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15:32

10月22日,他们一大早就起来了。趁保姆还在做早饭,肖如玉让邓一群去街上买了一束鲜花。吃过早饭,伴娘伴郎都来了。伴娘非常年轻,也非常漂亮,姓黄。邓一群听肖如玉叫她黄晓云。黄晓云跟她同一个单位,算是她最近两年来玩得最好的知己。伴郎是黄晓云找来的,肖如玉也熟悉,可对邓一群来说,他根本就没法同他进行交流。一切随他们去吧,他只有抱定这样的想法。

  第一件事就是新娘要去一个叫“上花轿”的地方化妆,据说那是陵州城里给新娘化妆最好的地方,当然价格也不菲,新郎也要把头发吹吹整齐。四个人坐上出租,直奔目的地而去。

  天气真好。

   邓一群的心情也好起来。肖如玉和小黄一路上唧唧喳喳,那个叫阿泰的小伙子也高兴得很,插科打诨。看得出来肖如玉对这个小伙子很有好感,说他怎么怎么纯。而邓一群看这个阿泰却觉得他太娘娘腔了。伴娘倒是让人格外眼亮,他看见黄晓云有一双非常有神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分外传情,而她的皮肤也非常白皙。她穿了一身非常漂亮的浅颜色的套装,领口低低的,可以看见一抹酥胸。这样的姑娘也不知是谁会有如此艳福,邓一群在心里感慨。他是没福消受。天下的那些美女都属于谁了?那些有钱人,那些当权者?

   他只配娶肖如玉。邓一群知道自己的身价。他有过失败的经历,王芳芳,田小悦。而在林湄湄面前,他并不是一个胜利者。他是被动的。这么长的经历中,他只有战胜过葛素芹,而这是否是他真正的胜利?

  邓一群随即就作了否定。

  肖如玉的新娘妆整整花去了半天的时间,出来的时候的确让邓一群感到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她穿上了一套雪白的婚纱长裙,领口低露,透出平日他所没有感受到的一种性感。里面衬着血红色的内衣。头发染了点色,很妖娆。鬓角还插了几点星星草。脸上的妆太浓了,掩盖了真实的肤色。她让他既新鲜又陌生。但是拿她与伴娘相比,她还是没有黄晓云动人。由此他想到其实肖如玉并不会办事,她怎么能找一个那么漂亮的伴娘呢?

  从两天前开始,邓一群就感觉到自己像一个木偶,完全任人牵着走。化完妆回到家里就准备下午四点钟前到达友谊饭店。肖如玉的亲属都来了,挤了她家一屋子的里里外外。邓一群面对那些熟悉和不熟悉的脸一个劲地点头微笑,而内心的神经和肌肉都感觉特别的紧张和吃力。很多东西都必须考虑到,一点也不能出错。肖如玉的父母经常问他这准备了没有,那准备了没有,让他感觉有点招架不住。一直到了四点,家里的一切看起来没有问题了,他们才坐上了从饭店租来的一辆黑色大奔500。随后的是肖如玉的家人,一路浩浩荡荡,十几辆车,风光得很。那些车从凌志、丰田、红旗都有。它们都是肖如玉的哥哥肖国藩和她的姐夫从各自的单位和朋友处搞来的,他们在外面的活动能量都大得很。由于市里查公车私用查得紧,电视台经常上街拍摄,所以每辆车的车牌全用红绸布遮挡了起来。

  友谊饭店是全市著名的五星级涉外饭店,建造的历史比金桥饭店还要早。过去在他的眼里,友谊这样的地方不是他所能来的。金桥是去过一次,那是周振生从南方回来的时候请他和田小悦去的,如今的周振生呢?他沉沦了。一个人的命运真是如此地难以预料。这是一个嬗变中的时代,不变的因素没有,而可变的因素却是太多了。今天他们这样,明天会怎么样呢?只有天知道!

  婚宴大厅设在四楼的玫瑰园。邓一群和他的新娘以及伴娘伴郎就立在楼下的大厅里恭候各位来宾。笔挺地站着,脸上挂满幸福的微笑。大厅里的小姐带着几分好奇又带着几分艳羡看着他们。一身灰色的高档西装,雪白的衬衫,鲜红的领带,崭新的进口皮鞋。头发喷了胶,脖颈处洒了香水。气宇轩昂。感觉好极了!我是一个绅士,典型的绅士。原来的土气没有了,谁还能看得出来我曾经是个乡下孩子?一个大操大办的婚礼,老家的人是想象不出来的。但是我做到了,我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自信。我应该自信。到今天为止,事实证明我还是成功了。当然,这仅仅是成功的第一步。

  豪华、气派,到处都是金碧辉煌。偌大的一个厅,紫红色的花岗岩地面,光可鉴人。它像一面巨大的镜子。邓一群看见了他们几个倒立的身影。楼上的回廊九曲十八弯,白色的西洋风格的大理石立柱和浮雕。头顶上悬着巨大的吊灯,使大厅里亮如白昼。他们的脚下有一方红色的地毯,那是饭店里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他们四个就像是模特。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笔。只此一次。如果不是和肖如玉结婚,他不会这样办。如此操心,又如此体面风光。还是值得的。

  在服务台里面有两个小姐很漂亮,她们用英语和要住店的几个老外交流。那几个老外都是男人,他们一个个身躯很宽大,蓬松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脸上长了一嘟噜一嘟噜的肉。他们的皮肤很粗,而且呈红色,那是被灼热的阳光晒的。在他们的手臂上,长满了长长的浓密的白毛。看得出来,他们的体格很健壮,到现在依然穿着短袖T恤。也许他们是从别的热带国家过来的。有几个妖艳的非常漂亮的小姐从他们身边走过,她们一个个浓妆艳抹,袒胸露臂,穿着极短的黑色皮裙,迈动着两条无可挑剔的极其性感的长腿。她们是妓。妓是一眼就能够让人看得出来的,这是她们职业的需要。

  我是不屑去嫖妓的,邓一群想。将来我可能会找情人。不,也许情人都不会再去找了。和林湄湄的故事不会再有了,而葛素芹的故事也没有了。所有的线都断了。他现在已经结婚了,此刻他正站在这个辉煌的大厅里,准备举行婚礼。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我要爱惜这个家庭,做一个好丈夫。好好过日子。将来的成功,就隐含在这些无数平凡而美好的日子里。因为只有这样,她们的家庭对他才可能是好的。

  参加婚宴的来宾一个个地来了,他们上前和他们握手,说一些祝福的话,同时他们把用红纸包着的礼金塞进(像是非常羞涩)新人的手里。邓一群知道,这些礼金都不会少。当然,将来他们有一天也还是要还出去的。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16:11

肖如玉单位的要好同事都来了,连她们的一位副行长也来了。邓一群他们单位的同事也来了,处里的头头也来了,让他想不到的是,郑主任也来了,看到邓一群,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恭喜恭喜。”肖国藩从楼上下来,一辆黑色的红旗停在了门口,门童打开车门,龚副厅长从车门里钻了出来。热烈地握手寒暄。邓一群笑起来。他想不到他的大舅子居然有这样大的面子。官场是相通的。龚副厅长朝他们笑笑,对邓一群说:“小邓,恭喜了。”握握手。肖国藩脸上带着笑,看了邓一群一眼。难怪郑主任要来,龚副厅长来了,他是自然要来的。邓一群想。

  他们看到了邓阿姨。

  邓阿姨打扮得非常得体,她笑着握住他们的手,说了祝愿他们白头偕老之类的话。她为他们送上了一大束鲜红的玫瑰。邓一群感觉她的手更绵。世界上最奇怪的就是男女间的事情,他想,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人会想到他们会有什么。结束了,他们之间的确不该发生什么。今后再也不会有了。邓一群在心里说。

  妹妹搀扶着妈妈也来了。她们乘坐的汽车是中午到达的。邓一群是一点多接到肖国藩的电话,说他已经把她们安排到劳动厅在四川路上的一家宾馆里去了。邓一群一直就放心不下她们,现在看到了,多少松了一口气。她们衣着一看就很土气,但她们却是邓一群真正的亲人。妹妹的笑,挂在脸上有点木木的,妈妈笑得也不自然。肖如玉看到妈妈,主动走过去,拉了一下手。妈妈一手拉着媳妇,一手拉住了邓一群。邓一群看到妈妈的眼里渗出了泪水。

  “妈妈,累了吧。”邓一群问,一边搂了一下妈妈的肩膀。

  肖如玉的嫂子过来了,对邓一群的妈妈和妹妹说:“你们跟我来吧。”

  六点二十八分,婚礼正式开始。

  二十张酒席把玫瑰园摆得满满的。大红的地毯。雪白的桌布。晶亮的高脚酒杯。绿色的王朝葡萄酒瓶。红制服的服务小姐在桌子间穿梭。婚礼台后面的天鹅绒上贴着巨大的红“喜”字,底下还有一行金字:

  邓一群先生

  恭祝:?摇婚姻幸福人生美满

  肖如玉小姐

  主持人宣布请女方父母讲话。肖如玉的父亲就上台对着麦克风讲了一通,虽然他已经多年没有在公众场合发表大论了,但这次却毫不感到生疏,大意是欢迎并感谢大家的到来,祝新婚的夫妻幸福,等等等等,非常得体,赢得了一片掌声。接着就出了个小小的岔子,让男方父母讲话。邓一群看到妈妈和妹妹与肖如玉的父母坐在一张桌子上,她们有点不知所措。邓一群打手势,示意算了,但主持人却没明白,目光仍然在座上搜寻。邓一群看到大舅子肖国藩低声对妈妈说着什么,妈妈就站了起来,红着脸四处张望着。

   她在找自己的儿子。当她的目光和邓一群的目光遇上时,她才算站稳了。邓一群不知道妈妈要说什么。场上静了有一分钟,大家都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她在又看了邓一群一眼之后,又坐下了。

   场上发出一阵笑声。

  邓一群红了脸。

  主持人说了话,大意是老太太今天很幸福,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谢谢大家。接着,他话锋一转,请女方单位领导讲话。肖如玉单位的副行长就上前祝福了一番。邓一群看到龚副厅长在那位副行长结束讲话之后主动站了起来,上前讲话。

  邓一群从来也没有像这次这样认真地听一个领导的讲话,每一个字都打在了他的心里。龚副厅长的讲话大意是:今天是邓一群和小肖的大喜之日,我代表机械厅和个人表示衷心的祝贺。小邓到机关已经好些年了,从各方面看都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青年。他的工作和为人,在机关里是有口皆碑的。与小肖结合在一起,可以说是郎才女貌。希望他们俩在今后的工作和生活中,能够互敬互爱,白头偕老。从小邓这方面来说,工作上要取得更大成绩。希望永远是年轻人的。

  哗哗哗,一片掌声之后,大家起立,干杯。

  邓一群在那个晚上的那一刻真是开心极了。他和肖如玉带着年轻的伴娘伴郎到各个桌上去频频敬酒。有一阵他谢绝别人要他用白开水代替白酒。他感觉他的酒量一下子超水平地发挥起来。他也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杯,仅向龚副厅长一人就敬了有六杯。肖如玉让他不要多喝,但他却怎么也止不住。这晚上是他人生当中最辉煌的时刻。他不仅结婚了,而且从此他的命运将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他止不住内心的狂热与兴奋。他成了一架开动起来的机器,要想马上熄火是办不到的。

  热闹极了,到处是闹哄哄的。邓一群热得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到处是祝福的话,到处是笑脸……

  是的,一生就这么一次。

  婚宴一直进行到晚上九点多钟。

  双方单位的年轻人到他们的包房里闹房,他们出了各种各样的主意,尽情地作弄。肖如玉很开心,她的头发都被弄散了,脸上的妆也一塌糊涂。邓一群的白色衬衫被印上了很多鲜红的唇膏印,领带也歪到了一边。这是一个狂欢夜。

  ……人都走散了,他们刚躺到床上,就听到了不远处海关那边的大钟响。十二点。子夜了。一切都静了下来。新房一下空旷了很多。漂亮而豪华的房间。宽大的睡床。他们这才感觉到累。一切都结束了。结婚,是人生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使命。如今,他完成了。邓一群躺在床上想。他们宽衣解带,钻进了被子。邓一群感觉到酒意现在开始往上泛。身体从床上一点点地往上飘,飘,飘……特别的体验。结婚了,真正结婚了。生活将翻开新的一页。“真累。”肖如玉说。“睡觉吧。我的亲爱的。”他说。她笑一笑,双臂揽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窝里,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灯灭了。

  邓一群想:睡吧,睡吧。一切的热闹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才真正踏实起来。睡一个好觉,明天会更加美好。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16:31

 [48]

  按照规定他们有一个多星期的婚假,在要不要回老家的问题上,邓一群非常矛盾。一方面他很想回去。结婚是一件大事,他们回去,妈妈会非常高兴。按照农村的规矩,他们回到村里还应该摆上一次喜宴。另一方面老家太穷了,而乱七八糟堵心的事情又太多,弄不好又会出什么笑话,让肖如玉小看。他要面子,即使肖如玉是他的妻子,他仍然不想让她看到。问肖如玉,她的反应是平淡的。所以,最后邓一群下了决心,让妈妈和妹妹回去,带点喜糖就行了。

  空下来的时间是他们的。

  妈妈和妹妹一走,肖如玉提出去一趟杭州,说她不能窝在市里,那样让她的朋友知道太没有面子了。邓一群想想有道理,就同意了。他们毕竟是新婚,既然不回他的老家,干吗不出去呢?陵州到杭州很方便,他们带上结婚证,准备好随身必须换洗的衣服,买了两张车票,就在一个下午出发了。

  邓一群过去来过杭州,那是在单位里出差,但从来没有和女友(现在是妻子了)一起来。两人就住在西湖边上的一个饭店里。风景很好。然而却是呆在房间里的时间多。早晨睡懒觉,九点多才出去,下午五点就回房间,歇一歇,吃了晚饭看电视、做爱。说到做爱,他们几乎每个晚上都做,有时下午回来得早,也做。邓一群发现女人对做爱根本不在乎。她们只是承受。付出劳动的是男人。他想到在做爱这个问题上肖如玉和林湄湄以及葛素芹是不相同的。肖如玉对做爱看得很大方。他是她的合法丈夫嘛。她对他的求欢是有求必应。只要他提出要求,她就会躺到床上去,自己动手脱掉裤子,让他上来,进入她的身体。

  不同的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在什么地方呢?邓一群想不出来。一两次还行,次数多了,他总觉得他们这样的性爱有问题。中间缺少了点什么,缺少什么呢?肖如玉的腿很长,胯骨窄了些。小腹上有一些黯淡的纹路。她的体毛很茂密。这些都是她的基本性特征。她有随时就干的本领,不需要前奏。对了,他们中间缺少的不就是调情吗?这点与葛素芹是不同的。这样的人性欲是不是很强?
他问她,她说,我才不呢。我对做不做无所谓的,是因为你需要我才让你的。你不觉得你自己的性欲很强吗?

  邓一群无话。他熟悉她的身体每一个地方,连最细小的地方他都观察过了,但他却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她。是的,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她。他突然想到,自己了解她的程度都不如对葛素芹的了解。尽管他并没有细看过葛素芹的身体。葛素芹的心是属于他的。肖如玉的心属于他吗?不,她是独立的。她是她自己。

  但是,他还要奢求什么?他不能奢求。自己要得到的,不就是这样的婚姻吗?这样的婚姻甚至应该说是理想的。这个理想,当然是对他这样一个出身的人而言。他应该感谢命运的安排。

  他要爱她。

  他没有理由不爱她。她给他很多东西,他还不能给她爱吗?能够的。

  邓一群决心做好。

  在回来的前一天,他们去了西郊的灵隐寺,在香烟缭绕的大雄宝殿里,肖如玉买了一炷香,说是祈祷神灵保佑他们婚姻幸福。那一刻邓一群也不由不虔诚起来,心里暗暗祷告他今后的生活能一切顺利。

  邓一群把他们结婚时候的照片以及后来去杭州的,挑选了其中比较好的,多冲洗了一套,寄回了老家。算是对他没有能回家的补偿。

  做了这件事,他心里稍稍安稳了些。

  回到了家里以后,就像往常那样开始上班了。邓一群上班的第一天照例有人向他表示道喜祝贺。他发现人们看他的眼神亲切多了,也友善多了,自然他看别人,也徒生了不少好感。之间的距离仿佛缩短了。

  新生活开始了。

   他们两人在自己的小家里生活,邓一群下班以后去菜场买菜,回来以后再一起和肖如玉做。肖如玉不会做饭,邓一群也不会,于是两人就那么凑合着过。所有的饭菜,都是极没滋味的。他们感觉最好的,还是中午在单位食堂里的那一顿。“爱情”是美好的,做饭却是极不美好。两个月后,邓一群开始出差。出差有出差的好处。好在出差的时候都不长,都是在本省跑,三两天就回来。没有什么相思之苦。在他出差的日子,肖如玉就回她的父母家住。

   日子过得还是轻松的。后来邓一群回忆起来,这段日子其实是他们最美好的日子,没有负担,也没有其他不堪的事情。可惜这样的时光不是很多。

  逢到周末,他们就到她的父母家里去。肖如玉的哥哥嫂子姐姐姐夫也会这时候来,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比较而言,邓一群他们回家的次数更多一些。肖如玉的妈妈很希望他们能留在家里,其他人也都希望这样。

  肖如玉的哥哥在顺利地升为正职后,已经被确定为厅级干部候选人。邓一群在与他的相处中,强烈地感到他在很多问题上比自己成熟、老到。十年的处级干部经历,使他在处事时相当地周到、缜密,有比较好的群众基础,最重要的是他能够巧妙地处理同各个厅长之间的关系。正是这一点,使邓一群平时尊重肖国藩,而肖国藩也会时不时地很认真地问他单位里的一些事。邓一群会把单位里的一些事情说给他听。但是,肖国藩在听了后,却什么态也不表。他要让邓一群自己在实践中体会、摸索。临了,只是鼓励他,让他好好努力,争取能有所出息。

  听他那笃定的话语,反让邓一群心里没底。

  好在肖如玉对他没有什么要求,她只希望他在单位里能工作得顺手就行了。这样,邓一群的心里就减轻了不少压力。

  冬天里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肖如玉的父亲突然生了一场病,洗澡时在卫生间里摔了一跤。跤跌得不重,在家里躺了一天,也能自己活动了。医生来检查后,说是没有问题。但是由于他摔跤后没有及时穿上衣服,患了重感冒。吃药,打针,两三天也没好,反倒越来越重。赶紧送医院,住进了高干病房。继续吃药打针。感冒终于治好了,可心脏又出了问题。

  邓一群那一阵子天天往医院跑。

  机器老了,再怎么维修也不可能像新机器那样了。病中的岳父,衰老得更快,身体比过去愈发消瘦。这期间,为了好有个照顾,他们不得不搬回到肖如玉的娘家。

  一个月后,岳父才出院。

  出院后的岳父,体力明显不如过去。画也不画了,但每天早晨坚持早起,然后出去锻炼,跑两圈步,打一通太极拳。太极拳打得四不像,完全没有章法,可以说,有相当一部分是他自创的,让人看着特别的古怪,但他却全然不顾别人的眼光。他自认为自己自创的这套太极拳法已经找到了行之有效的有益健康的秘笈。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16:56

 [49]

  周润南退下去了,去了人大,担任了人大一个什么委员会的主任委员。据说反映他的人民来信很多,但是对他却毫发无损。官照当,钱照拿。写人民来信的都是什么人呢?肯定有机关里的人写的,但大家却猜不出。他走的时候把他平时坐的那辆车也带过去了,也许要等他从人大退了以后,才能收回来。大家情绪上虽有不满,但又无奈。官场上的事情看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机关里面没有举行欢送会,听说是他自己拒绝了。自然,他们小圈子里肯定还是有的(比如厅党组内部,开个茶话会什么的。做官的人,形式还是要的),只是没有扩大到机关。周润南知道群众对他的意见大,房子问题、受贿问题,其他腐败种种。以房子为例,周润南一个人即占了机关三套房子,两处都是特大套,每处都是一百多个平方。而周润南对过去由他提拔起来的那些干部也颇多怨言,说这帮人平时把他家的门槛都踏破了,可等他一走,态度立即就冷下来了。可见世态炎凉啊。

  周润南平平安安地走了,厅里的人都感叹,官,是多么地好当。反腐败怎么就反不到他头上呢?说到底,还是他在上面有人。这么些年,他已经建立了牢固的关系。动他不要紧,要紧的是动了他,会牵扯到很多其他人。相比而言,周润南觉得,他虽说不上是个好官,但他绝非比别的官更坏。他的头上,有很多桂冠。这些东西都是他的护身符。他为自己套了一个又一个光环,非常炫目。要动他也就不得不有所考虑。

  行政的官不当了,却又去了人大,彻底被养了起来。这么些年下来,他也捞足了,至少也是几十上百万。从他内心来讲,周润南还有不满足的地方,因为他失去了权力。至少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地就失去了权力。权力是多么让人喜欢啊!有权力就有魅力。失去了权力,就是失去了魅力。他心里不平衡。而这些不平衡,机关里的人不理解,这就是当官的与平头百姓之间的不同。
机关里面相对平静。但这平静底下却有波澜。虽然省委组织部还没有下文任命新的厅长,但是机关里的人都感觉到龚长庚必然是厅长无疑了。短短的几年间,他已经从第三副厅长,到了第一副厅长的位置。从组织部出来的人,天生占有很多优势。没有正厅长的情况下,龚长庚同志就主持厅里的日常工作。

  这对邓一群来说是个巨大的鼓舞,简直比他自己有希望当上厅长还要高兴。有了这样一层关系,今后在机关里真是有恃无恐了。这年头不就是这样吗?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曙光。机关里的人都知道,邓一群有后台了。这个后台不是别人,正是龚副厅长。龚副厅长和他的舅子肖国藩有私交。肖国藩这时候也不是副处长主持工作了,而是名正言顺的正处长。

  只要龚副厅长一上来,那么机关里面必然要进行适当的人事调整。邓一群想自己在机关已经这么多年了,工作上也是有成绩的,他应该上了。于情于理,都该升一级。他把这一消息告诉肖如玉,肖如玉问他怎么办。他说能不能请她的哥哥向龚长庚打个招呼。肖如玉说:“这种事你还是亲自找哥哥好。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我的哥哥就是你的哥哥,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向他说的呢。”邓一群说:“倒也不是我想做官,而是我感觉实在不公道。”肖如玉说:“那你就去争取。”

  那个晚上他和肖如玉一起去她哥哥家。肖国藩住在省委机关的宿舍里,三楼。进了家门,发现他家里有三四个客人。肖国藩向那些人介绍说是自己的妹妹妹夫。肖如玉的嫂子让他们进了里面一个房间,削水果给他们吃。

  肖如玉的嫂子叫温婷婷,在市劳动服务公司工作。她原来是在一家工厂里工作,有名的厂花。五年前肖国藩想法把她调到了现在的事业单位。他有这样的权力,容易办到。当年追温婷婷的人很多,其中不乏佼佼者,譬如有毕业不久分配留校的青年教师、部队干部,等等,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肖国藩。她的眼光是准的。婚姻都是现实的。从表面看,她现在过得很幸福。她是知足的。他们已经有了孩子,男孩子,已经上了小学四年级。但温婷婷还是美丽的。一个女人,怎么能够在结婚这么多年后还保持那种美貌?简直就是个奇迹。与温婷婷一比,肖如玉家里的人都黯然失色。

   送走了那些客人,肖国藩进来,说那些人是下面市里的人。他们聊了一会,自然就说起了那件事。肖国藩说:“这种事还是你自己去比较合适。明天你到他家里去一趟吧,找个借口,就说是过去看看他。联络联络感情也是好的嘛。”邓一群觉得确有道理。肖国藩说:“不要空手,带点东西过去。”“没有什么借口啊?”邓一群为难地说。肖国藩说:“借口还不是找出来的?你们新房子不是多出来一间,感谢他嘛。”“……那跟他没有关系的。”邓一群说。肖国藩说:“你这就叫死心眼了。做人都不会?”带他们到厨房,地上有两只水湿的蒲包,里面发出“嗞嗞”的声音,说:“这是刚才他们送过来的螃蟹和甲鱼,你拎一包过去。”邓一群说:“那怎么行。我不能要。”肖如玉也笑起来,说:“这成什么话。”温婷婷在一边说:“放在家里我们也吃不了这许多,还不如让你们拿去办点实事,家里人,就不要讲什么客气啦。”肖如玉就对邓一群说:“好吧,哥嫂让你拿你就拿了,回头我们再谢。”肖国藩说:“哧!这是什么话。”

   邓一群和肖如玉就满心欢喜地回去了。

  为这事邓一群心里一直很犯难,他忽然觉得这件事情很可耻。即使他理应得到一个什么职位,也不能这样,现在他这样子等于是上门去要官。他内心里还有一种很强烈的羞耻感。社会上流行这样的话: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级调动;又跑又送,得到重用。他现在就是在跑官。

  他渴望得到重用,但他怕跑,感觉面子上下不来。这跟当时他去找虞秘书长的情况是不一样的。更主要的,他是怕肖家看不起他。他是矛盾的:一方面他需要利用肖家的社会关系,另一方面,他却怕别人看穿他利用这种关系。

  肖如玉原本并不希望他跑。她对场面上的事不以为然。但她相信邓一群在单位里是受到不公对待的,这种她见过不少。而现在邓一群是她的丈夫,她就不能让他受到委屈。她支持他去运动,活动关节。她要看开些,说:“社会上都是这样,你还怎么清高得起来?穷酸劲是场面上的大敌。当官首要的一条就是脸皮要厚,没有看过《厚黑学》这本书?”他说:“你跟我一起去要好些。”肖如玉说:“他又不是我们行的行长,要我去做什么。”邓一群说:“他跟你哥是朋友。你跟我去,胆子壮一些。”

  龚副厅长家还是组织部的老房子,面积不大。周润南的房子却不止一处。邓一群觉得龚长庚还是一个比较好的干部。龚长庚对他们的到来感到非常的意外。邓一群假装说是来看看他,向他表示感谢。肖如玉在一边敲边鼓,说邓一群回家怎么怎么经常提起龚副厅长。龚副厅长就笑起来,说:“我平时关心还不够。厅里的事情太多太杂。”接着就问了他们处里的情况,邓一群就把处里的情况说一说,没敢作任何评论。龚长庚听了没再做声。

  不敢多坐,他们提出要走。龚副厅长指着他们放在墙角的蒲包问:“这是什么东西?”邓一群尴尬地一笑,说:“什么也不是。”拉着肖如玉就逃。

  一口气出了院子大门,才松了一口气。

  邓一群在机关里上班,好几天不敢想那件事。这事会传出去吗?要是让人知道那可真是丢死人了。他看每个人都觉得他们正在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不,他们不可能知道。这就是做贼心虚啊。他想。

  他不急于得到什么位置,但该得到的,一定要得到。他想。不就是送了点礼吗?并不可耻。可耻的不是我,可耻的是这个现实。那些中层干部,逢年过节谁不往领导家里跑?田小悦为什么提那么快,她肯定也跑了。世界上可耻的事情太多了,如果说他是可耻的,那么他也不比别人更可耻。

  一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龚副厅长突然上楼来了,看到只有邓一群一个人还在办公室里(那天别人倒没有提早下班,而是各人都有事去了),笑一笑,问:“姜处长在不在?”邓一群说:“啊,在。”他就过去了。他找姜处长什么事呢?他明明是知道姜处长办公室的,为什么还要到我这个办公室来看一看呢?邓一群放下手里的活,就在桌前坐了下来。他要等待,等待什么他也不知道。等待是无聊的,等待是枯燥的。他索性玩起电脑来,现在传媒越来越发达,内容异常丰富。政治的、经济的、人文的,什么都有。现在真是越来越开放了。科里的电脑上网了。他们这样的机关,电脑上网有什么用呢?好玩。那上面什么东西都有,只要领导不在,他们就可以调色情图片看,从上面下载一些文章。不必担心领导看见,因为他们都不懂,甚至连打字都不会。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过……

  过了下班时间有半个小时了。他听见姜处长送龚副厅长出门。龚副厅长在门口看看他,说:“小邓怎么还不下班啊?”姜处长也笑着把脑袋伸进来,看着他。邓一群脸上有点烫,说:“手上有点事。有份材料明天就要报到计经委和省ZF办公厅去。”龚副厅长“唔”了一声说:“啊,很辛苦。不要拖得太晚。早点回家吧。”姜处长说:“小邓一般是我们处里下班最晚的同志之一。工作非常认真。老朱的身体不好,手上有很多事都要他做。”

  邓一群听着姜处长把龚副厅长送远了,心还一个劲地“咚咚”直跳。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17:09

[50]

  老朱突然提升了,调到了审计处,副处长。这一突然提拔,可能连老朱自己精神上都没有做好准备。他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当一名科长的打算。自己想想,他这么些年来,也没有什么政绩,只是做了些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他从没想过在这样一个年纪,还能升起来。刚过五十岁的时候,他就不再刻意去做什么了,只是一门心思,在可能的情况下,为自己谋取点或大或小的利益。他知道,以他这样的小小科长,再不捞点好处,到了退休就来不及了。谁想,他对领导刚能够做到不卑不亢的时候,这一下突然地提升,倒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得到提拔,他所做的也就是在那个岗位上,应该做的一些琐事。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水平,他都不够格成为一名副处级干部。

  机关里的人大部分都没有想到朱贵今能提。五十五岁的人提拔副处级,不合常理啊。机关里爱开玩笑的,见到老朱就笑着说:“夕阳无限好,老朱不服老。”老朱脸上好不得意,却又努力做出谦卑的样子,说:“服老服老,不行啦。”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他是知道感恩的人,知道这是领导赏他的,上班时在电梯里见到厅长们,不住地点头示意讨好,连腰都弯下去几分。

  权力是这样重要。权力能改变一个人。谁都知道权力是个好东西。邓一群想。自老朱提拔成副处长后,他一反平时不讲究穿着,居然上班时也穿了套西装,衬衫里面打了一条非常花哨的领带,那领结打得歪歪扭扭的,头发也梳得油光水亮,只是怎么看让人怎么觉得不舒服,因为老朱从来也不是那种人。骨子里,他还是个老土。土里土气,才更符合他。他这样弄得不伦不类,特别地可笑。他像个另类。老朱的夫人可能由于丈夫当了领导,来到机关时见了老朱,表现得格外的尊重。处里人都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老朱要走了。那天中午处里为老朱设宴,老朱一下子变得张狂得不得了。他喝了不少酒。平时老朱是反对喝酒的,他的胃不太好。那天大家说:“朱处一定要多喝,你的胃(位)子现在好了。”老朱兴奋得满脸通红,连声说:“喝、喝。”一方面固然是酒精的作用,另一方面主要还是心情好。姜处对老朱说:“老朱啊,人生几件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你占了几件啊?”老朱咧开大嘴,舌头都有些打结了,结结巴巴地说:“啊、啊,升了官了,下面就是发财。发了财再死老婆,啊,啊,再娶房小的。”邓一群听了,心里不住好笑。老朱这种人都能提拔,他邓一群为什么不能提拔?他想到自己已经去过龚副厅长家了,也该有点效果了。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他企盼这一天能够早日来临。

   那天邓一群喝得不很开心。别人成功就是自己的失败,无论他的年纪是老的还是轻的,他只知道自己在这个岗位上已经干了多年了。老朱高兴得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回到机关,在楼上的走廊里吐得到处都是,散发着一股恶臭。然后躺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人事不省。

  应该说,厅领导这次对老朱的破例的提拔,做得非常漂亮,让一部分年纪到了某个极限的同级别干部看到了希望。他们相信,只要像老朱一样,老实地工作,最后一定会有所回报的。怀柔政策。

  老朱走了,三科的科长位置就空了出来。也许别人还没有来得及想到,但邓一群已经想到了。

  邓一群和肖如玉再次去了一趟龚副厅长家。

  龚副厅长对他们很客气,再次问了邓一群工作上的一些情况,邓一群一一回答了。龚副厅长最后笑笑,说:“你的工作还是很努力的。你这么年轻,应该挑点担子了。”那话,就像春雨,洒在干涸了一百年的土地上。

  回家之后的邓一群简直是欣喜若狂。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18:04

  [51]

  邓一群担任了三科的科长。别人庆贺他,他装出冷脸,说:“有什么好庆贺的呢?无喜可贺。”他早就是正科级了,只是后面没有个“长”字。事实上,邓一群的心里简直是相当欢喜。有长没长是不一样的。而且,这是个良好的开端。有了这个开端,一切都会变得好办起来。

  谁都看得出来,邓一群也该到了提拔重用的时候了。后来大家都说,老朱之所以能提拔成副处,一个很大的原因,也就是给邓一群让路。同时,这样做,也显得漂亮大度。领导,就是领导。大家感慨领导的水平与能耐。提拔邓一群,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使用年轻干部,谁能说出什么不是来?

  妹妹寄来了一封信,说二哥的媳妇突然回来了,真让家里人大感意外。她说她逃出去以后又被人贩子拐到了四川,在那个地方吃足了苦头,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她回来后表示再也不走了。她说还是邓一明对她好。她的父母也说一明是个老实男人。邓一群想起邓一明去她家,临走时留下几百块钱的事。看起来他这件事还是做对了。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妹妹还说上个月嫂子韩梅还叫二哥跟她回了一趟老家,正式地办了结婚手续。

  回来就好,看起来一切又开始好转了。邓一群想。不好的事情就一桩,妹妹在信里说:老大邓一彬和嫂子刘正菊在家里办起了一个饲料加工厂,生产鱼食,销路却不好。大半年下来,已经亏了上千块,现在愁得不得了。

  蚀点钱就蚀点钱吧,他想,别的太平就行了。

  他马上就给家里回了一封信,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提升了,当了三科的科长。他告诉他们,他现在的一切很好,只是工作很忙,没有机会回去。肖如玉在银行里的事情也很多,走不开,等再过一些时候,他一个人回去一次。最后祝家里人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踌躇满志,他想。只要老家一切平安,他就可以放心地在城里好好干,努力朝着一个既定的目标去奋斗。

  晚上他把老二媳妇回来的消息告诉了肖如玉,他以为肖如玉一定也会为他家里的事而高兴。毕竟只有老家那边太平了,他邓一群心里才会舒畅。但肖如玉听了,并没有特别的感动,说:“你家老二就不该找那样的女人。现在正在打拐呢。这样的女人,不会好到哪里去啊。”

  邓一群没了言语。她不懂得农村,不懂得农民。她和我的家人没有感情,怎么会为这样的事感到高兴呢?之间的距离是明显的。她至多只会为了我的事而高兴。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乡下的事呢?他默默地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出身不同,想法不同,感情也就不同啊!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18:16

[52]

   邓一群现在可以说是安居乐业了。一个农村出身的青年干部,在城里结了婚,算是真正扎了根。回想起当时他和葛素芹的事被机关里人发现后受到的那份嘲弄,今天想起来还是值得的。他是明智的。也可以说,是机关里人的嘲弄,及时地唤醒了他,使他迅速在短时间里和肖如玉亲和。断开和葛素芹的联系,对他并没有什么大的痛苦。因为,他内心里事实上早已经感觉到现实差距的存在,他没有第二个可能的选择。

  新婚时的邓一群感到相当的幸福,知足了,与他的那些同学相比,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剩下还有什么好想的?那就是事业。

  你要是一个演员,追求的就是演艺事业是否达到了高峰;你要是个科学家,就看你一辈子有没有重大发明;你要是个作家,重要的就是看你一辈子是否写出了具有相当影响的作品……在机关里工作,所谓“事业”,说穿了,就是仕途。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主要看你在仕途上是否顺利,最终能到达一个什么位置。你要是能做到省长,那当然很了不起,你要是到了厅长,证明你的努力也是相当成功的,至少,你要成为一名处长。如果你在机关里干了一辈子,却还只是一个科长,那么可以说,你这一辈子就是白干了。能否当官,跟很多实际利益是相关的,比如工资、房子,甚至车子。到了厅一级,你上班时就不用总是蹬自行车了。机关行政科的老孙,才刚刚五十出头,可那长相看上去比退休六十多的老人还要苍老,脸上全是横一道竖一道的沟壑,累的,人不精明,又不会拍马,家里负担特别重,四口之家,住着一套四十平米的房子。他的妻子是在郊县上班,于是老孙的家也就住得远。他就这样每天骑车上下班,风里来雨里去,光单程在路上的时间就要花一个半小时。特别是夏天,有两次邓一群在路上看到他,一头花白的头发,随风飘着,一件很旧的汗衫完全被汗水浸透了,紧紧地贴在后背上。

  邓一群不想这样,他希望自己能有所建树。有建树,自己就能生活得更好一些。谁不希望自己过上一种更好的生活?几年的机关生活,邓一群耳濡目染,一些人为了上去,暗地里都在用功。科级干部想到处级,处级想到厅级,厅级也想要往更高的目标去奋斗。当然,能否成功是另外一回事,但你却不能不努力。

  走仕途,是坐机关的人实现人生价值的最好方式。

  现在,邓一群感到自己有了很好的现实基础,年龄上又是很大的优势,如果自己不去努力,那么他就是糟蹋了自己的才能,他想。

  人人都可以看得出,结了婚后的邓一群比原来更热爱工作了,他对三科的工作格外认真。邓一群心里清楚,要提拔,必须有一定的工作实绩,一个人到了什么位置,绝不是浪得虚名。另外,他好好地表现对提拔他的领导们也是一个很好的交待。

  刘志新副厅长和龚副厅长之间有些矛盾,邓一群感觉到了。计划处这一块工作从前年开始由刘副厅长分管,邓一群和刘副厅长也时有接触。刘志新可以说是个非常称职的领导,他对计划处的工作了如指掌。什么工作该做,什么工作要缓一缓,刘副厅长比几个处长更清楚。他就像个高明的棋手,知道什么棋子放在什么样的位置最合适。可以说,这两年多来,计划处在机关里越发地醒目,与刘志新的领导有很大的关系。

  邓一群对刘志新是怀有感激之情的,特别是那次处分的事,如果不是刘副厅长的一句话,也许他的档案里真的就会有一份处分。那样的后果真是不可想象。自从刘志新分管计划处以来,邓一群总是努力表现自己,他想要让他明白:他当年没有看错这个年轻人。而刘厅长对邓一群的工作也是满意的,夸奖之余,时不时地要同邓一群开一两句玩笑。有时,两人偶尔还会谈谈人生。邓一群感觉他心里还是有一种辛酸的东西。严格地说,刘副厅长并不适合从政。在机关里,刘志新是最没有威严的领导,因为他从不会板起脸来训人。谁要是做错了什么,他也绝不用大道理去批评,只是让那做错事的同志主动承担下来就算完。也许是自己知道自己的仕途到副厅也就终结了,所以,他有时候表现得就像一个小孩。有时候他常有惊人之语,说什么一等人才做学问,二等人才做教师,三等人才去当官。计划处的处长和下属们听了就笑,一起批评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说:“你们不知道当官的累,要不我跟你们换换。”下面一起喊“要不得”。中午,他在食堂里排队买饭,有时开饭时间延长,他也像一般机关人员一样表示不满,使劲敲打饭盒,只是他敲打出来的是音乐的声音,而且还是西洋音乐,前后的人听不懂,他就介绍说,这是什么圆舞曲,这是什么咏叹调,等等。吃了饭就网罗人打牌。他打牌时特别容易激动,常常为了一张牌而争得满脸通红,全然没有厅长的架子。有时,眼看输了牌,就作弊,偷牌,没有被发现,得意得不得了;被对手发现,先是千方百计地抵赖、狡辩,一旦关键被揭穿,立即乐得前俯后仰。那笑声,整条走廊上都能听见。

  作为机关里的一般群众,最愿意接触的也就是刘志新了。邓一群也喜欢刘志新,不仅因为过去刘志新对他有恩,关键是后来他们还成了一对牌友。在机关里,邓一群的牌技是得到大家公认的,他头脑灵活,而且记性很好,一局牌下来,他能清楚地记得整个牌路过程。省级机关有时举办打牌比赛,邓一群常常能得个什么奖回来,运气再糟糕,至少也是三等奖,绝无落空的时候。有时出差,刘副厅长也喜欢带上邓一群,一方面在工作上,邓一群很能理解领导的意图,另一方面晚上打牌可以联成对手。刘志新不会跳舞,所以,有时下到市里,晚上只能搞点打牌活动。邓一群很喜欢陪着刘志新。

  在周润南没退之前,龚长庚和刘志新之间应该说并没有什么矛盾。那时的矛盾主要集中在周润南和龚长庚之间。但当龚长庚一旦成了主要负责人后,他们中的裂痕就在不知不觉中增大了。这里面的原因,外人平时是很难看得出来的。

  邓一群知道这一隐情是因为那个下午周润南打电话问他关于机械厅上报省计划经济委员会的材料情况,邓一群回说刘厅长还没最后签字,龚长庚听了,“叭”的一下生气地挂下了话筒。一分钟后,龚厅长又打来电话,让邓一群到他办公室里去,邓一群进了他的办公室,小心地关上门。龚厅长说:“小邓你把材料准备好,送我一份。”邓一群说:“好的,龚厅长。”

  他该听谁的?当然是龚厅长。这份材料厅里已经研究过好多次了,虽然最后有了初步意见,但反对的意见并不小。龚厅长鼓励省属新桥机械厂上一个新项目。所有的设备也都在一年前看过了,由韩国的一家机械公司提供。刘副厅长看后却认为韩国公司的那套IS标准有一定的问题,比较而言,他更觉得德国公司的要好。回来后他和省计经委的同志联系,发现计经委整个对这一项目并不看好。于是,他就把原准备马上上报计经委的材料压下来,叫邓一群和新桥机械厂联系,再找些材料来看看。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18:31

项目最终通过了,但龚刘之间的矛盾却加深了。龚对刘分管计划处的工作也越来越不放心。

  邓一群在心里想:和刘副厅长之间,要保持适当的距离。

   在岳父母的家里,邓一群表现不错,尊老爱小,处处谦让,连保姆都说:“这个二姑爷人真好。”他正常上班下班,下了班就回来,要么看报纸、电视,要不就陪岳母说话。他和岳父之间说话很少,但他却表现得对他老人家很尊重。有时聊起来,就免不了要向老人家讨教人生的经验。其实邓一群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他那个岳父哪里谈得上什么人生经验。能当那样级别的干部,说到底只是他运气好而已。有时候命运的确会偏爱某些人——尽管他本来还可以升得更高些,但就他本人的能力来说,这样已经确实偏得很了。他觉得要是他,肯定比他的岳父强。

   肖家对邓一群是满意的。

  邓一群埋头工作,有事拿不定主意就向处长们请示。刘厅长交待他的工作,事后他总会向龚厅长说。说的时候他总是一副无意、顺便的样子,而且轻描淡写。龚厅长自然心领神会。

  三科就经常受到表扬。大家感觉里,这个邓一群比过去更能干了。而他自己也深信,如果给他更大的权力,他会干得更好,就像阿基米德说的: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起地球。他现在才是一名科长,他一定要努力,成为一名处长、厅长。

  有时,邓一群也感到那么一点不幸福,虽然他当了一科之长,但在肖如玉家里并没有地位。除了听话能让她的父母们满意外,他们觉得他身上还有很多缺点。比如有时做事做得不是很好,等等。有了缺点,就要批评。所以,他们是乐于进行批评的。肖如玉也喜欢批评他。被批评的邓一群常常是以笑脸相迎的。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虚心使人进步。这句话他记住了。他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对邓一群来说,却非常敏感。

  谈琴进修回来了。与过去的文凭相比,现在升了一级。如今已经是本科了。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本科是怎么回事——单位出钱,学校走一个形式(保证你能毕业,这是现金交易)。一个红本本。就像你到一个单位去交钱,收了钱的人会开给你一张收据。现在大学也是穷疯了,想方设法捞钱。这样的文凭不值钱,但是这在机关里却是需要的。专科文凭已经吃不开了。进修回来的谈琴显得比过去漂亮多了,白了,水灵了,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注意了衣着。她变得越来越洋气。刚进机关的时候,大家都夸她朴素。中国人在内心里一直认为朴素是一种美德。现在看来朴素也并不是她的本质,至少是她自己不再要求像过去那样朴素了。谁都看得出来,她很懂得美,很会打扮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大家才发现她的男友不再来找她了,也听不到打电话来。终于有一天机关里面有人说,他们的关系已经告吹了。

  看上去非常好的一对,怎么就吹了呢?谈琴虽然现在洋气了,但她并不是一个个性张扬的人,一般而言,她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她是个多好的女孩子啊。那么,提出分手的忘恩负义者肯定是那个研究生了。心里就有点替她叫不平。不好理解。谁娶上谈琴应该是非常有福气的人。小谈不但人长得好看,性格又好,永远是绵绵的,柔柔的。不过世上男女的事情说不清,尤其是年轻人。邓一群对这样的感慨也很同意。他是过来人了,就有了发言的权利。

  作为科长的邓一群看到谈琴有一阵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做完了手上的工作,就默默地看那些印刷精美的时装杂志,不多说话。他心里倒是很想去关心她一下,但是想想还是作罢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处,难以对外人言说。过去他和肖如玉恋爱的时候,谈琴倒是时不时询问他们进展的情况,有时还要调侃两句,说他们是很好的一对,哪里知道邓一群看中肖如玉不过是一种非常现实的选择,与爱情的选择相距很远。他和肖如玉一天也没有浪漫过。所以,肖如玉结婚后经常要说邓一群这人无趣。

  与肖如玉的婚姻,是邓一群前进的基石。他站在这块巨大的基石上,希望能干出些成绩来。因此,结婚以后他就很少陪肖如玉去玩。肖如玉喜欢玩,结婚以后她仍然想去打保龄球、游泳、跳舞。而这里面除了偶尔去跳舞,其他都是邓一群所不喜欢的。跳舞时肖如玉总有一帮朋友,男男女女,而那个伴娘黄晓云必在其中。她的那些女朋友一个个都很年轻漂亮。邓一群看见她们就感觉自己还很青春。因为肖如玉的关系,他和她们之间不再有什么距离。他喜欢和年轻女性之间消除距离。

  谈琴对男友可能就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她将来是个贤妻良母。邓一群就想:可惜自己已经结婚了,否则他倒是可以追一追她。如果,他追上了小谈,那么他的婚姻生活一定要比和肖如玉在一起幸福。对此,他深信不疑。

  可是,当初他为什么没有追她呢?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显然,问题不在于自己错失了机会,而是那时没有勇气。没有勇气的原因:一是受到了田小悦同志的打击,二是自己觉得与小谈有距离。那么现在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了呢?现在他就同小谈相配了吗?他的本质并没有改变呀,改变的只是时间。是因为他娶上了肖如玉。肖如玉在他眼里远不是一个女人,她更是一种象征。

  头脑里一扇沉重的钢铁大门訇然一响,一片蓝天。

  豁然开朗了。

  对于现实婚姻他的目标是明确的,但是他并没有从理论上去深究,而他一旦意识到了,就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可悲。无论怎样,他这样一个追求象征的人,生活还会幸福吗?事实上从建立关系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感到不满足了。是的。一种东西的得到,是以牺牲另一种东西而作为代价的。他清楚这样的道理,但还是去做了。他不是不清楚,甚至可以说他比谁都清楚。那么,这样我在内心里是不是一个可怜虫?他在心里问自己。

  邓一群突然间就感到了一种颓丧。如果肖如玉只是一种象征,一种阶级间身份不同的象征,那么他现在就已经完成了这种跨越。是的,他完成了。因为他现在居然有勇气作非分之想,潜意识里想去追求谈琴,那么,他今后所面临的又是怎样的道路呢?

  他不敢想。只能朝着既定的目标前进,既然与肖如玉的婚姻已经成了他事业上前进的基石,他现在就要更加脚踏实地地在这块巨大基石的基础上去取得事业上更大的成功。与生存相比,婚姻(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爱情)的浪漫损失就不算什么了。有得有失。上天就是这样安排的。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18:50

如果他通过这种非常安定的婚姻,而带来了事业(其实说白了,就是“官场”)上的成功,那么他就不必有所遗憾。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没有谁去强求他。而且从某方面来说,他当时对和肖如玉的关系建立能否成功,还担心过。特别是在他发现肖如玉并不是处女,后来有一天当他把它作为问题提出来的时候,她马上就说:如果你在乎,我们可以马上分手。他那时难道不是马上就赔笑,打消她的想法吗?他说:“只是说说嘛,我相信你。再说这是九十年代了,谁还讲究这个?”如果说有错,那么这个问题的错,却不在肖如玉,而在于自己。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这句话是谁说的?没错。邓一群想到自己的选择,非常明确,非常功利。也就是只有功利的道路,才会这么明确。

  如果说邓一群和谈琴过去还存在一些距离,那么现在邓一群则感觉不到了。作为一个已经结过婚的男人,在别人眼里,对年轻女子就没有了什么威胁。事实也许正好相反。

  邓一群发现,谈琴对他非常友好。她在心里,对他甚至有一种崇敬。她以为他是非常能干的。的确,邓一群在工作表现上很是出色。当了科长的他,浑身的劲头更足了。谈琴在工作上总是很配合他。他用她的时候,感到非常得心应手。邓一群第一次感觉到男女工作上的那种默契而带来的快感。由工作,邓一群想到了别的更多的东西。

   事实上邓一群一直生活在岳父母家的阴影里。他感到一种压力,那种压力是无形的,但却无处不在。他感觉在他们眼里,自己永远是个农民。那就像《红字》,他是洗不去的。他改变不了。尽管事实上的他,今天已经成了城里人,但他的根还在乡下。另一方面,他的身上的确也还经常冒出很多农民的习气来。

   上班后的邓一群有时忍不住把他内心的这种感受对谈琴讲。谈琴就淡淡地笑,说,你在乎这个?就那一句话,点醒了邓一群。是啊,不管如何,他成功了,成了城里人中的干部之一,他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不论岳父母怎么看他,他都不必有所介意。历史上农民皇帝最大的得意,莫过于自己的平民出身。他也应该为自己的出身而自豪。岳父也曾是个农民出身,为什么没有人对他作评价呢?那就是他已经是个官僚。如果他邓一群当上了官,还有人批评他的农民习气吗?

  邓一群发现,很多城里人事实上鄙视农民,只是鄙视那些一般的农民,他们从不鄙视那些农民出身的干部或是有钱人。事实给邓一群上了生动的一课:半年前,他那个曾经在他过去回乡时见到过的叫高中的同学来到了省城,找到他。他想不到高中发了。那个同学在穷困潦倒中思变,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到底是因为有点文化,他借了两千块钱,贩起了水果。第一年就赚了钱。这几年来,他什么赚钱干什么,现在是承包土地商。样子完全变了,虽然还算不上很有钱,但手里也有好几十万。他提出要到邓一群的岳父母家看看。邓一群本不想带他去,肖家是不喜欢生人登门的,但那个叫高中的同学却非要去看一看。邓一群知道他的那个心理:虽然有些钱,但却从没有到高级干部家中去做过客。无奈中,邓一群只得同意了。为了不让人家看他不起,高中在路上一下子就买了上千元的礼品。果然,岳父母对他这个出手大方的农民同学客气得很。事后很多天,还谈到他。

  自己不可能有钱,那么就一定要当官。他想。

  谈琴却从没有说过他有什么农民习气。在她眼里,他一切都是很好的。这让邓一群在感觉上非常好。

  他们在科里的关系是比较亲近的。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19:04

 [53]

  三科现在有五个人。调走的调走,退休的退休。又有年轻人不断地充实进来。邓一群现在就是那另外四个人的头。那四个人里只有一个还是科员,那是个年轻小伙子(大家叫他小楚),研究生刚毕业。另外三个都是科级。小谈到了正科。邓一群不怎么喜欢那个小伙子,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喜欢。研究生,起点比他高。是自己忌妒了?不!他不想承认。小楚要想上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能力、机会、背景,这是人生成功道路上的三个重要因素。如果他没有背景,那么机会就显得十分重要。邓一群想:既然我是他的头,这种机会一定要在保证我提升的情况下,才可能让出这样的机会。

  由于现在负责一个科室的具体工作,所以在与别的科室、处室、厅领导的接触中,邓一群已经学会了好些手段。这些手段(或者叫“工作方法”)是必须掌握的。他是个聪明人。在机关里聪明是最重要的。这种聪明不是在学校读书时教师所说的那种聪明,而是对复杂的人际交往中的复杂现象的敏锐洞察。该强硬的时候要强硬,该委婉的地方要委婉。一切需要使用狡猾小手段的地方,一定要用。只有这样,你在工作中才能应付自如,才能把事情办好。把事情办好了,不用说,领导自然就会赏识你。毫无疑问,在你做工作的时候,领导不会去过问你的过程,只会看你的结果。

  很多经验,邓一群一方面是从实际工作中得来的,另一方面是从别处学来的。星期天的时候,在岳父母家里,碰到肖如玉的哥哥肖国藩,两人难免要谈些机关里的事,从他舅子那里,他就学到了不少东西。还有个老师,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之一——副处长赵娟。他在赵娟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赵娟是个很能干的女人。时间长了,大家知道,赵娟能调到机关在计划处当副处长,是由于周润南的关系。她和周润南过去是什么关系呢?没有人知道。总之,她调上来了,并且担任了领导职务。

  算起来她的运气并不好,刚刚在副处的位置上坐稳,周润南就到人大去了。那一阵子机关里对她很不利。庞处长和姜处长与她之间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发生了一些矛盾,自然不能容她。龚副厅长对她心知肚明,觉得她是前任线上的人,自然也不会用她。相当长的时间,她不再管工作上的事,闲时到各个科室转一转,大家对她什么态度她也不在乎。邓一群倒是愿意和她随便聊聊。他知道她心里苦闷。失意的女人是性感的。邓一群在这方面有点奇怪。这样的感觉同他的个人经历有关系吗?他想不出来,反正他感觉面前的赵娟很性感。他就陪她聊天(感觉上也不再把她当个副处长对待,只是一个女人)。但是,他们决不聊工作上的事。聊什么?家常。聊天气、社会现象、生活、人生感悟。赵娟不容易,她单身一人带着一个孩子,孩子已经上学了。丈夫同她离婚了,据说已经离了好些年。可能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在她的心里深深地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半年之后,赵娟重新说话了。在计划处,她分管的工作比姜处长还要重要。龚副厅长也经常来找她谈一些工作上的事。大家这回都知道,她靠拢了龚长庚绝没有用过去猜测中的对待周润南的手法(群众眼里那是很不值钱的),而是凭她对人事的洞察。在龚副厅长和另外几个副厅长的关系中,她巧妙地加以利用,并最终得到了龚的欢心。她成了龚的人,一个让他感觉是非常值得信赖的人。这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事实上龚的位置非常稳定,她怎么就能让龚感受到身边存在的莫名威胁,并依靠她呢?这是一个谜。她不说,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邓一群能够感觉得到她对他很关照。有一些工作非常难于处理的棘手问题,她就会单独把他叫到办公室去,帮助他想办法,叫他如何如何去做。她对他也没有什么处长的姿态。这让他心里非常高兴。他们两人似乎很处得来。要是她出差,下去搞调研,就喜欢叫他一起同去。人都有喜好,就像他喜欢和谈琴两人坐在办公室里一样(他喜欢科室里的人走得空空的,只留下他和小谈。他也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而且小谈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他就是喜欢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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