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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某领导

IT企业商战内幕纪实:圈子圈套 作者:王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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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10 09: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直到赵平凡的背影进了他住的小区大门,向里一拐,不见了,俞威才转过身,走向自己的捷达王。他坐进驾驶室,把四扇车窗都摇了下来,让外面的空气飘进车里,结果刚才饭馆外面那些摊子上烧烤的味道也跟着涌进车里,俞威便赶紧点着火,开了出去。
  
  车开起来,外面的风飞进来,空气清新而且凉爽,俞威感觉非常的惬意和自在。他忽然想起一句广告语,用来描述他现在的心情再恰当不过了,那句话是:“一切尽在掌握。”俞威有时候也会自己总结一下,为什么这么成功,有什么奥秘吗?俞威一直没有想太明白,因为他每次都是想着想着,注意力就转到去想那些成功时候的良辰美景,顾不上去想是怎么成功的了。是自己的天分吗?俞威对自己的聪明是充满自信的。是自己的努力吗?俞威也常常会想到自己付出的那些艰辛,毫无疑问,自己是很努力、很辛苦的,所以他才不断地犒劳自己的身和心。是机遇吗?当然,但是任何人面前都有机遇,能否抓住机遇就要靠各人的本事了,所以还是自己抓机遇的手眼功夫绝佳。是什么人的帮助吗?俞威以前也是常常想到这儿就走神了:有什么人帮过我吗?好像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有吧,但关键还是因为我自己。
  
  现在去哪儿?一个成功男人,开着自己的车,兜里还揣着不少钱,精力充沛,还能去哪儿?俞威想起了一个人:范宇宙。还是老范手里的“资源”丰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老范曾经拍着胸脯对他说:只要你没累趴下,要几个我给你送几个,要什么样的我给你送什么样的。俞威心里赞叹着:老范,人才啊。刚想到老范,俞威就回过神来了,不行,现在不行,今晚不行,他得和老范说个正事呢。想到这儿,俞威又对自己的敬业精神由衷地钦佩起来:是啊,为了工作,为了事业,我有多少次按耐住了自己的欲望,放弃了多少本来应该潇洒一场的机会。他记得有一次,刚和一个女孩进了房间,手机响了,他不得不去见一个人,他只好充满遗憾、但绝没有愧疚地告诉女孩他得走了,还对女孩解释:“同志,我们今天大踏步地后退,正是为了明天大踏步地前进。”拉开门刚要出去,看见女孩一脸惶惑,才想起八十年代的女孩是没看过《南征北战》的,便只好再解释一句:“我今天先撤了,明天再来干你!”女孩笑骂了一声在他身后摔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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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10 09: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俞威把车速放慢,左手拿起手机,拨了范宇宙的手机号码,然后放到左耳边。
  
  电话通了,俞威还没说话,手机里已经传出范宇宙热情洋溢的声音:“老俞,在哪儿呢?正想你呢。”
  
  手机里传出嘈杂的声音,车外的风声、车声也都刮进了耳朵里,俞威便把四扇车窗都关上,风声、车声小了,但手机里仍然乱哄哄的。俞威冲着手机嚷:“我在路上,开着车呢。你在哪儿呢?怎么这么吵啊?”
  
  手机里的嘈杂声似乎在移动,忽强忽弱,过了一会儿,噪音小了,范宇宙的声音又传出来:“在家酒吧,和几个朋友,我走出来了。正想给你打电话让你也过来呢。有个女孩儿,就是想介绍给你的,过来吧。”
  
  俞威的心开始怦怦跳了起来,浑身的血液好像也开始沸腾,他觉得有些热了。真想去啊,俞威的心里在呐喊,可是,要克制,要按耐,要忍住。俞威的头脑还是战胜了身体某些部位的冲动,他尽量用平和的口吻说:“今天就算了,累坏了,你先给我留着吧。”
  
  范宇宙那边顿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
  
  俞威集中一下思路,有条不紊地说:“急着给你打电话,是有个事得马上告诉你。不是什么好消息,你先有个心理准备啊。”
  
  范宇宙那边又顿了一下,然后又“哦”了一声,过了几秒钟,俞威听见范宇宙咕哝着:“怎么啦?你说吧,我听着呢。”
  
  俞威在报丧的时候都要邀功买好,他说:“刚和赵平凡聊了一下,你不是让我催他们快点儿把服务器的合同和你签了吗?我就是专门和他谈这个。没想到,合智那边有些变化。”
  
  手机里传来范宇宙又“哦”了一声。俞威接着说:“他们准备派不少人去美国考察和参加我们给他们搞的培训,都想去玩儿一圈,名额全超了,当初准备的培训费用不够,他们就不想买服务器了,用这些钱出国玩儿去。”
  
  俞威停下来,想注意听范宇宙的反应,可是范宇宙那边还是没什么反应,这次连“哦”一声都没有。俞威想这老范的脑子看来是真慢啊,还没反应过来。他只好继续说,再说得详细些:“他们可能不打算从你那里买机器了,要用买机器的钱去美国玩儿去,要去一大帮人。”
  
  手机里又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又传来范宇宙的声音,好像很沉闷:“噢,那他们不买新服务器,以前那些机器能装你们的软件吗?”
  
  俞威连忙说:“是啊,我也问他们了,我还告诉他们,他们那些微软系统的服务器,不能装我们的软件的,他们必须买UNIX服务器的。可没用,赵平凡说陈总已经定了。我只好说出了问题可别找我。”
  
  范宇宙又不吭声了,俞威等着,过了一会儿,范宇宙才瓮声瓮气地说:“那这下全白忙活了。”
  
  俞威恨不能把手伸进手机里,让手随着信号也飘到范宇宙的身旁,拍拍他肩膀来安慰他,但现在只好加倍地用语言来安慰说:“我对赵平凡说了,如果合智非这么干,我也没办法,人家老范也没办法。也是,手长在他身上,笔握在他手里,他不和咱们签,咱们真没办法。但我也对他说了,他心里必须记着这事,一定得找机会照顾你的生意。”
  
  这次范宇宙很快便回答了:“啊,没事,以后再说呗,看看别的机会吧。”
  
  俞威马上接着:“是啊,还能怎么样,以后再想办法吧。你放心,我这儿也会留意其它的项目,如果有客户要买UNIX的机器,我一定让他们找你。”
  
  范宇宙的声音又响起来:“你今天真不过来啦?”
  
  俞威挺轻松,赵平凡嘱咐的事已经办好,话已经转给范宇宙了,看样子又是糊弄得滴水不漏,但他仍装作充满歉意地说:“不去了,真挺累的,改天吧。”
  
  俞威和范宇宙道了再见,就挂断了手机,然后加大油门,开远了。俞威根本想不到,范宇宙接完这个电话,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范宇宙挂上电话,在外面站着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长长地呼出来,转身走了回去。
  
  进了酒吧,找回自己的火车座一样的位子,坐着的一个小伙子和两个女孩都忙站了起来,范宇宙坐到两个女孩的中间,看着对面的小伙子。此时的范宇宙和俞威知道的范宇宙简直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眼睛亮亮的,咄咄逼人,盯着小伙子说:“小马,大哥我让人家给耍了。”
  
  小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张着嘴,问:“咋了,大哥?”
  
  范宇宙一字一顿地说:“我以为鸭子都煮熟了,结果他们把我给耍了。俞威告诉我,说赵平凡不买咱们的机器了,买机器的钱有别的用处。他还装蒜,说他帮咱们说话了。”他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妈的,他在香港还劝我早些订货,我定的这些机器都要砸手里喽。”
  
  小马不解地问:“那,您咋知道他骗您了?”
  
  范宇宙哼了一声,说:“他以为我是傻子?他替赵平凡传话,告诉我生意没了,就是怕赵平凡直接和我说的时候把他抖搂出来。如果他俞威没向赵平凡保证,说合智现在的机器装他的软件肯定没问题,借赵平凡十个胆儿,赵平凡也不敢不买新机器。”
  
  小马还愣愣的,两个女孩被突然变化的气氛吓得脸色土灰,呆呆地一动不敢动。
  
  范宇宙自顾自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嘴里带着酒气喷出两个字:“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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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10 09:04: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耳边的风声似乎小了些,周围女孩子们的尖叫声也慢慢减弱了,能听见座椅底部的铁轮子轧着铁轨的吱吱声,链条吃力地拽着座椅往上爬。过山车刚从高处呼啸着冲下来,在接近地面的一段水平轨道上把速度减了下来,又开始爬坡了,这次要上的是最高最陡的一个大回转。
  
  洪钧喘着气,似乎都能听见链条快要断开的声音,他真怀疑这么多排沉重的座椅能不能被近乎垂直地拉到顶端,更担心不会在半空中掉下去吧。过山车的速度好像快要降到零了,洪钧往四周瞧了一下,什么也看不见,就明白已经上到轨道的最高点了,洪钧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知道那最刺激的一刻到来了。前面的几排座椅已经栽了下去,洪钧坐着的座椅也一头扎了下去。
  
  突然,洪钧发现原本挡在他胸前的安全扶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了起来,高高地举在头顶上,他猛一低头,糟了,刚才还系着的安全带怎么不见了!洪钧忙伸手乱抓,想把扶手拉下来挡在胸前,可是拉不动;想向前抓住前排座椅的靠背,可是够不到。洪钧转头,看见旁边坐着个女孩,张着嘴大叫着,一张脸上就剩下一张嘴了,可是洪钧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洪钧知道他完蛋了,周围什么声音都消失了,他从座椅上飞了出来,向几十米下面的水泥地面一头栽了下去。洪钧拼命伸手想抓住什么,用力蹬着腿,好像可以在半空中蹬着空气爬上去,忽然,洪钧的头撞在了什么东西上,把他撞得睁开了眼,他跌坐在地板上,醒了。
  
  洪钧揉着脑袋,又感觉到一侧的胯骨和另一侧的膝盖也开始疼了起来,看来这就是他刚才从床上跌到地板上最先触地的三个部位,真可气,偏偏都是肉少的地方。洪钧记得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猫从高处掉下来的时候,总可以让自己的四肢先落地,看来人比猫差得太远了;他又想起好像谁说过,小孩在睡梦中从床上掉下来的时候,也可以下意识地保证不会碰到自己的脑袋。看来自己真是退化了,洪钧总结出这样一个结论。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洪钧靠在床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放着的闹钟,指针指在十点。“我睡了多久了?”洪钧又想,好像上一次看时间是夜里四点多,算来大概也睡了五个小时了。
  
  洪钧这些日子白天以睡觉为主,夜里以睡不着觉为主,只是白天也常常被手机叫醒。来电的内容嘛,自然是以慰问电为主。从打来电话的时间先后顺序,洪钧都能大致分析出消息传播的渠道。最先打来电话的当然是ICE公司里的一些人,然后就是那几家竞争对手中算得上是朋友的几个人,然后就是有过合作的一些硬件公司、咨询公司里面的人,再后面是一些客户,先是最近签的新客户,后是一些老客户,还包括赵平凡这个曾经被洪钧以为十拿十稳的“客户”,客户后面是一些以前的老同事、老部下,后来离开这个圈子去干别的了,最后才是一些自己当年的同学、多年的私交,却是最后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消息。洪钧觉得信息社会真好,自己没告诉任何一个人,时间不长,似乎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这么多电话打过来,差不多问一样的话,洪钧也差不多做一样的解释,让洪钧后来都感觉到自己怎么像是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了,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一样的话。有一次洪钧一时兴起,便起草了一封手机短信,准备用手机群发给他手机号码簿上的所有人,短信很短:“本人已下岗,闭门修炼武林绝技,勿扰,因练功时铃声乍起可导致走火入魔。”写完了,看着笑了笑,又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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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10 09: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谭来过一个电话,情绪激昂地说要辞职,抗议皮特因为输了合智项目而找替罪羊,还说洪钧应该事先和他说一下,他一定会主动辞职以保护洪钧。洪钧被他搞得哭笑不得,只好说事情没他想得那么简单,劝他就当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好上他的班,接着做他的项目。
  
  小丁来过一个电话,问他需要不需要什么东西,可以买了送过来,或者有什么他可以跑腿的。洪钧谢了他。
  
  前台的简也来过一个电话,告诉他最近都有哪些人打来电话到ICE公司找他,她请他们打他的手机,凡是不知道他手机的她都没告诉。洪钧也谢了她,并像以前那样夸奖了她做得好,洪钧心想这是最后一次夸奖她了。
  
  ICE里其他来过电话的人都是他的下属的下属,他的那几个直接下属,包括那个财务总监和市场部的Susan,都没有来过电话。洪钧明白,他已经被划清了界线,他是公司的“前负责人”了,成为了历史,像一页书一样被翻了过去,他明白,他的那些下属这么做,证明了他们都非常具备“职业水准”,真地做到“对事不对人”了。
  
  洪钧这些天没有往外打过电话,也没往外发过电子邮件,他没找工作。虽然,洪钧非常清楚,这年头,做男人难,做没钱的男人更难,做曾经有钱现在没钱的男人简直是难上加难,但他仍然没有开始找工作。洪钧在等工作来找他。洪钧知道,有时候如果真想把一样东西卖出去、卖个好价,可能最好的办法,是在这东西上标上两个字:不卖。
  
  洪钧站起来,走到客厅里,满眼一片狼藉,好像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了。各种牌子的方便面的碗筷堆在茶几上、地板上,洪钧又走进了厨房,操作台上都是速冻饺子的包装盒,垃圾袋早已装满,垃圾都堆在四周的地上。洪钧想,以前一直以为这些方便食品是专为日理万机的大忙人们准备的,原来像他这种大闲人其实需求更强烈,不知道那些厂家有没有发现这一点。洪钧侧着身子,在垃圾间穿行着走过去拉开了冰箱门,发现原来冰箱里才是家里最干净清洁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了。冰箱上面还压着个小纸片,是附近便利店的电话,这些天打了不少次,洪钧早已经把这个号码记牢了,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新鲜东西可以让便利店送上来的。
  
  洪钧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世界。天空灰蒙蒙的,北京的标准色调。公寓楼前的花园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影。大家都在忙啊,洪钧想。忽然,洪钧想出去看看了。
  
  洪钧把自己上上下下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换了一身自己觉得最舒服自在的衣服,出了门。
  
  这是洪钧在过去的四十天里,第一次走出自己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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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10 09:09:00 | 显示全部楼层

[Post=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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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钧没有去地下二层开他的那辆帕萨特,他想出去走走。如果开着车,沿着路边慢慢地逛,就太像黑车扫街拉活的了。洪钧又一想,哪儿有开着帕萨特拉黑活的呢?但他还是直接走了出去。
  
  出了他住的那一带公寓楼围成的小区,快到街上的时候,洪钧看到了在拐角上的那个摊煎饼的三轮车。洪钧立刻感觉到饿了,便走了过去。
  
  以前洪钧坐小丁开的车路过,已经看见过这个煎饼摊儿很多次了,只是好像从没像今天这样贴近过。三轮车上加了一个玻璃罩子,四周三面被封上,一面敞开,一个看样子四十多岁的女人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显然现这个时间是没什么生意的“淡季”。她看见洪钧向自己走过来,便立刻站起身,麻利地往两个胳膊上套着套袖,笑着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洪钧。
  
  洪钧走过来,说了一句:“来个煎饼。”便立在旁边,看着女人忙活。
  
  她从锅里舀起一勺子和好的面,一下浇到锅台的中央,弄了个不太规则的圆,又有些像四方形,洪钧便觉得正像是北京城区的图案。她把勺子放回锅里,抄起摊煎饼的家伙,一根细棍前端是一块长方形的小木板,她把小木板一端的长边放在面上,胳膊绕着中心画了一个圆圈,就把方才的北京城区扩大到了三环路,她把木板往外移了移,又画了一个更大的圆圈,就扩大到了四环路,再一下,便到了五环路。看来这下没弄好,在洪钧觉得像是望京那一带的位置上,面被摊得太薄,破了,那女人便把手里的小木板倒了一下,用短的那边把旁边的面匀过来一些,把破的地方糊好了。然后便接着摊,又摊到六环路,就正好摊到了锅台的边缘了。洪钧立刻对这个摊煎饼的女人油然而生一股崇敬之情,原来人家和北京城市规划的那些专家们从事的是同样的工作。
  
  洪钧正欣赏着,冷不防女人大声问了一句:“几个蛋?”
  
  洪钧一下子怔住了,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想了一下意识到没错,是这三个字。他愣着,心想现在真是世风日下了,怎么连摊煎饼的女人都开这种玩笑?
  
  那女人见洪钧没反应,便又问:“加一个还是两个鸡蛋?”
  
  洪钧一下子笑了,原来是自己想歪了,忙笑着说:“两个吧。”心想,自己也是好久没买过煎饼了,当年在地铁出口买煎饼吃着赶路上班的时候,煎饼没有这么多规格啊。
  
  女人觉得洪钧有些怪,似乎和她的基本客户群不太一样,便又补了一句:“两块五啊。”
  
  洪钧想了一下,觉得值,就装作很老练地哼了一声:“嗯,做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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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10 09:1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洪钧拿着煎饼,边走边吃,心想:味道好极了。嘴塞得满满的,腮帮子胀得鼓鼓的,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洪钧手里拿着刚才装煎饼的薄薄的透明塑料袋,想找个路边的垃圾桶扔进去,就这样一路找着一路向前走,一直走到东三环的一个路口,才找到个垃圾桶里扔了进去。
  
  扔完了,转过身,洪钧才发现,这路口堵得厉害,几个方向的车都排成了长龙,都等着通过三环主路跨线桥下的这个路口。在不动的车河中,有一些穿梭不停的身影,正忙着向停着的车上塞着小广告。洪钧出于职业习惯,对所有从事市场营销的人都感兴趣,便站在路边看,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累,便干脆蹲在了马路牙子上,专注地看着。
  洪钧很快便发现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专业水平极高的队伍。首先他们选择的这个工作地点就很好,哪个路口车堵得厉害,哪里就是他们的舞台。洪钧不由得为他们有些担心,如果北京真能把这些拥堵路口搞得不这么堵了,他们可都得另寻办公场所了,不过洪钧很快就又放宽了心,是啊,等到北京真有那么一天没有拥堵路口了,这些人恐怕也早都七老八十,正好也该安度晚年了。
  
  他们中有不少人手上发的是名片样的卡片,更吸引洪钧的是另外一部分人,他们发的是大而薄的纸片。他们首先把纸片很灵巧地叠成一个个像飞镖一样,然后塞进车窗里,如果车窗是关上的,他们就把“飞镖”插在车门把手上、前、后玻璃的雨刷器下、甚至汽车前盖、后盖侧面的缝隙中。他们就沿着车流,一路走一路插过去。洪钧觉得最精彩的,是他们走到车流的末尾,迎着从远处开过来的车,用眼睛在移动的车身上找好可以插“飞镖”的地方,在车几乎要撞上他们的一瞬间,闪身躲开,同时把手里的“飞镖”准确地插在车上。洪钧觉得他们就像是西班牙斗牛中的那些花镖手,双手举着花镖,在公牛冲过来的一瞬间,转身躲开,还把两只花镖插在了牛背上。车里坐着的人,就有些像公牛了,被插上了飞镖,气愤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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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10 09: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以前塞进车里的小广告,都被小丁几乎同时就又扔了出去,插在车身上的那些纸片,停车以后也被小丁立刻扔进了垃圾箱,所以洪钧一直没有看过这些小广告到底都是推销什么东西,话说回来,他以前也没心思关心这些。这时候的洪钧可来了兴趣,他一定要弄清楚什么样的产品可以用这种方式推销。因为他明白,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么多人被雇来发这些小广告,说明雇他们的人肯定知道这种推销方式是能带来生意的。
  
  绿灯了,洪钧面前的车流开始移动起来了,在这一侧发小广告的人都退回到路边,等着下一个红灯的来临。
  
  洪钧朝离他最近的一个黑瘦的小个子扬了一下手,说:“喂,发的什么啊?拿过来一张看看。”
  
  那个黑瘦的小个子没反应,似乎还没有从刚才当“花镖手”的紧张和疲劳中缓过身来。洪钧便冲他又喊了一遍:“嘿,给我一张啊。”
  
  小个子这回听见了,转过头看见了是洪钧在叫他,便下意识地走了过来,没走几步却停住了,满脸狐疑,上下打量了洪钧几遍,然后没有任何表示,转回身走开了,任凭洪钧在他背后高声叫着也不理睬,走到马路对面去了。
  
  洪钧又气又纳闷,心想这小广告又不是什么宝贝,怎么会舍不得给一张?而且,这小广告他本来就是见车就塞的,怎么就偏偏不肯给自己一张?洪钧怎么想也想不通。忽然,洪钧明白了,他不由得大声笑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样子和穿戴,脚上是一双塑料底黑布面的布鞋,就是俗称 “懒汉鞋”的那种,下身是一条宽大的蓝布裤子,上身穿一件白色的套头衫,就是俗称“老头衫”的那种,下摆没有掖进裤子里,而是长长地耷拉着。洪钧感觉自己的脸上恐怕也已经粘了不少土,嘴边没准还有刚才吃煎饼没擦干净的渣子,这样一副尊荣的人,蹲在马路牙子上,与其说像是买得起广告上推销的东西的客户,不如说更像是发小广告的那帮家伙的同行。
  
  洪钧止住了笑,不对,高抬自己了,自己不如人家,人家可是有工作的。洪钧看着那个黑瘦小个子的背影,心想,连这个发小广告的都知道要判断一下对方是不是一个够格的潜在客户,如果他觉得不是,他连一张小广告都不会给,连一句话都懒得说,不错,已经是很专业的销售员了,洪钧像是发现了一个人才,赞叹着。

 这是洪钧最熟悉的那个城市吗?洪均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在这里念书,在这里工作,三十多年了,怎么好像今天才忽然发现了很多以前从未发现过的东西。洪钧想着,大概这就叫“圈子”吧,或者用一个更雅致的词:生活空间。洪钧不想用“阶层”这个词,因为他始终不认为自己属于什么高的阶层,事到如今,他更不愿意承认自己掉到了什么低的阶层。洪钧对自己解释说,自己是终于有了机会可以从原来的圈子里溜出来,得以溜到其它的圈子中去逛逛。
  
  洪钧开始有一种感觉,他觉得空间比以前大了许多,世界比以前丰富了许多。他就像一只蚂蚁,在一个小圈子里忙忙碌碌地转了很久,忽然他变成了一个小男孩儿,蹲在树下,看着自己在土地上划出来的一个小圆圈里,有几只蚂蚁在忙着。人就是这样,先自己动手给自己划一个小圆圈,美其名曰人生规划,然后自己跳进去,在圈子里忙。
  洪钧曾经以为,他这些年其实就是在做两件事:他一边给别人设圈套、一边防着别人给他设圈套。所谓成功与失败,无非是别人有没有掉进他设的圈套,以及,他有没有掉进别人设的圈套。现在,洪钧明白了,其实他一直还在做着第三件事,他在不停地给自己设着圈套,然后自己跳进去,人这一辈子,都是为自己所累。
  
  洪钧现在才发现,北京原来真大啊,他好像只是在东北角的这几个街区里逛了逛,就已经大开眼界了,如果再跳到其它地方转转,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新鲜东西。洪钧走着,感叹着,终于,他觉得累了。
  
  洪钧停住脚步,手扶着旁边的一棵小树,向四下张望,寻找着适合一个人独自吃饭的地方。他看见一家京味饭馆,觉得可能是一个比较理想的去处,便抬脚走了过去。

 很明显,里边的客人比跑堂的这些小伙子还少,三三两两地只零星坐着几桌,倒是站着十几位小伙子,一色的深色布衫布裤子,脚上和洪钧一样的布鞋,洪钧脑子里一下想起当年听过评书里常说的一句词,叫做“胖大的魁梧、瘦小的精神”。洪钧心里偷偷笑着,被一个“魁梧的”小伙子领到一张桌子前,坐到木头长凳上。
  
  小伙子问:“您来点儿什么?”
  
  洪钧随口说了句:“炒饼。”刚一说完,洪钧就纳闷自己怎么想到要点这个,心想可见环境对人的影响有多大,进到这种饭馆,不自觉地都会点应景的东西。
  
  小伙子又问:“您来素的还是肉的?”
  
  洪钧反问:“素的多少钱?肉的多少钱?”
  
  小伙子朗声回答:“素的五块,肉的七块。”见洪钧稍一迟疑,又补充说明:“都送碗汤。”
  
  洪钧立刻说:“素的。”
  
  小伙子用布擦了一下洪钧面前的桌子,把布往肩上一甩,转身走了。
  
  洪钧手里摆弄着一双粗糙的一次性筷子,等着自己的炒饼。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像京戏里叫板一样的喊声:“炒饼一盘!素的!”
  
  洪钧又被震住了,话音刚落,一盘炒饼,素的,已经放在了他的桌上,那小伙子站在旁边看洪钧还有什么吩咐没有。洪钧觉得脸上热热的,估计脸已经红了,而且可能还红得不太均匀,所以没准是红一块紫一块的。洪钧低着头,没看小伙子,嘴上嘟囔了一句:“嚷嚷什么?想让地球人都知道啊?”说完了,洪钧才抬头看了一眼小伙子。
  
  这回轮到小伙子怔住了,过了一会儿可能才想明白洪钧为什么会不太高兴。小伙子看来很不以为然,只是因为洪钧是客人,只好还算客气地说:“我们这儿都这样,没人儿在意。”说完又转身走了。
  
  洪钧低着头吃他的素炒饼,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倒不是因为这炒饼的味道,他是还为刚才小伙子唱着给他上菜觉得别扭。就五块钱的一顿饭,还嚷嚷得所有人都听见了,洪钧觉得臊得慌。他正在心里别扭着呢,忽然身后又传来一声唱,更洪亮悠扬:“花生米一盘!”
  
  另一个“精神”的小伙子端着一小盘花生米,向洪钧斜前方的桌子走去,那张桌子上一个男人,不等小伙子把盘子放到桌上,已经双手伸过去在空中接过了花生米,其中一只手里已经捏好了一双筷子,把盘子放到桌上,就用筷子灵巧地夹着花生米吃了起来,吃得很香,连洪钧都能听见他吧唧嘴的声音。
  
  是啊,谁会在意呢?又何必在意谁呢?能有这种顿悟不容易啊,洪钧现在觉得这五块钱的炒饼点得真值了。
  
  洪钧一盘素炒饼进了肚子,似乎意犹未尽,他越来越喜欢这京味饭馆了,便又也要了一盘花生米,炒的,两块钱。等花生米上来了,就用筷子一粒、一粒地夹着往嘴里送。
  
  晚饭的高峰时间到了,饭馆里的桌子都坐满了人,洪钧觉得再耗下去简直是占着桌子影响饭馆的生意了,便给了跑堂的小伙子七块钱,结了帐。小伙子收了钱转身就接着忙去了,洪钧还想听他大声地唱收唱付呢,不由得稍微有些失望。他站起身,才忽然发现桌上居然没有餐巾纸,刚想招呼一声要几张,却看见不管是“魁梧的”还是“精神的”小伙子们都忙得不亦乐乎,洪钧便不好意思为这点小事麻烦人家,用手抹了下嘴,就算擦好了,便往外走。
  
  洪钧一分门帘刚要迈步出门,就听见所有的小伙子又齐声发出一声喊:“一位您慢走!”洪钧听了觉得浑身舒坦,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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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10 09: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洪钧一路向北逛着,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和一群刚下班的民工走在了一起,自己和周围的几个民工浑然一体,俨然是其中的一员了,洪钧心里就产生了一种温暖的感觉,大概这就叫归属感吧。民工们很快就拐进了一个窄小的路口,剩下洪钧一个人沿着大街向北走,直到看见前面人头攒动,音乐震天。
  
  前面是条小河,估计就是北面的老护城河吧,现在看着更像是条水渠,十几米宽的小河,两边是垒的整整齐齐的河岸,北岸是些人工堆出来的慢坡,种上了草坪,砌出了甬道,一直通到一道土墙脚下,这就是古老的元代城墙留下的土城遗址,河的南面是个小广场,现在就成了个大舞台。
  
  洪钧围着小广场走着,看着各种各样的人自娱自乐地玩儿着各种各样的招式,简直就像是浏览着一本包含各种文化娱乐和体育健身活动的百科全书。人们很自然地划分成几个特色鲜明的区域,却又各不影响。有一群是跳国标舞的,以中年人为主,配的音乐都很有意思,都是典型的民族风格的“主旋律”,搭档的形式很灵活,既有一男一女,也有两男或两女的,表情似乎稍严肃了些,显然大家更多的以切磋技艺、活动身体为目的,而不是只限于那种异性间的交际,装束也都很休闲随意,洪钧还看到有几个人穿着拖鞋在跳,看来他们自己也觉得有些影响水平发挥,所以有一个人很快就跑到场边把拖鞋脱了,跑回去搂着舞伴光着脚转了起来,的确轻快多了。往前走着,洪钧耳朵里悠扬的舞曲声还没散去,就已经被一种强烈的节奏震撼了,他才忽然发现他周围所有的人都在“蹦”着。他仔细地向四周张望着,看到了这一区域势力的强大,地上放着好几个大音箱,比刚才国标舞的录音机自然气派了许多,一个台阶上的几个人看样子是领舞,不过和洪钧在舞厅或夜总会里见过的那些领舞女郎有很大的不同,这几个人可不是什么人花钱请来的,而是真正的从群众中涌现出来的先进分子。洪钧看不明白这么多人一起跳的是种什么舞,眼前只能看见一大群的脑袋在整齐的上下起伏,不是迪斯科,也不是街舞,洪钧猜想大多数人就是在“蹦”舞,很多人蹦的时候似乎面无表情,让洪钧感觉他们就像是在做一种跳动的“瑜伽”。

 洪钧刚以为他方才已经见识到了最热烈的场面,便发现他下的结论为时尚早,最有能量的恰恰是一群老年人的秧歌队。洪钧立刻开始佩服了,因为整个广场上最大的“动静”不是靠任何电源支持的音响设备发出来了,却是一帮老年人全凭敲锣打鼓整出来的,可见“不插电”的威力。洪钧看到的是一只真正的正规军,统一的服装,统一的装备,整齐的动作,一样的表情,都在咧着嘴开心的笑着。洪钧不由得感叹,看来在中国,至少在北京,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是最快乐的。洪钧也被感染了,觉得轻松了很多,甚至开始有些振奋,因为他只需要再过二十多年,就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快乐了。
  
  洪钧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老年秧歌队一趟趟地扭,听着单调的鼓点一遍遍地敲,扭的人敲的人都还精神抖擞,站着的洪钧却觉得都有些累了,他便漫无目的地接着走。很快,他就发现了广场上密度最大的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最外面的人都踮着脚尖,不时地转着脖子寻找人群中的缝隙往里看。洪钧已经很多年没看过热闹了,这时却像换了个人,扒开一条缝硬往里钻,鞋都被踩掉了便趿拉着布鞋接着往里挤,一直挤到了站着的人的最里层,却发现里面还蹲着、坐着的好几层,围着的巴掌大的空地上支着一张木头桌子,桌子上面放着个电视,桌子下面还放着几个电器样的黑匣子,估计不是录像机就是VCD机。电视里演着卡拉OK的片子,桌旁站着个男人,正攥着个话筒投入地大声唱着,穿着和洪钧一样的“老头衫”,把下摆从下往上卷到腋窝下边,腆着个肚子,看来是附近工地上民工里的歌星。
  
  一首“大花轿”唱罢,掌声热烈,叫好声一片,洪钧也情不自禁地鼓掌叫好。他好像已经完全沉浸在这片气氛里了,和周围的人融在一起,洪钧觉得自在,觉得痛快,他拍巴掌拍得越来越卖力气,喊好喊得越来越响。但他还觉得不过瘾,他觉得自己有一种躁动,胸中有一种情绪要宣泄。洪钧好像是一只刚刚从厚厚的壳中化出的蝉,他要宣告,他已经变了,他不再是只能缩在壳里在树干上爬的家伙了,他可以飞了。
  
  一段洪钧似乎熟悉的曲子响了起来,这段前奏他听过,这歌他会唱,而且这歌他现在就要唱。他看见旁边不远有个蹲着的人站了起来,抬脚在人群中寻找着落脚的地方,要向桌子走去,桌子上放着那只话筒。洪钧猛地向前扑,就好像后面的人推了他一把似的,他在坐着人的头顶上蹦跳着,也不顾踩着了别人的脚还是腿,向桌子抢了过去,跌跌撞撞地冲到桌子旁,一把抓起话筒。这时前奏已经过去,屏幕上已经走起了歌词,洪钧停了一下,喘了几口气,调整了呼吸,正好等到了他最喜欢的那段,便扯着嗓子唱了起来:“心若在,梦就在……,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洪钧笑着,自顾自地咧着嘴笑着,甩着手,走在街上,身后是那片广场、那片人群、那片歌声。
  
  忽然,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又是来慰问的吧?”洪钧想,“这位听到我下岗的消息可是够晚的了。”
  
  洪钧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一串手机号码,没有显示名字,心里想着会是谁呢,按了接听键,放到耳边,说:“喂,哪位?”
  
  “请问是Jim•洪吗”洪钧一听叫自己的英文名字,看来是圈子里的人,似乎还有些口音。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洪钧又问了一遍。
  
  “Jim,你好。我是Jason,林杰森,我是维西尔公司的。”
  
  洪钧的心脏立刻跳得快了起来,他好像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电话,可现在电话来了,他的感觉却好像和当初期盼的时候不太一样了。洪钧已经听出这是典型的台湾国语,林杰森就是维西尔中国公司的总经理。
  
  洪钧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下,尽量自然地说:“你好,林总,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我是狗屁总,不要这样子,就叫我杰森好了,Jason也可以嘛。”杰森痛快地说。
  
  洪钧想笑,这个台湾人看来真是很实在,不装腔作势,才说了三句话,就连“狗屁”都已经带出来了。但洪钧已经和老外、香港人、台湾人打了太多交道,他知道有不少台湾人喜欢在谈话时用这种“粗鲁”来拉近和对方的距离。
  
  洪钧没有回话,他在等着杰森回答他刚才问的话,等杰森挑明来意。
  杰森接着说:“Jim,现在打电话给你不算晚吧?我估计你这一段肯定都是很晚才睡的哟。”
  
  洪钧明显地感觉到杰森的话语里含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的味道,这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想接着沉默,让杰森继续说,但还是出于礼貌地应了一句:“还好,不晚,我手机一直是二十四小时都开着的,除了坐飞机。”
  
  手机里传出来杰森的笑声:“哈哈,Jim你真是很敬业的哟。”
  
  洪钧没说话,杰森说:“我是刚下飞机,刚从上海飞来北京。”
  
  洪钧又问了一句,他实在有些不习惯杰森这样兜圈子:“找我有事吗?”
  
  杰森的笑声又响起来:“哈哈,Jim,你是明知故问啊,我是专门来北京见你的呀。”
  
  洪钧早已经知道杰森来电话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既要假装着没有猜到,还要矜持着装出不急于想知道的样子,洪钧又没有回话。
  
  杰森便说:“Jim,我好想和你见面,好好聊一聊,你明天时间方便吗?”
  
  洪钧知道,他等了四十天的电话终于来了,早在他要求皮特开掉他的时候就为自己设想好的机会终于来了。洪钧也知道,刚刚过了一天开心自在的日子,他这就又要回到他原来的圈子里去了。他只是不知道,是自己即将钻进杰森设好的圈套,还是杰森钻进了他洪钧设好的圈套,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已经钻进了他为自己设的下一个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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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10 09: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国贸中心西边的星巴克咖啡馆里,洪钧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边,桌上放着他刚要的但还没有动过的中杯摩卡,他一会儿看看摩卡上面漂浮着的一层厚厚的奶油,一会儿扭头向外,看着落地窗外路边的景色。
  
  马上就到“十一”了,可天气还是挺热,现在正是下午两点,太阳毒毒地晒着。还好,连接星巴克对面的国贸西翼的过街楼形成了一个门洞,阳光只能从门洞里透过来一些,星巴克外面的路边全都被过街楼和西翼遮挡在黑影里,让洪钧感觉到很惬意。路上走着的人行色匆匆,星巴克里坐着的人高谈阔论,这都是他以前最熟悉的景象。洪钧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昨天的这个时刻他还蹲在马路牙子上看路上的人流和车河,现在又坐回到他曾经熟悉的圈子里了,这种时空变幻会让洪钧搞不清楚,究竟自己属于哪里。
  
  就是因为这一带洪钧太熟悉了,所以昨晚杰森在电话里提议在这儿见面的时候,洪钧是犹豫了一阵才同意的。世界很大,圈子很小,洪钧担心在这个外企一族人来人往的交通要道接头,要想不被认识的人碰到简直是小概率事件。洪钧总觉得附近桌上的人就有认识他的,随时会有个人走过来和他打招呼;隔窗在外面路上瞬间闪过的人里,随时会突然有一张熟悉的脸,冲着窗子里的他笑着招手。洪钧对杰森说圈子里的人常去国贸星巴克的,很容易碰到熟人,能不能换个地方。杰森很不以为然,大大咧咧地说被人看见有什么关系,你洪钧已经不在ICE了,咱们就是朋友小聚,又不是竞争对手私下密谈。洪钧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他知道杰森一定明白,以他们俩现在的状况,任何认识的人看到他们坐在一起谈事都能立刻猜出他们在谈什么,他总感觉杰森有种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而且好像就是有意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似的,但洪钧没再说什么。
  
  两点过了五分了,杰森还没有到,洪钧端起中杯的摩卡喝了一口,然后用纸巾擦了一下粘在上嘴唇边上的奶油沫,静静地等。又过了五分钟,洪钧看见一个人冲进了星巴克,脚步定在门口,四处张望着。洪钧认出是杰森来了,虽然他们没有单独呆过,但以前在各种公开场合已经见过不少次了。洪钧站起来,冲杰森挥着手,杰森也看见了洪钧,便走了过来。
  
  杰森身材不高,虽然不算胖,但也已经有了肚子,只是在四十多岁的男人里面肚子还不算太大,脸上皮肤显得有些黑,皱纹不少,似乎是因为疏于保养而显得有些沧桑,洪钧脑子里突然跳出来一个词:“渔民!”洪钧忙想把这个念头甩掉,可发现这印象却已经好像牢牢地刻在脑子里了。杰森穿着白衬衫,打了条领带,领带看来是被有意松开了些,能看到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也解开了,洪钧估计他是赶过来的时候走得有些出汗了。

  杰森走过来,咧着嘴笑着,用手指着洪钧说:“Jim,是吧?终于见面了。”似乎是头一次见面的样子。洪钧又觉得不太舒服,杰森装出多忘事的样子,好像就说明他是贵人了,也可能杰森觉得今天的洪钧是“新洪钧”,不是以前见过的那个了。
  
  洪钧笑了一下,伸手和杰森先探过来的手握了一下,没想到杰森非常用力地攥着洪钧的手,像是攥着个握力器正想打破自己握力的最好成绩。洪钧真想立刻把手抽出来,但他忍住了,也加力握了一下杰森的手,杰森便放开了。两个人都坐下来,洪钧在桌子底下活动着自己右手仍有些发麻的手掌和手指,心想,看来外企圈子里有这种臭毛病的真是为数不少,不知道在哪儿学的,都要通过使劲地握手体现自己热情、坚定、强有力、有魄力,结果让握手变成了“攥手”。
  
  杰森刚坐下,就像椅子上有个弹簧又把他给弹起来了一样,弄得洪钧一愣,正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再陪着站起来,杰森说话了:“我去拿一杯咖啡。”说完就转身去了柜台,过了几分钟,端着一杯拿铁咖啡回来了。
  
  洪钧看着杰森坐下,心想终于可以开始了吧,没想到杰森又欠起身子,双手递过来他的名片。洪钧双手接过来,本都不想看了,因为名片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可是出于礼貌,还是仔细地看了一遍。名片上正反面分别印着中英文,中文名字叫林杰森,英文名字叫Jason Lin,洪钧当初第一次听到杰森的名字就想,这人的中英文名字的发音简直是太吻合了,都无法去猜他是先有的中文名还是先有的英文名。公司的英文名称是“VCL”,三个字母缩写,所以根据英文发音起的中文名称“维西尔”也还算贴切,只是洪钧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总觉得更像是一家女性内衣的品牌,让他浮想联翩、心驰神荡。
  
  杰森终于落了座,喝了一口他的拿铁咖啡,脸上洋溢着一丝笑容,看了洪钧几秒钟,才开口说:“久仰你的大名,只是以前一直没有这样子的机会,能这样子和你好好聊一聊。”
  
  洪钧看着杰森,脸上露出不卑不亢的平和的笑容,等着杰森接着说。
  “听说你离开了ICE,有没有弄得你不太愉快?究竟怎么回事呢?”
  
  洪钧回答:“ICE终止了和我的合同,没有什么不愉快,情况我相信和你听说的一样,不会差很多。”
  
  杰森笑了,说:“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洪钧看着杰森摇头晃脑地说着这些酸溜溜的文辞儿,又感觉到杰森似乎有一种得意的神气,他仍然笑着没有说话。
  
  杰森说:“来维西尔吧,我们合作。”

  论SIEBEL公司的倒掉
  
  周日刚刚飞到温哥华,时差还没倒过来,所以周一很早就醒了,干脆爬起来打开电视看CNBC,头条新闻就是SIEBEL公司被ORACLE公司买了。
  
  虽然在过去的三年多时间里,每天都可能听到这条消息,但当这事情真地发生了,还是觉得有些震动。回想起最早在98年初的时候听说SIEBEL这家公司,到毛遂自荐跑到SIEBEL当它在中国区的头儿,即使在四年前离开SIEBEL,也一直对它始终关注。说实在的,SIEBEL可能是在我混过的这些公司里,让我投入的精力、心血乃至感情最多的一家公司。时至今日,当初买的那些现在早已砸在手里变成纸的SIEBEL股票,也算是对SIEBEL的一丝牵挂了。
  
  SIEBEL被买了,我绝对谈不上幸灾乐祸,但也没什么惋惜悲伤之情。我在SIEBEL的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还好正赶上SIEBEL最好的时光,也是SIEBEL在亚太区在中国区最好的日子,庆幸了。
  
  Tom Siebel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sales;SIEBEL公司是个了不起的公司,是我知道的最有战斗力和执行力的公司,也有我见过的最好的销售团队,整个公司的文化是sales驱动的文化。所谓CRM,客户关系管理,其实是SIEBEL公司乃至Tom Siebel本人从无到有硬造出来的概念,他们不只是在引导市场引导客户,而是创造了一个全新的市场,创造客户,让全球四、五千家优秀的企业趋之若鹜,使SIEBEL公司成为IT历史上几个最著名的超速成长的公司,也使CRM成为企业管理软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SIEBEL被买了,“SEBL”这个股票代码即将消失,公司名字和产品也将不复存在,ORACLE的Larry Ellison不会让SIEBEL的名字继续延续到ORACLE的产品系列中的,如果Tom Siebel 当初不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公司和产品,ORACLE可能还会容忍多一些时间。但是,SIEBEL公司创造的历史,创造的销售理念,创造的管理经典,还会在很长的时间里被人们提及、研究和运用。
  
  SIEBEL公司为什么会每况愈下并最终被ORACLE买了?还是我一直以来的观点,CRM的市场容量不足以存活一家十亿美元级别的软件公司。靠全新的概念、全新的市场,SIEBEL虽然可以在五、六年的时间里从五百万美元的年销售额猛增到十几亿美元的年销售额,但这个市场绝对不可能养活SIEBEL这只恐龙,不可能让它继续维持每年十几亿美元的业绩,所以,从2002年开始,SIEBEL的业绩一再缩水,并最终难以为继。
  
  Tom Siebel从2002年就开始挣扎了,他舍不得他自己创造的SIEBEL神话,更不忍看到SIEBEL公司在他手里没落,但他的确不是一个甘于运营一家平稳增长的公司的人物,他适合的是从无到有地创造,他追求高速增长。如果SIEBEL当初尽可能地瘦身,不再追求新订单的增长,而是满足于在老客户上挖掘潜力,它的几千家大企业客户每年给它的钱,也足以支持它的生存,换句话说,如果SIEBEL愿意做一家平常的公司,而不是追求卓越,它可以活很长时间。但是,Tom Siebel是不会这么做的,他如果不能创造奇迹,他宁可放弃。现在,他放弃了,他不玩儿了,所以他才居然对ORACLE的收购表示欢迎,还说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事情。
  
  SIEBEL公司的现金流一直很好,这要归功于它的销售团队的执行能力,尤其是向客户收款的能力。SIEBEL手里还有二十二亿美元的现金,如果不是他自己想卖掉公司,别人想收购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他有大把的钱可以随时自己回购股票,让收购者知难而退。但这次他没有,这次是两厢情愿,甚至都难以说清:是ORACLE更想买还是SIEBEL更想卖。
  
  依我看,SIEBEL卖给了ORACLE,也是有些无奈的,据我所知,当初SIEBEL心目中更好的归宿是卖给微软或者IBM,但是都未能如愿。不是价钱的问题,而是那两家公司战略定位的问题。IBM是不会买的,因为IBM自己正打算能卖就卖呢,先卖硬件业务,再卖软件业务,IBM不是给自己定位成做服务的公司了嘛,它要是买,倒是可能买埃森哲或者EDS这些做咨询、运营和外包的大公司。微软其实很可能愿意买SIEBEL的,而且好像谈得都挺深入了,结果还是没成,当时微软很希望进军企业应用市场,甚至是高端的大型应用软件,可是后来有些变了,这要归因于GOOGLE,GOOGLE让微软感到了巨大的威胁,比ORACLE、IBM或者SAP更大的威胁,所以微软的方向变了,它没有心思再买SIEBEL这种中不溜的公司,所以先买了个小的CRM公司玩儿着,没准将来会和SAP来个彻底的大动作,但是不会再买SIEBEL这种不大不小的专业软件公司。
  
  像业界里这种事件常见的一些说辞一样,SIEBEL和ORACLE两家公司都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Tom Siebel居然说这是SIEBEL的客户和员工的大好日子,ORACLE的总裁Charles Phillips居然说这是由两家公司的客户驱动的结果,胡扯。他们定下这桩买卖的时候,可能考虑得最少的就是客户和员工的利益,而受到影响最大的恰恰正是双方的客户和员工,当然尤其是SIEBEL一方的。ORACLE买了PeopleSoft,把一万多人裁了一半,收留了五千人,SIEBEL虽然从鼎盛时的八千多人,到今天只剩五千人,估计ORACLE恐怕连一半都不会收留,能有一、两千人转入ORACLE就不错了。
  
  一直知道SIEBEL在找买主,而且卖给ORACLE 可能性很大,没想到最后真会如此明珠投暗地卖给了ORACLE,而且会卖得这么贱。每股10.66美元,只比前日收盘价溢价了15% 左右,在这种收购中真是够低的,而且SIEBEL的董事会已经忙不迭地批准了,我曾经估计会在13美元左右,失望。回想当年PeopleSoft的董事会尤其是CEO Craig Conway的抗争导致ORACLE一再提高收购价,可见如今的SIEBEL既没有继续做下去的决心,也没有多卖些钱的奢望。现在离SIEBEL的第三季度结束只有两周的时间,SIEBEL都等不到最新季度的业绩就急于卖了,更可见其对第三季度的业绩已经不抱希望,没准还担心业绩出来了连这个价钱都卖不到了。
  
  再扯两句ORACLE的Larry Ellison。老外常说:“If you can not beat them, join them.”,打不过他们就加入他们,对Ellison来说应该是:“If you can not kill them, buy them.”干不掉他们就买了算了,而且已经屡试不爽。Ellison此人是个狂人,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有些像老毛,当然他跟老毛是差得太远了,这里只是用我们熟悉的老毛来说明他一下。Ellison藐视人的价值,ORACLE 的员工对他来说无足轻重,这对ORACLE的文化影响极深,相信里面的人都有体会。我在小说《圈子圈套》里写的不少事都是和ORACLE有似曾相识之处的。ORACLE一个哪怕很大的项目的金额,恐怕都不及Ellison的股票市值每天波动的金额,他认为ORACLE的所有员工都是可以找到其他人来轻易替换的,而他的所有员工能做到的事其实他都可以简单地用钱来做到,只要他想。
  
  SIEBEL的股东可以选择把一部分SIEBEL的股票换成ORACLE的股票,俺也是SIEBEL的股东,但是俺不会这么做,俺不要ORACLE的股票。Ellison现在还剩下SAP、微软和IBM三个对手,但我觉得ORACLE将来更可能是恰恰毁在Ellison自己手里,大多数狂人的下场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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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10 09: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洪钧没想到刚才磨蹭了半天的杰森,却冷不丁一下子径直切入主题,一丝试探和铺垫都没有,洪钧被他弄得一愣,心里倒有些喜欢这种直率的风格,这是洪钧头一次觉得杰森身上有些闪光之处。洪钧毕竟是洪钧,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如何应对。他没有回答,因为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他继续面带笑容,等着杰森往下说。
  
  杰森说:“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圈子这样小,以前维西尔和ICE差不多在哪个项目上都会碰到,有时候你们赢,有时候我们赢,当然有时候是科曼赢了,就像这次的合智这样子。我一直很留意你,很欣赏你的能力,也很欣赏你的为人,我是一直希望我们能有机会一起合作这样子。”
  
  洪钧心里暗笑,他又一次感觉到了杰森似乎掩饰不住他的幸灾乐祸,难道是洪钧自己过于敏感了?以前洪钧是ICE在中国的一把手,杰森是维西尔在中国的一把手,两家直接竞争对手的一把手,要想有所合作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洪钧的“落魄”,倒的确创造了两人“合作”的机会,一个杰森可以“收容”洪钧的机会。
  
  杰森并没有想听洪钧答话,而是自己继续着自己的独白:“说老实话,我们维西尔公司的产品很好,只是我们的销售团队比较年轻,没有经验,结果销售老是做得这样子,所以我这次是来请你大驾出马,帮我带一带销售这个team。我刚一听说你离开了ICE就想立刻过来请你,又担心你可能心情不太开心,可能也想休整一下这样子,这次是专门来北京请你出山。”
  
  洪钧很明白,杰森肯定是动了脑筋才拖到现在来找自己谈的,杰森是觉得如果太早就急于来找洪钧,会让洪钧自我感觉良好,会端架子、要条件,杰森就是要等洪钧求职四处碰壁,心灰意冷、走投无路之际再来轻易“收编”的,杰森肯定还曾经盼着洪钧主动找上门去到维西尔求职,却见洪钧一直没动静才主动来约的。洪钧暗自感叹自己忍的那四十天还算没有白忍,终于把杰森熬得受不住,主动来找自己了。
  
  洪钧不能再不说话了,便很诚恳地说:“杰森,我对维西尔公司一直印象很好。以前没和您直接打过交道,但听过圈子里不少朋友说起过您,我也一直希望能有机会能和您多接触。”洪钧很自然地称起了“您”,可是昨晚在电话里、还有刚才见面时洪钧都是称“你”的,现在既然双方已经在谈即将开始的“上下级”合作,洪钧便开始改了口。

  洪钧接着说:“其实我离开ICE的时候,就想去找您毛遂自荐的,可是一方面觉得冒昧,怕被您拒绝,接连受打击;另一方面也是想趁机休息一下,因为以后不管是开始在哪家公司做事,恐怕就再也没有轻闲的时候了。”
  
  杰森笑起来,他很开心,指着洪钧说:“你这个Jim,乱讲,我怎么会拒绝你呢?我还怕你另谋高就了呢。”
  
  洪钧觉得双方的诚意已经充分表达,气氛也已经足够亲热,该是谈正事和细节的时候了,便不想再嘻嘻哈哈,问道:“杰森,您希望我来维西尔做什么呢?”
  
  杰森咳嗽了一声,喝了一口咖啡,又清了清嗓子,他这连着的三个准备动作让洪钧隐约地又感觉不舒服了,他听见杰森说:“我们维西尔北京这个team尤其弱一些,我人又在上海,老往这边跑都照顾不过来,我就是一定要请你来帮我带一带北京这个team,这样子。”
  
  洪钧一下子呆住了,心里猛地一沉,从昨天接到电话到刚才的所有设想全错了,他没想到杰森只是给他一个北京地区销售经理的位置,他一直以为他会被杰森请到维西尔做中国区的销售总监。洪钧在ICE就是销售总监,而且实际上是ICE中国区的头儿,如果他到维西尔做销售总监,虽然头衔儿一样,但他将是杰森的几个下属之一,最多只能当个二把手,这在洪钧看来已经是降格以求,“屈就”了。没想到,这么下决心准备“屈就”,看来都太乐观了,都远不够“屈”。
  
  洪钧还愣着,他不想掩饰,不想让自己一下子装得自然起来,他必须让杰森知道他的感受。杰森早就看到了,忙解释说:“Jim,我了解你的能力,我这样子也是仔细考量过的。你来带维西尔北京的团队,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你就是把上海和广州的团队都带起来,能力也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你刚来,维西尔的情况你还不了解,上海和广州的两个team leader很难搞的啦,上来就带太大的team不容易的啊,这三个地方的人,现在也就我可以搞得定他们。所以你先带北京,慢慢来,我会给你机会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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