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45:07

这样巨大的喜悦需要有人来分享。说真的,一个人可以与人分享的东西不多,或者说大部分时候对大部分东西都不愿与人分享,简单到一个苹果,如果与另外一人分享,你得到的可能就只有半个苹果,甚至连半个苹果都不到。说得饶舌一点,即使那人只吃了你一口,而你心里的感觉,很可能是觉得他吃了大大的一口。而唯有这样的喜悦才是可以与别人分享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这种东西随便别人怎样分享,他都是拿不走的,最终还是你的。

  成为(副)处长的第五天,他实在忍不住那份欢喜,去了刘正红在广州路上开的发廊,去找刘正红,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肖如玉和她的家人分享他的喜悦是有限的,而他又不能及时地把消息告诉他在老家的亲人,而刘正红是在这个城里算是和他有点联系的一个。据刘正红自己说,她经营的生意还不错,新招了不少小姐,一个个都非常年轻,有两个还很漂亮,但邓一群很少去光顾。他不想和她靠得太近,因为自己毕竟还要讲点身份啊。他还能记得过去的那个晚上,感觉自己把握得很好,“发乎情,止乎礼”,这就是一个男人,一个很好的男人。

  刘正红在里面一间房里,正闲着嗑瓜子。她早已不住在他那个小家了。这里白天的生意看来很清淡,也许陵州所有的发廊都是如此。刘正红说她这里的服务项目很全,泡脚、洗头、按摩均有。邓一群来按摩过一次(头部),却发现那个小姐根本不会按摩,两只手在他头上揉来揉去,很不得法。照小姐自己的说法,她知道他是老板的亲戚,还格外下了功夫。邓一群笑笑,也不好多说什么。想来像他这样按照医学保健的要求去进行按摩的也没有多少男人,更多的男人到这里来重要的可能是找乐子。肖如玉说得更难听,说这里恐怕干脆就是一个“鸡窝”。邓一群是在刘正红开业了好长时间后,带肖如玉来过一次,介绍说刘正红是他嫂子的一个远亲,没敢说得太近。肖如玉回家后就警告邓一群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她一眼就判断刘正红不是个正经女子。对邓一群有这样的亲戚,她心里不怎么高兴,觉得档次太低了。邓一群一面为刘正红辩解,一面承诺今后再也不会来了。

  邓一群发现刘正红比过去更胖了。毫无疑问,她现在的处境很好,心情也好,钱也挣得多了起来。她说她每隔两个月总要回去一趟,看一看。老家的情况一切都好。邓一群现在得知老家的情况很多都是通过她来传递的。刘正红听说邓一群升了,也格外地高兴,说她将来在省城可以有更大的依靠了。邓一群笑一笑,知道这倒是未必的事。一个处长在省城,能耐毕竟有限,但他心里还是喜欢她这样说。据说周振生后来到这里来过好几次,都是陪着他的生意场上的客人来的,渐渐地也来得少了。邓一群猜想是嫌她这里的小姐档次不够,他到这里来,想必都是因为在别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才会到这里来。邓一群看得出,刘正红一度对周振生很好,她在心里是崇拜这个走南闯北,经历了很多磨难和痛苦的成熟男人的,好像蛮有点感情,但这只是一只巴掌在拍。他想周振生对她恐怕也是淡淡地接触而已。他帮她,还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周振生不会和她有什么特别关系,有,也就是逢场作戏一两次,绝不当真。

  刘正红现在结识了不少男朋友,其中关系稍稍亲密的一个,年龄比她要大些,就是陵州市里人,没有正当职业,据说平时做些水果生意。邓一群没有认识他的欲望,刘正红也没敢向他正式介绍。邓一群对他们最后能否走到一起持怀疑态度,他想那个男的之所以和她接近,可能只是图她的钱而已。刘正红自己不觉得,她甚至计划将来要在城里买一处房子,好安家落户(现在流动人口越来越多了,国家对人口政策也有了松动,为了发展经济,鼓励房地产的开发,陵州步南方沿海一些经济发达的省份之后,出台了一项政策:凡在本地购买商品房的,可以一次迁进三个户口。蓝印户口,事实上与本市正式户口还是有所不同)。

  那个晚上邓一群就留在了刘正红那个洗头店吃了晚饭,除他们两个外还有刘正红手下的三个小姐。那三个小姐与他过去看到的不同,据说是新来的。洗头店里的小姐就这样,流动性很大,今天在这里干,明天在那里干。她们都是现实主义者,哪里好干就在哪里。三个新鲜的面孔让邓一群感觉很新鲜,她们分别来自河南和四川。她们虽然说不上有多漂亮,但身上的确有一种特别年轻活泼的东西。看她们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样子。有一个小姐脸像面团一样地白。邓一群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姓金,金银铜铁的金。金小姐,很有意思。邓一群在心里反复玩味着这三个字,心想:倒是极有时代特色,也能反映她自身的愿望。饭菜都是她们自己做的,其余的冷盘都是在熟食店里买的。邓一群从来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让三个年轻的小姐陪着吃饭。过去下去检查工作,晚上也会到歌舞厅去,接待单位会为他们每人找上一位小姐陪着唱歌,当然也可以抚摸(但邓一群比较拘谨,不敢造次。他依然保持这样的信条:找情人可以,找婊子不行)。眼前的三个小姐却因为是刘正红的小姐,所以感觉上距离比较近一些,说话也可以随便。撇开其他不谈,他发现这三个小姐还是蛮可爱的。

  他们喝酒了。邓一群很主动,频频和她们干杯,而那三个小姐也毫不示弱,合起来对付他一个。“人生难得几回醉”啊,他想,尽兴吧。酒喝到一定份上,内心也就热起来,说了不少狂话。他知道,对这些小姐说些狂话不要紧。她们是什么,处在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他尽可以蔑视她们。而他现在却是以平常心对待她们。他不想去小看她们。他自己也是从社会最底层上来的。他是努力的,而她们不知道奋斗是什么。她们只知道卖钱。

   那些小姐静静地听着,看着他的醉态,不时发出几声会意的窃笑。她们看看她们的老板,又再看看他,觉得这一切很好玩。朦胧里,邓一群感觉她们迎着他的脸就像一朵朵花,朝着他开放。这样的感觉真好。他想笑,想大声说话,但另一方面却感到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醉了,是的,真的醉了,他想。醉的感觉很怪。过去也醉过,但却不像这一次。这一次想撒野,想发狂。在这里撒野不要紧,因为它是属于刘正红的,而刘正红就像是属于他的一样。

   他后来被她们扶到一个房间里,很快就睡死了过去……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45:51

 [60]

  当了副处长后的邓一群,感觉自己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书上说,佛能叫人脱胎换骨,谁想权力竟也能如此。他感觉自己由于身份的变化,身体也变得重了起来,或者说是感觉身上的骨头有些重了。过去当小科员的时候轻飘飘的。投足、举手,都不觉添了些领导的样子。

  鸿运当头啊,邓一群想,好事来了想拦也拦不住。真正被提拔成副处长后,他感觉这速度都有些快。事实上,他在心理上,已经做好了再等一两年的准备了,但它却突然来了。来得正好,不早也不晚。与机关别的年轻人相比,他也还算是幸运的,因为机关里年轻人也还不少,提成副处的毕竟有限。原来自己心理一直不平衡,不过是跟那些提得很早的人作比较罢了。

  肖如玉在两次怀孕都失败后,第三次怀孕终于成功了,并且生下了一个儿子。

  儿子很可爱,邓一群为他取名叫邓宏远。儿子长得像他的妈妈。邓一群一直担心肖如玉不肯生孩子,她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说不想要小孩。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怀的孕,但眼看着肖如玉的肚子就一天天地大了起来。女人大肚子的时候,那笨拙的样子很滑稽。她在怀孕的时候显得特别丑,本来她就不漂亮,怀了孕之后脸上长满了褐黄色的斑点,就像麻雀屎一样。
孕妇的饮食是不用他操心的,他能够做到的就是每天一到下班时间,就匆匆地往回赶,陪她散步、看电视、聊天。肖如玉其实很不喜欢跟他聊天,因为发现他并不擅长此道。要是让邓一群跟女人谈谈政治(含国际、国内风云,省里乃至中央的人事安排和变动及隐含的权力斗争)、足球是可以的,就是不会说家长里短。而他会的那些,肖如玉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应该说,邓一群在她怀孕期间,还算是个比较称职的丈夫。当她成为产妇以后,他就更加地小心,尽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一点也不敢惹她生气。有时为了他作为一个丈夫对她的爱心,就亲自去杀鱼、熬鸡汤,不嫌麻烦,宁愿让老保姆在一边指挥他干。老保姆看后深有感慨,说:“男人还是城里的好。城里的女人真有福。”邓一群笑一笑,心想:不是城里的男人真的有多好,而是因为城里的妇女解放得太厉害了。当她为了一件什么事情生气的时候,他就赔着小心,笑一笑。孕妇嘛,要让她保持一个好的心情。再说,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慢慢有点习惯了,什么事都要让她三分。她是这个家里的公主。最主要的,这是在她父母的家里,而不是自己的家里,他不想让岳父母看着他们为了什么事而发生争执,至少,他要尽量减少这种发生矛盾的机会。岳母经常提醒他:你是男人。

  在得知儿媳怀孕的确切消息后,邓一群的妈妈曾让她的妹妹写信来说,她想要到城里来,捎几只自家喂养的老母鸡,让她补补身子。邓一群不想再让她来,他怕她再受不了那种难堪,但妈妈的好意是明显的,就讨好地对肖如玉说了,但肖如玉一脸的鄙夷,说:“大老远的,捎几只鸡?现在农贸市场上什么没有?她来那一趟还不够路费呢。”

  邓一群说:“她也是一片心意嘛。她还不知道城里的情况?”肖如玉说:“你让她就不要烦了,我在自己家里,什么没有嘛。她年纪这么大,带着那几只鸡,挤车子,上上下下,很不容易。算了。”

  邓一群不再说什么了。这个家庭的人骨子里还有种傲气,感觉上高人一等。岳母对他的农村出身一直不是很满意,也就是因为女儿同意,她也不好说什么。他妈妈对城里的生活完全是陌生的,甚至在心里有种畏惧,不来才好。她到这城里来,实际上心理上很不好受,倒不如在乡下安心。趁刘正红回去,他就让她转告,叫他妈妈不要来,说这里都安排得很好。城市是只吃人的老虎。所有的欢乐和苦痛,就让她优秀而杰出的儿子一人独自承受好了。他什么都不怕的。

  孩子的生产是顺利的。肖如玉是在临生产前的第三天住进医院的,从住进去那天开始,邓一群就给妇科的所有医生和护士们送了礼物。那些礼物既不很贵重,但也绝不低廉,正好与他的身份相配。那个时候他已经有感觉自己快要提拔了。人事处的领导找他谈了话,问了他工作上的一些情况,言语里暗示,领导准备让他挑担子。而在人事处找他谈话之前,自己去过一些领导家里,不仅去了龚厅长家,几个副厅长家他也去了,借口是汇报一下自己这些年来的工作情况,顺便送了点东西。正逢过节嘛,应该的。礼物的提供者,是他的舅子肖国藩。肖国藩说:“礼物本身并不贵重,哪个领导在乎你这点东西?重要的是形式。”他是深谙此道的。

  肖如玉是在下午五点的时候感觉肚子疼,医生马上把她送进了产房,到晚上七点半,顺利地产下了一个男婴。在医院产房外面那个长长的过道上,邓一群当时的心情和所有年轻的父亲一样,既焦急又兴奋。他有点紧张,但也还好,因为他相信那些人对肖如玉会很好。她们同他已经比较熟悉,对他很客气。收了人家的礼总是要办事的,这是一种职业道德。而且,那天肖如玉的好朋友,也就是他们结婚时的那个伴娘赶到医院里看她,听说快生了,就没有马上走,说是要看到结果。

  与肖如玉相比,邓一群感到黄晓云身上有很多东西是肖如玉所没有的。比肖如玉漂亮就不必说了,这是天生的,另外邓一群还感觉到黄晓云比肖如玉更通情理。她很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有时表现得很是天真烂漫,孩子气,骨子里却又很解风情。这似乎是一对矛盾的东西,但在她身上的确同时具备了。也许正是她身上表现出了这样矛盾的东西,她就显得特别地可爱。

  追求黄晓云的人很多,但从来没有一个固定下来。她对此表现得一点也不介意。甚至,她时时都是开心的。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因为,她是漂亮的。她与肖如玉不同。肖如玉除了感觉到自己出身的优越之外,对自己的容貌特别地缺乏信心。当然,这是对的,有自知之明。邓一群想:像黄晓云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真就像一朵云,在感情上,来去无踪。不知什么人最后能娶到她。那是一个幸福的人。

  孩子出生后,邓一群写信回家报了个平安。那是他的岳母让他做的,她说:“你妈年纪大了,如玉和我说了,就不要她来了。再说如玉的口刁,一会嫌咸,一会嫌淡,没有个准。家里有保姆就行了。”邓一群心里明白她们的实际意思,但他也只好就驴下坡,说:“行。”

  这一年是个大年,邓一群想:孩子出生了,官也当上了。但这样大的喜悦,别人同他的分享却是有限的。

  所以,邓一群某种程度上还有孤独感。

  因此,邓一群那天去找刘正红。

  在刘正红那里,他醉了。

   他睡在她那里的一个房间里,做了梦。梦见了什么?梦见和葛素芹做爱。葛素芹还是那个样子,白白的,乳房很好,圆圆的。他咬它,一下下地撞击她。但是,她却有点不高兴。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表现出不高兴。在梦里,他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结婚了,并且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他还以为自己是单身一人。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对他好了。他疑惑了。后来她就起身要走。他急了,在心里喊:“别走,素芹,我爱你。”伸手去拽她的衣服,这一拽,把自己拽醒了。

  醒来的邓一群看到自己拽住的不是葛素芹的手,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的手。究竟是他主动拽了她的手,还是她主动拉了他的手,他有点糊涂。因为在梦里,他要拽的只是葛素芹的衣角。灯光里,他看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一个陌生的女子站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他。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呢?还是在梦里吗?他感觉晕得很。

  “我们老板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你。”那个漂亮女子说。

  邓一群想起来了,这里是刘正红的地方,而眼前的这个漂亮小姐姓金。金钱的金。他笑一笑,表示清醒了。怎么会梦到和葛素芹做爱呢?这是一个奇怪的事情。邓一群想:自从写信给她没有得到回音之后,他的心已经冷了。他很少会在梦里想到和某个具体的女人做爱。只有自我想象的时候,才会去幻想和某个人,比如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同事,或者是个美丽的电影女演员。

  他忽然意识到身上有一股力量在冲动。对了,是他很长时间没有和女性亲近了。打从肖如玉怀孕那天起,她就警告他,叫他不要胡来,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她。他差不多已经忘记了肉体上那种美妙和快乐。据说有些妻子在自己怀孕后,喜欢帮助丈夫解决那个问题,而肖如玉从来也不,他也不敢提。他有了责任,就要在她面前也表现出一部分牺牲。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46:34

但这种牺牲却是被逼的。

  金小姐很漂亮。所有的小姐都漂亮。漂亮是她们的本钱。只有漂亮才能卖出好价钱。这是市场规律。她会按摩吗?不,至少不是正规意义上的按摩。她们都是色情的宠物。她们就是婊子。小姐是婊子的代名词。在这个城市里,现在小姐越来越多了,多得让人司空见惯。没有小姐的城市是不正常的,由于小姐的存在,客观上带动了各种其他消费。前些时候,邓一群记得看过一张报纸,上面说南方某省份正考虑对小姐纳税。税务局长说:考虑到国有税收的大量流失,应该让她们纳税。她们是高收入人群。但是他同时又说,对她们征税,是指她们客观的实际陪酒陪唱收入,并不意味着承认她们卖淫的合法地位。

  她真漂亮。她的眼睛就像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那里面闪着光,闪着火,就像一轮满月倒映在潭面上。那眼中情分外诱人。邓一群这回知道了什么叫作眼睛会说话。金小姐的这双眼睛就会说话,她那么看你一下,胜过千言万语。她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在心里问自己。她是想和他来那么一下。她对自己肯定是有好感的。她也是人哪!她们与我们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她们挣钱的方式不一,生活方式不一。必须承认她们也是一种劳动。他想。

  邓一群想起自己刚工作的时候,第一次去领工资。那种感觉特别地新鲜。这种新鲜的感觉可能是每一个刚参加工作的人都会有的。但他在感受新鲜的同时,却想不到得到工资是这样地容易。远比农民或者工人更容易。我并没有直接创造价值。他想。这也是阶级的不同啊!

  她的笑很迷人。她穿了一套紧身衣服,把胸前的乳房勾勒得很清晰。看得出来,它们很结实(其实这是一种想象)。下身是一件虎纹皮裙,显得她的臀部那么浑圆性感。他闻到她有一种香水味。他喜欢香水,任何时候都喜欢。香水激发他的性想象,刺激他的欲望。其实她很可惜,这样漂亮,干什么不好呢。

  “你为什么到发廊里干?”他问。

  她笑着看着他,说:“在家无聊呗,不如出来挣钱。”

  “你父母同意吗?”

  她撇了一下嘴,说:“我不能依靠他们。我们那个地方很穷的……”

  “你要是按摩,那些客人规矩吗?”

  她笑起来,说:“个个都比你规矩。”

  邓一群受了引诱。她这是在鼓励他呀。他坐起来,抱住她。她哧哧地笑起来,说:“不要嘛。”他闻到她的香味,说:“你真漂亮。”她用脸在他脸上蹭着,说:“哄我。”邓一群说:“不哄,是真的。”她说:“你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你一来我就注意上你了。”他心花怒放,心里说逢场作戏吧,一把握住她的乳房,说:“要我做你的老公吗?”她又笑起来,说:“我没有福啊。你老婆在家等你呢。”邓一群情绪上来了,就想不顾一切,说:“这里安全吗?我们做爱吧。”

  “老板可没说让我这样。”金小姐用手推他,却推不开,只好让他的手进入了她的内衣。好一会,她感觉他够了,说:“出来吧。”他说:“不,让我做吧。”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了。自从结婚后,他对肖如玉是忠诚的。她对他呢?忠诚吗?他不能肯定。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有很多要好的男性朋友,一直让他如鲠在喉。以他个人的理解,男女之间不可能有很好的朋友关系,要么是泛泛之交,要么就是上床。精神上的友好(恋爱)是不存在的。

  “不行。”她说。

  “我会付钱的。”他说。

  她站起来,说:“我说不行就不行。”

  邓一群正要扑过去,听得外面刘正红在叫:“小金,小金。”

  她看了他一眼,就笑着出去了。

  差一点就做了,邓一群后来想。

  幸好没做。那个晚上他回去的时候,心里就没有产生愧疚。但金小姐那非常好的一对乳房对手指的滑腻的感觉,却一直停留在他的脑海里,就像老祖宗阿Q对小尼姑那张漂亮的小脸的感觉。他想起自己在结婚的那天,还在心里说:我是不会去找婊子的。那么,现在他怎么没有了对婊子的厌恶呢?原因在哪里?是刘正红。他想起来了。是刘正红让他消除了自己这个优秀的年轻干部,一个刚提拔的副处长,同那个下层阶级之间的距离。

  自己原来就是身处在一个泥淖里。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46:57

[61]

  自己是个什么人?邓一群有时候忍不住这样在心里拷问自己。答案是模糊的。看看周围的人,一个个好像都跟自己差不多,他们不比自己更高尚,也不显得特别的卑下。自己也许只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

   经历了那样的荒唐之后,邓一群决定今后尽量不去刘正红那个地方了。刘正红那天晚上有点吃醋了。她看出来他和那个金小姐有点意思了。如果换了别人,她会不会吃醋呢?不,肯定不。同时她可能心里还是为了他好,不希望他到那一步。男人到了那一步可能就完了。

科技处一共有十个人,一名处长姓言,言子昌。两名副处长,一位姓潘,四十来岁,在机关里是老资格了。另一名副处长是位女同志,姓王,身体不是很好,快到退休年龄了。

  言处长五十多岁了,看上去可能还要老相,那张脸红红的,表情生动。说话啰里啰嗦,也不知何德何能到这位置上。他的头发已经秃得差不多了,但后脑勺上还留了一绺,看上去就像一根细细的尾巴。其实那根尾巴的存在很滑稽,远不如干脆不要它。但他却把那一绺视为珍宝,每天都要顺一顺它,真是精心呵护,无微不至。机关里那些与他同级别的人一直嘲笑他这样的举动,至于厅长们,更是公开取笑,每次开会,它都几乎是一个有益的文娱话题。邓一群自然不敢那样,到处里上班后的第二天,他就送了言处一瓶据说不但是可以护发,更能生发的药水,让言子昌非常感动,觉得这个新来的副处听话,好用,可以作为左右手培养。

  邓一群自己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他从上班那天开始,就告诫自己,到这个处一定要好好干,不要让厅里的领导失望。第一就是要和那三个搞好关系。另外对下面的同志一定要客气。女王副处长,不是问题,他能够对付过去,再说看她那个样子,也是与世无争了,关键就是潘副处长。潘副处长不多言语,处处都表现得很严肃。在工作上有什么问题,言处长总要先和他商量,换句话说,就是言处长要干什么事必须得到他的支持和同意。如果潘不同意呢?这事就得“黄”。

  这个状况必须改变,邓一群想。

  改变的办法很简单,只有一样,就是任何时候他都无条件地保持同言处长的一致,这样,潘副处长就会孤立起来,就会不再得力,地位自然就会下沉。平心而论,邓一群觉得潘副处长为人也还不错,对他也很客气,从他过去刚来机关还是一个普通青年的时候,他就对他不错。然而,他这样想孤立他,也是别无选择。既然他要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他邓一群就必须如此。

  官场如战场,只有你步步为营,才能站得住脚;否则,你就会被挤到一个角落里去。这是不能有所客气的。

  这么一想,邓一群就心安了。自己以后再做什么,也有了理论根据。一切都是为了向上爬,目的明确。什么叫可耻?这样的手段在官场上,不过是雕虫小技。

  他必须站稳脚跟。

  处里的那些人,邓一群都是熟悉的。现在,他只是改变了一下身份。那些人都是胸无大志、不求上进的人。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孜孜以求呢?那是因为出身不同,亲身感受到了没有地位的苦处。他要做一个有用的人。有用的人,是否就是对社会有所贡献的人?不。邓一群在心里说。他并不想对这个社会贡献什么。

  对那些不求上进的人,邓一群也并不小看他们,至少他要表现出对他们很尊重。他时常要提起自己的农村生活经历,以示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姓,这样一下就拉近了同他们的距离。

  邓一群在处里的处境一天比一天好。

  这是他努力的结果。

  时间过得很快,大家都能看得出来,潘副处长不行了,很不得志。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言处长有什么事情,有时干脆不找他商量了,而直接和邓一群说,至于女王副,是个没有原则的人,很多事情上含含糊糊,实在推不过去了,就说“少数服从多数”,因为她也看得出来,言越来越不喜欢潘了,而她将来退休,退休后除机关外,本处室的那点福利还要靠言、邓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想,至于潘也一定能体谅她。她要做一个和事佬,尽量做到两边都不得罪。有时,她干脆推说身体不好,就不来上班了。她刚刚迷上了一种养生功,练得特别的虔诚。她要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凡世间的一个女圣。

  邓一群慢慢发现言子昌其实是个非常好搞的人,并不像自己原来猜想的那样复杂。应该说,对领导,言是相当地工于心计,但对下属却并不设防。几个厅长,谁对他重要,什么时候于他最有利,他心里非常清楚。对下属,他一般并不多问。他要的只是无条件的服从。言是不能容忍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的人。他有个很坏的毛病,就是谁对他好一点,他马上就让你明白:他已经知道了,并且已经回报了你。他的回报就是在这两天里(当然时间也可能更长或更短,那主要视你送他好处的多少而定),在工作上他对你不再过严要求。对他千好万好,只要有一点让他感觉不好,你前面的努力很可能就全部付之东流。处里的其他人,对他这一点尤为不满。他们知道了他这特点,后来也就不再讨好他了。

  言子昌爱贪小便宜。为了这一点,每次处里有什么小福利,或者下面送礼,邓一群就让他多拿一份。这些事情都是邓一群具体负责,有些实在分不开,他就把自己的那份送给他。言子昌心里很受用。很长时间没有人这样讨好他了,难免寂寞,而邓一群这样,让他感到很亲切。

  邓一群发现言处贪小便宜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讨老婆的喜欢。言子昌的老婆精瘦得就像什么女精怪,刀子脸,柳叶眉,两眼凶光毕露,恶毒的克夫相。她说话做事简直就是街上的泼妇,一点文化也没有。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她就是街道工厂里的一个工人。邓一群想:老言摊到这样的女人,也是活该。

  言处的夫人,有事没事经常到处里来,机关里的人都认识她,对她的那张冷冰冰的脸已经熟悉透了。对机关,她是想来就来,好像这里就是她的家一样。来了也不干什么事,好像就是为了监督她家的男人。在她的心里,言子昌就是天下最有魅力的男人,如果她不加以看管,很可能就被别的什么女人抢了去。

  言子昌苦恼的并不是老婆经常来查岗,而是觉得尽管他在她的心目中很重要,但回到家里,她依然不同他做爱。他的身体还有那方面的要求,甚至还非常强烈。但她却不同他做,可恶,这就叫“占着茅坑不拉屎”。邓一群想不明白,言子昌怎么就有兴趣同那样一个女人做爱。想来,也是言处太饥渴。言很好色,邓一群就逗他,说现在街上的小巷里到处有卖黄色碟片的,碟片上什么美人都有。言子昌就急得赶紧让他找几张来。邓一群后来果然买了几张来,看得言子昌眼界大开,也胃口大开,可惜的只是无处发泄。办公室里没人的时候,邓一群就问言子昌,一个月还能有几次那样的要求,言就笑一笑,说:“老婆不肯做,有了也是白搭。”邓一群笑起来,笑得直摇头。他觉得这老家伙真是可笑得很,可爱得很,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只老猴子。

   邓一群对言子昌有了十分的把握。言子昌感觉邓一群的确很有拍的功夫,什么事情办得都让他心里熨帖非常。邓一群到他这里简直就不像是个年轻副处长,而是他的小跟班,比那些科长更听话。他哪里知道邓一群在心里根本就看不起他,正可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一个人有了这么多的缺点,他的前途也就快完蛋了。邓一群想。言子昌的确也不再有什么前途了,做到处长已经到顶了,问题是他怎么早点退掉。只有他退掉,自己才能再上一步。

  他要做得隐蔽,做得巧妙,一切都要不露痕迹。言对他不错,他之所以要干掉他,并不是我邓一群无情,而是他这个人实在无德无才啊。他在心里想。言子昌这个人素质太差了,缺乏修养,文化太低,开会的时候经常讲错字别字,底下的人也不敢笑。做事的时候非常固执,明明是错的,有时还要坚持到底,整个一个属驴子的,犟得很。

  肖如玉听他回去说的这些,就笑,说:“你们机械厅居然还有这种人,差劲。难怪你心里不服。”邓一群说:“所以,我才要干掉他嘛。”肖如玉说:“你也不要搞得太急。”邓一群点点头,说:“不到时候,我自然不能下手。你放心,我会办事的。”

  与田小悦们相比,邓一群觉得自己提正处也许更容易。因为,这个处的先天条件,决定他更能够脱颖而出。这就是机遇啊!他想。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48:17

[62]

  儿子一天天地大起来。

  日子一天天地就那么过去。

  邓一群一切都很顺利。
肖如玉感觉自她生了孩子后,邓一群离她越来越远。为什么?她在心里问。不,绝对不是因为孩子的问题。邓一群对她生了个儿子高兴得不得了。她倒是很想生个女儿。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是他提拔为副处长。

  升为副处级干部的邓一群同志,今天在肖家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于以往了。他不必再像过去那样谦卑小心,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样子。他现在虽然女婿的身份没有改变,但他是个男人,并且已经是一名副处级的年轻干部了。他不再是被覆盖在肖家这棵大树浓阴下的一只小鸟,而是羽翼丰满的年轻的雄鹰。他的翅膀真的硬了。他已经完全能够摆脱关照,独立自主了。他离开肖家这个助跑器,一样也能够冲得很远。

  科员时的邓一群,差不多是以敬畏的眼光看肖国藩以及他的那位连襟,他们的地位让他觉得自己和他们存在很大的距离。而当他今天实现了这一目标时,他才发现一名处级干部并不神秘。做一名处级干部,并不需要特别的才能。而且,他有十二万分的信心,觉得自己将来一定能取得比他更大的成功。他们的起跑线不一样。邓一群想:如果我一开始就有像肖国藩或他连襟那样的基础,那么他早就是一名处级干部了。他会有个远大的前程。再看他们,邓一群的目光也就平视了。

  这种变化是自然的,他这样想。我这是否就叫小人得志?不!没有人理解像我这样的人要取得成功是多么地困难。我有理由为自己骄傲。我已经站起来了。

  肖如玉为邓一群高兴没多少日子,她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她发现他的自我意识膨胀得越来越厉害。他不再像过去那样了,下班越来越晚,单位里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为了应酬,很少再顾家了。他的骨子里,男权思想严重,如果说过去他还没有什么,那么随着他仕途的顺畅,则暴露得越来越厉害。孩子那么小,他也很少关心,他关心的只有他的仕途。家里的很多事虽然有保姆做,但就连给孩子热奶、把尿,他也不热心了。

  邓一群觉得肖如玉一点也不理解他。家庭里的事情都是小事,而只有当官才是大事。一个女人,只看到眼前。他真心觉得,当官,与他的生命同样重要。

  很多人都认为邓一群是幸福的:他能找到这样一个门第的家庭,妻子的单位不错(不管如何,一般群众觉得像银行这样的单位,依然是国家的,不会像工厂那样倒闭掉。如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工厂在倒闭),儿子出生了也不用他操心,年纪轻轻又提成了副处级,简直就是相当得意的了。但邓一群现在却感到了婚姻的不幸,他不再满足了。而这种不满足,只能自己隐藏在心里,不能同任何人说。他觉得肖如玉不理解他,他对她的“爱”也厌倦了,他需要婚姻之外的“爱”。这种渴望有时甚至很强烈。他努力地去压抑,不让它冒头。

  他是一个理性的人。他想:我不是言子昌,把自己的心思同别人去说。过去所经历过的那些事,没有一个人知道。如果单位的人知道,那么他今天的邓一群还能是这样么?不!肯定不是。

  在机关,他是一个很正派的,有理想,有追求,积极上进的青年干部。人具有双重人格,或者说是有多重人格的。所有的人都有两张面具,而问题恰恰并不在于别人是否知道你有另一副面具。有另一副面具不是秘密,而是你怎样不让别人发现并看到你另一副面具。这才是真正重要的。

  邓一群就要让别人永远只看到他在机关的样子,办事认真,工作积极,态度严肃。不让任何人抓住自己的任何把柄。这是一种必须的自我保护。

  他在机关里,开始建立自己的关系网。由于已经成为副处级干部,所以他同其他处长们的交流也就多起来。同那些中青年处长们,要建立起兄弟一样的感情。俗话说:有坐轿子的,就要有抬轿子的。还有一句俗话,叫人抬人高。他要进步,没有一帮兄弟捧场,是不行的。大家抬一抬,都有好处。好在自己是从一个普通科员上来的,这么多年来,在机关里,从来也没有得罪过人,这是他的一大有利条件。与他相比,言子昌和副处长老潘都不如他。言子昌只知道讨好领导,而不注意协调和其他处室的关系,有时候还会因工作问题而闹得很紧张。邓一群却是始终坚持和别的处室搞好关系,没事的时候经常串一串门,中午用完工作餐,就同他们打牌,有说有笑,从不提工作上的事。人家明白他是个副处长,处里的事情都是老言说了算,所以所有的责任也不往他头上加。相反,那些人还觉得他好说话,甚至在心里还有点同情他,觉得他跟老言配合,工作上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做好人,在官场上也是一门诀窍,并不是当了官就不要做人。关于这一切他心里跟明镜一样。他这是明摆着的一种守势,然而守到一定的时候,就是攻啊!

  一切都是要在一个恰当的时候。他想。

  在厅长们面前,邓一群永远还是那个小邓。他要努力做到职位的变化,并没有带来他性情上的变化,他永远是谦虚的、真诚的、听话的、埋头苦干的。同时,他也并不是没有独当一面的工作能力,只是他还没有这样的机会,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会表现得非常出色。在处里,他永远只是一个第三副处,尽管他比别人的工作能力强,但他还是要尊重老同志。

  他的表现没有白费,厅长们都已经看出来了。至少龚厅长看出来了,有次开全省机械行业年会,会间休息的时候,龚厅长笑嘻嘻地对他说:“小邓,你的工作很努力啊。”邓一群作不好意思状,说:“龚厅长过誉了。”龚长庚拍拍他的肩膀,说:“年轻人,前途无量。”邓一群听了更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说:“全靠龚厅长的培养了。”龚听了没吱声,抿嘴笑笑,转到会场另一边去了。邓一群望着他的背影想:我这样表白是不是太恶心了,太无耻了?不,什么人不喜欢听好话呢?从来没有人嫌马屁拍得多了,只会嫌少。

   龚厅长也不像邓一群过去感觉的那样,多么地清正廉洁,打他和肖如玉往他家送甲鱼那天开始,他就知道龚长庚还是很能通融的。前任厅长周润南一走,他就不需要再和别人去作什么比较,自己的个性慢慢就显露了出来。首先,龚厅长对前任器重的那些中层干部做了一次很大的调整,培养自己的心腹。客观上由于工作忙,他也不再到小车班去打牌了,即使他闲着的时候。机关里的一般干部也不好去找他,还是要像过去一样,由所在处室的领导逐级请示汇报。与周润南一样,他也还是要到国外去转一转,考察一番。每次去,都是一笔不少的费用。邓一群虽然不在财务上做事,但他还是知道的。

  只要你在一个位置上,就免不了腐败的诱惑。邓一群想:很多事情你必须去做,因为机会就在你眼前啊。龚长庚与周润南相比,各种应酬一样也不少。唯一不同的,就是周润南喜欢张扬,而龚不。也正是因为龚这样的性格,所以这些年来,机械厅的名气不像过去那样响了。省里的领导感觉龚倒是个实在的人。

  邓一群知道,龚厅长虽然不让外面吹喇叭了(那是要花很多钱的,后来单位里职工就因此对周润南的意见不小),但却并不反对内部的人对他吹牛拍马。

  人都有种权力欲、支配欲、受崇拜欲。龚长庚自然不能免俗。

  邓一群有机会,就会在晚上到他家里去,去向他汇报工作上的情况。龚厅长听得很认真,心情也很愉快。当官的人是有别人向他汇报工作的瘾的,如果这一天没有人向他汇报,他一定会非常难受,有一种失落感。邓一群很清楚,所以他这样去,是很得领导喜欢的。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48:35

一个人一种方法,对言子昌就不能用对待龚厅长或其他副厅长们的方法了。

  言子昌本质上是个俗人,就让邓一群五迷三道地拍得很受用。

  邓一群跟言子昌下基层的时候,鼓动他跳舞。言子昌不会跳舞,而且据说过去对跳舞相当反感,但一旦学上了竟然一发不可收拾。邓一群相信,言子昌这辈子除了抓过他老婆的手之外,还没有抓过别的女人的手,而跳舞正是给他提供了这样抓手的机会。言子昌本质上渴望女人,他又不像厅长,会有女人主动投怀送抱,他是要自己争取的,可惜他这方面脑筋不是很发达,能力差了点。一直没有艳遇。这可能是他内心里的一块心病。眼看着自己年岁到了,很有点遗憾。他不止一次地对邓一群说:“邓处啊,我们老喽,不像你们,赶上了一个好时候。过去我们谈恋爱的时候连姑娘的手都不敢拉,哪像现在,年轻人一认识,就可以上床。”邓一群就半开玩笑地安慰他,说:“现在开放了,你也要开放些,不要把自己束缚得太紧了,该潇洒时就潇洒。”言子昌说:“不行啦,年纪大了。”邓一群笑着说:“前天报纸还有个消息,说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去嫖娼呢。你才多大?”言子昌就很开心地笑起来,好像是自己嫖了一样。

  言子昌处长虽然文化不高,但想像力还是丰富的。通过抓手,他产生了进一步接触女人的欲望。邓一群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他带到刘正红开的那个洗头店去,给他安排一位小姐。如果那样,他言子昌在自己面前,可就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到时还不是听他摆布?但冷静想一想,觉得事情不妥,时机还没有成熟。这样做的结果也许是适得其反。

  看准了机会再下手吧。邓一群想。过去他在计划处的时候,都是靠积极工作,被动地等待提升的机会。领导高兴了才会提,领导要是不满意,你就永远提升无望,而他现在已经跃上了一个台阶,他要主动出击,变被动为主动。他一定会取代言子昌这个位置的,但要等,不能让别人看出他的野心,来日方长啊!

  邓一群也喜欢跳舞,他喜欢和那些年轻的姑娘跳舞。在陵州他是很少去舞厅的,因为在那里他找不到感觉。而且他不跳,就多少堵了肖如玉的路。他不喜欢她经常去舞厅里跳,也不知是和什么莫名其妙的人。邓一群要跳就到基层去跳,那些年轻的姑娘听介绍,知道他是处长(介绍时一般都会省略掉那个“副”字),都羡慕得不得了。也许,她们从没有见过这样年轻有为的干部。

  这种感觉很好,让他充分地自信。而在岳父母家里,他没有,尽管他在心里说,自己的今天完全是自己挣来的,但感觉上还是摆脱不掉依靠他那个大舅子关系的阴影。尤其是肖如玉,她觉得他今天的成就,还有她的一份功劳,毕竟他第一次到龚厅长家去送礼,是她给他打的气,也是她一直陪着的。

  邓一群在下面市里的时候,跳舞很潇洒。言子昌哪能跟他比呀,年龄比不上,身材、长相比不上,风度比不上。言子昌虽然是个处长,但看上去却有点委琐。邓一群很聪明,他在自己尽兴的同时,决不去抢言处的风头,事事把他推在前面。别人看着他,还觉得他虽然年轻,却很懂礼貌。为人的方法啊!

  父母都是农民,他们从没有教过我这样许多的做人道理。这些道理,都是我自己在实践中摸索出来的。邓一群不由得为自己感到一种骄傲。在仕途上,他已经慢慢掌握了不少诀窍,今后一定能更加自如。对此,他深信不疑。

  言子昌还是不够聪明,邓一群想。

  每次到基层去,邓一群就对接待的人说:“言处长喜欢跳舞,你们晚上能不能考虑安排一场?”那些人自然就会照办。以至于后来言子昌每到一处,人家都会安排。在机关里,言子昌也就有名了,人人知道他是个舞迷。跳舞并不是件坏事,但这事与他一贯的为人风格却极不协调。在众人眼里,他就有点尾大不掉。邓一群却是躲在背后的。

  潘副处长自然不会放过这唯一可能攻击言子昌的机会。

  言子昌愈加痛恨姓潘的。

  邓一群适当的时候就加点油。

  科技处的矛盾就日益明显了。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49:08

 [63]

  一年过去了,老言和老潘的矛盾越来越激烈,有时发展到两人拍桌子骂娘的地步,说起来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由于两人互相有成见,潘评高级职称,言就投反对票;言审批科技项目经费,潘就提意见。还有很多琐碎的小事,外人也说不清。

   科技处的矛盾是明摆着的,人事处的领导就找个人谈话,谈下来的结果发现邓一群在其中处于非常尴尬、被动的状态。邓一群年轻能干,有想法,但他的能量却释放不出来。大家不由对他充满了同情。面对人事处的领导,邓一群谈了自己的想法——关于工作上的想法。他说担任科技处副处长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干出多少成绩来,心里是很愧疚的。如果可能,他更愿意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回去自然是不可能的,领导就尽量往好处去安慰他。

   情况清楚了,邓一群就再次到厅长们家去汇报想法。这个农村出来的小伙子,赢得了他们不少的信任和支持。慢慢地,在领导层中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共识:尽快让邓一群出来。

  言子昌当然不知道领导的意图,但是他能够感觉到组织上不再那么器重他。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没有想到事实上他和老潘都各有所伤,而年轻的副处长邓一群在其中得了利,这就应了另一句成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他的感觉里,邓一群还需要依靠他,才能在副处的位置上坐扎实。可见有时候自以为是是多么地害人哪。

  邓一群这时候就更加紧地拍老言。他知道一旦言子昌回过神来,那么他的日子会很不好过,他不能让他有这样的机会,下手的机会到了!

  空余时间,邓一群就向言子昌汇报工作上的情况,帮助他分析当前的形势,热心地做他参谋:如何进一步搞垮老潘。他表示:他邓一群永远是你言处忠实的拥护者和支持者。言子昌心安不少,觉得斗争中毕竟有他的知己。他并不孤立。

  那是一个三月的晚上,厅里开完处级干部会议,邓一群请言子昌去喝酒。邓一群新发现了离机关不远的洪兴路上,新开了一家叫“咪咪”的酒店。而这家店的主人,就是原来葛素芹那个饭店的老板赵凡平。可见世界之小。“咪咪”酒店里的小姐一个个都非常年轻,菜也做得好,据说厨师是从一家星级宾馆跳槽过来的。

  言子昌喜欢喝酒,那天喝了不少。两人喝酒的时候说了不少“体己话”。邓一群去买单的时候,言子昌两眼朦胧地说:“小邓,邓处,呃,开张发票,回头签上字,报销。”邓一群笑一笑,他早就知道事实上根本不可能让他个人掏钱,自从在计划三科当上科长,他就再也没有用个人的钱请过客。这样做,他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晚风习习,时候还早。三月的天气已经暖和起来,街上已经出现了不少穿裙子的姑娘。邓一群问:“言处要不要潇洒一下,去洗个头?”言子昌摸了一下脑后的那绺头发,说:“那新鲜玩意我还从来没有尝过呢。”邓一群说:“那就去尝一尝吧。”言子昌问:“不会有什么色情服务吧?”邓一群笑起来,说:“怎么会呢。不过我也不知道。那全看你的需要了。”言子昌高兴起来,说:“好,我们就去洗个头。开回洋荤。”

  邓一群不敢把他径直往刘正红那里带,两人坐上一辆出租,先去了山西路。邓一群告诉他那里这种店很多,兜了一圈,经过了无数的洗头店,却终于没有找到理想的。邓一群心里谨慎得很,对那些店他了解不多,不敢贸然进去。又转到新街口,仍然没有找到目标。言子昌心里都有点急了。他感觉这个小邓很有意思,对他非常忠心,将来是个干大事的材料。在新街口,邓一群找个借口,上了趟厕所。在厕所里他给刘正红打了个电话,说他一会带一个客人进去,让她不要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这才回来对言子昌说:“走吧,换个地方看看。”

  刘正红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邓一群发现里面又新添了两位,不认识。看来刘正红这里生意不错。邓一群对刘正红说:“我们洗个头。”刘正红说:“好。”这就过来两位小姐,把他们领到一间房里。房里有两张坐椅,她们就把他们按到座位上,洗起来。老言很知足,原先一位很漂亮的小姐,本是要给邓一群服务的,但邓一群让她去照顾言子昌,自己挑了一个不怎么样的。邓一群过去认识的那个金小姐不在。他也没敢问。一问就要露馅。邓一群向刘正红使了个眼色,她就走了。

  邓一群是有头发好洗,而老言洗头,真正是件非常滑稽的事情。那个小姐对着他的那一绺宝贝头发,感到无从下手。那个小姐就对他说:“我给先生做个脸部按摩吧。”老言就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姐把座椅放平,让他平躺下,而他脑袋正好在小姐的乳房位置上。

  “先生你是第一次来吧。”那个小姐问邓一群。邓一群点点头。自己的这个小姐手太粗了。他闭上眼睛。“朱先生你要放松啊。”他笑着对言子昌说。为了安全,他们不得不用假姓。很有意思,像过去三十年代革命党人做地下工作。而那个朱先生也心领神会,嘴里发出一阵吭吭啊啊的声音。

  气氛一点点地活跃起来,言子昌也真的放松了。邓一群心里暗暗高兴,觉得言子昌很滑稽,已经一点正经也没有了。言子昌在同小姐打情骂俏。那位小姐自然更是百般引诱他。

  刘正红过来了。邓一群问:“老板啊,你这里搞不搞特殊服务啊?”刘正红装出一点迟疑的样子,说:“我是不管客人和小姐的事情。我们的小姐都是聘的,她们只要愿意,我还敢得罪你们这样的上帝?”那个小姐就对着言子昌的耳朵说了句什么。言子昌笑起来。刘正红走了。那个小姐在言子昌的裆部抓了一把。邓一群全看在眼里。言子昌在那个小姐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言子昌把邓一群叫到一边,小声说:“他妈的,那个小姐叫我跟她到后面房间去。”邓一群说:“那个小姐很漂亮的。”言子昌显然没有得到他所想要听到的,就干脆直接问:“你说我们去不去?”邓一群说:“去吧。”言子昌的脸白一阵红一阵,显然心情很复杂,却又实在有点把握不住。“要去一起去。”邓一群说:“你先去,我在外面也好把握住情况。你放心,这种事情,你知我知。”可言子昌还是下不了决心。那个小姐就过来拉言子昌,邓一群顺势在他后背推了一把。这轻轻的一把,就把老言真的推了进去。

  给邓一群洗头的那个小姐看同伴有了生意,就有点性急了,她嗲声嗲气地问:“先生你要不要?”邓一群说:“不要。”小姐说:“你看你既然进来了,就做一次嘛。”邓一群笑笑,说:“不。我不习惯的。”小姐抚摸着他的脸,用乳房蹭他的肩膀说:“我很会做事呢,保证叫你快活。”邓一群拍拍她的手,说:“小姐,不是客气,我是真的不习惯。我有家庭的,不能干这事情。”小姐没了辙。

  邓一群找到了刘正红,两人聊了一会天。邓一群对她淡淡的,觉得她开这个店总归没有好处的,将来查起来,她说不定要倒霉。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不会把自己卖出去,即使卖出去,他是什么也没干。这个,他心里很有底。

  金小姐从外面回来了,看到了邓一群,吃了一惊。

  “金小姐比过去漂亮多了。”他说。她笑着打了他一下,说:“好长时间也不见你来。”邓一群说:“工作上事情多,忙不过来。”她说:“证明你还是不想我呀。”邓一群说:“想也没用。”她说:“怎么没用,还是你心不诚。”

  两人说着说着,邓一群就感到有点说不下去了。话是越说越放肆,也越说越下流了。邓一群感觉自己真的就像一个嫖客。刘正红对此有点视而不见,金小姐就胆大起来,对他耳边说:“走,到后面去日一把。”邓一群乐不可支,他想不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搂过她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下次吧。我要吃了壮阳药再来搞,要搞就搞你一整天,好够本。”金小姐就也大笑起来。

   估计言子昌搞得差不多了,邓一群来到外面的小厅里喝茶,还向刘正红要了一包烟抽,好打发无聊时间。言子昌下水了,他想。下了水再上来就不容易了。有了这一次,就是他邓一群一辈子的把柄。当然,他邓一群决不会去告发他,但只要言子昌不识相,对他翻脸了,他就一定要把这件事拿出来抖一抖。

   言子昌不敢,他想。

  科技处处长的位置,不久一定是他邓一群的。

  言子昌出来了,身后跟着那个漂亮的小姐。小姐的头发散散的,脸红红的,一副精神气灌足了的样子。她是被老言干过了。老言的那绺头发已经耷拉到前额来,油光亮亮的,看到邓一群,那张老脸居然还有一点羞涩。“你怎么坐在这?”他问。邓一群笑笑,说:“安全起见啊,我为你放哨。”老言就一副侠义的样子,说:“来来来,哪位小姐?上!现在你上去,我在这。”邓一群说:“不了,回去吧。太晚了。”老言说:“那怎么行?”邓一群说:“下次再说吧。”老言要掏钱包,邓一群说:“我已经付过了。”言子昌说:“唉,那怎么行?不中!不中!”邓一群对他亲热地说:“你就不要和我争了,不好看。”
大街上灯火通明。城市的夜景很美。他们走在路上,言子昌问:“你付了多少钱?”邓一群张开三根指头,说:“三百。”事实上他只给了刘正红一百块钱。刘正红说:“我就不收钱了,这一百元是给小姐的。”言子昌说:“怎么这么贵?”邓一群说:“这里的小姐全是这个价。”言子昌说:“我什么也没干嘛,只是按摩了一下,捏捏手脚。我有风寒的毛病。”邓一群在心里笑了,暗说:这个老狐狸,他以为我蒙在鼓里吗?他太幼稚了。干了却又不肯承认,这就很虚伪。

  言子昌说:“回去以后什么也不要说。虽然我们没干什么,但是这种事还是要小心。那三百块钱想办法开个票据,报掉。”邓一群说:“不用了,这点钱。算不了什么。我们不能让老潘说什么。老潘小心眼,最近一个劲地问账目上的事情。”言子昌说:“问什么?他这个样子早晚要调走。”

  邓一群不再说什么。

  回到家里,肖如玉和孩子都已经睡熟了。他躺下去的时候,惊动了她。她睡意蒙眬地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邓一群说:“会议拖得太长了。”肖如玉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干别的什么去了!”邓一群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睡吧。”自己在黑暗里睁大眼睛,想:我怎么这么可耻,居然领老言干了这件事?比较而言,我毕竟没做。没做就是好人。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言子昌自己不坚定。他想。

  我不是存心要害他,不过是为了自己前进而给自己创造一个防备他加害我的机会。邓一群在心里说。一切路障,我已经基本把它扫平了。睡吧。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50:00

  [64]

  表面上,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但言子昌和邓一群两人心里从此各多了一层心思。言子昌忽然发现他已经扭不过邓一群了,而邓一群感觉他再也不用在乎这个处长言子昌了——他已经成了他手里的一张牌。他可以把它永远捏在手里,也可以随时打出去。全看他的心情了。

  这就叫胜券在握。

   [65]

   春节刚过,邓一群就被抽调到省委扶贫工作组,赴贫困地区工作,时间为期一年。这也可能是全省最后一批扶贫工作组。前面已经搞过三批了。作为一个年轻干部,能被抽调到扶贫工作组,那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谁都知道,这些人选都是由本单位精心安排上报,经省委组织部考察同意的。上报的人选,自然是视为单位里的骨干,可培养提拔的对象,有很强的政治意义。

  邓一群当然在心里非常清楚:这是一次镀金的机会,也是提拔重用的机会。为此,一开始他就积极争取,并如愿以偿得到了这样的机会。

  1998年的春节与往年的春节一样,过得没滋没味。除夕的那台电视晚会,早已经让全中国的老百姓都丧失了胃口。晚会开始前的两个月,报纸上就开始宣传,今年有什么什么新的举措,推出怎样的新人,怎样的新歌,自然是非同寻常。等晚会一过,群众一片不好的声音,那边就赶紧说:这是由于百姓的胃口越来越高,晚会自然也就很难再取得那样的效果。邓一群就想:为什么好莱坞的电影却总能吊起观众的胃口呢?

  这个春节邓一群感觉有点憋气,本来是想回老家乡下过年的,孩子已经快三岁了,但他们还没有一起回去过。城里的春节越来越没节日的味道。陵州三年前就开始实行市区禁放烟花爆竹,于是整个除夕晚上你根本听不到热热闹闹的鞭炮声,而在乡下,农民们虽然不富裕,但他们却非常乐意燃放鞭炮,打从电视晚会一开始,你就可以听到外面的鞭炮响,这样,四乡八邻,一直到清晨,你都可以听到不绝于耳的鞭炮声。邓一群喜欢这种感觉。

  邓一群的妈妈一直希望能看到自己的这个孙子,在她眼里,这个孙子简直就是龙种。邓一群是她生出来的一个能干而很有出息的儿子,那么由自己的儿子和城里高干家庭出身的媳妇生出来的孩子,无疑就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宝贝。她还是在贝贝(孙子的小名)过周岁时候看过一次,那次是她到城里来。她知道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就想来看一看,但儿子却写信让她不要来。她知道儿子有自己的考虑,再想到自己过去曾经给儿子添的那些麻烦和尴尬,也就作罢了。自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农村人就是不行啊,到处讨人嫌。不去看,也就算了,可是,她那个心里想啊,想,做梦的时候都能梦到孙子,常常半夜的时候就高兴醒了,再也睡不着。她梦里的孙子是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有一双非常明亮而有神的大眼睛。她梦见他会跑了,她梦见他会说话了,有一次她居然梦到孙子对她说:“奶奶好。”她乐坏了。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她逢人就说,自己梦到孙子了。村里人不知道她曾经有过的尴尬,于是就对她说:“邓奶奶你干吗不去看一看呢?”她就不好意思地说:“儿子媳妇工作都忙,我去了干什么?再说城里的生活(这个词是她从电视里新学来的)我一点也过不惯。”

  那些人就说她不会享福。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终于有一天她忍受不住了,决定去城里。

  为了能让自己再去城里时受到儿子媳妇的欢迎,她背上了几十斤家里做的花生油、红豆和面糕,还为孙子做了很多棉衣棉裤。那些棉衣用的都是雪白的新棉。她认为城里的那些绒衣并不暖和。但是当她到了之后却发现媳妇并不喜欢那些东西。肖如玉嫌那些棉衣做得太难看了,说根本就穿不出去。做的那个鞋子居然还是虎头鞋,花里胡哨。事实上她对那双鞋子很用心,她眼睛不好,那双鞋整整花了她半个月的时间。在乡下,小子是一定要穿虎头鞋的。城里没有虎头鞋。她原先以为媳妇会喜欢。

  邓一群的妈妈到了城里,就住在亲家的家里,因为她的儿子媳妇都还是住在娘家。她那个高干亲家家里的老保姆已经走了,说是儿子媳妇威胁她,他们打算把她的老宅子拆掉。他们的家里现在新请了一位年轻的保姆,是个外地乡下的小姑娘,二十多岁,他们叫她小娜。邓一群的妈妈感觉小娜和过去那个老保姆完全不同,性格很夹生,对家里其他人都好,就是爱理不理她。没有人同她搭话,她很寂寞。亲家公亲家母都是那种有身份有文化的人,同她找不到什么共同语言。身份不同,语言也就不同。在那个家里过着一种没有语言的生活,无异于生活在一个囚笼里。而且,过去的那种气氛始终笼罩着她。所以,她只呆了四天,就又回到了乡下。

  她不能呆在城里,后来她在心里彻底明白了。

  城里的生活让她吃惊。
她临走的那一天,特地去看了一下刘正红,她有点不相信这个没有什么文化的乡下姑娘,能够同自己有文化的国家干部儿子一样,在城里立足,而且看起来好像还生活得很好,很有钱。身上的那些漂亮衣服不说,头上脚上还到处戴上了明晃晃的金器,那些东西乡下人什么时候能舍得买?邓一群没有对她说什么,但她能够感觉得到,刘正红现在很有钱,比在乡下时有钱多了,但是她却更坏了。她看见在她那个发廊里面有几个小房间,每个小间都有一张床。那些小姐也是妖里妖气的,不像是正经女子。在这样的城市里,儿子也会变坏吗?她不能不产生这样的疑虑。

  邓一群除了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回老家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现在已经是一名副处级干部了。他想回去让老家的那些乡下人见识见识。在机械厅,他已经成了一名灿烂的政治新星。从一个贫穷的农村学生到考进省城的重点高校,从一个普通的青年学生到毕业分配留在省级机关,从一名小小的科员到副处长干部,多么不容易啊!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比别人多好几倍的艰辛,他不能不为自己感到骄傲。想起过去,仿佛就像一场梦。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当年那个夏天,在校园里怎样地感到无助;怀着一种初生牛犊的精神,找到了那时几乎是高不可攀的虞秘书长,感受他的冷脸,一次一次地求他,直到自己下了一跪,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非常可耻;胆战心惊地来到时代大厦,到人事处报到;第一次休探亲假,在县城里的小小得意;和葛素芹在宿舍里的疯狂而隐秘的性爱;在阳光下去医院,带着复杂的心情陪她打胎;在电影院门前感受田小悦的失约而带来的不快;第一次去肖如玉家,感受她家门第的高贵;在邓阿姨家和她发生那样的事情……到科技处后,他巧妙地利用关系把副处老潘搞下去,再把言子昌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机关里没有人明白言子昌为什么会那么地支持邓一群的工作,并且想方设法举荐他,很多出头露面的机会都乐于让给他。在众人眼里,邓一群是个很会做事的人,简直是尊重、善待老同志的优秀的青年代表,一定是把老言服侍得非常好,他才肯这样让贤。他们感觉言子昌这个人变了,变得大度而豁达了。而他过去是一个多么斤斤计较的人哪。没有人知道,事实上言子昌现在是多么地痛苦。他发现自己在处里已经处于被架空的位置,很多权力邓一群都代他行使了。换了别人,他早就要搞掉了,但邓一群不同。在心里,他有点怕这个年轻人。只要他一告发,他一世的英名就完了。他只能事事都要让他三分,迁就他,忍受他,还得赞扬他。在那种无奈的消沉里,他又去过那个地方两次,接受小姐的服务。每次都是胆战心惊,而每一次又都感觉新鲜异常。肉体上的轻松和心灵上的重负正好成反比。最近一次去的时候,接待他的是一位和他女儿年龄一样大的女子,那个女子的妖媚艳丽让他惊讶,在兴奋的同时,他又感到一种深深的罪恶。当他心怀罪恶,不能兴起时,她竟然用嘴去为他服务。在她妖冶的双唇下,他像一个畜生大汗淋漓。那天晚上,言子昌很迟才离开。离开的时候,他心里说:再也不来这个肮脏之地了,我怎么成了畜牲一样的东西?他是畜牲吗?如果他不是畜牲,那么就是别人都成了畜牲。

   邓一群当然不会满足于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副处级干部。副处在处级这个位置上,就像一个副科在科级这个位置上一样,根本没有最终的决定权。权力的魅力,就在于你说话说了算。在科技处,他还没有尝过完全说话做主的滋味。感受这样的权力,真让他有隔靴搔痒的遗憾。所以,他希望自己能早一天升到正处的位置上。

  两年科技处的副处,让邓一群感到自己完全有能力做好一个部门的负责工作。两年来,他扪心自问,感觉做了不少事情。与他相比,他发现老言和老潘在工作上都有不少瑕疵。他才是个干事的人,能够把事情干好,自然也能把事情干坏(如果他想的话)。基于这样的想法,他就经常往龚厅长家里跑。跑跑有好处,所有的领导都吃这一套。他向龚厅汇报了处里的情况,方方面面,无所不谈。对这个家他现在已经熟悉得很了,他差不多是经常来,每次来都要带点礼物(有些礼物是不必自己花钱的,单位可以报销)。当然,他也花过大钱,那是在提拔当副处长前,送了一万块钱的红包。那些钱是他偷偷积下的私房,肖如玉不知道。这一万块钱,一下就缩短了他和龚厅长之间的距离。就像一个嫖客和妓女之间,你说他们的性具相隔多远?仅仅就是一张百元人民币之间的距离。龚厅长把他当作自家人,也不必客气,而龚夫人有什么小事更是乐于请他来帮忙,不论是下水道堵了还是排油烟机出了问题,邓一群都能解决,就像他过去在岳父母家常做的那样。

  龚当然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他能理解他。当官也算是一种追求吧。像邓一群这样从农村出来的人,就更是这样了。一些当官者,都是从农村出来的。与城市出身的干部和知识分子相比,农村出身的干部,更有坚韧性,更有恒心和毅力,由于出身的不同,他们向上爬的欲望更强烈,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不惜一切代价。他们当官更是从现实考虑,以个人的愿望是否得到满足为最高境界。一旦成功了,他们也就更会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实现自己最大的“人生价值”。尽管他能明白这样的道理,但他却真的不反感邓一群。从某些方面来说,虽然他们出身不同,但对权力的渴望却是一致的。

  邓一群也发现龚厅长是喜欢他的,至少对他没有恶感。但对他这个问题,他却感到一时难以马上解决。当官者自有当官者的难处。龚怕招致机关的非议,再说,邓一群同他的关系也还并没有达到他不顾一切为他去解决的地步。邓一群明白,他不灰心。他知道只要自己继续努力,一定就能够实现。只要自己用心去做,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他有这样的感受。

  乌纱帽,是要你去主动争取的,你不去,它是不会自己长腿跑到你头上的。

  省里需要再派扶贫工作组的消息一传出,邓一群就感到一阵兴奋。这是一个机会。省里有很多干部,下去经过一年的扶贫,回来都能升上一级,正科升副处,副处升正处,正处回来很有可能就是副厅。知道这个消息的当天,邓一群就来到了人事处,问人事处长,自己能否去。人事处邢处长(新从一个大学调来的,不过四十岁的样子,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对人很客气,但邓一群知道那是他刚来的缘故,对机关里复杂的人际关系还没有搞清。一旦搞清了,知根知底,当是另一种模样了)笑笑,说,是的,省里正在进行,有我们机械厅的指标。要去的人很多,你最好写份书面报告来。邓一群忙问还有谁要去,邢处长笑笑,说,小赵小倪,甚至田小悦一个女同志的,都来报过名了。邓一群心里一惊,想不到他们也想到了,看来大家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啊!

  回家后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肖如玉,但她却反对他报名,那态度的坚决,完全出乎他的想象。她说孩子还小,他不能就这样下乡,把担子给她一人挑。在他的预想里,她是一定能支持的,谁会放过这样的一个机会呢?只有傻瓜才会那样。她是一个女人,应该全心全意、全力以赴地去支持丈夫的事业。中国有句老话:母以子贵,妇以夫荣。肖如玉怎么就会相反呢?况且,这样的机会能否属于他邓一群还很难说。但她却像真的不在乎的样子,说:谁要去谁去,反正我不同意你去。孩子这么小,你一走就完全交给我了。本来你就不问孩子的事,现在你更轻松了。

  事实上这只是肖如玉表面上反对的理由,最关键的是她想不到他现在居然变得如此官迷心窍。开始恋爱的时候,她还真的有些相信他在单位里受到了挤压。这种情况应该说是比较普遍的,没有一点关系你是上不来的,所以她还是愿意帮他跑。她相信他是有能力的,她不想让他在单位里受委屈——他是她的丈夫,她有这样的义务。但现在看来情形不同了,他已经完全扎在官场上了。他把当官当成了一种事业。她越来越发现,其实邓一群在心里并不怎么爱她。他爱的只是她的家庭,准确地说是爱她的那个家庭的条件。他心里看到的是这个家庭对他仕途的影响。他本质上是势利的。有一点就可以证明,邓一群总是小心翼翼地在讨她父亲的喜欢,开始她以为他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但后来她才发现事实上他在心里一点也不把她的父亲当回事。在他讨好的对象里,当然还有她的哥哥,甚至还有她的姐夫。他是一个颇有心计,努力向上爬的小人物。小人物,大野心。她不喜欢这样。她想不到一个男人会这样。肖如玉觉得他们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比其他人要好得多。邓一群当了一个副处长(即使是当科长的时候),好处也还是不少的,她觉得已经够了。她觉得他应该知足,而不应该这样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她想,一个正常的男人,除了在单位里干事之外,还应该有妻子、孩子和家庭。通过下去扶贫,达到提升正处的目的,她觉得这过于功利。她想:以他的才能,即使一辈子当一名副处长,也很好啊。单位里对他已经很好了。他不应该不满足。如果他真的有才干,即使他不下去,将来他也一定能够提拔到正处的位置上。她想他这样做,只会让他单位里的人看轻他。

  她不想让他变成这样。

  邓一群当然要义无反顾。

  他在心里发现她根本不懂他。志不同,不相与谋。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他欲在政治上谋求的前途更重要的了。特殊的出身和特殊的感受,是肖如玉所没有的。他的人生价值,恰恰就体现在他仕途的成败上。
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总之他要去搏一搏。

  邓一群决定走自己的路。

   那些日子里,邓一群一直就为下派而进行努力。每一个厅长家里他都去了,说了自己的愿望。他说自己作为一个机关的年轻干部,一名共产党员,下去扶贫是应该的,同时也使自己得到很好的锻炼。这样的机会,对他是个考验。他希望领导能够考虑他这一很真诚的请求。他还说,尽管家里有很多困难,孩子小,爱人工作忙,但他仍然坚定了这样的决心。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他又通过省委办公厅的一个朋友,希望他能帮上这个忙。那个朋友也是理解他的,答应向有关人员说说。

  处里的老言是很支持他的。老言的实际想法是希望邓一群能够离开一段日子,他想也许邓一群扶贫回来后就再也不在科技处干了。老言现在感觉身边的这个邓一群就像一个炸弹,害怕他早晚有一天会爆炸。他宁愿他高升,升得越高越好,越大越好。

  尽管肖如玉不同意,但邓一群还是再次向他的大舅子肖国藩求了援,他希望他能够为他再做点工作。他这次再次想到肖家对他的作用。

  有今天,邓一群知道已经很不容易了。这里面有他自己的努力,但也借助了很多外部力量。事实上他能得到龚长庚这样的关照,应该说离不开大舅子肖国藩的关系。肖国藩表面上同龚长庚并没有特别亲密的联系,肖只是一位处级干部,而龚却是正厅级。在机关里,级别的不同,即意味着身份的不同;身份的不同,也即意味着地位的不同。不同地位的人是不能进行正常交流的。尤其是在工作上。但事实上肖国藩同龚长庚却有不同寻常的交往。邓一群后来了解到,龚厅长的父亲是一位烈士,过去和自己的老岳父同在一个部队里干过。算得上是世交(?)。龚长庚虽然从没有到肖家来过,甚至根本不认识那位肖伯伯,但他很早就知道这一层关系。仅就这一点联系,龚对肖国藩就从没有另眼相看过。龚过去在省ZF办公厅还是一位小小的科长的时候,就常常把肖国藩引为同道的。他们的出身是相同的。根正苗红。在这个城市里,他们是少数派,然而又是最有力量的。他们的每一点进步,都是在很多老同志的关怀下取得的。他们在仕途上几乎是一帆风顺的。没有人可以同他们相比。他们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邓一群的出身不能同他们相比。他只能通过这样联姻的方式,迅速进入一个阶层。这样的联姻对很多青年来说,也是非常难得的机遇。不管当时肖如玉出于一种什么动机,什么原因,当时能够看上他,的确可以算得上是个意外。也许她已经厌倦了周围那些同她出身差不多的男青年。应该说,她对农村出身的青年并没有太多的了解。这样的选择,对她或许是一种刺激。是她为了表现自己的不俗?邓一群身上那种强烈的进取精神,是她从来也没有感受过的。她从来也没有见过比他更赤裸裸表达自己内心欲望的人。他是那样地急切。也正是他这种异乎寻常的表达,让她突然倒在他的怀抱里。

  如果没有肖家的这层关系,他拍龚长庚厅长的那点马屁是远远不够的。邓一群想。应该承认,自己拍马屁的手段并不比别人高明。他的许多做法仍然是有限的。所以,在他的内心里有时也还会承认那件事实的潜在而巨大的作用。利用好这个阶梯,他可以继续向上爬,爬得很高。

  肖国藩到底是官道上的人,他理解他这个年轻妹婿的想法。

  他支持他下去,不管如何,即使邓一群这次下去提不起来,下去也是好的。它是一次镀金。有了这样一个下派的经历,它就是人生当中相当重要的资格。所以,下去和不下去,是完全不同的。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50:28

 [66]

  功夫不负有心人。

  邓一群终于被确定为省委扶贫工作组的组员。

  这样的机会是来之不易的,他费了多大的脑筋啊。而现在,他真的得到了。他高兴极了。他知道,事实上这次下去会非常辛苦,但是这辛苦对于他的未来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有得即有失。没有付出,他就不可能有美好的未来。他想他要珍惜这样的机会。机关里别的那些要下去的人,有妒忌的,但也有很快心理平衡的,毕竟下去也不是当官做老爷,享享清福,那是要付出劳动的。特别是田小悦,她也许是最平静的。她一个女同志,下去了怎么也会有很多的不便。

  肖如玉在和邓一群吵了好多次以后,终于也不再吵了。不是她理解了,而是她发现根本不起作用。既然他执意要这样做,那就让他这样去好了。她的哥哥也做了工作,也许男人们更容易沟通些。她想。总之,她内心对邓一群有种深深的失望。

  省委组织部的名单确定下来了,让邓一群想不到的是,这次扶贫的地点,居然就是他的老家。

  邓一群很高兴。

  [67]

  日子一天天地临近了。

  那天终于来到了。单位里组织了欢送会。邓一群被戴上了红花,坐在前台。前台上坐着的还有所有的正副厅长们。他是一个中心。坐在那个台上,邓一群忽然就有了一种局促感。但他在脸上堆着笑。他必须笑。他在假笑。笑得很恭顺,笑得很谦虚,笑得很真诚。不,事实上他内心里是一片不安。他感到屁股底下的位置并不稳。当然,这完全是他个人的心里感觉。

  首先是领导讲话。

  龚厅长说:“第四批省委扶贫工作组已经成立了。我厅的邓一群同志被抽调在省委扶贫工作组,这是邓一群同志的光荣,也是我们省机械工业厅的光荣。希望邓一群同志能够服从组织上的安排,下去以后,深入到群众当中,为繁荣地方经济,帮助更多的贫困农民脱贫致富,多做工作。同时,对个人来说,这也是一次很好的锻炼的机会,一定要好好珍惜。应该说,这一次邓一群同志下去,客观上还是有不少困难的,年轻同志,家里的孩子又小,爱人的工作又忙,但他要求下去的决心很大,我们对此表示敬意。将来,我们希望有更多的年轻同志,到下面去锻炼。下去扶贫很辛苦,我代表机械厅表个态,一定支持省里的扶贫工作。邓一群同志有什么困难,尽管向厅里提出来,我们一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一片虚假的掌声。

  邓一群站起来,发言,照着念自己琢磨了两天的稿子。感谢党,感谢组织,下去以后一定好好工作,为机械厅增光,等等等等。洋洋两千言,全是假话。假话,假话。不说假话不行。他想起1986年那个夏天,在家乡县里人事局组织召开的毕业生会议上,他听到的那些话。语言不同,但虚假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不就是这么虚假地过来了吗?不正是因为自己的虚假,才得到了机关里的认同吗?如果他不会做假,那么他邓一群难道还会是今天的邓一群吗?不!

  他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假人。
回想过去,一切都显得那样的不真实。他还是他吗?不,事实上自从他到机关上班那天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在变。他离原来的那个邓一群越来越远,到他结婚之后,现在的邓一群早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邓一群了。原来的那个邓一群到哪里去了呢?消失掉了,已经被现在的这个邓一群消化掉了。

   他不必有什么不安。

  现代社会,他必须去适应它。

  坐在台上,他看到了台下处里的老言、老潘,看到了田小悦,看到了谈琴,看到了赵娟,看到了其他许许多多的同事。谁能想到他会有今天?他是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但他成功了。这样的意识在他头脑里一直挥之不去。他看到了田小悦的那双眼睛,好像一直在盯着他。她在想什么?她当时应该看上他。但他们错过了。

  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了就不会再重来。他想。

  而他,现在正昂首阔步在仕途上。

某领导 发表于 2009-1-7 21:51:36

 [68]

  那天的天气很好,省里用一辆进口汽车把他们送往县里。

  前一天,省委在八一路37号省委小礼堂专门召开了欢送大会,省委书记、省长、组织部长都到会讲话,希望他们下去以后好好工作,争取在2000前,全省完全消除贫困县。邓一群看到省委扶贫工作领导小组和省委组织部联合下发的红头文件,文件中有“任命邓一群同志为某某某某”字样。那种红色的感觉很特别。

  工作组一共有七个人,组长是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正厅级)苗得康。其他六位有年轻的,也有步入中年的。邓一群在其中算是真正的年轻人。有两位邓一群感觉他们的资格要比自己老,邓一群在心里告诫自己,对他们要小心一些,尊重他们,团结他们,不要对自己产生不利影响。

  邓一群是第一次见到苗得康,而在这之前,他很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苗得康的官倒也不算大,但他在省里却很有影响。他对经济政策很有研究,专家型的官员,据说新来的省委赵书记非常欣赏他,是传说中的赵书记智囊团里的一员大将。邓一群想:一定要伺候好他,只要把他结交好,他邓一群就不愁没有前途。

  想到自己可以回老家担任职务,邓一群不由心花怒放。这真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啊,怎么就会这么巧呢?回到家里,他可以看到自己的母亲了,看到兄弟姐妹,关键是他能够大大地风光一回。县里的那些同学怎么看他?今非昔比!

  邓一群头脑里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在那个路上,邓一群想了很多东西。肖如玉对他有意见,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不惧怕她的。他们过去争吵过,他甚至还打过她一次,如今不是一切都过去了吗?一个男人,只要有了自己的事业,就不必再去怕老婆。终有一天,她会发现他的选择是多么地正确。他想。

  他如今是一只大鹏了!李白说: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他的前途从此一片光明。肖如玉阻止不了他。他现在不必在乎她了。他在心里说。

  汽车飞跑。春天的样子已经在田野上悄悄地显现了,而路边的树木也有点活泛的样子。阳光很好,晒得靠在车窗边的邓一群感到暖暖的。他想起了儿子。儿子很可爱。他又想起了保姆。保姆小娜对儿子是尽心的。小娜虽然是农村姑娘,但长得不错。她来城里已经干了好几年了,衣着打扮也时髦。走在街上真看不出她是从农村出来的,连她的名字都不像。她的身材很好,比肖如玉强多了。肖如玉自从生下孩子后,突然胖了起来,现在是越来越胖了,肚子上足足有十多斤的赘肉。由于发胖,她已经失去了同他做爱的热情。看看肖如玉的身材,再看看薛小娜的身材,简直不好比。邓一群有时不得不比,而比较之后心情就有点不太好受。如果不是出于对利益的考虑,他一定可以找一个比肖如玉漂亮得多的姑娘,但现实逼使他屈从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选择了另一方。肖如玉不喜欢和他做爱,但她却依然热爱社交(她自认为她的社交方式和邓阿姨的社交有很大的不同),她有很多男男女女的朋友。天下很少有女人不爱自己的丈夫成功的,她可能是唯一的例外,他想。她对如今的他是有点失望的。是的,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原来不曾发现的东西,比如农民的狡黠、势利、阴险,温文尔雅下骨子深处的粗俗,还有不惜一切向上爬的赤裸裸的野心,等等。她内心里越来越反感了。但她是他的妻子,她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比较而言,保姆小娜对他很好,总是觉得他很能干。他成了她的偶像。

  邓一群能够感觉得到薛小娜对他的好感。有一次肖如玉出差去了,那天早上邓一群带着儿子睡觉,赖在床上还没有起来,她拿着牛奶进来了,说:“贝贝该吃奶了。”邓一群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来弄吧。”薛小娜说:“我已经弄好了。”看看贝贝,还没有醒。她就伏在床边,逗他的小脸,说:“宝宝真漂亮。”邓一群笑笑,心里很得意。事实上他这个儿子长得并不算漂亮,只是营养好,长得比较白胖。他看见薛小娜瓜子一样的脸,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她的身材再次让他想入非非。她的身材是该细的地方细,该鼓的地方鼓。发育很好。她是个健康的女子。她伏着身子,低着头,靠近他的儿子,事实上也就靠近了他。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如此地靠近。过去也有一两次身体的接触,比如在厨房的时候,因为干活身体不经意地碰在一起。他感觉她有很好的乳房。她还是年轻的姑娘。她从家乡一出来就是帮城里一户老太太做保姆,那个老太太孤身一人。他相信她的乳房一定还没有被人触摸过。她才二十来岁,有些东西已经懂了,内心里正开始产生对“情”的渴望。一个如花似玉的年纪。他比她大十几岁,感觉上像个叔叔。当然,他还不够做“叔叔”的年龄。他内心里对她有一种渴望,只是一闪念。产生这样闪念的原因,除了他作为一个男人,天生地具有好色的本能外,还有就是肖如玉对他的冷淡。她不再喜欢同他做爱了。

  她的脸很白。如果她打小生活在城市里,皮肤一定更好。她用奶瓶上的奶嘴,触碰着孩子那粉嘟嘟的嫩嘴唇。邓一群闻到了她头发上的香味。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冲动。他猛地就去摸了她的头发一下,说:“你的头发真好。”声音是干干的,他都感觉得到自己的紧张。这是在岳父母家里,他怎么这么胆大?他自己把自己吓住了。她红了一下脸,稍稍直起身子,轻声说:“像我妈,我妈的头发才叫好,村里有名的。”他不再敢去碰她。这样的关系是很危险的,他在心里说。她又伏下身子逗起孩子来。他说:“让他吃奶吧。”说这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很色情。他抱起孩子,有意触碰了她的胸部一下。她看了他一眼。

  眼里全是情。

   外间传来岳父在客厅里咳嗽的声音。邓一群这才消除了想法。他刹那间甚至有些后悔自己那样,这种事是连想也不该想的,他怎么能为一个小保姆而犯错误呢?

   不能。他的理智控制了他自己。

  一路上都是邓一群熟悉的景象。

  他想:到了基层以后,还是要脚踏实地地做一些事情,帮助县里的那些贫困乡镇做点事情。只有这样,他才能向单位交待。这是不能含糊的。

  私生活算不了什么,他可以克服,他想。他要把握好自己,决不能在生活作风上犯错误。事实上到今天为止,他也并没有犯什么错误。林湄湄和葛素芹,只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在一生的生涯里,并不突出的小小风流。而他同邓阿姨的关系,他觉得那主要是她的问题,他是次要的。没有人知道他过去的那些事情,于是,他的履历里也就是一片清白。

  他是一个清白的男人,一个清白的年轻国家干部。

  中午,车子经过市里。市委、市ZF的领导同志出来接见他们。对于政策研究室的苗得康主任,他们很熟悉。他们要求扶贫工作组留下来,歇一天再走,但苗得康不同意。于是,市里让一位姓冯的副市长陪他们一起往县里。

  下午4:40,车子到了县里。

  县里的书记、县长,四套班子(即党委、ZF、人大、政协,谓之“四套”)的所有领导都出来迎接。

  扶贫工作组的人都集中住在县里的招待所。
邓一群被安排在苗得康的隔壁,不过他是和另一位组员住在一起。这一位组员姓钱,是省交通厅的一位处长,已经四十多岁了。他叫邓一群“小邓”,邓一群则叫他“老钱”。

  晚上县里的领导摆欢迎宴。

  邓一群那天晚上喝了不少酒。那天情绪特别好。感觉不一样了,又是回到家乡。那些书记、县长对他们这些人客气有加。那种场面,过去想也不敢想啊!县里的那些同学,还不知道他的情况。这样的场合,他们现在还没有资格参加。世上的事情难说得很,谁能想得到呢?过去自己对分配到县委、ZF机关里的那帮同学多么羡慕啊。在酒桌上,邓一群对着那些家乡的“父母官”,说了不少客气话。那些领导则也回敬了他不少恭维话。他不知不觉就多了。

  他是有点晕乎,随着工作组的其他人回到招待所里。对他的过量,他们也都能理解,到了家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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