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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踏浪行歌

[玄幻小说] 九州·缥缈录 作者: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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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10 15:07: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入夜,草原上静得吓人。

姬野就一直躺在枯萎的草间,仰天看着落日终于沉沦在西方的地平线上,明亮的长庚升起,同时带来了最深最远的黑色——夜。

远处隐约的喧嚣声已经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风吹过草间的声响。这样寂静的夜里,就象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是过去战死的亡魂么?

青骓一定就在附近游荡,可是他却爬不起来。嬴无翳那一刀的力量当时就震得他虎口流血,刀劲似乎沿着武器直接侵入了身体里,脚腕和肩膀也扭伤了。他感觉到心里只有一丝丝暖气剩下……谁也不知道他在这里,有人会来救他么?姬野并不知道。

嬴无翳说:“有朝一日成为名将。”

真的会成为名将么?也许以前也有许多和他一样的少年武士,曾经挨了一刀,从此就永远的躺在了草丛里,知道变成白骨,又被风沙侵蚀。

姬野对着天空伸出了他唯一能动的右手:“那一颗是我的命星呢?”

“姬野!”远处的息辕正在茫然无路的时候,看见一只胳膊从草丛里伸向了天空。兴高采烈之余,他眼泪都要流了下来。息衍派出三拨寻找姬野的队伍都无功而返,最后只剩下息辕依旧策马跑遍了十里内的草原,漫无目的的寻找他的朋友。

“我们打赢了么?”姬野趴在息辕的背上问。姬野扭伤了脚腕,无法乘马,息辕只得一步一步把他背回十里外的大营。

“离军退了,退回殇阳关了,”息辕拿袖子擦了擦汗,“你可真重。”

“将军怎么样了?”

“叔叔没事,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息辕气喘吁吁的笑了,“乌龟阵呗。”

姬野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就晕了过去。只剩下星空下的息辕依然努力的向前挪步,身后跟着青骓和他自己的坐马,两匹战马倒没有体谅主人的劳苦,依旧咴咴的叫着,轻松的跑在前方。

历史上曾经有这么一刻,少年的朋友们贴得如此的近。许多年后的龙禳上将军和燮羽烈王,此时就是这样一对艰难跋涉的少年。

一路走过了山川和青史,慢慢的走来,走来……

当夜整个下唐军营都知道息将军手下的武殿青缨卫居然和离公比武,又能安然生还,这个消息竟比息衍和嬴无翳阵前战成平手的消息更激动人心。事后下唐军返回柳上营,故事更是传遍了整个南淮城。大意无非是下唐武士强悍,一个少年也不把威武王的绝世霸刀放在眼里云云。

不过事实只有姬野自己知道。那一刀挥下的根本就是一片死亡,他持枪而起的瞬间并没有准备再活下去……

若干年后姬野金甲按剑,坐在汴京禁宫的太清阁上的时候,这个传说才被发挥到了极点。当时宫内庆春,请了汴京最有名的说书先生讲羽烈王故事,结果先生说当年雷眼山下,羽烈王和威武王比武,双方都是刀枪不入铜筋铁骨,大战三千回合不分胜负,最后约定不穿铠甲硬接对方三招,不死即胜。结果威武王先砍,砍不死羽烈王,可羽烈王刺完第二枪威武王就觉得大事不好,悄悄上马溜走,羽烈王于是大胜。

这个故事本是讲给内廷妃子们的,结果不幸被路过的羽烈王自己听见,当即大怒。据内侍说皇帝险些抢下壁上装饰用的玉斧去劈了那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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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10 15: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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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下唐军和离军在殇阳关以南七十里遭遇的时候。帝都汴梁却是一片喜气洋洋。

自从嬴无翳以奇兵控制汴梁后,皇帝不得不委任他“守护汴梁”。这个“汴梁守护使”的官职从胤朝建国就从来不曾有过,喜帝担心三公的职位也无法满足嬴无翳的野心,所以特意造了这个官职作为安抚。喜帝却不曾料到将来这个官职却成为乱世霸主的标志,引得无数风云人物为之血战。

嬴无翳守护汴梁三年,这三年也是汴梁无日无天的三年。虽然嬴无翳并无意从帝都诈取金钱和资货,可是富商们时刻觉得自己在战争威胁下,所以商业萎缩,汴梁也不见了极盛时期的繁华。此次嬴无翳不惜一切代价要打通道路返回离国,顿时汴梁城内的离军大营空无一人。汴梁人又听说七国联军来势凶猛,正在殇阳关和嬴无翳对峙,顿时感到云雾散去又见青天。贵族和富商们更是大喜,在街道两侧结满彩绸,散粮食赈济乞丐,以求诸天神祗保佑,一举铲除了嬴无翳这个乱世的凶星。

而即位三年的成帝也在汴梁郊外开了“菊赏”,邀请全汴梁的贵族大户观赏菊花,以示庆贺。

在名目繁多的节日中,一年一度的贵族聚会最盛大的莫过于春天的“踏青节”和秋季的“霜华菊赏”。逢这个节日的时候贵族们携带织锦的毯子和各色绸缎,关系亲密的贵族们各自在菊花盛开的草地边用绸缎围起“锦障”,大家一起席地而坐煮酒赏花。

此时长宽各十里的皇室菊花圃中,水青、杏黄、枫红、露紫、月白各色名贵绸缎的锦帐比盛开的菊花更令人赏心悦目,酒香从锦障里飘了出去,另外面守护的卫兵也醺醺欲醉。成帝又下令不得私自奏乐,只让国手风临晚遥坐高处弹琴。她琴声空灵剔透,正让人联想到秋风淡淡的凉意,一时间贵族公子们各自感怀,纷纷吟颂诗歌。

“哼,那个贱人现在没有了嬴无翳撑腰,居然还有脸出来弹琴?”在菊圃一角的水红色锦障中,一人轻蔑的说道。

“风临晚琴技卓绝,恐怕不是嬴无翳刻意吹捧,陛下似乎也非常喜欢,”隔着一张小桌,青衣少年端坐在织锦毯子上,恭恭敬敬的回答。

“哦?比你如何?”

“普通的曲子演奏起来我们并无太大差别,但是我曾经听过她弹奏的几首古曲,技巧和风骨都在我之上。”

“难得你也有称赞人的时候,”对面那人阴阴的笑了一声,“那她比我如何?”

青衣少年微微怔住,躬身说:“琴技不是长公主所长。”

“唉,”被成为长公主的女人叹息一声,“那么看来我是比不上她了。”

青衣少年再次躬身行礼,却不说话,已经是认同了。

“啪”的一声脆响,竟然是长公主一掌扇在了少年的脸上,他白皙的面颊上顿时多了一个透红的掌印,红得几乎滴出血来。随即长公主一手推翻了两人间的矮桌,桌上的名贵细瓷哗啦的碎了一地。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长公主恕罪!”少年极为惊恐,急忙起身俯拜在公主的雪丝长裙下。

“你还知道让我恕你的罪,你眼里还算有我,”长公主冷笑,“不错,不错。”

她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下那股怒火:“殇阳关有什么新的消息?”

“嬴无翳前日带领骑兵突围成功,不料半路上被下唐息衍劫住,目前已经退回殇阳关内。七国联军都已经到齐,大约在殇阳关下有六万人马,北方当阳谷还有淳国华烨率领的三万骑兵,正和离国七万大军对峙。晋北和陈国等国道路遥远,大军一时来不及抵达,也由驻扎在楚卫境内的将军带兵助战。楚卫大将军白毅亲自任联军主帅。”

“蠢材!六万大军竟然让嬴无翳险些突围。怎么不早早回报给我?”

“离军封锁消息,今天早晨飞鸽才到,我看公主今日赏菊心情正好,不敢打搅公主,”少年恭恭敬敬的回答,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如果不是脸上的红印,根本难以想象公主刚刚扇了他一掌。

“你以为胜负如何?”

“必将如公主所愿,嬴无翳难逃这一劫。”

“你现在倒会说话了,不过要是七国联军和嬴无翳同归于尽,我还会更开心一些……”

此时高处风临晚琴声停止,余韵尤然在耳边回荡,仿佛微风吹过花间悠悠不绝。伴随琴声的是几声低低的咳嗽,风临晚身体不好已经是汴梁众所周知的事了。

公主垂下眼帘沉思了片刻:“好一曲《金风冷》,也许你说的不错,琴技我确实不如她。”

她低眼看了看匍匐在脚边的少年,伸手在他面颊上轻轻抚摸:“可打痛了你么?”

少年摇头,这一摇头,鬓角却落下一滴冷汗。

“你要听话,乖乖的听我的,也许将来皇帝的位子都由你来做,”公主笑着拿了雪白的手帕给他擦汗,“不过你可要记得,没了我,你可什么也没有哟。”

这一刻的温情脉脉中,却仿佛是妖魔在低低笑着。再多的脂粉也无法掩盖长公主脸上细密的皱纹,这张脸笑起来的时候极象一朵菊花,却是一朵极其诡异的衰老之菊。当她爱抚着少年白皙如玉的面颊时,恐怕权力的魔鬼真的挥舞着锋利的爪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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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10 15: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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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唐三军在殇阳关下扎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临近殇阳关的一切村落已经空无一人,取而代之的是七国联军的六万兵马,分为七处扎营。秋季的原野已经开始荒芜,放眼望去天地的尽头空荡荡的,而另一侧却是夹山而建的雄关,城墙上巨大的雷烈之花战旗在秋风中呼拉拉的急振。

息辕跨坐的战马上,被远处的雄关所震慑,不由的转头去看旁边的姬野。姬野却低头看着地下,息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棵染了血色的野麦子正在风中摇曳不休。

他们后方传来一阵阵的喧嚣,行军十天的下唐军终于感到殇阳关,可以驻扎休息了。接战一次又使得雷骑军无功而退,战士们都心情放松。汉子们不畏秋寒的赤着胳膊安营扎寨,脸上洋溢着军营中少有的喜气。

“会死人的吧?”息辕轻声说。

姬野凝视着那株野麦子,轻轻点头。

此时联军主帅的军帐中,一个白衣文士正站在桌前,桌上则摊开了殇阳关的总图。

而帐中还端坐着四个人,都是披了重铠的中年武士。帐中一片安静,四个武士中有三人都面无表情,只有下首披紫色战衣的武士神色柔和,微笑着喝茶。四个武士并非楚卫国的将领,却是陈国主将费桉、休国主将冈无畏、彭国主将李隆和晋北国出云骑军的大将古月衣。

费桉、冈无畏和李隆都是东陆军界传名已久的武士,而紫衣的古月衣却年轻得许多。三年前晋北侯雷千叶即位,古月衣从行伍中的一名下等骑兵被直接提拔为出云骑兵的大将,其间三战成名,得以和帐中的其他名将比肩。他的成名,只能用“横空出世”四字描述。

一阵冷风从门口灌了进来,帐帘掀开的时候,一名披乌黑鳞甲的中年武士大步踏进了军帐。其人身材极其魁梧,一身强健的肌肉压在铠甲下依然看得出来,胸口看起来竟比古月衣阔了一半。

“呵呵,许将军多劳了,今日可曾接战?”古月衣笑吟吟的说。来者是淳国领风虎铁骑到殇阳关作战的大将许基。

“哼!嬴无翳竟然龟缩不出!”许基一脸的怒容,转身走到一边坐下,端起手边的白铁杯,一口把热茶喝了个干净。

“想必是嬴无翳看见许将军斗志高昂,准备先避将军的锋芒。”

“看他能藏到几时?我已经在整个殇阳关外布满了刺马棘,只要嬴无翳敢出关一步,我就叫他葬身于此!”

“淳国的刺马棘果然犀利,”帐外忽然传来一阵笑声,“既然找到了主谋,那么许将军能否赔偿我们下唐的损失呢?”

帐中的几个人忽然都抬起了头,白衣文士对许基的到来恍若不闻,可是此时也看向了帐门。

“莫非是羽将军?”古月衣亲自起身掀开了帐门的帘子。

“月衣夜会,三箭惊魂,莫非是古月衣?”息衍挑了挑长眉。

两人在帐门口对视,古月衣笑了。

息衍所说的“月衣夜会,三箭惊魂”是古月衣成名三战中最惊险的一役,那时候古月衣二十一岁,不过是晋北出云骑兵中的一个小卒。暗夜军是帝国三大叛军之一,在晋北国以南的暗夜泽一带出没,袭击暗夜泽周围诸侯国的商人,甚至敢于截取小股军队的粮食和装备。当时正是嬴无翳和十五国大军在锁河山血战,晋北的军力空虚,暗夜军趁机偷袭晋北国都城秋阜城,驻守秋阜城仅有两千出云骑兵,却遭遇了暗夜军李楚的两万大军。

因为事前不曾预料到叛军行动这样迅速,所以秋阜城里并没有囤积物资。眼看城中的粮食耗尽,水源也近乎干涸,当时秋阜城驻军大将竟然趁夜逃出秋阜,路上又被埋伏在暗处的暗夜军射手射死。暗夜军领袖李楚知道驻守的出云骑兵中已经没有大将,周围其他城池的驻军又各自被叛军围困而不可能来救援,所以李楚顿时有了夺取秋阜称王的雄心,准备告别强盗生涯而自立为一方诸侯。就在这个时候,出云骑兵中小小的一个骑射手古月衣在一个月色明朗的午夜,穿白衣出城求见李楚。为他的勇气所打动,也出于好奇,李楚于是破例见了古月衣一面。那次会面中古月衣为李楚示范盲射,相隔两百尺蒙眼射了三箭,三枚羽箭竟然都命中靶心。对于这种神乎其神的弓术,李楚惊讶莫名。古月衣当时不慌不忙的向李楚解释出云骑兵所用的复合弓在短程内极其精确,也足以在两百步外洞穿革甲。所以虽然出云骑兵数量有限,可是一旦攻城,暗夜军就不得不面对城上的箭岚。古月衣更解释说他自己只是区区一个下等骑兵,出云骑军中弓术高过他的人何止千百。即便李楚的军队最终能攻入秋阜,也必然损失惨重,以后再也无法在叛军诸部中立足。

古月衣就这样和叛军枭雄之一的李楚谈了整夜,令李楚满头冷汗,再也没有称王的雄心壮志,却只是后悔自己贸然围困秋阜城。第二天一早,李楚把这个普通骑兵恭恭敬敬的送到秋阜城前,随后率领暗夜军两万人马撤回了暗夜泽。

当然,李楚并不知道古月衣一个下等骑兵的弓术在出云骑军中却是名列第一的。如果暗夜军真的攻城,纵然出云骑兵的复合弓确实精确,也不至于把暗夜军两万大军射到全军覆没的地步。而古月衣能在一夜间折服李楚,与其说是凭了他过人的弓术,不如说是依靠他的口才和气度。古月衣成名的“三战”中,这一次或许根本不能称为一战,但确实是最险的一次。

后来晋北侯雷千叶问:“你怎么知道李楚不会杀你?”

古月衣直言说:“我不知道。”

雷千叶枭雄本性,也不禁为古月衣的冷静所震动,说:“难道你完全没有把握?”

古月衣摇头:“属下只知道如果暗夜军攻城,属下一定会死。既然如此,不妨冒险试一试。”

雷千叶皱眉:“你只是一个骑射手,理应服从军令守城,设计退敌本应是将军的事情。所以你虽然立下大功,却也违反军令。如果不依军法,无法服众。”

于是雷千叶下令赏赐古月衣一万帝国金铢,却又令削去古月衣的膝骨,把他逐出出云骑军。古月衣没有再争辩。被卫兵押出去前,雷千叶却在背后喊住了古月衣,说:“你莫非恨我?就算我对你狠毒,可是你一个小卒却胆敢代行将军的职责,谁能保证你不是将来的灾祸?”

当时古月衣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话:“谁又甘心永远当一个小卒?”

他的目光和雷千叶对上的时候,雷千叶的眼睛里竟然闪烁着锐烈之极的光芒。两人对视良久,雷千叶大笑着取自己的佩剑赐给古月衣,直接把他选拔为出云骑军大将。

“既然不愿当小卒,”雷千叶说,“那就当将军!做你能做的给我看!”

三年后古月衣名列晋北五将军之首,在乱世的战场上又一颗将星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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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10 15:09: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息衍一一和各国主帅见礼,却没有理会正在看地图的白衣文士,随后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

“既然七国大军已经到齐,”休国主帅冈无畏说,“那么不如订下攻城的日子。”

“我军总合不下八万,离国却只有四万人在殇阳关中,但是觞阳关享誉东陆第二雄关之名,其地势和防御都已经险到了极处,如果硬攻,即使诸公和月衣都赔上性命,也未必能撼动嬴无翳,”古月衣摇头,“何况雷马奔驰起来风驰电掣,要是嬴无翳强行突围,只怕比登天……”

“哼!没那么容易突围!”许基喝断了古月衣的话,“我已经下令在殇阳关周围密布刺马棘,嬴无翳再敢出关,就让离军横尸遍野!”

“嬴无翳前两次出入淳国大营,随身的骑军只有五千人,许将军也未曾留住几个,”陈国主将费桉冷冷的说,“如果真是全军出动满山遍野,是谁横尸还难说呢。”

“你这个老家伙……”许基瞪圆了眼睛,猛的一拍桌子跳了起来。

原来威武王当日急于赶回离国,所以亲自带兵突围,冲击淳国风虎骑兵把守的阵地。许基还没来得及整顿军马,就被雷骑军的高速所突破。风虎骑军虽然也极其强悍,可是介于轻骑兵和重骑兵之间,速度上根本无法与雷骑军相比。许基明知道追不上,只能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令士兵整理阵地,继续围困剩下的离军主力。可是已经突围的嬴无翳在次日早晨居然又杀了回来,而且熟门熟路的又一次选择了淳国的阵地。在许基还没来得及下令的时候,一彪军马已经踏破了刚刚修补完成的阵营,扬长而入殇阳关了。

暴怒的许基又不能冲进殇阳关和嬴无翳拼命,只好严令铁匠打造刺马棘,准备将铁棘布满殇阳关周围,阻止嬴无翳故技重演。

“许将军不要急,”息衍拦在他和费桉之间。费桉少年就已经成名,所以直到中年后还改不去当年的骄傲和刻薄,而许基的暴躁也是出名的。

“许将军要赔我们下唐人马的损失一共七万三千枚金铢,”息衍苦笑。

“什么?”

“许将军安置下的刺马棘将我下唐的骑兵足足扎伤了三百多人,损失惨重,难道不该赔偿么?”

原来许基布下的刺马棘遍地都是,下唐军骑兵先锋冲到的时候,不小心就踩上了刺马棘,在骑兵来得及停马前,倒有三百多匹马被扎伤马蹄,又把骑手摔下战马。虽然没有死亡,不过下唐军中仅有的三千骑兵顿时倒下了十分之一,受伤的战马也只能充当军粮了。息衍行军一世小心,却没有料到在自家阵地上遭了埋伏,除了对天苦笑,也没有其他办法。

“我……”许基张开的嘴里几乎能塞下一只茄子。

相比在场的其他名将,许基的名声就要稍逊一筹。他本来是风虎骑军大将华烨的副将,而华烨带领三万风虎骑兵主力在王域北方的当阳谷和离国七万大军对峙。所以只能传令许基带领五千骑兵协同楚卫大军进攻殇阳关。而许基素来号称蛮勇,言下之意是说他只知道逞一时之勇,做事总是欠了考虑。不过华烨爱惜他的直爽,所以虽然许基不是足以独当一面的将才,华烨也对他颇有维护。

“呵呵,许将军如果手头缺钱,以后慢慢再还不迟,”息衍微笑,他也无意继续戏弄许基。

“不过许将军虽然设下了刺马棘,我看联军扎营的位置中还是太多漏洞,”息衍随手取下腰间的佩剑在地上画了几笔,“陈国大营拉得太长,难免被人中间截断。彭国大营扎在山下,虽然地势不错,可距离殇阳关太远,李将军军中又以步兵为主,事情紧急的时候根本无法驰援。”

“呵呵,那我们晋北的军营和淳国的军营呢?”古月衣笑道。

“古将军扎营没有问题,可是贵军士兵早晨总是带马去五里外的地方取水草,如果那时候嬴无翳突围,贵军驻守的地方就是最大的漏洞。”

“月衣受教,”古月衣收起了笑意,神色凛然。

“至于淳国风虎铁骑的大营,”息衍苦笑,“现在淳国已经无所谓大营,五千铁骑都扔了战马在周围做起工兵,日夜安置刺马棘,所以没有任何问题。”

许基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按照息将军所说,我们扎营的位置都有问题,那息将军自己扎营的策略难道无懈可击?”费桉性情高傲,对息衍指摘自己的兵法极为不满。

“现在是没有问题,”息衍笑道,“除非前朝军机参议公山虚亲自为嬴无翳的军师,否则我扎营的位置和方法绝不会被人找出破绽。”

公山虚是胤焕帝在世时候的皇室兵法教师,列名为百年内东陆的第一兵法大师,已经不知生死超过二十年。此人已经是东陆军界的一个神话,而息衍言下之意无非是他足以名列公山虚下的兵法第二人,这更让费桉不平。

“息将军好大的口气,”费桉冷笑。

“如果单论扎营布阵,”一直沉默的白衣文士忽然说,“百年内除了公山虚无人可以和息衍相比,他说的都是事实。息衍,你还没有说我楚卫的大营如何。”

白衣文士一旦说话,帐中的所有人包括息衍都向他看去,他却依然低头看着地图,根本没有理睬旁人的目光。

楚卫国大将军白毅——他也是七国联军的主帅。

“你的楚卫大营形状丑陋,没有半分堂堂诸侯的体面,但是,”息衍说,“没有破绽。”

“那么请各位按照息将军的意见改换位置重新扎营,许基将军也不必再耗费人力安置刺马棘了,”白毅冷冷的说,“今日的会议不如到此为止。”

“难道大将军根本无心定下攻城的日期?”冈无畏皱起眉头。

“定下日期容易被斥侯所查,不如不定。”

“为什么不再安置刺马棘?”许基也对白毅的冷漠不满,“难道大将军想让嬴无翳再逃一次?”

“区区刺马棘挡得住雷骑军的话,我就令铁匠打造五十万送给许将军,将军不妨用来大败诸侯,称霸东陆,”虽然是在讽刺,可是白毅的语气依然淡漠。

“哼!那我就取下嬴无翳的首级给大将军过目!”许基虽然恼怒,可是慑于白毅的威严,还不敢象对费桉那样破口大骂。

彭国李隆却忽然扬手:“先等等,我有一件事。”

“哦?”白毅问。

“我们这次起兵勤王,为的是重整帝国的山河维护皇室的威严,所以战后诸军不得私自占领殇阳关和王域,这是起兵前的共议,诸位想必都没有异议吧?”

李隆环视周围:“但是一旦擒住嬴无翳,他归谁家所有,诸位有什么想法么?”

“李将军言下之意,似乎贵军有意带离公归国?”白毅问道。

“那逆贼曾多次侵犯我休国边境,意图夺取我国疆土,”冈无畏接上说,“我国和离国间颇多旧恨,我军也希望能处置嬴无翳。”

“嬴无翳可不只侵入休国,”费桉瞟了冈无畏一眼,“我国也深受其害,难道不该由我们陈国取他的首级么?”

古月衣苦笑:“虽然我们晋北和离国不曾有私家恩怨,可是我们侯爷颇为敬仰离公的风骨,也曾嘱咐在下,如果有幸留住离公,切要请离公赴晋北一叙。”

他说的侯爷就是指晋北枭雄雷千叶。至于敬仰离公的风骨云云,恐怕就是睁眼说瞎话了。不过十六国诸侯中胆敢说敬仰嬴无翳这个逆贼的,就只有草莽出身的晋北侯雷千叶,也不能不说是雷千叶的气度。

“息将军难道没有此意?”白毅看向了息衍。

息衍摇头:“我知道你白大将军在此,断然不会让我带走离公,所以我只求能把小公主安然救出送回南淮,也就心满意足了。”

白毅面无表情,也不再说话。

“我……”许基左看右看,不知道该说什么。按他心里所想,最好能把嬴无翳擒回淳国,就是一件天大的功劳。可是偏偏上司华烨下令的时候根本没有提到这些,许基那颗脑袋多年来一直不太用,只知道奉命打仗,遇到这种需要应变的事情就傻了眼。

东陆顶尖的名将们就这样互相对视,目光中剑拔弩张,没有一人愿意退缩。

“唉,也罢了,”息衍叹息着大笑,“大家都是效忠君上,如果让出离公给别国,想必都无法交差,不如抓到那老头子一刀杀了,砍成几块,大家平分了吧!”

“死都死了,还分什么?”许基摇头。

息衍只是转过身去放声大笑,再不回答。

剩下的将军们面面相觑。古月衣摇头苦笑,躬身给息衍行礼,率先就离开了。李隆费桉和冈无畏也觉得无法可想,各自告辞出帐。息衍也喜欢许基的爽直,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送他送到帐门口。

可是许基前脚出帐,息衍却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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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威武王

第十四章



直到诸国大将的马蹄声远去,帅帐中剩下的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白毅低头看着地图,息衍抚摸着静都的剑柄。

“唉,不知道是我们带嬴无翳的首级回国还是嬴无翳带我们的首级回国。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人,可是谈起分赃,还是一个个想当然,和孩子办家家酒一样,”许久,息衍笑着摇头。

“当年你我的口气却也不小。这次好在你来得及时。”

“可一不可再,”息衍摇头,“下唐士兵士气低下缺乏训练,下次能否故技重演,我也不知道了。”

“你素来游手好闲不肯专心练兵,下唐积弱之兵,你也不是没有责任。”

息衍低头笑了笑:“下唐民谚说站着说话不腰疼,大概就是说你白大将军这种了。不是我想练兵就练兵,我也得有练兵的权力才行。我在下唐可不是大将军,东陆更没有哪国的大将军象你这样权倾朝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必和我抱怨,你要是愿意来楚卫,我把大将军的位置让给你也可以。”

“不要为你家国主做说客,”息衍摇头,“而且就算我当上楚卫大将军,你也还是楚卫第一的权臣,我好歹和你齐名,打死也不当你的属下。”

“这次我攻你守,有什么问题么?”

“如果象十年前在古北口的那次,应该没有问题,可是现在你我手里加起来不过五万人,嬴无翳的兵马也不下四万,加上殇阳关坚固异常,恐怕没那么容易。”

白毅从怀中抽出了一个卷轴,远远的抛给息衍。息衍一把接住,打开来看才知道是一张城墙构造的图纸。

“殇阳关的城墙构造,”白毅沉声说,“这座雄关耗费帝国四十年时间重建,单说设计的精巧,说它是东陆第一也不为过。内部都是双层城墙,外城和内城中的瓮城里备有火眼和灌水的机关。而每层城墙都是中空,城墙上布满箭眼,射手完全被保护在城墙里。城内设置的石炮至少有两百具。而且它城内自己有泉眼,不需要从外面取水,存粮足以吃上半年。如果不是嬴无翳现在急于回到离国,那么我们也许半点机会都没有。”

“等等,”息衍目光一闪,“你说城墙是中空的?”

“不错,内部备有木梯和台阶,供弓箭手上下。面对我们的三里城墙上不下五万个箭眼,整个城门前都暴露在弓箭射程下,也根本没有死角。”

“那么用冲车撞击城墙呢?中空的城墙想必不够结实吧?”

白毅摇头:“殇阳关的城墙都是采自雷眼山的整块白石建筑,如果它不结实,世上就没有结实的城墙了。”

“那我们该如何?”息衍摊了摊手,“野战是我的长项,攻城不要问我。”

“你只需要发挥你的所长,”白毅道,“攻城自然看我。”

“那么你似乎已经有了攻城的方案?”息衍眉锋一扬,“那么你想必也有了攻城的时间吧?难道我也不能听?”

白毅和息衍遥遥相望。片刻,两人同时起步向对方走去,只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白毅指尖探出,在息衍平摊的手掌上写了几个字。

“好,看看这一次白大将军是如何攻克殇阳关的,”息衍再没有停留,就此含笑走出了帐门。

诺大的帅帐中又安静下来,白毅依然站在地图前沉思。

“大将军,”一个青衣文士从侧面的帐门走进了大帐。

“子侯,有什么事么?”

“息将军此来的目的,想必大将军已经知道了,难道真的要……”

“见机行事。息衍智慧过人,任何计谋在他眼里都难保不会原形毕露,当年我的老师曾说息衍的智慧唯有帝师公山虚才可以相比,只能够趁乱谋取,看看息衍会不会乱中出错……你在此观察也有几天了,你以为诸国大将怎么样?”

军师沉吟了片刻道:“冈无畏行事沉稳,可惜锐气不足;费桉虽然精明,可是他一把年纪,却还和年轻时候一样骄狂,不是真正的将才;李隆看上去城府极深,从来看不出喜怒,不过一个人如果被人觉得城府很深,对方难免会小心防备……”

“李隆只是自以为聪明吧?”白毅淡淡的说。

“至于晋北古月衣,此人锋芒内敛,二十四岁就能有这样的修养,难怪是晋北五将军之首。将来或许是一个棘手的人物。而息衍将军……属下妄言……”

“说。”

“属下刚才在暗处观察息衍,发现他目光飘忽不定,尚不如古月衣有大将之风。将军对息衍的评价,是否太高了一些呢?”

“子侯……”白毅挥手止住了军师的话,“我知道你精于相人,但是息衍不是你一眼可以看出的人。他过去的事情,我知道的远远比你多,可是我和他相识二十年,我眼里的息衍却是越来越复杂。我只能告诉你,倾世名将四字,息衍当之无愧。如果有朝一日你独自领兵和息衍对阵,只有一个‘走’字。有的人,倾你一生的历练也未必能超越……并非我轻视你。”

“属下会牢记的,”军师面色肃然,躬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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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殇阳关的战势日趋紧迫。

而此时,王域北方的边境,当阳谷前,一支铁色的骑兵在山坡下展开绵延千余尺的长阵。

与如此壮阔阵形不相称的平静笼罩着浩荡的平原,骑兵们拉紧战马的缰绳,一色的四尺长刀抱在怀中,刀尖指向了云天。微风吹起长阵中央的一面黑旗,那朵盛开的百合花在旗帜舒卷中隐现。

那是淳国息氏的王旗,王旗下立着一匹白蹄乌椎马,一个魁梧的身影静坐在乌椎上。马上的武士有半边面孔遮掩在头盔的阴影中,剩下的半边面孔看来极其的丑恶。十几条旧日的刀痕完全破坏了那张脸的轮廓,甚至鼻骨和眉骨也是歪斜的,那是曾经被劈断后留下的痕迹。

可奇怪的是,这张丑陋的面孔上并无半点狰狞。他神色平静宁和,让人油然而生亲近的感觉。

对面相隔两箭之地的敌军也是默默展开,清一色的黑甲步兵结成了“停云大阵”,这也是号称东陆最坚固的防守阵形。可是结阵的士兵此时却半跪在地下,长枪也一律枪尖点地,根本没有半分迎战的意图。大阵前扬起红色的大旗,旗上是嬴氏雷烈之花的家徽。

“来了,”白蹄乌椎上的武士忽然扬起了低垂的眉宇。

远处苍白的云天上,忽然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出现,并且急速的逼近两军对阵的所在。

武士举手伸向天空,直到那个黑点越过了对方的停云大阵,绕大旗盘旋一周,落在了武士的手指上。那是一羽墨羽的信鸽,鲜红的脚爪上栓着腊封的小竹筒。

武士看着竹筒中的信,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劫住嬴无翳了,”武士把信递给身后的军师。

“雷骑军好强的战力,竟然可以突破六万大军的铁壁离开殇阳关,”丑面的武士笑而摇头,“谁知道息衍竟然以两万弱兵就封住了嬴无翳南下的道路。”

“将军,那我们要配合进攻么?”

“不,”武士挥了挥手,“在这里再坚守半个月,我们就可以撤兵了。”

“我军现在势大,难道真要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

“何必呢?”武士淡淡的说,“如果能取胜,又何必多杀人?这个年代……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军师不敢再争辩,目光落到武士的手上。缠在手上的是一串数珠,一颗又一颗的数珠平滑的滚过武士的手指。

殇阳关内,离军中军的大帐中,一片烛火通明。一只手拈着旗子悬在棋盘上方,久久都不动分毫。

“想必我又输了,”威武王嬴无翳手指一弹,棋子落回了木盒中。

“其实以王爷的棋力,早七步就应该看出这盘棋无可挽救,王爷最后的几步,可谓困兽犹斗,”对手这番话毫不留情,恐怕即使皇帝和嬴无翳着棋,也不敢给出如此狠厉的评语。

嬴无翳居然不怒,只是笑了一声:“你的棋力远高于我。如果上阵,十个你都不在我眼里,不过在棋盘上,你是苍鹰而我不过是野兔。不过苍鹰搏兔,野兔也有蹬鹰的一搏。”

“生死关头当然不妨赌一赌,不过不到最后关头,却没有必要斗得如此惨烈,”棋盘对面披黑甲的武士摇头。

那身黑色的鳞甲是“雷胆”的标志。雷骑军中最精英的武士被称为“雷胆”,雷胆营就是嬴无翳的亲兵,姬野在离军阵后遭遇的骑兵无一不是最精锐的雷胆。而雷胆营的统领谢玄与前锋营的千夫长张博齐名。张博号称血虎,而谢玄号称夜枭。张博血性过人总是领大军冲锋在前,而谢玄的机变能力则胜过张博,为人也冷静得多,所以负责保卫嬴无翳的安全。

嬴无翳好下棋,战场上寻找对手却不容易。恰好谢玄的棋力却极其强悍,即使在高手荟萃的汴梁也足以名列前五位,所以嬴无翳无事的时候就和谢玄下棋,不过输上十局也难得胜一局。面对君主,谢玄倒是从未手下留情。

谢玄端坐不动,接着说了下去:“今天早晨接到柳相的飞鸽。柳相在当阳谷和淳国华烨对阵一个月来,华烨所带的三万风虎骑兵毫无动静,每日早晨日出则在我军对面列阵,日落则收阵,并不进攻。华烨甚至抽调了一万人去帮附近的农户抢收莜麦。”

嬴无翳点头:“华烨善于借势。他根本无心把风虎骑兵的精英耗费在和我军的战斗里,他只要留在王域北部,借助风虎骑兵的兵势就拖住了我军七万人马。而这里自然有白毅息衍来解决。”

“不错,”谢玄说道,“但依据殇阳关的险要地势,我军如果固守,就毫无破绽。白毅想凭八万大军攻克殇阳关,无非是撼山而已。”

“可惜我此战是一定要突围回到离国,”嬴无翳狭长的眼缝中锐光更盛,“我不收拾国中那些作乱的大臣,离国恐怕就要换主了。”

“王爷的目的,白毅和息衍当然也明白。当年锁河山会盟,诸侯之所以同意王爷领汴梁守护使占据王域,就是因为他们可以借机把王爷包围在王域中。现在外面的八万大军就是等待王爷突围,然后趁机破关。”

“谢玄,你想说什么?”嬴无翳忽然笑道。

“王爷且看棋盘,”谢玄指点残局,“王爷的棋力其实并不弱,中盘的杀力甚至还在属下之上。但是王爷的布局可谓一塌糊涂,虽然凭借中盘一场恶战取得一点优势,却无法弥补大局上的损失。王爷用兵也一贯如此,当年仅以五千雷骑兵占领王域,用兵险到了极点。那一战虽然大胜,可是王爷就此被隔离在王域中,又失去了大势。现在国中内乱,王爷不得不放弃王域杀回离国,原先占领王域的那一着险棋就白走了。所以虽然王爷霸主之名得以确立,但是并没有占据半分实地。”

沉思片刻,嬴无翳点头:“你说的我也曾想过。不过当初占领王域的时候,没料到我离开离国区区六年,国内的局势就已经失去控制。真儿治国的才能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嬴无翳说的是自己的长子嬴真。嬴真随嬴无翳杀入汴梁后,离国一直是相国柳时筠监国。但是嬴无翳深感需要柳时筠在身边处理一些事务,所以让嬴真悄悄潜回离国掌握国政,而把离国文臣之首的柳时筠调到了汴梁。可惜嬴真治国的本领甚至不到柳时筠的一成,区区两年就时局大乱,国内的权臣们蠢蠢欲动,惊动了王域中的嬴无翳。

“其实不能都怪大公子。即使柳相还在国内监国,下面有野心的臣子依然会有所动作,不过不象现在那么嚣张而已,”谢玄面色凝重,“王爷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王爷在离国的时候,群臣俯首,而王爷一旦离开,国中的臣子们都放肆起来?”

“你说来听听。”

“因为臣子们对王爷更多的是畏惧。治国的手段,以王道为最上,怀柔,致远。不过王爷的手段,”谢玄摇头,“只是霸道吧?”

“霸道?”嬴无翳凝视谢玄,眼里有说不出的寒意。

“霸道,”谢玄并未有丝毫退缩。

忽然间,嬴无翳展颜一笑,不再说话。

“如果小心经营,缓缓图谋,以我国的国力和人才,东陆的未来必然在王爷手中,王爷何苦操之过急呢?”谢玄只好说了。他不怕嬴无翳大怒,却怕嬴无翳听不进劝谏。

嬴无翳缓步走到帐门处,掀起帘子看向外面的夜空,眼光竟有些迷离。

“谢玄,男儿生于世,就当策马纵横天下,长锋所指,四海宾服!”静了许久,嬴无翳淡淡的说,“不过人难免要死,或者死在床上,或者死于刀下。我今年四十八岁,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嬴无翳转头看向谢玄,那股王者的霸气忽然回到了他身上:“谢玄,你跟了我十年,不会不知道我的选择吧?”

静了一会,谢玄起身走下摆设棋盘的卧榻,半跪于地:“谢玄请追随王爷霸武九州,或者追随王爷死于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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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殇阳关下的对峙已经持续了半个月。离军坚守不出,白毅却也并不下令去关前挑衅。楚卫第一的名将竟是少有的沉默寡言。每日他只是穿着那身素淡的白袍,站在山坡上静静的眺望远处的殇阳关,一望就是几个时辰。

许基耐不住性子,几次冲到楚卫军的大帐中要求白毅定下破关的日子,可是白毅始终是冷冷的看他:“许将军想破关,不如自己去,在下没有节制许将军的权力。”

费桉、冈无畏和李隆三个人去楚卫大帐与白毅会面的次数也渐渐减少,只有晋北国的古月衣每日早晨都准时到白毅的大帐喝茶。不过他只是微笑着喝茶,半句军务也不提。

而息衍的举动无疑是所有人中最出格的。他根本没有再去拜访联军的主帅,而是把副将息辕和武殿青缨卫姬野召集到自己的大帐中,天天授课,从早晨一直讲到晚上。姬野没有想到出征中依然逃不过这一劫,每天都是头大如斗。而息辕也不喜欢呆坐着上课,觉得自己的脑袋比姬野也小不了多少。偏偏不比在下唐的时候,大帐中只有两个人上课,自然也没有打磕睡和走神的机会。息衍但凡有问题,必然是挑选两人之一来回答。最后两个少年武士受不了这个折磨,一起委婉的劝说息衍不妨多去军营走动,处理一些军务。谁知道息衍二话不说,竟然罚两个人抄写兵书。息辕小心的问起理由,息衍冷笑一声道:“可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心里那点花样!”

于是息衍案头每天多两本公山虚编著的兵书《山河兵武录》……

胤成帝三年,九月十七日,夜。

楚卫国中军大帐中,白毅静静的坐着,似乎在闭目养神。唯一的一盏灯火照亮他的脸,军师谢子侯远远的看了他一眼,知道白毅已经准备安睡。白毅行军极为谨慎,每夜睡前他都会凝神思考当日的军情有无可疑的地方。

谢子侯无声的走出了帐门,正要离开,忽然觉得一阵冷风吹来。谢子侯抬头看见大帐前的帅旗哗啦一卷,随口说了一句:“起风了……”

就在这哗啦一声中,静坐的白毅猛然起身:“传令三军!”

此时,姬野跨坐在青骓上,正率领五百骑兵巡夜。在漆黑的夜色中眺望殇阳关的影子,忽然想起了羽然的话。

“一千三百年前,那个关隘叫做阳关,”临出发的时候,羽然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改名呢?”姬野那时老老实实的提问,对于历史掌故,他几乎是一窍不通。

“那时候阳关封锁汴梁的门户,号称东陆第二,仅次于封锁北陆蛮族的北天门关,”羽然抱着膝盖坐在屋顶上,看漫天的星星。

“后来胤朝的蔷薇皇帝白胤为了夺取汴梁,不惜集结二十万雄兵,在阳关发动了大战,史书上叫做殇阳血战。那一战白胤的大军以战死十一万为代价才拿下了阳关,据说白胤本身也在那一战中亲自冲锋,为此身中四箭,他晚年就是因为那四箭的箭伤始终不能痊愈而死的。”

“十一万!”姬野背上掠过一缕寒气。他倒不是悲天悯人,不过倾下唐的全部军力也不过十五万大军,在一座小小的关隘下伏尸十一万,再加上敌军的尸骨,根本就是尸山血河。

“是啊,”羽然点头,“爷爷总是说,那一战是蔷薇皇帝一生最大的失误。就是那一战,使得白胤本部的兵力几近全军覆没。他称帝以后,无法控制手下的大将,不得不分封诸侯。也是现在东陆战乱的根源了。”

姬野想了想,摇头,惋惜不已。

“喂,呆子,”羽然噘起嘴巴,开始揪他的耳朵,“你怎么不问我白胤为什么要强攻阳关啊。”

“为了当皇帝啊……哟,别揪了别揪了。”

“唉,”羽然忽然叹了口气,一张明丽的小脸上竟然写满了思古的幽情。羽人的寿命比人类长久,发育也比人类慢,所以长到十三岁,羽然看起来还是象个小女孩。

“为了蔷薇公主啊。据说当时蔷薇公主苏漓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白胤为了让蔷薇公主能够在有生之年实现梦想,亲眼看见自己称帝,所以不惜一切强攻阳关。最终他攻克阳关的时候,蔷薇公主却已经死了。后来他感伤于此,就把把阳关改名为殇阳关……呆子,你在想什么?”羽然忽然凑到了姬野的鼻子前面。

“为了女人啊?”姬野摇头,“想不到蔷薇皇帝也有那么愚蠢的时候。”

说完这句话他长叹了一声,很惋惜的一声长叹……叹息还没有结束,姬野就觉得浑身一下没有了重量,眼前是晃着月色的小河。随着“卟咚”一声,少年羽烈王一头栽进了羽然家园子里的小河。

“你,你推我干什么?”穿着铠甲的姬野使劲的向岸边扑腾。

“哼!”羽然在屋顶上皱着小鼻子气哼哼的,“呆子,连英雄美人都不懂,不跟你说了。”

“英雄美人?”姬野嘀咕了一声。

夜色中的殇阳关显得更加雄奇,它夹在雷眼山脉和锁河山脉之间,是重重连山中唯一的通道。仿佛传说中的古神[被过滤]在传世后一斧劈开了大山,留下这个缺口连接扬州和豫州。周围的崇山峻岭只有少数山民才能攀登。如果不想绕道五百里,大军和商队出入的通道只能是殇阳关。

离公嬴无翳当年突袭汴梁就是在汴梁内让斥侯买下了数千匹优良战马,然后搜寻锁河山的山民训练自己手下的雷骑军,把五千雷骑军训练得如同猿猴一样。最后嬴无翳本人亲自带领这五千骑兵翻山而过,由接应的斥侯提供武器和战马,一举杀通了通往汴梁的道路,反过来内外夹攻才令殇阳关守军投降。

想到嬴无翳那绝世无匹的霸刀,又想到他曾经亲自在怪石嶙峋的锁河山的攀登,姬野心里不由激起了一种包含恐惧的敬仰。

那个锐利如刀锋的男人……

“将军,”一个声音打断了姬野的思绪。

“将军,那么冷,我们回营吧,”一个下唐老兵搓着手哈着气。已经到了深秋,夜里渐渐冷了起来。

当夜姬野带兵值夜,军士以为这个少年的将军容易摆布,于是就想撺掇他下令回营。下唐军令不严早已是风气,息衍虽然号称下唐第一名将,平时却没有带兵训练的权力。大将军拓拔山月性情暴烈,却偏偏管不到禁军这一块。结果下唐禁军虽然是下唐装备最精良的部队,却也是最懒散的部队。

“为什么?”姬野问。

“冷啊,将军不冷么?”

姬野默默的伸出手去握住那个老兵的手。老兵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姬野的手竟然比他的手还凉,就象一块生铁。下唐士兵多是在棉甲外披挂铁甲,可是姬野作为骑兵不愿增加本身盔甲的重量,所以只贴身穿了一身铁叶甲,身上自然比士兵更冷。

“将军也冷……不如一起回营喝一点老酒驱寒?”老兵谄媚的笑着。

“既然我也冷,你也冷,那么我还在这里值夜,所有人都不准撤后,”姬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拔出佩剑,“违者就吃息将军的军法!”

佩剑落在自己的脖子上,老兵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姬野目光一闪,收剑回鞘,他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一排军士中有一人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鼓声忽然震撼了大地,姬野大惊之下放眼看去,忽然楚卫国的大营点起了数以万计的灯火,把整个殇阳关前照得一片通明。身披银色铁甲的楚卫重步兵列队涌出了大营,无数银亮的枪尖高举在空中,火把映着显得分外刺眼。

“静!”姬野挥抢平指,压制住本部的骚动。

轻轻的马蹄声从他身边传来,姬野霍然回头,只看见息衍的黑马从阵后跑了过来,而军士中一个人抖落了身上的粗布征衣,露出悬挂在腰间的四尺佩剑。

下唐第一名将息衍从容上马,停在了姬野身边。

“将军?”

“不必惊讶,今夜就是我们攻克殇阳关的时候,”息衍淡淡的说。

“今夜?我怎么不知道……”

息衍微笑着,“因为今夜起南风了,看来白毅对天气的知识不如我,昨天我就知道今夜必然会有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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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王爷,王爷!”张博双手提刀冲入了威武王在殇阳关里扎下的大帐。

帐中的威武王猛一挥手止住了张博的呼喊。两名“雷胆”正在为他披甲,而夜枭谢玄垂手立在一旁,一身黑鳞甲已经装束整齐,远非仅穿了一具胸铠的张博可比。也披了一件小号雷胆营黑甲的公主正端坐在地下的毡毯上,不慌不忙的玩弄着一枚白玉环。

嬴无翳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谢玄,你继续说。”

“现在汇集在外的七国大军大约五万,以楚卫和下唐的大军为主,晋北的出云骑兵也已经发动,其他诸国的大军则尚未行动。我想再过半个时辰,大军就能够集结完毕,不是疑兵,想必是为了攻城而来。楚卫军中似乎有大量攻城器械,下唐军则列阵在后,应该是楚卫主攻,下唐主守,以其他诸侯的大军为辅助,”谢玄说得平静。他个性如此,无论形势怎么紧急,他始终象一个局外人。

“攻城?”嬴无翳理了理淡褐色的虬须。

“属下也不明白,”谢玄说道,“以殇阳关的险峻,配合我军的布置,即使白毅以全部八万大军强攻也极其艰难。白毅倾世名将,不至于不知道这一点,硬攻不是上策。”

嬴无翳摇头,“不!正因为白毅乃是倾世名将,所以他一旦攻城,就一定有常理之外的计谋。”

“公爷是说……”

“看了自然知道,”嬴无翳一振铠甲站了起来,“张博,传令雷骑军全军喂马!”

“喂马?”张博大惊,嬴无翳不传令守城步兵,却命令骑兵喂马。

“呵呵,”嬴无翳冷笑,“他们攻城的时候,也是我们突围的机会。两军对峙,不动则已,一动就有各种机会可寻。白毅固然抢得先手,不过这是一柄双锋剑,白毅能不能用好还是个问题。”

“王爷,那个楚卫国的小公主……”谢玄提醒道。

“不必管她。”

“据传这个小公主是楚卫公主最心爱的女儿,她的身价可谓倾国倾城。如果用以威胁,白毅恐怕不敢强攻,”谢玄淡淡的说。

“哼!”张博喝道,“就是不用人质威胁,天下什么军马是我雷骑军的对手?”

嬴无翳摆了摆手。

身后的雷胆为他披上火红的披风。嬴无翳神色淡然:“男儿的血战,和女人无关。如果能忍受这般龌龊的手段,那么也不必谈什么纵横天下。何况她还是只是个孩子……”

“是不是,阿玉儿?”嬴无翳微笑着抱起女儿,手指轻轻刮过女儿娇嫩的脸蛋,而后大踏步的出帐而去。

“哼!”张博不屑的看了谢玄一眼。他和谢玄是多年的朋友,可是素来看不起谢玄诡计百出的一面,这时看见嬴无翳驳回了谢玄的建议,更有些鄙夷他的为人。

“是,”谢玄对着嬴无翳的背影躬身行礼,神色竟还是淡淡的难以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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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楚卫国的三万铁甲枪士列阵在前,而阵后数十名工匠居然在片刻间竖起了一座高七丈的木楼。木楼上的人正俯首看着自己脚下的强兵劲旅,他白色的长衣被风卷起来,在漆黑夜色的映衬下更加夺目。

姬野不由的回头去看那个身影,那个霜天冷鹤一样的身影。

“将军,那是谁?”姬野问旁边的息衍。

“楚卫白毅。东陆兵谚说,遇华则走,遇山则避,遇息则守,遇白则降,最后的白,就是说白毅。”

“什么意思?”

息衍笑笑:“记住了,下次就考这一节。遇华则走,是说淳国华烨善用兵势,他一旦出征,必然是算出自己有绝对的胜算。所以遇见华烨,不如立刻退兵,反正是无利可图。遇山则避,是说我们下唐大将军拓拔山月极善进攻,所以一定要避过他的第一阵锋芒才能缓缓图谋。遇息则守是说和我阵前相遇,走也走不得,避也避不过,唯有坚守待援,还有一线生机。”

“而遇白则降……”息衍苦笑,“是说和天下第一名将白毅相对,什么都不必想,立刻投降,看看白大将军能否发点善心饶你一条小命。”

姬野的脸色变了变:“天下第一名将?”

“不错,当年在汴梁太清阁下为皇帝演兵,他最终胜我一筹。所以御殿二将军中,他居于左位,称月将军,我只能居于右位,称羽将军。素月墨羽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如果我三十年前知道天下有白毅,我就应当再多努力一些,学尽我老师的兵学,争一争天下第一,”息衍长叹,“不过等我遇见白毅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息衍策马奔向的那座木楼,而姬野看着远处的白色身影,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个人是如此的……

高,而寂寞。

白毅和息衍并肩站在木楼上的时候,楚卫国和下唐国的大军都已经集结完毕。

军师谢子侯从梯子登了上来:“大将军,已经通知到诸国将军了。”

“他们怎么说?”

“冈无畏将军和李隆将军颇为不满,说大将军虽然是联军的主帅,但是攻城大事应该和诸位将军一起商议,如此一来不免显得独断专行。”

“哦,”白毅淡淡的说,“那陈国和淳国那边呢?”

“陈国费桉将军大怒,说大将军目中无人,迟早死于乱军之中。不过费桉将军最后还是下令全军出动协助攻城?”

息衍挑了挑眉锋:“以费桉的性格,居然会服从你的命令,你是用了什么手段呢?”

白毅只是眺望着远处的城墙:“费桉虽然不想被我指挥,不过陈公下的君令却是命令他绝对服从于我。即使他再怒,也没有胆子违逆自家君主。”

“淳国许基将军最初也是大怒,”谢子侯接着说,“不过属下告诉他离公必然趁乱突围,正是他报仇雪耻的好机会。于是许将军又大喜,已经领全部兵马出营了。”

息衍摇头而笑,白毅却依旧面无表情。

“至于晋北国……”谢子侯道,“我到的时候出云骑兵已经整顿完毕,现在晋北国古将军就在下面求见大将军。”

“什么?”白毅一皱眉。

他心里有些惊讶。这次攻城的计划,他只告诉过息衍,临战才让谢子侯通知诸国大军。古月衣居然早在消息到达前整顿好了人马。

“大将军,息将军,”古月衣微笑着登上木楼,对息衍行礼。

息衍也笑着回礼:“古将军此次出阵如此从容不迫,莫非是未卜先知,早早的养足了精神?”

“岂只是养足了精神。在下日落时候就下令三军造饭,喂饱了马匹。出云骑兵枕戈待旦,只等南风一到,好助白大将军破城,”古月衣一笑,对白毅的背影长拜。

白毅缓缓回头:“好!请古将军领出云骑兵的骑射手在我楚卫大阵左侧防御,如果离公引兵突围,就以箭岚射住他。”

古月衣脸色肃然:“古月衣得令!”

望着下楼远去的紫衣背影,息衍看了白毅一眼:“果然不愧晋北五将军之首,新的风云人物又起,时间过得好快。”

白毅没有说话。

七国联军终于都汇聚在殇阳关下的时候,殇阳关早已如蛰伏的巨兽被惊醒了。城墙上的箭眼中隐约有人影在闪动,城头高举的火把照得殇阳关上仿佛白昼,连漆黑的夜空也被火光所染。南风卷起,城头大旗凌乱。

“休国冈无畏将军列阵右翼!”

“陈国费桉将军列阵左翼!”

“晋北古月衣将军传信,出云骑射的十万羽箭已经就位!”

“风虎骑兵许基将军请为先锋。”

“彭国李隆将军开抵右翼!”

白毅看了一眼身边的息衍:“我居中军,你领后军。我攻你守,就如当年。”

息衍微笑,拔起插在身后的一面九尺墨旗。他对着身后挥舞那面巨大的墨旗时,下唐的一万七千铁甲盾手依次散开,在楚卫的三万枪士背后建筑了移动的城墙。

白毅手中的马鞭鞭柄缓缓挥向前方……

远处的姬野忽然看见楚卫大阵中凭空高起了一尺!

那是楚卫国的精英铁甲们终于站了起来。起初这些铁甲枪士竟都是半跪在地下的。重达三十斤,枪柄长达三丈的巨型长枪纷纷举起,又沉沉的落下,每一枝长枪都压在前面枪士的肩膀上,密集的枪阵就这样形成。层层迭迭的枪锋构造了一片钢铁荆棘。

缓缓的,枪士的方阵推向了城墙下。

这批枪士移开的时候,阵后的攻城机械也推前一百尺。五百架投石车都到达了预定的位置,这种高大三丈的巨型攻城器械发射五百斤的巨石,射程则长达九百尺,足以在所有弓箭的射程外打击对手。

“居然有这么多投石车!”张博保护嬴无翳就站在那面凌乱的雷烈之花大旗下,看见这个阵势不禁震惊。

“谢玄,你怎么看?”嬴无翳不动声色的看着缓缓逼近的铁甲枪士。

“属下不明白。”

“白毅分明是准备以投石破坏城墙,然后以方阵枪兵掩护轻装步兵攻城!”张博忍不住插了进来。

“不。以殇阳关的坚固,以区区五百投石车,轰击一夜也未必能轰出一个足够大的缺口。”

“可是我军的投石车射不到他们,就算轰一夜不行,他们可以一直轰下去。”

谢玄冷漠依旧:“且不说我们可以修补城墙,就算他有足够的石料轰一夜,也难保士卒不疲惫。我军如果趁他们疲惫的时候挥军出去砍杀,倒是可以趁机取下东陆半数名将的头颅。”

一阵此起彼伏的闷响,远处的投石车终于发动了。发动的瞬间,火光破空而至,数百个火团划破漆黑的夜色,带起闪亮的弧线,落向殇阳关的城头。

“火攻?”谢玄微微皱眉,忽然大惊,“王爷!”

一个火团竟然正对着嬴无翳和他身边的公主。眼看那个火团尚在百尺外,可是大到能将威武王和公主的身影都笼罩在其中,张博和谢玄都被惊呆了。

谢玄反应更加敏捷,一手抢过身边一名步兵的重盾就冲了上去。可是他人还没有闪到嬴无翳面前,盾牌已经被人劈手夺去。嬴无翳如一尊巨神那样挥舞重达五十斤的盾牌,狠狠的砸在巨大的火团上。火团立刻崩溃,着火的碎片向一侧四散开去。而嬴无翳本人也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推得退了三尺。

嬴无翳一手抛下盾牌,冷冷的看了一眼周围:“你们明白了吧?”

地下是一片燃烧的碎木,烟里带有催人流泪的硫磺气味。那个燃烧的火团是被铁绳拴在一起的碎木,又洒上了硫磺。

“烟涛!”谢玄神色凛然。

“传令下去,所有弓箭手用布条粘水捂住口鼻,放箭!把所有的箭都放出去!”嬴无翳下令。

此时楚卫军的投石车已经齐射数次,无数的碎木堆积在殇阳关的城头和城下燃烧。浓烈的黑烟腾空而起,带着硫磺的气味。浓烟被南风带动,灌进了城墙上的所有箭眼,弯弓搭箭的离国射手却看不清外面,只能漫无目的的拼命放箭。

而漫天火团中也夹着漆黑的球状包裹,这些包裹都瞄准了殇阳关的城门。殇阳关每层城墙都有两层城门,一层是坚厚的巨木构造,一层是带有铁刺的千斤闸。那些包裹碰到外层的千斤闸就纷纷破裂,里面的黄色汁液却从千斤闸的缝隙中泼到了木质城门上。

粘稠的汁液在城门上缓缓爬动,很快就布满了整个城门,进而从门缝透了进去。离国带队支撑城门的百夫长粘了点汁液在鼻端一闻:“牛油……”

十数支火箭一起钉在了城门上,不可控制了烈火立刻包围了整个城门,从上下的空隙烧了进去,几个贴近城门的战士不小心沾上牛油,衣甲顿时燃烧起来。

“白毅,果然是我的敌人,”嬴无翳微微点头。

“王爷,是撤回汴梁,还是突围?”谢玄低声提醒,“坚守无利。”

“陈晋!”嬴无翳喝道。

“在!”一员武将从谢玄背后走出,是嬴无翳后军两万步兵的统率陈晋。

“以你后军两万人,能守到天明么?”

陈晋忽然单膝跪地:“愿为王爷死守殇阳关!”

“哦?死守?你果真决心死守?”嬴无翳眯起眼睛看着陈晋。

陈晋本来也是悍不畏死的猛将,可是此时在嬴无翳淬利如刀的目光下,心里一寒,竟然不由自主低下头去。嬴无翳没有再看他,抱起身边的女儿率众离开。

“蠢材!不到你死的时候!”路过陈晋身边的时候,嬴无翳低声喝道,“将来还有要用你的时候!”

直到谢玄和张博跟随嬴无翳走下了城墙,陈晋才猛然醒悟过来,扭头看见城下的威武王抱起女儿跨坐在火焰般的炭火马上。

“陈晋遵命!”陈晋对着城下大吼。

轻轻抚摸着断岳的刀柄,嬴无翳无声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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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10 15:1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楚卫枪士列成的“山阵”已经直指殇阳关下,城墙上射手的弩箭无法穿透前排枪士操持的铜盾,浓烈的黑烟也让射手们漫无目标的放箭,根本无法造成有效的杀伤。

唯一可以伤害这些精英枪士的是离军石炮放出的石弹。重达数百斤的石弹一次集中方阵就可以把几个枪士压成模糊的血肉。可是楚卫的枪士不愧是东陆步兵中最强悍者,推进的步伐丝毫不曾改变,后面跟上的枪士悄悄弥补了空隙,方阵前由枪尖构成的钢铁荆棘丝毫不乱。

姬野眺望远处,不禁也感慨,这种强悍的战士是下唐士兵根本无法对抗的。

此时他策马率领三千下唐骑兵,在侧翼无所事事。似乎整个七国联军的八万人马中,只有下唐的三千骑兵不知道该做什么。包括息衍自己,似乎也忘记了这支军马。

青骓也感觉到周围弥漫的杀气,喉咙里低低的滚动着吼声。而姬野只能焦躁的提枪观望。

“姬野,将军有令!”立马在姬野身边的息辕忽然说。

“你怎么现在才说?”姬野顿时振奋起来。

息辕苦着脸:“将军说让我从他离开开始数到一千的时候告诉你。”

姬野瞪圆了眼睛。他这才知道息辕一直闷在旁边不出声的原因,他根本就是在心里一个劲的数数。

“将军有令,”息辕压低了声音,“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首先冲进殇阳关,找到楚卫国的小公主……即使我们两个死了,也不能让小公主落在别国手中!”

姬野点头:“是!”

“将军第二个命令,”息辕似乎有些犹豫,“如果离军以小公主为人质,则要你抢在楚卫白大将军传令前射死小公主!”

姬野的心里一寒,眼前竟忽然浮现了息衍那天傍晚在大帐中的背影,如同山岳一样压在姬野心口。

“那才是真的将军吧?”姬野悄悄对自己说。

乱世中的名将毕竟不是那个疏散的教书先生,生存在刀口上的武士有其铁石般的一面。姬野心中的息衍忽然模糊起来。那些难以揣测的笑容背后,息衍到底在想什么呢?

“是!”姬野握紧了长枪,“现在就出动么?”

“将军没说……将军说我数到一千就告诉你,我告诉你了你自然知道,”息辕还是苦着脸。

姬野和息辕呆呆的对看。两个人都是初次上阵,息衍居然把这种事情都留给了两个尚未成年的少年武士。

就在这片刻的平静中,轰然巨响从殇阳关的城门边传来。那燃烧的巨大城门终于被火焰摧毁,城门向外倾斜,拍在烧焦的地面上。组成城门的巨木纷纷脱离了铁箍,燃烧的圆木滚动着四散时,一匹赤红的烈马长嘶着冲出了火影,仿佛就是它的铁蹄踢破了燃烧的城门。

红马长嘶着跃起,落地的时候,雷烈之花的大旗已经在它身后高高扬起。

“嬴无翳!”古月衣握弓的手微微一颤。

木楼上,正在眺望的息衍眼角微微一跳,只听见白毅轻声说:“终于来了!”

“就是这个时候!”姬野猛地一扯青骓的缰绳,战马人立长嘶。

“杀!”虎牙枪挥下,一道乌金色的光线闪灭。

胤成帝三年九月十七日夜,羽烈王第一次领军冲锋。三千铁蹄在他的枪下一齐涌出时,他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山巅眺远的振奋——呼吸着天上云丝,放眼天下,舍我其谁?

若干年后,也是这样长枪挥下,乌金色的光线仿佛死神的眼神,铁蹄踏破了休、踏破了陈、踏破了下唐楚卫,踏破了东陆的河山。

仅仅是一个开始,在燮羽烈王的眼里,这才是乱世真正的开始,因为他的到来。这个时刻,无数火团划着闪亮的弧线掠过夜空,仿佛火流星那样撕破了黑暗。流火的天幕下,乱世的男儿们仗剑饮血。

末日么……毁灭了一切,再重新开始。

“哎哟,”远处木楼上观望的息衍跺了跺脚,“这两个呆宝怎么现在就冲上去了?”

事出意外,白毅也微微皱眉:“难道不是你下的令?”

白毅原本计划由楚卫的精英枪兵正面封锁,古月衣的出云骑兵射住左翼,而由冈无畏、李隆防守的右翼仅有一万步兵,是故意留出的破绽供雷骑兵突围。而这个阵势事实上还有一层,就是息衍率领的下唐一万七千铁甲盾牌手。这一万七千盾牌手正好隐藏在右翼的后面。当雷骑兵被龟甲阵阻挡的时候,联军所有的骑兵正好在雷骑军的背后包抄。到时候雷骑军被前后封锁,速度的优势无法发挥,那么只有被屠杀的命运了。

可是嬴无翳大军一出,风虎骑军的许基冲了出去,下唐那支弱小的骑兵也冲了出去。两支骑兵带队的将领似乎都觉得自己可以抗衡威武王名震天下的两万雷骑军。风虎铁骑名列东陆三大骑军之一,尚且说得过去,下唐的某人未免就缺乏自知之明了。

“唉!”息衍摇头,“我是令两个学生趁嬴无翳突围、关上守卫空虚的时候好趁机夺门,谁知道……”

“不必惊慌,”白毅手中的马鞭指点战局,“你的学生们倒也不蠢。”

此时殇阳关南向的其他四个城门竟然一起洞开,赭红色衣甲的雷骑兵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就像水闸升起后冲出的五股急流,雷骑军汇成的红潮在殇阳关下一层叠着一层推进。

殇阳关设计的时候就是十个城门,东西向是雷眼山和锁河山对峙,所以并无城门,而南北向各有五个。两万雷骑军如果从一个城门列阵出城,至少也要半个时辰才能全部出关,所以嬴无翳下令五门齐开,雷骑军在城外汇集的速度顿时增加了五倍。

和兵书的教导背道而驰,雷骑军根本没有徐徐列阵的想法,出城的五股雷骑军四散出击,喊杀声惊天动地。

姬野并未和雷骑军正面冲突。他带着三千骑兵划过一道极大的弧线,艰难的闪开了雷骑军的锋芒。雷骑军一旦冲锋,连自己都无法轻易煞住,一道洪流擦着下唐骑兵的队伍过去,正面遭遇了随后跟上的风虎铁骑。而这个时候,姬野才带领三千骑兵兜了一个圈子杀到了雷骑军背后。对于以冲锋为长项的雷骑军,前锋最强而背后最虚弱。只是凭借它的速度,背后虽然有缺陷,敌人却追不上。此时正面阻拦的却是同样以强悍著称的淳国风虎们,一旦进入混战的局面,背后的缺口就被姬野抓到了。

“我想我的,他想他的,这样的学生不能拿来当部属,不如直接捧成大将军,”息衍笑,白毅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不对!”白毅低声喝道。

“怎么?”

“那五路骑兵中,到底哪一队才是嬴无翳的本队?”

息衍也忽然醒悟:“那面大旗难道是……”

“将军!嬴无翳过来了!”左翼列阵的骑射手中,古月衣的副将声音颤抖。

那五路雷骑军中,最先冲出的一支就打起了嬴氏的雷烈之花大旗,而那一支所指的正是古訹被过滤]な氐淖笠怼F?碳洌?且恢Ю灼锞?腿?砍龀牵?慵?嗽妓那?寺碚箍?宸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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