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20:15

本帖最后由 某领导 于 2009-1-7 13:36 编辑

她对他有时候过于亲密了,他想。会对他有什么想法吗?她虽然比他年龄大,但说起来她毕竟还是比较年轻的呀,民谚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不正是如虎的年纪吗?人什么都可以战胜,就是不能战胜自己。性欲正是人生最难以抵抗的东西。既然她对他有好感,她可能就会想和她喜欢的男性来一手。也许有,但是他却不能那样去做。那样的关系会非常危险。他要和她永远保持一种尺度。他还记得不久前两人一道去出差,在回来的路上,两人坐在车子的后面。外面的天气热得要命。车内很舒适。车子开得很快。驾驶员小魏在聚精会神地开车。她倚在后座上,闭着眼睛在休息。邓一群看见她的领口开得很低。他能看见她的半个胸部。每个女人的乳房都是各不相同的。他想起了王芳芳的、林湄湄的、葛素芹的,还有自己的老婆肖如玉的,甚至还有那个年龄可以成为他母亲的邓阿姨的。看那外面的样子,赵娟的乳房还是很有魅力的。这真是致命的想象。他感觉到欲望一点点地在上升……上升……她的上衣是黑的,下边是一条裙子。由于她在心理上对他毫无戒备,所以裙子不经意已经提到了大腿的上侧(她可能感觉这样凉快一些)。匀称的大腿,她这样的大腿可以称得上是条美腿。他想到了周润南。以周润南那样的人对她而言,她还是很年轻的。一种类似于[被过滤]的关系。刺激。欲望。色情。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如果他和她发生了一种暧昧关系,那会怎么样?她会在各方面关照他,但是同时她又会努力地控制他,想牢牢地把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不!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去做。

   他想她是对他有点意思的,不一定要和他发生什么关系(她也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啊,比他聪明多了,自然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发生错误),但至少是想和他亲近。男女之间,天生有种亲和力。在出差到下面那个市的时候,一个晚上,她洗过澡了还到他房里去聊天,聊得很尽兴。

   但是,他们之间缺少了点什么。缺少什么呢?就是邓一群不敢向前迈的那一步。永远也不会迈。我不会和自己的女上司去搞。他在心里说,尽管她很不错,她还是很有魅力的。这要承认。她有一种成年女人的特别风韵。与王芳芳不同,与林湄湄不同,与葛素芹不同,与肖如玉不同。女人们总会说她们是一样的,其实哪里一样呢?一个女人一种味道。

  在那次回城的路上,邓一群在国道两边看到了很多招手妹。国道边上开了许多小吃店和小旅馆,每家门前都站着一两个浓妆艳抹的小姐。看得出来,她们都是从穷困农村里出来的,身上的味道很土气。自然,她们的价格也很便宜。驾驶班里的那帮伙计说,这种货色一般五十块钱就能买到,如果摸一把乳房只收五块钱。一堆肉,廉价的肉。每个行走着的其实都是一堆肉。活着的人都是一堆肉,活肉。死了就是死肉。邓一群这样想。我们都是肉。赵娟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外面的景象,说:“现在真是不得了。”邓一群有同感,“是啊。”“她们真是贱。”“太穷了。穷了就出来做。”他说。忽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非常像葛素芹。他正待细看,车子早已经滑过去了。

  是葛素芹吗?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去做这种事。她虽然与他有关系,但她对他是真有感情。至少,她是把他们的关系当作爱情的。她是个纯真的姑娘。她不会堕落成一个妓女,一个那么低贱的妓女。她献身给他是有理由的,因为他是一个“优秀的”青年。一个农村出来的青年考上大学,分在省城的省级机关,不优秀吗?她怎么会随便让别的什么糟糕的男人用钱就可以干她呢?

  然而,那个身影为什么又那么像?他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得到她的消息了。自从他结婚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得到过她的消息。他没有把结婚的消息告诉她。没有必要告诉她。他想那会伤害她的。这么长时间以来,忙着工作,他甚至没有认真想过她。而她过去在他的生活里是起到了怎样的一个充实作用啊!

  他想起他要给她写信,问问她的情况,家里的和她个人的。

  毫无疑问,邓一群对他和葛素芹的关系印象相当深刻。正是从葛素芹身上,他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叫无私。她对他只有奉献,而没有别的什么奢求。他们的性是和谐的。和谐非常。有时候他和肖如玉做爱的时候,就忍不住时时会想到她。肖如玉和葛素芹是不同的。葛素芹在他身底下默默承受,双眼闭着,像一只羞涩的小猫。而肖如玉不同,她喜欢在他身子底下扭来扭去,催他使劲,催他使劲动作,这让他在心理感觉上自己的男性力量还不够强。有时她还要求更加主动些。如果说他过去对性是有经验的,那么她也不比他差,他想。还有一件叫他长时间不能习惯的事,是她做爱时喜欢睁着眼睛。他用手把她的眼皮合上,她笑着又再次睁开。她说她不喜欢闭着眼睛。她的眼睛不漂亮。事实上她的眼睛很大,但是为什么让人感觉不到美呢?邓一群后来意识到,那是因为那双眼睛缺乏神采。她的眼睛是平实的,或者说是朴素的。在她那双平实的眼睛的注视里,他做爱的感觉就大打折扣。

  既然是说到做爱,那么就说说他们的性生活吧。在夫妻生活里,性是一件小事,因为它很容易就做到,他们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偷偷摸摸的,而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解决。大大方方的。但同时它又不是一件小事,夫妻间很可能因为性问题而发生不快。当然,他们现在还没有。

  然而有一个问题必须说到,邓一群和肖如玉都能感觉到他们做爱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所有的夫妻可能都会有这样的问题。夫妻之间做得越长,平均做爱的次数就越少。结婚前夕他们在每周七天的时间中,有五天会偷偷地去做,每天晚上正常做三次以上(含三次,最多的一天连续做了五次)。结婚后的两个月里一周有三天是做的,每天平均下来是两次,早上一次晚上一次,或一个晚上两次,视情况而定。半年后一周仍然有三天是做的,但每天平均一次。一年多以后呢?一周两次。事实上这里面还有两项不可忽视的因素,那就是肖如玉身上不方便的日子以及邓一群突然接到任务去出差。这样一来,实际次数就可能更少一些。

  除了数量的减少外,邓一群感觉到质量也在下降。

  在没有正式结婚的时候,邓一群和肖如玉在做爱之前他们还要调调情(因为他只有把她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才能把她放倒),而现在这道程序已经不需要了,可以被省略。他们大体已经知道每月的什么时候,固定在什么时候做爱。到时候说一声,两人在被子里就默默地各脱各的衣服(过去她的衣服都要邓一群来脱),脱光了两人就搂在一起,也不多说话,直接就做。很快做完了,就再各自翻身到一边,进入睡眠状态。他们对彼此的身体都很熟悉,好奇的热情已经没有了。这是不是夫妻间性生活的一种悲哀?

  也许大多数夫妻都是如此吧。他想。

  给葛素芹写信,是否能够唤起自己对生活(性)的热情?是的。他得到了自己曾经梦想得到的东西,而现在他还想得到别的东西。人的欲望就是这样一步步地膨胀,一步步地扩展。自私、可鄙,是否正是自己的本色?我是一个人,一个凡人,一个想要在现实生活中让各种欲望得到满足的人。地位、权力、金钱,也包括对异性。在机关里人的眼中,我是好的,积极向上、勤奋好学、工作认真、做事踏实,等等等等,他们不明白我内心的真实世界。同样,我也不了解那些人的内心世界。换句话说,就是他们不比我更高尚,我也不比他们更无耻。邓一群想。我所想的不过就是作为一个人,所正常要表现的真实想法。

  真实的想法是不会向别人暴露的,只要别人不清楚你真实的内心世界,你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领导。小小的科长虽然职位不大,但却很重。他要努力把工作做好。把工作做好了最有说服力。邓一群想。

  把工作做好,他就会有好的前途。他想:用不了两年,他也一定能够升到副处级。他现在的工作环境非常好,又得人缘,应该不会有问题。处级是一个台阶,到了处级再到副厅又是一个台阶。一个人要是把官当到厅级,就可以了,如果你没有更大的野心,厅级可以让你享受一辈子的小富贵。到了厅级,一般而言,当个庸官也是好的,就他个人观察。当官的日子还是好过的,连讲话稿都是秘书们写好,他只要读一读就可以了,全不要费什么脑筋。但是他要先解决掉处级这个台阶。要解决掉这个台阶,就必须保证不能出任何问题,不仅是工作上,还有生活上。

  很庆幸,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没有出过问题。包括葛素芹去医院打胎,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单位里的人一直认为他是个正派的青年。这种印象要保持下去,要一直保持到他成了“老邓”,成了“邓处”才行。
老处长老周有时还会到单位里来,他明显比过去老多了。他过去的那档风流事对他没有好的影响。他表面太正经了。他的黄金时期早已经过去了。昔日的荣耀与辉煌与他今天相比,反差强烈。看来权力的魔力真是太大了。在台上,就有人听你的话,围着你转,而一旦你失去了权力,你就什么也没有了,连尊严都没有了。机关里的一些人在心里很瞧不起他。计划处的人对他保持一种非常虚伪的客套。招呼他坐下,泡上一杯茶,问他身体怎么样。他则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真是可怜。退了就不要来了,来了干什么呢?这点上周永胜就显得不够明智。

  把他与徐明丽比较,邓一群发现他还不如徐明丽那样让人感觉好受。

  权力是重要的,他想。我一定要争取掌握一定的权力,并且用好它。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37:28

 [54]

  这一年国家的宏观政策进一步放开,要求改革的步子迈得更大。在申办奥运的努力失败之后,想方设法打破西方国家对我们的围堵。中国是地球上的一分子,必须努力融进世界的大格局中去。中美之间的关系冷冷热热,很大程度上我们还必须忍受西方大国特别是美国对我们的冷漠(它们通过各种手段刁难制裁我们)。制裁与反制裁的斗争一直在进行。各种摩擦都有。改革的形势不容乐观,出现的问题很多,经济上有很多失控的现象。在一般群众眼里,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国家的日子不好过,普通百姓的日子也同样不好过。报纸上开始讨论“私有化”这一问题。一切合法和和不合法的,都在共存着。而且不合法的东西,发展得比合法的还要快。

   机关的日子还是好过的。

   虽然全省机械行业第一次出现全面亏损,但作为行政主管部门,邓一群并没有感觉到他们机关有什么危机。出现亏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嘛,并不能要求他们行政主管部门负责。那些企业领导者车子照坐,饭照吃,奖金照拿。该腐败的还是要腐败,该享受的还是要享受,只是在工作上多操点心而已。

  肖如玉回来对邓一群说,她们的银行的日子不像过去那样好过了,给企业发出去的贷款收不回来,很多企业从到银行借贷的那天开始,就没有打算还过。随便一个什么企业一贷就是上千万。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她们行里只能采取消极的态度,紧缩银根,限制贷款。这对于银行来说,无疑是一种自杀行为,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肖如玉说,她们行里有一句话,叫“不贷是等死,放贷是找死”,现在她们就是在等死。邓一群听了安慰她说:“没有必要紧张的。你们银行的日子过去是太好过了。亏也是亏国家的。大家有饭吃,你就有饭吃。”与那些工人相比,他们感觉还是幸福多了。

  在经济上,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两人算一算,结婚以来这么长时间,已经攒下了近十万。他们毕竟是在机关啊。十万块与做生意的人不好比,但以他们这个现状来说,非常不简单了。

  他们很知足。

  邓阿姨那里,他们结婚后夫妇又一起去看过一次,备了一份很厚重的礼物。邓阿姨客气地批评他们不该这样讲俗套,邓一群和肖如玉则笑着说是应该的。正是因为邓阿姨,使他们走到了一起。邓一群的心情是复杂的,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应该深深地感谢她。她给了他太多的东西,可以说,没有邓阿姨,也就没有邓一群的今天,没有他今天赖以生存的一切。对邓一群而言,她是恩情、母爱、情爱、性爱集于一身的一个女人。

  但在邓阿姨家里,邓一群表现得完全像对待一个尊敬的长者那样对待她。邓阿姨也热情地礼貌地招待他们这对夫妻。邓一群发现他和邓阿姨在肖如玉面前都表现得很冷静和从容。邓一群在心里想:我这样是不是有点绝情?

  不!他在问了自己之后,又作了这样坚决的回答。他们只能这样。到此结束了。这是荒唐的。就让那件事情过去吧。把它藏在心底——那隐秘的有违公众社会伦理的隐私。

  没有人知道,它是一个巨大的秘密,比他和葛素芹的还要秘密。他相信这件事永远也不会有外人知道。邓阿姨自然永远也不会说的,一直到她死。

  肖如玉内心里并不怎么喜欢邓阿姨,觉得她到底是个唱戏的,什么事情都是很夸张的,而且做作。邓阿姨与他们家并不熟,只是因为虞秘书长的关系,后来有了走动。那种走动也是极少的。肖如玉的父亲是个很不愿意与外界接触的人,离休之后,更把自己像是封闭了起来。虞秘书长去世后,他们间的联系更少,然而邓阿姨自己的活动却并没减少。她是个闲不住的人,简直像个社会活动家,在这个城市里的一些地方四处走动。她喜欢这样。这是她的生存方式。这可能跟她过去的职业有关,或者说天性如此。肖如玉就因为这点而不喜欢她。她觉得她应该呆在家里,读书看报养花什么的。然而那次邓阿姨因为省里老干部要搞个什么画展,来到了肖如玉家。看到肖如玉,自然套近乎问问婚姻什么的,听说她还没有,就表现得大为惊讶,好像像她这样到现在还没有,是件多么不应该的事似的。接着,她就向她推荐了几个男青年,非要让她看一看。

  邓一群不知道,他已经是在邓阿姨家里的第三个。前面两位条件都不比邓一群差,甚至他们有些条件比他还要好,但结果却是他被肖如玉看中。肖如玉也说不出所以然,想来只是缘分吧。

  与邓一群相比,肖如玉对邓阿姨感恩就没有那么多了,所以自那次谢媒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去过。

  升为科长后的邓一群,那些日子就老想把他妈妈接过来住。他想让她享受一下城市的物质文明。他现在有条件,也有能力了,他怎么能够不把他妈妈接过来呢。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越来越宽,也越来越硬朗了。别看在计划处三科当个小小的科长,原来还是有不少实惠的。除了不断有人吃请之外(对于吃请他现在已经害怕了,成了一桩负担。他经常叫苦,大家也都能理解。在机关里有点小权的人,都在叫。领导对此是理解的。去吧,为了工作。你是党的人,你就必须干活。吃饭也算是其中之一吧),也经常有人为了办事方便,向他送礼。礼物不算贵重,但档次都不低。收这样的礼物几乎就是公开的,谁都敢收。大家对此深信不疑:这还算不上犯法。西装、羊毛衫、高档的皮鞋、名牌领带、腰带、衬衫……说真的,除了底裤和袜子不会有人送,其余的从头到脚都不成问题。在他们的小家里,丝被、羊毛毯把橱子里堆得满满的,光衬衫就有几十件。过去这些东西都是肖国藩送给他这个小妹婿穿,而现在他自己都感到犯难。不收“不好意思”,收了又感觉太多。

  这年的九月,在回老家那个市里检查工作的时候,他把他妈妈接到了城里。老家还是那个样子,破烂得很。这回他不是乘公共汽车,而是市机械局用一辆蓝鸟送他回去的。市机械局的人对他很客气。到底是小车,几个小时就到了家里。家里的人看他跟过去大不一样了。他是得意的。的确,有什么比他现在更得意呢?今非昔比。他过去只是一个穷学生,现在回家已经用上小车子了。能用车子就是一个象征。老大邓一彬家就那样,做的生意赔了,现在一头的雾水,愁得不得了,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他们不懂市场。邓一群安慰说,他到时找一些同学,看能不能帮他们销掉一点饲料。听了这话,他们就高兴起来。二哥邓一明找回了老婆,日子过得安稳多了。妹妹最近和婆家闹了点不快,她说要想她嫁过去,必须满足她盖三间瓦屋的要求。而那家据说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邓一群听了,劝她还是不要太急了,人是第一位的。他感觉那个未来的妹婿是一个老实人。农村的男人还是要老实些好。邓一群想到自己,心想:妹妹是不知老实人的好处的。

  在回去的路上,邓一群帮他妈妈买了一身新衣服,可看来还是土得很,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永远灰蒙蒙的,像是没有洗干净。她佝偻了,背驼得厉害。农村老妇人一辈子就是这样悲苦。邓一群想,他要让她在晚年过得好一点。在车上他在手机里和肖如玉说了。肖如玉半天不吭声。她可以去爱他,但他却不能要求她去爱他的母亲。好久,她说,来了就来吧。

  新的房子,新的生活。妈妈住在他们小家里。这是她第三次进城了,但她这回比前两次更加显得手足无措。白天,儿子媳妇都去上班了,她就一个人呆呆地留在家里,小心地从这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那些房间干净得一尘不染,让她无所适从。屋里静极了,静得让她感到特别的难受。要不她就走到阳台上去,晒太阳。但是这个城市的天空却是白白的,不像乡下那么蓝。她猜度可能还是这种城市的天空才是最好的。就在那种特别的静寂里,她无聊地等待孩子们的回来。一个钟头像有一天那么长。

  这个大城市里的青年干部家庭里的一切玩意都让她感到新鲜、生疏和紧张。很多东西在她的生命里是第一次,过去根本没有经历过。这种陌生的经历没有给她带来一点新鲜的感觉,相反,她有的只是一种畏惧。她生怕有一点做不好,而遭到城里媳妇的耻笑。
冰箱:把所有的东西都冷藏在里面,很好。有多少剩菜剩饭放在里面都不会馊,真好。可惜太贵了。

   电视:收到的台非常清晰。与农村的电视比起来,它太大了,声音也太响。

  电话:红色的。在电影电视里看过,但她不会用。邓一群他们俩上班的时候,有时它会突然响起来,会让她吓一跳。

  她有时会过去接,但却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后来儿子邓一群回来说是他打给她的,让她在他们下班之前别忘了烧水。为什么会听不到呢?噢,通过现场实践,发现她原来把话筒的方向拿反了。

  煤气灶:与农村的柴火灶完全不同,也不是小镇上的人用的那种煤球炉子。很神奇,一打,火就来。但儿子警告说它非常危险,弄不好会爆炸,就像真的炸弹那样。方便虽然是方便,但既然危险,最好不要用它。城里人的胆真大,为了方便命都不想要了。她看到就会害怕。所以,她是坚决不去碰它的。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让她时时感受到一种恐怖。

  洗衣机:缺点太明显——费水。衣服也洗不干净。当然城里人的衣服不怎么脏。在农村是绝对不能要它的。如果用来洗红薯,可能倒是很管用。当然,谁也不会用这么贵重娇气的东西洗红薯。这样的想法是可笑的。

  其他还有很多东西,像空调、吸尘器、儿子用的电动剃须刀等等,都让她不明白。还有一样很不方便,她需要排泄的时候,儿子让她往一个白色的容器里拉,说那叫抽水马桶。那个所谓的抽水马桶是安在房间里的,而它正对着厨房的门。都说城市人讲究,但在这点上它就不够好。茅房怎么能正对着厨房呢?在农村谁要是这样一准让人笑掉大牙。但这话她不好对儿子媳妇说。当她坐在马桶上,感到非常的不自在,怎么也拉不出来。好不容易拉完了,儿子会帮她冲水。她不会用。儿子要是回来晚了,媳妇回来的时候,两人没有什么话说。有时媳妇干脆回她妈妈家。人家是大干部的女儿。她能理解。媳妇对儿子好就行了,她可不指望其他什么。总之,她并不适宜在这个漂亮的家里生活。

  邓一群知道肖如玉在心里对他母亲没有太多的亲近欲望。她这样也许并不是针对他妈妈,其实她这样出身的城里姑娘,是看不起所有的农村人的。他想。城里人都这样。有时,连我自己不是也都看不起农民吗?他想。正常的心理啊!

  邓一群绝对没有想到他会经历这样的不愉快。

  妈妈平静地生活在他们家里,她很空虚,但她却没法对儿子媳妇说。她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儿子在城市的这个家,现在对她来说,更像一个条件很高级的牢笼。她感觉自己所有的自由都没有了,连内心的自由也失去了。

  她希望早一点回家。

  邓一群感觉到了,只好同意了。

  那天是周末,邓一群告诉肖如玉,说妈妈想回家。肖如玉想了想,说:行,正好她的父母想请亲家母到他们家里去吃顿饭,家里其他人也来,聚一聚。邓一群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就把母亲带过去。路上,他特地交待妈妈应该如何如何,尤其重要的是,在晚饭结束后回来时,一定要向他的岳父母们致谢,感谢他们这样对待他的儿子。

  到那个家里的时候,肖家的一家人都已经到齐了。妈妈看到那么多的人,很惶恐,露出乡下老妇人特有的怯劲。照例的寒暄。

  那个家里到处一尘不染,让邓一群的妈妈坐立不安。邓一群看到肖如玉那天脸色不好,有点苍白。后来他才知道,她有反应了。他们结婚已经有几年了,但她一直没有动静让他很着急。有一阵子他甚至怀疑她不能生育——很多女的过去做过人流的次数太多,都不能生育。可能由于身体的不适,她对婆婆的到来并没有什么热情。邓一群能够理解她的这种态度。她们之间没有感情。倒是岳父陪着他的妈妈,问一些乡下的事情。他没有事情做,就和肖国藩在客厅里说话。过了一会,他对妈妈说,让妈妈去帮保姆包饺子。

  晚饭开始了,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

  肖如玉尝了第一口,立即叫了起来。“怎么啦?”大家一起向她投去疑问的目光。“苦。怎么这么苦?”保姆的脸上露出尴尬,她把目光移向了邓一群的妈妈。“我、我嫌盐放得不多,后来又放了一次盐。”邓一群的妈妈说。“你用的是哪一只罐子呀?”保姆问。“红盖子的那个。”她说。邓一群心里就知道她搞错了。“那是碱面。”保姆说。

  “没有关系,稍稍有点而已。”肖如玉的父亲说。

  “我是吃不出苦来。”肖国藩说。说完看了邓一群一眼,眨了一下眼睛,示意他不要放在心里。

  于是,大家安静下来。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38:26

肖如玉也安定了下来,只是她吃得很小心。吃到半途,肖如玉迅速地离开了桌子,冲向卫生间。

  卫生间里一片哇哇的呕吐声。

  邓一群冲了进去。

  全家人都围在了卫生间的门口。

  ……肖如玉的胆都要吐破了,马桶里全是黄色的胆汁。当她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大家看到她的头发完全蓬乱了,脸色更加苍白,且是一脸的悲情,双眼里全是泪水。她在饺子里吃出了一根花白的稍稍有点拳曲的头发。邓一群再次在心里肯定,那种拳曲的花白头发,是属于自己母亲的。

  接下来桌上气氛很沉闷,尽管大家都装作无事的样子(肖如玉不吃了,躺到屋里睡了),但邓一群心里却是非常地不痛快。他在这个家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被他妈妈破坏了。在这个家里,他们已经承认了他的位置,连肖国藩也认为他将来在单位里一定有很好的前途,很有可能超过他。与他相比,邓一群更有文化,又是从社会底层上来的,肯吃苦,会奉迎领导,知道察言观色。而且,重要的一条:有上进心。邓一群看到妈妈也是一脸的愧色。两种文化背景就这样在一个小小的问题上发生了难堪。

  桌子上的菜五颜六色,异常丰富。邓一群想:妈妈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菜。那上面的很多菜都是非常昂贵的,但她不会知道它们的价格。这个家庭的豪华足以让她内心里感到一种惊讶了。邓一群知道他的岳父母对他母亲的到来还是非常认真的。岳父不时要向他妈妈问一下乡里的情况,想尽量消除刚才所造成的难堪,而他母亲则是听一句答一句,就像一个老实的犯错的学生。事实上邓一群的感觉,他妈妈更像是一个从乡下来的无知农妇在领导面前接受审问。在城里人的眼里,邓一群想他妈妈一定会被认为是轻慢而无礼的。她不会说什么客套话,问一句才答一句。

   回到他们小家的时候,邓一群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他失眠了。邓一群知道,他妈妈的心里一定也很不痛快。她一定感到内疚和不安,认为自己丢了儿子的脸。邓一群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对她说,为了让她宽心,他故意用很轻松的语调向她介绍了自己的生活情况和工作情况,总起来说,非常之好。妈妈说只要他好,她就很好,别的再没有说什么。至于乡下,一切都还好。县里对乡里和村里的干部实行民主选举了,乡里是个什么情况,一般农民不清楚,村里的干部民主选举倒是真的。邓一群的妈妈说,那个和他们家关系不好的村民小组长上次落选了。落选后的他特别伤心,据说哭了一天,因为村民小组长这个干部不大,但他的确尝到了当官的好处。能指挥全组百十口人,几十号壮劳力,另外每年还可以拿几百块钱。而如果让他再下地干活(虽然他不算是个干部,可他自当上小组长后经常开这会,开那会,已经很少参加劳动了),他已经不能适应体力活。后来他的老婆看他哭得伤心,就说你不要哭,我去找村支书。村民小组长的老婆还是有些姿色的,据说找了村支书一下,还是很管用的,两个月后,结果出来,还是他当小组长。邓一群听了笑一笑,问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似乎不大可信,然而它却极有色彩。妈妈说是真的,全村都在这么说。邓一群也就有些信了。农村的很多事,说不清,什么都有可能。由此可见当官的重要。这样的道理,连一个小组长都知道啊。邓一群想。

   那个晚上肖如玉没有回来,她住在她妈妈家了。她有怀孕反应,这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想:用不了很久就要成为父亲了。怀孕的人嗓子浅,那样反应似乎也不能怪她。在后来的饭桌上她倒也没有特别地生气,只是吃得很少,就推说身体不舒服,回房间睡觉去了。邓一群临回来时去看她,发现她侧身朝里睡着。他俯身在她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她什么反应也没有。他叹了一口气,就领着母亲回来了。

  那个晚上他没有听到他妈妈入睡后打呼噜的声音。是她不再打了?还是迟迟没能睡着?后来他自己先沉入了梦乡。

  为了消除妈妈内心的那份不安,邓一群没有让他妈妈马上回家,他要求她再住两天,想消除掉她心里的那片阴影,而邓一群万万没有想到,后来的事情会更不愉快,而且不堪收拾。

  由于有了那晚上的不快,肖如玉后来回到家里一直很不高兴。而就在这时候邓一群没想到他妈妈又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她把肖如玉一件纯白的羊毛内衣和别的有色衣服一起放进了洗衣机里,结果把那件白色的内衣染成了灰蓝色。

  肖如玉发脾气了,她真的气坏了。

  邓一群小声说:“她不知道嘛,又不是故意的。”

  妈妈一脸的惶恐出来了,她还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邓一群对她说:“你到屋里看电视去吧。”她看到儿子脸上的阴云,只好又退回到她住的那间小屋里。肖如玉抖着那件被染的衣服说:“她不懂就不要干。她的手怎么就这么快?这么大的年纪一点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吗?”

  “她哪里有这些常识,她又没有生活在城里。”

  “没有常识就不要到城里来嘛。”

  邓一群咽一下唾沫,小声说:“对不起,过一阵子我给你买一件新的。”

  “谁要你买!”她生气地说。

  “你不能用这样的态度对我妈妈。”邓一群也气了,他想她这样对待他母亲是不行的。

  “我怎么啦?我说什么啦?”她的嗓门高起来。

  妈妈吓坏了,这次来到了他们中间,哆嗦着检讨自己的不是。邓一群看到妈妈吓成这样,心里一下腾起了一股火,对肖如玉说:“你他妈的不要过分,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不要这么不识抬举。”肖如玉说:“谁是驴肝?你才是驴肝。”邓一群的妈妈过来想拉邓一群不要争,但肖如玉可能误以为她是想拉她,就用力一挣,结果手臂撞在了妈妈的前胸。

  叭!邓一群想也没想,一下就是一耳光。

  肖如玉放声大哭起来。

  “祖宗啊,你怎么能这样。小肖你可千万别生气啊。”妈妈这回彻底吓坏了。

  肖如玉走到里屋,里屋立即传来响亮的粉碎声。“邓一群你好狠!居然敢打我!我走!我不会饶了你!我不和你过这个日子了……“

  “别走啊,小肖你别走啊,都怪我这个老糊涂,乖乖媳妇,对不起你,你千万别走,要怪只怪我这个老糊涂啊……”她想拉住肖如玉,但邓一群立在屋里,大声说:“妈,你让她走,你让她走,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妈妈再也呆不住了。她感到自己这次祸闯大了。一方面,她对自己很自责,另一方面她觉得儿子打人是不对的。人家是大干部的女儿,儿子怎么能这样呢?肖如玉的父母明天要是找来怎么办?她真是越想越害怕。

  一晚上睡不着。大概才是子夜的时候,她就摸索着起来了,呆呆地坐在床边,六神无主。邓一群上卫生间的时候,就感觉她那屋有点动静,但他没往心里去。他重又入睡。睡梦里,他听到耳边有人叫:“一群,一群。”

  是他妈妈的声音。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40:52

“什么事?”——他看一下表,才三点多钟——“你怎么不睡了?”

  妈妈哆哆嗦嗦地说:“妈不能再住了。妈要回去了。”

  邓一群拉亮灯,看见她已经穿戴整齐了。“没有事的,你放心。”他说。

  “你要把小肖接回来。你一定要把她接回来。人家是大干部的女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妈妈说。

  “她他妈的太过分了。我才不把她当回事呢。”他嘴上说,但心里的确已经在考虑后路了。他相信这回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可为了安慰他的妈妈,他不能不这样说。

  “胡说哩,你一定要把她接回来。她要不回妈就上门磕头也要把她请回来,这回是妈不对。你怎么能打她?她是金枝玉叶。你平时就要让着她点,人家出身不同,平时在家里那么娇贵,怎么能打?要是人家父母生气了,你可怎么好啊?不要得罪她娘家。她娘家可不比乡下那些平头百姓家,受气了就受气了。你今后还要指望人家呢。”

  邓一群说:“我指望她家什么?她家能把我怎么的?”

  妈妈说:“你要答应妈妈,明天上门赔个礼,把她接回来。”说着,眼里流出了泪。

  邓一群心里一酸,说:“你不要烦了,放心吧。”

  “你要答应我,你要答应我。”妈妈说。

  “好啦,我答应你。”

   ……母子俩就这样一直坐到了这个城市的东方现出了鱼肚白,妈妈说她要马上走,邓一群只好同意了。他们出了门。城里一片大雾。坐了二十分钟的汽车,来到了长途车站。妈妈上了车。邓一群站在栅栏处,一直看着汽车出了车站的大门。他看见母亲在车窗边一边看着他一边擦眼泪……

   一切都还不明朗,他想。走了,他稍许轻松了。他在车站边的一家面条店里要了一碗面条。面条汤很鲜。吃完了感觉身上出了不少汗。差不多到了上班的时间,他要了一辆出租往回赶。

  雾一点点地散去,东方的天空红了起来。越来越红,越来越亮。城市的大街开始明朗起来。各种嘈杂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城市的活力开始勃动。车流人流不息……他从心底舒了一口气:妈妈回去了。那么她在他心里是一件包袱?至少他感到了一种沉重。

  这里不是她所合适的地方。他想。她的根是在乡下,那里有她所熟悉的一切。他才是这个城市的。对这城市里的一切他都感到一种亲切。他好像天生就适合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他过去曾是个土老帽,就像和肖如玉刚谈恋爱时她嘲笑他的一样,但他现在却是如鱼得水。在机关里,他是多么地称职啊!

  车过了中山路、四川路、太平门、鼓楼、天桥,前面就是繁华的长江路,他看到了高耸着的像一柱水晶体一样的22层高的时代大厦。太阳出来了,大楼的玻璃幕墙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像着了火,通体明亮,非常灿烂。

  我想要的,都会得到。我曾经有的耻辱,一定会被洗去。他想。一定要好好干啊,努力,努力,再努力,直到达到成功的顶峰。这就是他的人生追求。他还年轻。年轻人就一定要有奋斗的目标。而他这样的目标一定是可以实现的。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41:30

  [55]

  别扭闹了好长时间,终于还是和好了。邓一群受到了肖家人的批判,岳父气得用拐杖打了他一下。他认错了。必须承认,他感觉自己离不开肖家。他不能失去肖如玉。失去了肖如玉,也就意味着他从此失去支持。

  批判他的那个晚上,邓一群在肖家被岳母辱骂得头都抬不起来,身上出了一身的汗。他忽然觉得她家的人在关键问题上,对他一点也不客气。岳母甚至威胁说:如果他再敢这样对待她的女儿,一定会同他离婚,而且不会轻饶他。

  他自然清楚“不会轻饶”是什么意思。

  一场大风暴过去了,邓一群重又安定了。

  他过着一种循规蹈矩的生活。一天他突然想到自己自从结婚后,完全过的是一种清教徒的生活。和林湄湄、葛素芹的行为都是发生在婚前。他想:这一现象至少可以说明两个问题,一、他本质上并不是一个以玩弄女性为乐的浪荡男人;二、他忠于家庭,看重配偶,骨子里还是传统型的。这样的现状对他是有好处的,可以让他安心工作。

  安心工作了,事业才能有所发展。

  家庭里的夫妻关系虽然恢复了平静,但他心中的裂痕却再也愈合不了了。他知道,肖家的人爱他都是假的,其实他们爱的是自己的女儿,爱的是肖如玉。他只是肖如玉的附属。

  美好的东西破灭了。他心里种上了别样的情绪。正是怀有对家庭的不满,他更加热爱起自己的工作来。邓一群深深地知道,他今天有这份工作的不易。而既然现在表面上一切都还不错,特别是机关里,整个大环境对他的发展是有利的,他就一定要珍惜它。

  慢慢地,让邓一群感觉到结婚对肖如玉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一段时间下来,他发现,肖如玉的妊娠反应突然没有了。在要不要孩子这个问题上,两人早有分歧。肖如玉不想要孩子,她说她至少不想这么早就要。她说自己在精神上还没有准备,她还没有玩够呢。而邓一群想要,他想要了孩子对自己有好处,一是他希望有个孩子,二是一个有了家庭并且育有子女的男人,在单位里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它是一种真正成熟的标志,让人相信他更有责任感。再说,他长期以来,一直担心她是否还能生育。因为他知道,在他之前,她曾经做过人流。当时他知道她怀孕的时候,是多么地高兴啊。可是,她却不想让他得到这种满足。而他邓一群却不能去说服她。

  肖如玉开始下班后不准时回来了,准时回来的倒是他(如果他不出差或不加班的话)。他不知道她是干什么去了。她的业余生活对他而言是一个秘密,甚至是巨大的秘密。有时候,他忍不住会这样想。他是多疑的吗?如果是,又是什么使他变得多疑呢?

  邓一群一天天觉得肖如玉并不比别的女人更爱他,或者说她爱他并不比爱别的男人更突出。换一个男人,她也许会更爱一些。那么,她究竟看上了他什么?在他们结婚之前,他在单位里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前途一片光明。他自己都看不出有什么希望。她自然不会有什么慧眼赏识他。他只是无数个出生于农村,毕业后留城,进入省级机关中的幸运青年之一。而她的条件远比别的姑娘要好。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经受过失败的打击。她在经历了很多次选择后,选择了他,也许是觉得他更可靠。
事实上,现在的肖如玉对现在的邓一群,越来越不满意了,尤其是他们在发生了争打事件后。一次很小的打架事件,足以毁掉他们心中的幸福感。她越来越发现他并不是自己当初想象中的那个样子。邓一群满脑子装的都是怎样去当官。为了当官,而不惜一切去钻营。他总是说一个人当官有多么多么重要,没有官职在单位里就会受欺。她讨厌他这样。她希望他在事业上有所成就,男人嘛,但他这样一门心思去钻营让她感到厌倦。她想不到一个男人为了做官,竟会这样念念不忘。她不知道她的父亲和哥哥以及她的姐夫是怎样努力才做官的,但她相信他们都没有像他这样。

  她在心里开始有点小瞧他了,连带了他的出身。开始她并没有强烈地感觉他的出身有什么问题,而现在,她觉得他所有的问题,都是因为他那“农民”出身。不管他接受了怎样的教育,他的骨子里还是一个典型的“农民”。狭隘、自私、愚蠢、一门心思向上追求发达……所有该死的缺点他都有。她发觉自己错了,特别是在她生气的时候,内心里会强烈地感觉自己嫁错了人。

  她想她从今以后,不会再爱他了,至少不会真心爱了。

  如果当时,她曾经帮助他一起找关系求人,是出于一种亲情,那么现在她则感觉,他是在利用她家的关系。她不想让他利用。如果他是在利用,那么,他们的婚姻里,他究竟有多少爱情成分在里面呢?她不能不怀疑。

  邓一群是另一种心情,他觉得利用这样的关系无可厚非。当时他不正是冲着这样的目标去寻求的吗?在这个社会里,不当官不行。民间的自然法则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你是小虾,就只有被吃的命运。肖如玉生活在一个干部家庭里,从小养尊处优,她不会理解这一切的。他想。

   出身不同,导致思想的不同。他和肖如玉之间的这种思想上的差异,永远是没法一致的。邓一群想到几年前有一次中午在食堂里打饭,不小心打翻了菜汤,立即被行政科副科长骂了一通。那时候他年轻啊,居然被骂得满脸通红,而无力还嘴。在心里,他真想把那科长一刀捅了。是边上的其他人看不下去了,都纷纷为他抱不平,劝那科长说:算了算了,他又不是有意的。那科长才作罢。那份屈辱,邓一群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一个年轻的知识分子,一个机关干部,居然受到一个小小行政科副科长的辱骂,真是奇耻大辱。那个副科长之所以敢那样欺负他,是因为他是办公室主任的红人,机关里不少一般干部因为分房等等问题,都不喜欢他。充其量,他只是一个行政人员,没有文化,一个当差跑腿的。当今天的邓一群完全站立起来,成为科长的时候,那个科长对他客气多了,但邓一群的气却远远没有消除。他是个记性很好的人,他是一个爱记仇的人。邓一群那一次当着机关很多人的面,在电梯里因为办公室装修的事,骂了那个科长,而那个科长居然没有还嘴,只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所以。

   他大出了一口气,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这只是他小试牛刀的开始,他想。

  是现实,逼使他不能不努力去做官,为了自己,也为了他老家里的那个家庭。

  那天邓一群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那个声音他很熟悉,但他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我是周振生啊,”电话里的人显然知道他没有听出来。“……怎么?”邓一群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我出来了,现在回到了陵州。我现在开了一家公司。中午想请你和小田吃饭。”

  周振生比过去显得老一些,毕竟吃过那样的苦。邓一群和田小悦都努力不去说那件事,但是周振生自己却忍不住要去说,他说他进去的时候真是绝望极了,多少年的努力成了一场空,妻子也和他离婚了,在监狱里的时候真想自杀。后来他的冤案解决了,他是被错判的,没有人赔他一分钱。那天晚上,除了邓一群和田小悦之外,还有周振生的另外两三个客人。周振生现在的公司很大,经营房地产,地点设在鑫星大厦。对于他怎么一下子又能够东山再起,邓一群没有问,想必周振生有自己的办法。邓一群从心底对周振生还是很佩服的,认为他的确很能干。周振生对过去并没有特别的伤感,也许在他心底认为现实生活就是这样,他必须迎接各种考验和挑战。他是个男人,能够经历任何打击。对现实,他并不失望。在江湖上这么长时间,他倒是越来越学会了讲感情,他说他在机械厅那么多年,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朋友,印象里也就是田小悦和邓一群。因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他们帮助过他。邓一群后来想起,他所谓的帮助是有一次田小悦(那时候她还在计划处)提出要到他家看看他的妻子,邓一群叫田小悦捎上他的一点心意,把单位刚发的两百块钱福利送给了周振生的妻子(那时还没有办离婚,而她所在的土特产公司已经濒临倒闭了)。对邓一群已经结婚成家,周振生表示了祝贺,并说如果以后有什么事尽可以找他。

  邓一群问他们什么时候离婚的,周振生说已经有两年多了,两人协议离的。邓一群听了心里默默,想起了古人说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原来夫妻的情感就是这样地脆弱。自己的夫妻感情呢?检讨一下,也很脆弱。

  回去的时候邓一群提出送一送田小悦。田小悦没有反对。他们有一段是同路。两人自从不在一个处后,见面很少。而且,打从田小悦提到财务处当副处长,邓一群感觉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距离,叫她也不再叫名字了,而是变成了“田处”。坐在车里,他们不由聊起过去处里的一些事,感觉话题还像过去一样多。毫无疑问他们很久以来没有像这样贴近过。这个曾经让他动心,产生过想法的女人,如今身上还是有一种特别动人的东西。与她相比,肖如玉有许多不如她的地方。同样,田小悦的丈夫与她相比也是进步不大,至今还是外贸部门的一个小科长。这样的丈夫会有压抑的感觉吗?邓一群想。也许有的。田小悦对自己还是有好感的,邓一群从她的话里听得出来。经历过婚姻的人必然会对现实的婚姻感到一种不满足,常常在别的男人身上看到自己丈夫的不足,那么,如果让田小悦重新选择,她会选择我吗?邓一群想。这样想非常刺激。

  他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道。他喜欢香水。她身上的香水味有点特别。她是个能干女人。他早就同当时同宿舍的小倪说过,田小悦能当官。如今他的预言实现了。她的能干事实上并不表现在工作上,而是她的善解人意,在于她能够巧妙地应付周围的各种复杂关系。在机关里,几乎没有人对她有过什么不好的评价。她永远是微笑待人。在家庭里,她也是这样吗?她的丈夫是有福的。

  “你看不上我呀。”带着酒意,那天邓一群坐在车里,装作开玩笑的样子,对田小悦说。

  田小悦笑起来,说:“这不是事实。你怎么会想到这样的问题?你现在找小肖多好啊。”

  邓一群也笑起来,说:“你现在是处长了,我更不敢奢望了。”

  她红了脸(他能感觉到),说:“我一直认为你很好的。”

  对邓一群,田小悦心里有种出不出来的感觉。过去,她觉得他工作很积极,只是出身艰苦些,他们不是一类人,至于恋爱那样的事情是不可能的。现在,邓一群和她的地位相近了,但她却觉得这个人和她在心理上有了距离。他们间说话有了防备,不再那样无碍。在邓一群身上,她看到了他那勃勃的野心。那勃勃的野心,隐藏在平和的外表下。这样的人,更需要防备。一旦为了自身的利益,他会什么都不认的。从某个方面来说,他们已经走到了相反的方向。他们间没有共同的利益,甚至是彼此妨碍的。

  田小悦的违心假话,让邓一群感觉很受用。过去心里的一个结一下就解开了。邓一群想起来过去他一度曾经很恨她,而现在一点也恨不起来了。她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非常好的女人,不管她过去多么让他失望,让他忌妒。他重新发现了这一点。她在他心目中仍然是好的。因为她勇于说出这样的话。

  她到了家。道别。他看着她下了车,走进了她居住的那幢楼里……
出租车在街上快速地行驶。邓一群看见了大街上到处灯火辉煌,宾馆、商场、舞厅、茶吧的霓虹灯五彩缤纷,明明灭灭。宽阔的马路在灯光里显出一种橘红色。他不时可以看到一些漂亮的年轻姑娘在闪烁。她们就是夜晚的星星。乡下的夜这时候是死的,什么声音也不会有,所有的东西都已沉沉睡去。他的家人、同学都入睡了。只有他,现在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真切地感受到这样丰富多彩的城市文明。这是竞争的结果,他是一个成功者。

  那晚上,他回到岳父家里的时候,肖如玉还没有回来。她可能又参加什么活动去了,他想。自从那场风波过后,他们的夫妻感情又在慢慢地恢复,不过进度比较慢。事实上,心里有了裂痕,怎么也不会有过去良好的感觉了。

  岳父岳母都在各自的房里休息了,只有老保姆在客厅里看电视。邓一群和她打了招呼,进了他们的小屋,钻进被子,熄了灯,等待肖如玉回来。

   夜,墨黑一团。

   他躺在床上等她回来。

  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一个女人过了十一点会干些什么?他想起了田小悦,连她这样的女性都对现存的婚姻感到不满足,那么肖如玉一定也会有,尤其是他们发生了龃龉之后。应该相信,在肖如玉的眼里,肯定有不少男性比他邓一群要强。

  平淡的生活。清教徒的生活。邓一群想到了田小悦身上的香水味道。在衣服下面,她的身体是怎样的呢?他想不出来。他感到了一种冲动。田小悦是座山,他要爬上去。他是一个征服者。如果他当时的条件是好的,他肯定会勇于追求她;而她如果像现在这样认识自己,她也一定会给他。她做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凭他的性经验,他在黑暗里想象。

  在他还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他感到自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他体验到一种强烈的快感。他达到了高潮。他喘息平定后,想:怎么会这样呢?我是一个已婚男人。这是他结婚后第一次自亵。

  这是不好的,他想。但是他却感到这种自亵比和肖如玉做爱更有快感。

  他去卫生间洗净了,心想:今后再不能这样做了。这个晚上,他并不是有意如此,那是因为肖如玉没有回来。他是男人,他有性要求。他不能控制自己。他是一个凡人,并不是一个圣徒。过不在他。

  在他已经迷糊的时候,他感觉到肖如玉已经回到了床上。她正用一只手抚摸他的胸脯。他闻到了她头发上有一股烟味。她一定是在一个什么公共场合。他继续闭着眼,睡了过去。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42:16

[56]

  生活里有很多戏剧性的东西,邓一群没有想到他会在一个打字社里看到贡芳。那天他到省ZF去办事,急需复印一份材料,他就临时到街上找了一个打字社。他在外面看到里面有两个年轻姑娘。踏进了门,有一个姑娘让他感觉很面熟。当他把这种感觉说出来的时候,那个姑娘说:“你的干部当大了,忘了我。”邓一群笑笑,说:“我真的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那个姑娘就说:“我和葛素芹是好朋友。”邓一群一下就想起来了,她叫贡芳。

  贡芳比过去更漂亮了,更白了,也比过去胖了些。她说她早已离开了那个饭店。现在是跟着一个亲戚开了这样的一个打字社。邓一群觉得她比葛素芹更聪明。最初见到贡芳的时候,他也是看中贡芳的,只是贡芳对他并不热心。他当时并没有想到和葛素芹进展到那种程度。

  “现在葛素芹还有消息吗?”他表面上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在他心里,并不希望贡芳知道葛素芹和他有那种关系。他想她是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她反问他。

  邓一群感觉她情绪里有一种东西,心里不由有些怯,说:“噢,她临走的时候和我说过,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的确,后来他写过信,但她却没有回。时间一长,他差不多忘了。如果不是再次见到贡芳,也许他会永远把葛素芹忘掉。

  “我听说她对你是很痴情的。”贡芳说。

  邓一群感觉到脸上发烫。一种别样的情绪啃噬着他的心。

  “……不会的。这是不可能的事。”他说。

  贡芳说:“她太傻了。这是不现实的。吃苦的还是她。”

  邓一群嗫嚅着说:“不,不是这样的。问题不在这里……”

  贡芳问:“你还关心她?”

  “我们毕竟是朋友么。”他说。

  贡芳笑一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说:“你们是人物,她心里应该清楚的。你现在好吗?”

  邓一群说:“就那样。在机关里么,正常上班下班。”
“还没有。”他说。

  她不再说什么。

  她对他有成见。邓一群想。与葛素芹相比,她在人生的经验上更成熟。她的这种成熟来源于什么?也就只有葛素芹才会同他发生那样的关系,事后一点也不拖累他。葛素芹过去那样轻易地给他,他甚至还想过她是否贞洁。过去的他是多么地自私啊!这种怀疑是没有道理的。她完全是真心爱他呀。

  他更加感觉到葛素芹的好。然而,今天的他自私的本质并没有改变。他想:也许我永远也改变不了。我就是我,而不是葛素芹。

  复印完材料,邓一群逃一样地离开了那家打字社。他感到一种强烈的羞愧。从贡芳的嘴里,他没有听到葛素芹的任何消息,相反,他还受到了她的嘲弄。在她眼里,我一定是个不道德的人。他想。不道德的人是可耻的。

  贡芳多么漂亮啊。同样,她也只是一个农村出身的丫头,但她却敢于藐视他。这是让他感到既气馁又愤怒的地方。如果她长得丑一点,他心里的感觉一定会好受一些。我这么尊贵,但是在一个打字社的小丫头面前,我丢了丑。

  邓一群感觉心脏有点疼。

  这样的丢丑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也许葛素芹能够理解他。他想。但是他写信给她,却得不到回音。她是怎么啦?

  邓一群每天正常上班下班,工作很努力。领导和同事一天天地习惯他这种表现。一切都显示,他会很有前途,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得住他。他离提升副处的目标指日可待,只要一有合适的机会,他一定能上去。这些年来,机关里非常重视提拔年轻干部,他的提升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是邓一群发现,他和肖如玉之间已经很少做爱了。他们彼此都没了兴致。而且要命的是他开始热衷于自亵。那种感觉确实比同她做爱要好。在头脑里他想象的女人有时是葛素芹,有时是田小悦,有时是谈琴,有时则是赵娟。他常常看见贡芳的影子,但他却一次也没有成功过。想象中的贡芳是赤裸的,而且异常性感,但却永远也不能达到那种程度。常常事情进行到一半,会变幻成别的女人。别的女人能够帮他迅速达到那种状态。

  对他的这种行为,肖如玉浑然不觉。如果他不提出和她做爱,她也很少主动提出。大家相安无事。有多少像他们这样的夫妻关系呢?邓一群想象不出。这也许是正常的。他想。当他在进行自亵的时候,她则在他的身边香甜地入睡。所谓“同床异梦”,果真如此。这真是形象啊。邓一群想。现代社会,同床异梦的夫妻是越来越多了。他们不过是其中之一。

  重要的是这种结构是稳定的。他想。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43:43

  [57]

   肖如玉属于他,邓一群想。

  他们夫妻之间没有依赖性。他们白天上班,各人忙自己的事情,下了班后,肖如玉首先是同她的父母交流。属于他们自己的时间很少。除了做爱,他们还有什么联系吗?

  邓一群感觉肖如玉关心他比较少。

  他也无法关心她。

  他是希望她归属他的。

  有时候,肖如玉晚上回到家里,也有电话会打进来找她,这就让邓一群感到非常的不解。要命的是有时候找她的并不全是女性,而且有时更多的是男性。那些男性对邓一群的声音漠然视之。他们常常要和她聊很长时间,从肖如玉的话里,他能够听得出来,他们亲热得很,这就不能不让邓一群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嫉妒。邓一群一直忍受着这种强烈的愤怒。他不能不愤怒,因为他发现肖如玉和他们在电话里通话的时候声音非常嗲,嗲得简直让他受不了。相反,即使肖如玉在同他热恋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嗲过。这是不正常的,他想。

  那天晚上是邓一群出差从外地回来住到了岳父母家(那次出去的时间很长,差不多有半个多月,身上有一股强烈的躁动欲望),他们感到了一种亲热。“小别胜新婚”这句话对他们也许不准确,但他们的确彼此对对方都产生了一种新鲜感,有了接触的欲望。吃完饭,看了一会电视,就钻进了他们的房间。邓一群特别地想同她做爱。她知道他回来,特地洗了澡,散发着一股好闻的香皂味道。他们迅速地脱掉衣服,就像两条光溜溜的鱼钻进了被子。邓一群感觉他变得特别的有力,而她则分外性起,两个脸颊热烫得很。他在她的身体里面格外地顺畅,湿润而温热,这就是情炽的表现。

  就在他很兴奋快要进入最佳状态的时候,外面该死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这样的情况出现过不止一次,有过多次,他都害怕了,弄得他心都冷了。但有时是找她的,也有时是找他的。每次他们都是尽量缩短谈话时间,重新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小天地。但这次怎么偏偏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呢?

  他们不由就停了下来,不久就听了保姆在叫肖如玉。肖如玉推开他,迅速地穿上内裤,外面披上了一件浴衣。邓一群拉了她一下,小声说:“快点来。”她笑了一下,点点头。

  ……那个电话就像一个马拉松。邓一群能感觉得到,那是个男人打进来的。他躺在床上,高涨的情绪一点点地就低落了下去。他感觉到那个它已经变得松软成一点。她怎么能够就这样撇下他呢?如果她没有允诺他马上来,他心里可能还要好受一些,可她是答应了的,怎么能不马上回到他的身边。这直接让他产生想法,怀疑她是否真爱自己。

  那是个什么人,值得她这样?他想。从她的声音里,听得出她开心极了。她和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邓一群感到一种污辱。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43:58

这是对他最大的污辱。

  他终于忍不住了,穿上了一件浴衣,也来到了客厅,意图干预她。她的身体裹在浴衣里,非常惬意地对着话筒撒娇。对他的到来,肖如玉毫不介意。她看了他一眼,继续和那个人说话。她怎么能够这样?她怎么能够这样??她怎么能够这样???她的大腿露在外面,白白的。她是一种敞开的姿势。这个样子让他愤怒。在她浴衣的里面只穿了一条内裤,而他什么也没有。那个东西已经成了天下最可怜的小东西了。他感到一种强烈的气馁。他拉了她一下,她却一下就拂开了。

  那个晚上,他们没有继续做爱,原来的情绪一点也没有了(是邓一群没有了,而肖如玉有没有,邓一群不知道)。他们俩爆发了战争,大吵了一场。家里的其他人都感到莫名其妙,他们不知道这对年轻夫妻为什么而吵。邓一群不可能说,他觉得说起来很丢人。在气愤之下,他一个人回到了现在已经改名叫风苑小区自己的家里。

  刘正红对他突然回来,而感到特别的惊讶。邓一群没有说明突然回来的原因,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可能让她产生了一点误会。

  在这之前,刘正红是突然从乡下来的,让邓一群感到意外。邓一群差点认不出她来了,与过去相比,她更胖了。她带来了很多乡下的土特产,说是他的妈妈让她捎来的。邓一群知道了还是很高兴的。她说,他的家里人一切都好,让他放心。

  由于知道肖如玉不喜欢乡下来人,而且她现在住在她父母家里,所以邓一群就把她安排在自己的那个小家,反正肖如玉是不回去住的。他问她来干什么,她说她想到城里来开发廊。说起自己为什么不在小镇上开了,她说是嫌那里太闭塞,钱不如城里好挣。邓一群说,在城里也不好开,找一间门面需要很多钱的。同时,他对她的手艺也感到怀疑,城里人理发毕竟和乡下不同。而刘正红说她要在这里看一看,反正她是不想回去了。

  刘正红还没有结婚。邓一群想,换个环境对她也许是有好处的,在那样一个小地方,她名声要是不佳,是不可能嫁出去的。邓一群不知道,事实上刘正红在那个小镇上早已经是臭名昭著了,暗地里,她早就进行了皮肉交易,虽然为数不多,但小地方就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成了著名人物。让她害怕的是镇上派出所的一个副所长,经常去找她的麻烦。她敢向任何人卖,就是不敢卖给他,他问她干不干,她就说不干。可所长不理她那一套,不干就强迫,一共睡过两次,却一分钱也没有付过。按说她可以拿他作靠山,但她知道那个副所长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人,惹不起总是可以躲得起,所以她一合计,就来闯省城。

  邓一群虽然不知道她已经到了这一步,但看她那样子,心想她一定早就是过来人了。不过这年头开放了,也没有什么。对她的到来,邓一群不感到高兴,但他也不好表现冷淡,因为她毕竟是他家的亲戚,是他嫂子的妹妹,他要力所能及地照顾好她。对于她的到来,邓一群没有告诉肖如玉,也没有告诉她家里的任何人。他觉得没有那样的必要,也许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一个星期下来,刘正红还没有走的意思,相反她留下来开店的决心更大了。只是她自己没有能找到房子。邓一群没有什么办法,只好打电话给周振生,问他有没有办法。周振生在电话那头一口就答应了。

  邓一群想不到这样简单。

  刘正红自然非常高兴。

  邓一群感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刘正红穿着一条大红裤衩来给他开门,他也没敢多看。他发现她很性感,衣服下面有一双大奶子。不知为什么,他喜欢大乳房的女性。“三哥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了?”她问。她喜欢叫他“三哥”,他感觉这样的称呼怪怪的。

  邓一群没有回答,看了她睡的那个房间(她没有睡他们的新房,而是住在偏北的那间小屋),问:“你怎么还没睡?”刘正红笑笑,说:“刚洗过澡。”邓一群这才发现她的头发果然是湿漉漉的。发现了头发湿漉漉的,也就闻到了一股洗发精的香味。“你赶紧去睡吧,不要冻着了。”她“哎”了一声,就回去了。

   心里的那股气消不掉。

   邓一群躺在床上越想越气,气愤里,他就只有打开电视,想通过电视来解闷。但电视却不能马上吸引住他,他仍然为了肖如玉而生气。刘正红是不能理解他的这种气愤的,所以他不必对她去说。她现在就睡在北面的小房间里,他想,她跟他有什么关系吗?没有什么大的关系。这个关系就看你怎么去看。

  她是能干的,能一个人有勇气跑到陵州来开发廊。开发廊的名声可不好,不过她是一心赚钱呢。钱是好东西,人人都爱它。他想。

  他听到了敲门声,赶紧坐起来。“有事吗?”他问。

  “三哥,我想看电视呢。”她说。

  “进来吧。”他说。

  她就笑着进来了。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44:22

邓一群要给她让地方,她按住他要他不要动,说她就坐在床边好了。于是他们就那样一前一后看着电视。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那种湿漉漉的感觉让他有点心动。她到底还是一个年轻姑娘,他想,有一种姑娘的香味。她的脸圆圆的,很肉感。也许是在家里的缘故,她好像没有穿内衣,他能看到她薄薄的外套下面突起的乳头。姑娘家应该有这样突出的乳头吗?他在心里有些疑惑。不过,这年头确实也很难找到处女了,像刘正红这样大的年龄。

  一切还是看开的好,他想。

  邓一群不喜欢看电视剧,他这人缺少文艺细胞,一般而言,看电视,除了新闻之外,更多的是看足球赛,连对一年一度的春节文艺晚会这样的节目他也持无所谓的态度。应该说,那个电视剧非常糟糕,但刘正红爱看。这是一个档次问题。刘正红自然谈不上什么档次。他想。她懂什么?层次太低。但就因为她在场,他居然也跟着那个电视剧的情节在走。这真是一件怪事。

  那是个连续剧。显然刘正红对它前面的故事已经非常了解了。她常常为了一个小人物的一点点情节波动而大发感慨,为了一个十分做作的爱情场面而动容。她本质上是幼稚的,不管她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她也还是幼稚的。一个正常人是不会为了这样的电视剧情而动情的。电视剧都是骗人的东西。连生活中的感情都是骗人的,何况虚构的东西呢?他想。

  外面的夜一点点地静下来,而屋里的却正是孤男寡女。电视剧间歇的时候,刘正红就去为他茶杯里加水。她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样子,让他心里多了一点温暖。肖如玉不肯和他做爱,但他现在却并不孤独。刘正红的臀部很好看,他想。她的臀部比较丰满,很宽阔。他在心里甚至产生了要去摸一把的欲望。这是要不得的,他对自己说。他有一种心理障碍。这不是道德障碍,而是出于对亲情关系的一种畏惧。他不能打乱那种固有的家庭关系。

  如果刘正红愿意呢?他在心里问自己。那他也不能做。这是一种社会强加给他的束缚。另一个他必须在心里解决的问题是,他有没有权利在婚后寻花问柳,或者说寻找新的爱情(这种说法比较容易让心里接受,名词是有偏向性的)?既然他的妻子不能很好地履行她的义务。

  能!他想。他感到自己正经受着一种煎熬,和肖如玉做了一半的欲望变得更加强烈。那种由于复杂亲情关系带来的想象,让他感到了一种更强烈的刺激。他有一刻真想把刘正红搂到怀里。他是一个什么人?机关干部的身份不复存在了,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充满欲望的男人,也许他这样下流的想法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只要他不去实施,他就是一个很讲道德的人。在他下床去卫生间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用手触了一下她的前胸。她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的心“咯噔”一下。

  不!不能这样。他站在卫生间里一滴尿也尿不出来。

  他有些沮丧。

  他重新回到了床上,努力去看电视。

  刘正红是感谢他的,非常感谢他。如果没有他帮她,她绝对不可能在这里找到那么便宜的店铺。除了感谢之外,她对他是很有好感的,这是不用怀疑的。像他这样的人,在那个乡里都是很荣光的。他如果敢,就一定能够得到。一伸手就可以得到。他想。

  但他却终于没有那份勇气,除了缺乏勇气之外,他的确还是感到了一种责任。他是一个要向上的青年,而不是一个流氓。我的理智毕竟要战胜欲望。他想。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44:52

  [58]

  个人生活对一个单位来说,永远只是一件小事。而单位里的任何一件事情(大小不论),对某个具体的个人来说,可能却是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如果又正是单位里的大事呢?对个人那就是最大最大的大事了。

  厅里的人事有了一次大变动,毛副厅长成了巡视员,程副厅长调到了水利厅,而龚长庚副厅长终于变成了正厅。而刘志新副厅长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原来都以为他能升为排名第二的副厅长,但事实却没有。大家开始心里还有点不甚明白,但很快就理解了:像他这样一个只知道工作的人,必定如此。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谁说的?太英明了。而且,只要他和龚厅长之间的问题还存在,他就决不可能升上去。

  龚长庚的提升,也很大地鼓舞了邓一群。邓一群感到他的机会来了,他看到了前途,看到了希望,一下子感到工作更充实了。

  他要向那个目标冲刺。

  [59]

   邓一群从这一年开始,真正踏上了仕途。

  对他个人而言,这是他标志性的一年。

  在心理上,邓一群感觉他和谈琴越来越近了。她是他婚姻生活里的一种额外的补充。他在她身上发现了很多肖如玉所不具备的东西。他感觉她成了他的一个红颜知己(当然,表面上表现得并不明显,外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内心)。她对他很好,常常会不经意地送他一些小礼物,比如一条领带,或是一只钱包,就像肖如玉当年和他恋爱时做的一样。邓一群每次接到这样的礼物,心里总是特别地高兴,但他却不动声色。她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已婚的男性呢?邓一群想不出来,也许是因为他们经常在一起,日久生情。

  邓一群想去回报她,但却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他能怎么回报她呢?她要的肯定是爱情。他可以给她爱,尤其是性爱,却就是不能给她以情爱。他们没有在情爱上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机关里最危险的就是男女关系,处理得不好,只会身败名裂。邓一群当然不想付出那样的代价。那样的代价过于惨重。况且,阻碍他向前发展的障碍很多。
做梦的时候,他想过,要和她真正好一回,完全得到她。既然她这样有意,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梦醒之后,他就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不行的,不能那样做。他走到今天这一步,非常不容易,他不能把自己毁了。肖家人都看得出来,在年轻夫妻中,他和肖如玉两人感情并不算好,至少他们认为不是很好,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肖家人还是很希望他有所发展。他不能不考虑事情的后果。

  然而,他又实在抵御不了那样的温柔。他想他现在既然感到婚姻情感的不足,就可以找点婚外的情感。虽然谈琴从没有向他暗示过什么,但他知道,他在她心里有一定的位置。年轻女子的心理往往很奇怪。他感觉谈琴表面上很平淡,但骨子里是很大胆的。他把对谈琴的感情当作自己感情生活的一种必要补充。

  他把他们的这种情感关系,定位在一种若即若离上。一方面不致走得太远,出了问题;另一方面,又能保持住感情的新鲜。至少对他是这样的。想走近又不敢走近的这种感情是很刺激的。

  后来他才发现谈琴并不比他简单。很多时候,他有意去关照她,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然而,她表现得却是并不把他的这种方式与她送他小礼物时怀有的情感联系在一起。他就想:她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心思呢?

  那次机关里组织活动,骑自行车到西山去踏青,到下午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剩下他们两个。等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他们从一开始就有意和别人拉开了距离。她变得活泼得不得了,完全不像她平常在机关里的那个样子。她很开心。他们坐在草地上聊天。邓一群有一种强烈的婚外之恋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甜蜜,又让他很害怕。他们聊了很多,聊工作,聊生活。他甚至第一次听她谈到她那个吹掉的男友。

  天是湛蓝的,四周的一切都无比美好。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世外桃源。他们聊得很深入。他也聊到了他的家庭。她就那样看着他。他看到她那一刻显得特别的漂亮。女人有时真是很奇怪,她们会在某一时刻显得特别的漂亮。邓一群有点动情。本能在体内作怪,他就拿话去逗她。他夸她漂亮。他笑话她不敢靠近她。她就挨到了他的身边。他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她突然问:“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邓一群一怔。

  她说:“我知道你心里想的。”

  那天她真的表现得特别的大方,也特别的主动。他后来想,那天他要是想做什么,那么一定是可能的,也是非常容易的,但是,正是在她这种敞开的情况下,他心里真的害怕了。他不敢发展那种关系。在回去的路上,他们一句话也不想说。他发现她是真的喜欢上了他,而一旦听任发展,那么她就会不管不顾。天哪,但这是不可能的。他不能抛弃已经得到了的东西。

  晚上躺在床上,肖如玉问他白天玩得怎么样,他说:不怎么样,一点意思也没有。是啊,终于有个年轻姑娘主动追求他了,但他却不敢接招。

  在火辣的谈琴面前,他失败了。

  邓一群后来回想起来,觉得那段日子应该是他最为顺利的日子。他很庆幸没有和谈琴走到那一步,那会一发不可收拾。他记得第二天谈琴一直低着头,他问她一句什么,她才回答一句。当然,问的都是关于工作上的事。她不知道,他也是无奈的。他不能毁掉自己的前程。要想在事业上有所发展,那么他必须有个稳定的家庭。中国官场上自古就有个规矩:假若你要上,千万不能做陈世美,那样到头来你也许什么都得不到。他是愿意和谈琴好的,但她显然更想和他结婚,而不是愿意做他的情人。她是个渴望得到家庭安宁的人。她内心里有一种爆发力,一旦喷发出来,那必然一发不可收拾。所以,邓一群退缩了。

  他能明显地感觉谈琴对他的冷淡,但他能怎么样呢?冷淡就冷淡吧,他不能不要前途。与永远的前途相比,失去暂时的婚外之恋算不得什么。只要有前途,什么都会有的。权力可以得到一切。

  他不能不权衡利弊。

  邓一群从来就是如此,不管如何,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与自己的安全相比,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回想过去,他觉得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关键就在于自己隐藏得比较深。表面上他是一直压抑的。长时间的压抑,终于迎来了阳光灿烂的春天。一切就像命运在那一时刻特别地关照他,他先是做了父亲,肖如玉在医院里为他生下一个七斤多重的男婴,接着就是人事处印发了红头文件,任命他为科技处副处长。

  科技处虽然不能跟计划处相比,但重要的是他已经是一名(副)处级干部了,这个台阶是一个质的飞跃。而且,科技处也是机关里的一个大处。这几年,厅里对科技处越来越重视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国家提出要“科教兴国”,省机械工业厅自然也要体现出科技对全省机械行业复兴的重要。那一刻他真是兴奋极了,人逢喜事,精神倍增,春风得意,意气风发,所有的美好的成语给他也不足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但是,邓一群的喜悦却绝不外露,在机关里,他努力显得很沉稳,别人恭喜他,他就礼貌地笑一笑,以表谢意。他成熟了。

   对他的成功,肖家的人也感到高兴。他们希望看到他在肖家的这棵大树下成长,进步。邓一群的得意,让他们仿佛看到了一颗政治新星。肖如玉对他的升迁也是高兴的,过去的那些不快,一时都忘掉了。他的成功,实际上就是在肯定她自己,证明她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当时当她选择他的时候,有好几个要好的朋友都是不解的,觉得她完全有条件找到更好的。她们是没法理解的。她当时的心情谁也不知道。她就是要找一个另类。不同的出身,不同的经历,不同的性情,总之,她要找一个全新的。另一方面,她知道找一个出身条件不很优越的小伙子,那样,他就没有什么可以挑剔她的地方。她当时只想找一个丈夫,并不想找一个要在仕途上有所发展的人。她知道那样的人靠不住,再说她家里的男人都是当官的,她对当官的人不感兴趣。邓一群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出乎她预料。她虽然对做官的人不很感兴趣,但她却不反对邓一群去走这条路,而且,他要走得好,她还是高兴的。这个社会,衡量一个男人的成就,入仕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志。

   最高兴的当然还是邓一群自己,他那份高兴的心情难以言表。他比别人更清楚,他得到这样的位置是多么地不容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青年,但他今天依靠自己的努力,成功了。如果他分配在老家的那个县里,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处级,是一个相当大的官了,相当于县委副书记或副县长,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他还年轻啊,才三十多一点,以后的路还长,发展的机会还很大,再往上升迁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呀。他的家人(当然是指他的母亲和兄弟姐妹们)一定会为他的成功而感到格外的自豪和高兴,在村里可以扬眉吐气地做人。与那些农民也许是没有什么可比性的,但是即使和他过去的那帮同学相比,他也是进步很快的一个,尤其是那帮分配在县里的朋友,他们这一辈子也许都不敢指望能到副处的位置上。祖上积德啊!他想到一定是祖上在暗中保佑着他。那次回老家,去父亲的墓前烧了纸,还是对的。机械厅这几年重视提拔年轻干部,他提得不算早,但也不算晚。他是不早不晚,正是时候。

  由于他在仕途上的这一重大成功,邓一群忽然变得信心倍增,他以为,自己的成功跟自己的努力有很大的关系,而肖国藩的关系则是一个基础。肖如玉一方面承认他在单位里干得不错,另一方面却认为是她们家的这层关系起了作用,否则你过去也干得不错,为什么没有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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