经典之一。

“《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姬谦正问,“何也?”

“帝柔怀天下,所以用杀者,非好杀,不能不杀,”昌夜朗声道,“用杀以吓天下,是帝德。”

“非德,且换一个字看。”

姬昌夜轻轻一笑,笑容极象他美丽的母亲。他没有说话,而是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姬谦正凑上去看,是一个“仁”字,字迹饱满流畅,很有笔力。

父子相对微笑。

胤朝旧的取士制度,对于仁德信义勇这一类品德的分析特别细致,常常在古书中选取典故考试,问一个典故是帝德帝仁还是帝勇。这类问题通常读经几十年的人也晕头转向,往往是宏论写得慷慨堂皇,选的答案却错了。姬昌夜虽然只有八岁,却对这一类问题的剖析旧细致入微,姬谦正心里当然高兴。

姬昌夜凝神练习书法,姬谦正欣慰的看着幼子,很有作为父亲的快乐。一直过了半个时辰,姬谦正才悄悄开门出去了,生怕打搅了幼子读书的心境。

一出门,姬谦正就看见了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睛。

长子姬野怀里抱着那柄高出他自己两尺的猛虎啸牙枪,竟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姬谦正看向他的时候,姬野也毫不闪避的直接抬起头来看姬谦正。目光在空中一碰,竟是姬谦正避开了。

“野儿,你不去练武,在这里干什么?”

“路过,”说完这句话,姬野头也不回的走向了远处。一会儿,猛虎啸牙枪独有的虎啸声又一次响起,姬野似乎已经在小树林中练起了枪术。

姬谦正皱了皱眉头,却什么也没有说。


姬氏是胤朝大族,先祖和胤帝有血缘的关系。到了姬谦正的时候,因为元王被刺的夺嗣之乱被牵连,不得不离开都城汴梁,去下唐寻求出仕的机会。

在胤朝的贵族子弟中,姬谦正为人低调,才华却并不普通,马下是文臣,马上是武将,投掷铜币伤人的技巧更加罕见。可惜下唐取士喜欢少年,姬谦正再三自荐不成,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儿子的身上。

他有两个儿子,长子姬野是侧室生的,幼子昌夜才是正妻的孩子。虽然更喜欢昌夜一些,最初姬谦正也说不上讨厌姬野。他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长子了,也许是姬野性格太强,不会讨人喜欢,可是很大程度上,是姬谦正讨厌他的眼睛。

无论是东陆的人还是北陆的蛮族,眼睛都不是纯黑的,只有不周山和昆仑间的夸父才有纯黑的眼睛,姬野的眼睛却比一个夸父还要黑。那种纯正的黑色使姬野的眼睛看起来极其的深。当别人看他的时候,姬野不象通常的孩子那样会低下头去,而是以一种冷冷的目光和对方对视。结果通常是成人也被姬野的目光吓退。

“眼神可恶,”姬谦正曾经对妻子说。

姬谦正渐渐的讨厌起这个儿子,尤其是有闲言碎语说姬野有夸父的血统时,姬谦正士族的高贵性格让他极为恼怒。夸父是身高可以超过常人一倍的巨人,通常也被看作野人,虽然有人类的外形,可是他们和人类混血是根本不可想象的,更何况姬野身为侍妾的母亲也完全是个普通人。

据一些姬谦正熟悉的星相师说,夸父和人类在上古确实有血缘的关系,所以偶尔有人生出夸父一样的黑色眼睛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是姬谦正依然疑心了很久,不断的回忆当年侍妾怀有姬野的时候。直到确认了完全没有可能是侍妾和那种动物一样的野蛮种族私通,姬谦正才放下心来,可是对于姬野的厌恶却依然不减。

姬野似乎也毫无取悦父亲的打算,他的所有精神都凝聚在时刻不离身的猛虎啸牙枪上。

家传的虎牙枪有不为人知的来历,原本姬谦正更想传给幼子昌夜。可后来姬谦正也只得打消了那个念头。

四岁那年,姬野偷偷跑入禁室,好奇的看着虎牙枪,慢慢伸出了小手去摸它。当时大怒的姬谦正闯入禁室,忍不住要抽打姬野。也许是当时他的神色吓到了姬野,孩子竟然猛的抱起了虎牙枪退入了墙角。姬谦正愤怒更甚,干脆把姬野和虎牙枪一起锁在了禁室中。足足过了半个月,在侍妾的苦苦哀求下,姬谦正才开门打算放出姬野。

出乎他的意料,从窗口送进去的食物和水只动了很少,而姬野竟然保持着半个月前的姿势抱着虎牙枪蜷缩在墙角里一言不发。姬谦正要从他怀里抽走虎牙枪的时候,姬野却使足了力量去反抗。姬谦正盛怒中一掌抽向了长子,就在那个瞬间,沉雄的虎咆声在虎牙枪上响起,虎威之烈竟是姬谦正本人也不敢想象的。

姬谦正知道虎牙枪已经不是他的了,而是属于长子的。虎牙枪里封印着姬氏先辈的灵魂,在那半个月里,枪中的灵魂竟已经选中了姬野作为虎牙枪的继承者。这个事实,即使姬谦正也不得不承认。

禁室中的半个月后,姬野性情似乎有些变了,不再喜欢孩子的玩具,只是专心练枪,性格也更加倔强。

那以后,姬谦正因为虎牙枪的事情更加疏远长子,把全部心思都放到了教导幼子书文和剑术上。



遨海湾-心灵的港湾 www.aosea.com
 楼主| 发表于 2005-10-9 15:48: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姬野缓缓的抱枪在怀。

他有点不满意刚才的最后几刺,虽然他天生力量就比普通的孩子大,可是三十四斤的虎牙枪几乎有他三分之一重,挥舞到最后力量还是无法支持。他练习的毒龙势还是最耗力量的枪术。

慢慢调整着呼吸,姬野目光微微一瞬,漆黑的眸子瞄中了前方的桦树。回气的速度,他比普通人都要快得多,仅仅是略为调整呼吸,力量就回到了他的双臂中。

四指扫过枪身,虎牙枪被拉开在姬野的双臂中。他的身体好像一张绷紧的硬弓,弓上搭着一枝可怕的箭。

静静的,姬野没有动,他却开口了:“谁在树背后?不要躲在那里看我。”

他的枪尖指定了桦树,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如果你想让枪变得更快,一刺的力量更猛烈,光爆发力量是没有用的。关键要调整手臂的位置,让小臂和枪身贯成一线,在吐气的一瞬间把全部力量送出去,当你的整个臂长都用尽之后,枪尖应该正好到达敌人的心脏。如果早了一点,你的全部力量还来不及吐出,晚了,则你的身体会阻碍枪的威力,”老人缓步走出了树林,根本不在意姬野手中危险的虎牙枪。

姬野收回了枪势,诧异的看着雪白色头发的老人,还有他手里挽着的白衣小女孩。

“你姓姬么?”老人微笑着问。

“我叫姬野……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认识你,”老人的目光凝聚在虎牙枪上,“可是我一生都无法忘记这柄猛虎啸牙枪。”

老人的身后有一只长形的包袱,用雪白的绫子包裹着,八尺多的长度,超过了老人本已经惊人的七尺身高。姬野的眼睛盯在了老人的包裹上。

“是枪么?”姬野指着老人背后的包袱。

他这样无疑是直接指着老人,在贵族看来是极其无礼的,可是老人却并不愤怒,反而有些诧异:“你怎么会知道是枪的呢?”

“如果我有你那么高,那个长度是最适合的枪长,而且我觉得你说得很对,那你一定是一个用枪的武士,怎么会不带枪呢?”

“看,”老人拉了拉身边的小女孩,“下唐也有这样聪明的用枪武士。”

被称作武士让姬野很惊奇,小女孩的笑容让姬野更惊奇,她笑的时候,那对幽深的玫瑰红色大眼睛特别的生动,是姬野没有见过的。

“孩子,我要见你的父亲,”老人褪下了右手的一枚铁指套,“给他看这个。”

指套在姬谦正的掌心里沁出微青的铁光,只是一个很朴实的指套,上面有一个叼着星辰的鹰头。翻过来,姬谦正的手指触摸到了指套内侧细微的铭文。

冷汗悄悄的留过姬谦正的耳边,长子带来的又是可怕的客人。

“你出去,”姬谦正起身说,“请客人在前厅中等候。”

姬野离开后,姬谦正打开了密封在墙壁中的铁匣,一枚几乎完全相同的铁指套静静的躺在铁匣中。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畏惧着这枚指套,他觉得它是活的,有生命,会思考。指套只是在沉睡,姬谦正不只一次的告诉自己,而且它一定会苏醒。

“铁甲依然在!”姬谦正的声音响起在前厅中,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念这句话,声音有些发涩。

“依然在!”正在低头喝茶的老人也不抬头,低声说道。

“野儿,你出去!”

老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羽然,你也出去玩一会。”

姬野惊讶的看着父亲手指间同样闪烁着一枚铁指套,而他方才交给父亲的一枚被放置在父亲手中的托盘上。

小女孩看着姬野在发楞,竟然主动上去扯了扯他的手:“我们出去玩吧。”



遨海湾-心灵的港湾 www.aosea.com
 楼主| 发表于 2005-10-9 15:49:00 | 显示全部楼层

九州缥缈录·虎牙

第三章



很多年以后,姬野在灯下握起了羽然的手。

“小时候,我以为我的手比别人的脏,”姬野微笑着说。

“为什么呢?”

“因为很少有人愿意拉我的手,除了你。”


“从青州来?”姬野破天荒的坐在苑子里的假山上和羽然说话,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青州实在太遥远,好像人一生翻山越岭都无法到达那样远。

“是啊,”羽然点头,“我们还经过了衮州和豫州呢,你去过哪里?”

姬野有点不好意思:“我哪里也没有去过……”

不过倔强的性子使得未来的燮羽烈王从没有轻易认输的习惯:“不过我以后九州大陆每一个地方都会去的,连夸父和河洛的地方我也会去,要是有船,我就去海上找龙。”

“听说龙在很远很远的大海里呢,河洛的领地特别的热,找夸父又要翻过很多的大山,”羽然有些不信,“你不是在骗人的吧?”

“我不骗你!”姬野涨红了脸,“我不怕热,翻山也算不了什么,就算龙在很远很远的大海里,我也可以找羽人帮我造最大的海船出海。”

不轻易说话的姬野说起话来却特别的有气势,连聪明如羽然也不由的相信了。

“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羽然有点懊丧的说,“我本来还以为衮州会很有趣,可是在那里的蛮族人都很矮,住在帐篷里,成群结队的出去打猎,还不如下唐有趣。”

羽然话里展现了姬野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广阔世界,羡慕之余,他硬是没有表现出来,却说:“那我以后出海的时候把龙的样子画回来给你看。”

“你会画画么?”

姬野忽然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羽然正看他的时候,目光忽然被走出前厅的姬谦正和老人吸引了。

“看啊,”羽然从他们的步伐中看出了异样,急忙拉身边的姬野。

姬谦正手中多了一柄长剑,长三尺多,宽近寸半,剑脊出奇的厚。而老人本来背负的长枪已经从绫子中解脱出来,在阳光下散射一片耀眼的银光。

姬野脸色微微改变,他知道父亲所用的是战剑,不同于寻常的佩剑,战剑可以劈开对方的铠甲和武器,完全是设计来作战的。因为崇尚雅致和婉约,整个下唐国的剑师都很少铸造这种威力惊人的战剑。而老人的枪则完全同于姬野的虎牙枪制式,散发着凛凛的寒气。

“昌夜,野儿,你们带客人闪开,”姬谦正静静的举起手中战剑。

姬昌夜此时也被外面的人声惊动,在一边好奇的看着。他对父亲的武术极有信心,不但不担心,还有时间侧过头去偷看姬野身边那个精致的小女孩。读过书的姬昌夜不同于姬野,知道以下唐的礼仪,贸然注视陌生的女子被认为是无礼的。

羽然很快发现了姬昌夜闪烁的目光,于是她微微点头对远处的姬昌夜笑了一下。刹那间的容光让年仅十岁的昌夜也有些赧然,他害怕被看出自己在偷偷看那个小女孩,急忙扭过了头去。羽然很不高兴昌夜的闪避,她更习惯姬野那样无所顾忌的直接看她。尤其是发现昌夜扭头过去后还不断的偷偷看她,她悄悄的藏身在姬野的身边。姬野作为少年已经相当高大的身材完全隔绝了昌夜的视线,昌夜暗地里恼怒起来。

老人的长枪在微风中起了变化,他的枪术完全不同于姬野的暴烈,只是随着微风轻轻转动,变化不定的枪势在风中没有一丝声音。

姬谦正心里暗暗吃惊,他还不清楚老人在那个团体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可是看到这种根本无法揣测的手法,他知道老人的身份比他想得还要可怕。战剑竖起在他胸前,姬谦正唯有以宁静对抗老人的变化。

老人没有看姬谦正静而握剑的姿势,枪在流水一样的运动中打破了对峙的局面。只是极微简单的一枪直刺姬谦正握剑的手。

姬野不动声色的看着老人的枪术,和指导姬野的完全不同,老人的枪始终留下了回转的余地,甚至他的手臂也和枪身不在一条直线上。可是越是这样,姬野看得就越仔细。和年纪不相称的凝重目光让羽然也有些心惊胆战。

在老人的枪势几乎不可能发生变化的时候,姬谦正才动了剑。此时枪距离他的手只有三尺,姬谦正的剑直接劈向了长枪的中段,他知道象老人这样的枪术高手,凝聚在枪尖的力量极其巨大,砸向枪锋很容易遭到反抗。而枪尾不但靠近手而稳定,更不是剑的长度可以达到的。他劈的位置,正是长枪最脆弱的地方。

剑接触枪身的瞬间,姬谦正才发现自己劈空了——枪上完全没有力量!

在来不及眨眼的间隙里,长枪随着姬谦正凝重的剑而翻转。老人的左手甚至已经放开了枪身,只是右手反握枪杆,微微的拨动食指,长枪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到了姬谦正的右手小臂上。姬谦正的剑却因为凝聚着力道而完全落空。

“啊!”姬昌夜不禁叫出声来,他的武术不如姬野,可也看出老人这一枪已经是必然么削下姬谦正的小臂,他不敢相信武术如此的父亲只败在一枪之间。



遨海湾-心灵的港湾 www.aosea.com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入住遨海湾

本版积分规则

网站解决方案专享优惠-3折上云

QQ|手机版|小黑屋|遨海湾超级社区

GMT+8, 2024-11-21 19:12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