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 发表于 2005-11-29 13:48:00
—60—<BR> <BR> 老太太走向门边开了门,又回头对我说:“不过我要告诉你,人家女子就是跟十八个男人同居过,嫁人的时候,也是个姑娘的身份;你离了婚,你就永远是个二手货,你想清楚了,你以后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你的下场会很惨!”<BR> <BR> 我一句没吭,眼泪一滴滴地落在蒙蒙胖嘟嘟的小脸上。他用一双忽闪的大眼睛看着我,无辜而可怜。周海妈拉起那个女人走了出去,“砰”地关上了门。<BR> <BR> 蒙蒙吃过了后,在我的怀里沉沉地睡去,我抱着他坐在沙发上,心里一片空荡荡的冷。周海坐在对面,盯着我看,他说:“你真要离?蒙蒙也不要了?我虽然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我从小就这样,改不了,只是你这个老婆还是不错的,我还不想离。”<BR> <BR> 我不说话,我看向他,冷冷地看着,我忽然觉得浓重的悲哀一波波地袭击着我最后的坚强,我都做了什么呢?我嫁了一个不爱的男人,还生了个孩子,而现在,我就这么狼狈地扫地出门,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也要放弃。<BR> <BR> 我盯着周海,用刀子一样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离婚,孩子归我。”周海眉头皱了一下,说:“那不可能,你知道的,我妈最喜欢蒙蒙了,蒙蒙就是她的心头肉,她不可能让你带走的。”<BR> <BR> “那难道蒙蒙就不是我的心头肉了?蒙蒙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难道我就舍得放弃了?凭什么要我放弃?”我不争气的眼泪又涌出了眼眶,我越发地觉得自己真是窝囊,在周海这样的男人面前流泪,真没出息。<BR> <BR> “那就不要离,你还是蒙蒙的妈,蒙蒙也还是我妈的孙子,不是两全其美?”周海平静地说。他仿佛料定了,为了蒙蒙,我不会离婚,我会仍旧这样地活下去,活得不知道自己是谁。<BR> <BR> 我不吱声,我脑子里乱得厉害,我的心里仿佛千军万马在奔腾,又仿佛,只是一骑空乘,孤单零落地挣扎。在这一刻,我太需要有个人帮我,给我一个方向,或者,只是给我一声安慰,让我感觉到暖,一个人面对一场离散,太孤冷。<BR> <BR> 夜的时候,周海在卧室睡了,我怀拥着蒙蒙睡在客房。周海睡得很熟,有鼾声隐约传出来。我知道周海有他可以安稳入睡的理由,他估计我为了蒙蒙,一定不会离婚。<BR>熹 发表于 2005-11-29 13:50:00
—61—<BR> <BR> 凌晨三点了,我还在清醒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该下怎样的决心,毫无主张。我起身找出手机,开机,打电话给贾蒙,他的电话居然通了,不一会他疲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这么晚了什么事?有事明天再说好吗?”<BR> <BR> “我想跟你说两句话,行么?”我问,我问的声音很可怜,连我自己都听得出我声音里绝望孤冷的可怜。“明天吧,我现在很累,文菲病了,肠胃炎,陪她在医院打点滴,刚刚结束回来。”<BR> <BR> “我要离婚了。”我说,我知道出于礼貌和道义,我在那个时候确实应该不要再跟贾蒙说话,何况文菲病了,但是,就让我自私一回吧,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在对贾蒙的爱里,我似乎从不曾自私过,我一直太爱他,所以舍不得自私。<BR> <BR> “但是,我已经结婚了,你知道的。”贾蒙蒙沉默了几秒钟,说。我的心,忽然冰凉,我想,我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当一个男人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对一个他曾爱过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没有爱。<BR> <BR> “我不是想嫁你,我不会拆散你的婚姻的,既然以前不会,那么现在和以后也不会,我只是,太孤单了,没有人可以依靠,没有人会帮我,我只想找你说两句话,让我不觉得孤单,没有别的。”我说完,挂了电话,关了机。<BR> <BR> 贾蒙已不再关心我离婚与否,也不再关心我的快乐与痛苦,他关心的只是,我的离婚会否干扰到他的婚姻。我忽然像一叶孤单的船,驶在浩瀚的人生的海里,却没有方向,因为,没有一个地方,是我的岸。<BR> <BR> 我于是没有了眼泪,我忽然不想哭,也没有理由再哭泣。我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唯有蒙蒙温暖的身体在我的怀里,让我还能感觉到生命仅存的一丝温热的气息。我低下头,轻轻地在孩子稚嫩的额头,亲了一口。<BR> <BR> 我把蒙蒙轻轻地放好,然后起身穿了衣裳,赤脚走进厨房,拿了切菜的刀。刀锋抚在手里,薄而冰凉;大理石的地板,在脚下也透着阴森的冰凉,我的心里,我的眼里,燃烧着的也是,冰凉的火焰。我拿了菜刀,推开卧室的门,走近周海的床前。<BR>熹 发表于 2005-11-29 13:58:00
—62—<BR> <BR> 我拧亮了床头灯,拿着刀立在床侧。周海睡得很香,打着鼾,流着口水。他睡觉的时候总是微张着嘴,像个等待母乳哺喂的孩子,因而第二天他的枕头上总有一小片的湿,被头也是,我几乎天天要给他晒枕头、被子。<BR> <BR> 我能够想像得到,他小的时候,如何的被宠惯,以致于他成年后的身上,仍停留着许多婴儿的习气。我不想伤害他,因为我也做了孩子的母亲,我知道他受伤了,他妈会疼,但是,他们不应该忽略的是,我为了蒙蒙,我也会疼。<BR> <BR> 我推醒了周海,他一睁眼看到我,皱着眉头说:“现在几点?离婚也不用在夜里谈判吧?再说不是都说好好的了吗?你就让我睡觉吧,别烦了。”我不吱声,我只是举了举手中的菜刀。<BR> <BR> 周海像个弹簧似的猛地坐了起来,刚想起身,被我一把狠狠地揪住,我用刀抵着他的肩膀。我其实可以学某些影视上的情节,拿刀架着他的脖子,但是我没有,我怕一不小心,真的割伤了他。<BR> <BR> 我咬着牙冷冷地说:“答应我,离婚,蒙蒙归我,如果你们不放蒙蒙,那么现在咱俩一起死,我告诉你,别小看了我,女人急了,杀人的胆是有的,再说,我现在一无所有了,除了蒙蒙。”<BR> <BR> 我说到“一无所有”时,想到自己,竟真的落得如此悲惨的境地,仿佛是一叶浮萍,飘泊着,没有根,不知来路,没有归路。我忽然眼睛红了,我想哭,但我没有,我咬着牙睁大了眼睛,把眼泪逼回眼眶。<BR> <BR>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是狰狞得很,我看到周海的脸上表露出一种恐惧的神色,他是真的怕了,这么长时间了,他从未怕过我,但现在,他知道怕了。<BR> <BR> 他说:“好吧,我依你。现在可以把刀拿开吗?我从小就怕刀。”我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着他,我不放手,也不撤刀,我只说:“起来!写字据。”“写什么?”他打着颤问我,他穿着一件单衣,腊月的夜很冷。<BR> <BR> 我随手从床头拿起一本我平时看的育儿知识读本,翻到第一页保留空白的那一张,撕下来,然后拉开床头柜,找到一个记录电话号码的圆珠笔,递给周海,我说:“我说,你写,一个字不准改动!”<BR> <BR> 他打着颤接过纸和笔,很认真地等着我发话,我一只手紧紧的握着菜刀,另一只手顺手拿起床上他的羽绒服披在他身上,我说:“你写:今本人周海与妻胡小桑因感情不和,同意离婚,家产归我,儿子蒙蒙归妻胡小桑,自此后夫妻情份,恩断义绝,天涯咫尺,永不往来。”熹 发表于 2005-11-29 14:05:00
—63—<BR> <BR> 周海果真一笔一画地写下了我说的话,写完后递给我,我拿过来看,与我口授的一模一样,我将那张纸折好了放进衣服口袋里,我说:“可以了,你继续睡吧。”但是,他却再也不敢睡了,他坐在那里不敢动。<BR> <BR> 我说:“不睡也行,那你看电视,但不准干别的,也不准出去。”我打开了电视机,然后掐了房间的电话线,把电话机拿到客房,复又进卧室搜走他的手机和门钥匙,做这一切的时候,那把菜刀一直握在我的手里。<BR> <BR> 我没有睡,我开始整理蒙蒙的东西。孩子的东西太多,不能全部带走,只捡了要紧的他平时离不得的带了几样。我又收拾了自己的几件衣物,用一个床单,把我的和蒙蒙的东西全都包在里面,衣箱都太小了,放不下。<BR> <BR> 等我做好这一切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进厨房煮了粥,给周海盛了一碗放桌上,又用小碗给蒙蒙盛了。我进房间弄醒了蒙蒙,给他穿衣,洗脸,然后喂他吃粥。那天早上的蒙蒙,安静得出奇,不哭也不闹。<BR> <BR> 我喊周海穿衣起床洗漱,吃早饭。他不知是夜里没睡好还是因为被我惊吓的,蔫蔫的,无精打采。我不管那么多了,我只说:“快点吃了我们去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办理离婚。”他抬头看我,有些软抵抗:“今天就办?太快了,我还没有告诉一下我妈。”<BR> <BR> 我说:“不用告诉她,离婚是我跟你离,又不是跟她离,不需要她签字。再说你昨晚上写的那张纸,其实我们已经算是协议离婚了,只差到民政局办一下手续领一个本本而已。现在结婚离婚手续都简便多了,你即使不去,我也离得了的。”<BR> <BR> 我其实是连哄带吓他的,周海的知识面不宽,基本常识也懂的少。我怕的是他妈,老太婆诡计多端厉害得很,她要是出来搅局,我是肯定不可能把蒙蒙带着离婚的,周海就是个酒囊饭袋了,我不怕他。<BR> <BR> 我后来想起来,也始终佩服我那一次的的镇静与机智,我觉得我天生就是个做敌后工作的料,冷静、临危不乱,还有一点恶向胆边生,也或许,当一切都不在乎了的时候,就会冷静得失常,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吧。<BR> <BR>熹 发表于 2005-11-29 14:06:00
—64—<BR> <BR> 吃过早饭,周海犹豫着跟我下楼。我一边抱着孩子,一边扛着一大包床单裹着的衣物。周海看我气喘吁吁的样子,伸出手来想帮我,我没要,我怕他把东西拿了再放回去。不过还好,他那天早上比较服帖,结婚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服帖。<BR> <BR> 我把一大包东西搁在我经常买东西的楼下小卖部,店主惊讶地张着一张嘴,楞楞地看着我,我说:“大伯,收拾了一些不穿的旧衣物,带乡下去送人,我和周海先去办点事,回头来你这拿,谢谢。”<BR> <BR> 不知道是谁想起来把结婚和离婚的手续给简化了的,真是非常的好,离婚进行得很顺利,我们两个并排站到办证的民政工作人员面前,说要协议离婚时,他看了我们一眼,问:“都想清楚了?过不下去了?铁了心了?”<BR> <BR> 我点点头,说:“是的,所以来签字。”我捅了捅周海,周海说:“对的,同意了。”看惯了结婚离婚的工作人员,麻木地拿出两张表格,要我们填写,大体是财产分割情况,孩子的归属以及孩子的抚养费支付情况。<BR> <BR> 我写得很简洁:财产全部归周海,儿子蒙蒙归我,不要抚养费,孩子以后所有的费用我一人承担。我写好了,给周海看,让他照着写。然后我们两个签字,拍了照片贴上离婚证,然后,就离了婚了。<BR> <BR> 各自把绿色封面的离婚证书揣在身上,周海看着蒙蒙,问我:“你是不是真的想杀我?我昨晚被你吓着了,你的样子真恐怖,你像我妈。”我看着他,问:“我像你妈?”“是的,我小的时候有一次不听话,我妈拿刀追着要剁了我,我后来就怕刀,也怕我妈。”<BR> <BR> 我看着他,活像个可怜的孩子,我叹了一口气,说:“我不会杀你的,我并不恨你,因为我没爱过你,再说杀人犯法的,我也要偿命的,你们不逼我到绝望的份上,我不会动这个蠢念的,但是你以后要是还这么自私无理,迟早有一天,会有别人对你动刀的。”<BR> <BR> 从婚姻登记处出来,我抱着蒙蒙就上出租,周海在后面喊:“你去哪啊?”我头也不回地答:“去我该去的地方,你从此再也没资格管我了,我们不再有任何联系,请你记住了。”<BR> <BR> 我打车到小卖部把一大包衣物抱上车,然后对司机说:“走吧。”司机问:“现在开哪?”我张着嘴,竟答不上来,是啊,现在去哪?我去哪?我还能去哪?<BR> <BR> 见我答不上来,司机就把车速减下来,一边在拿眼角瞄我。我估计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落魄,抱着蒙蒙,带着一大包床单裹着的衣物,神情里是激动疲惫和仓皇无助,一看就知道,逃出来的女人。<BR> <BR> 是的,我终于从这一座婚姻的城里逃了出来,虽然我为这一段婚姻,失去了那么多,可我终于逃出来了,但是现在,我又能逃去哪里,我去哪?我应该去哪?<BR>熹 发表于 2005-11-29 14:06:00
—65—<BR> <BR> 我只好回家,回老爸老妈的家。我打车到车站搭了班车回老家。蒙蒙可能被折腾的累了,在车上很不安份,一直哭闹个不停,引得周围座位上的人怨声四起,我只得一个劲地赔礼,又一个劲地想着法子哄蒙蒙。<BR> <BR> 我回到家,我老爸一看我那阵势,问我:“咋了?怎么忽然又回来了?还带着东西。跟周海吵嘴了?”我老妈一把拽过我老爸说:“小点声说,不要让邻居听见了,笑话咱的。”我知道我老爸老妈一直骗村里人,说我过着少奶奶般的神仙日子,他们怕让人家知道了会丢他们的脸。<BR> <BR> 我忽然想哭,一种孤立无援的悲哀,一种没有进路没有退路的辛酸。但我不能哭,站在我面前的并不是我真正的亲人,他们不会从亲人的角度来关心我的疼。在那一刻,我决定坚强,也唯有坚强。<BR> <BR> 我平静地对我老爸说:“没什么,昨天走的太匆忙,今天再回来看看你们。我就准备走了,我单位还有事。”我说完抱起蒙蒙扛着包裹就走,我老妈在后面喊:“午饭都做好了,你不在家吃了饭再走么?”我说:“不了。”<BR> <BR> 折腾了一圈我又回到了市里,只好在街上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来。房间里只有两张床位,设施很简单,三十块钱一晚上。我说我住十晚上,能不能够便宜些,老板娘用一只肥手托着胖嘟嘟的下巴,仔细打量了我一眼,说:“好吧,那就二十五一晚上吧,我最同情无家可归的女人。”<BR> <BR> 我于是在旅馆住了下来。下午的时候,我带着蒙蒙上班,单位的同事看见我,就像看见鬼似的说:“哎呀胡小桑,你不是回老家了吗?你才来啊,你们家地震了啊?一个上午全是你们家的电话,周海的、你老家的,都把办公室的电话打爆了啊!”<BR> <BR> 我呆了半晌,平静地说:“没啥,下午再打来,还说我不在。”蒙蒙在办公室,我没办法做事情,抱他在怀里打材料,他的小手只向键盘上乱按,好几次未完成的材料都没来得及存盘就被他删除了。<BR> <BR> 放他在地上,他就乱跑乱撞,跌疼了就哭,主任经过办公室的时候,很不满地问我:“胡小桑,怎么把孩子弄办公室来了?”我慌忙应着:“婆婆病了,没人看孩子,所以带来了,就半天,明天就不带了。”<BR> <BR> 办公室的电话一直在响,我一看来电显示是家里和周海家的,我就不接,我现在最不想听见的,就是他们的声音,我觉得我的脑子里像一锅浆糊,我不希望他们再来搅动这一锅浆糊。<BR> <BR> 但是快下班的时候,周海和他妈到单位来了,把我堵在办公室,不让我下班。蒙蒙看到老太太很高兴,挣扎着要从我怀里过去,他对老太太很有感情。我狠劲地抱着蒙蒙,任他怎样的动弹,也不肯放手。<BR> <BR>熹 发表于 2005-11-29 14:06:00
—66—<BR> <BR> 周海妈的眼神冷得像冰似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仿佛要把我冻成僵尸。她伸手摸了一把蒙蒙的小脸,说:“乖孙,奶奶马上就把你带回家。”然后她跑到了主任室里,缠着主任说了很多话,情绪很激动,我隔着几间办公室都听得见她的声音,像敲战鼓似的一声紧一声。<BR> <BR> 下班时间过了半小时了,同事们虽好奇,但大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没闲心看热闹,都陆续地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周海,沉默地僵立着。蒙蒙抱在我怀里,一双大眼睛看看他的爸爸,又看看我。<BR> <BR> 在孩子童真幼稚的眼里,永远不会明白成人世界里的爱恨悲欢,因而无辜,却无法逃避被连带伤害的命运。想到蒙蒙从此的亲情世界里,永远不复完整,我的心里,涌上了愧疚的酸涩,却无法不坚持如此。<BR> <BR> 老太太大约喊得累了,也大约终于和主任恶人先告状成功了,那边的主任室似乎没什么动静了,不一会,老太太跟着主任走进我的办公室。<BR> <BR> 主任很严肃地对我说:“胡小桑,你也是个受过正规学校教育,在正规工作岗位上工作的人,怎么可以用武力逼迫离婚?你明天不要上班了,我给你一天假,你好好解决家庭矛盾。错误已经犯下了不要紧,但可以想办法弥补,比如复婚。抓紧时间!不要拖太久。”<BR> <BR> 老太太倚在办公室门边,对着我阴阴的笑,那表情里有一丝惨毒的冷,还有一丝胜利的得意,在那一刻,我忽然想到那个害死白雪公主的巫婆王后,我想那个王后在巫术得逞的时候,笑的样子肯定是和老太太这一刻的笑是一样的。<BR> <BR> 我抱着蒙蒙不吭声,蒙蒙看到老太太又闹着要过去,我狠劲地搂着他,就不让他过去,他哇哇地哭着,两只小腿在我身上乱踢乱蹬。我觉得自己凄惨极了,唯一的亲人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他只顾他自己的爱憎感受,他不会理会我这个当妈的疼痛。<BR> <BR> 主任看着这场景,对我说:“胡小桑,别倔着了,跟你家里人回去吧,有什么事大家坐家里好好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小夫妻没有隔夜仇,没什么化解不了的恩怨。早下班了,你们全回去吧,传达室老王师傅要关大门了。”<BR> <BR> 我楞站着还是不肯走,我不想再回周家,但是照现在这阵势,我肯定没办法安全地带着蒙蒙回到旅馆了,他们就是抢,也肯定会把蒙蒙先抢去的。<BR> <BR> 我觉得孤立无援,我想哭,因为我觉得我没有路走了,可是我不能哭,我是成年人,都做了孩子他妈了,我还能哭给谁看,又有谁来安慰我的孤单?<BR>熹 发表于 2005-11-29 14:06:00
—67—<BR> <BR> 正在僵着的时候,我老爸老妈竟出现了。他们一脸风尘地出现在我的办公室,我很意外,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进过我的单位。<BR> <BR> 我倒不是嫌他们乡下人来了会丢我的脸不带他们来,而是我老爸这个人嘴巴大好吹嘘,他在家总是对左邻右舍说我在单位是骨干,其实我只是办公室普通办事员,我怕到单位我老爸那样瞎嚷嚷引起同事的不满,所以我从未带他们来过我单位。<BR> <BR> 我老爸一看到我,就扯着大嗓门直喊:“好哇,你现在脾气倔着哩!回家啥也不说,说走就走,要不是周海把电话打到咱家,我跟你妈还不知道你干出这等事儿来了哩!打电话都找不着你,害得我们一把老骨头天黑了还急急忙忙地坐车奔城里来寻你,你倒说说,你接下来要咋办咧?”<BR> <BR> 我看着他们,办公室的门口,齐刷刷地站着周海母子、我老爸老妈,再加主任,他们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我包围在办公室狭小的空间里,我无处可逃。是啊,我接下来要怎么做?我还能怎么办呢?<BR> <BR> 我坚决不肯撤出办公室,我觉得撤出了办公室,我就是砧板上的肉了;但不撤出办公室,我也一样无路可走,一样不得安全的逃奔自由。我那一刻真恨不得长了一双大翅膀,越过他们的头顶飞过,或是学了穿山甲的遁功,钻地下就跑。<BR> <BR> 不懂事的孩子在我怀里哭闹踢蹬着,懂事的成年人虎视眈眈地瞪看着我,我猛地把心一横,振声说道:“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我们的家事,我们自己解决,现在周海留下来和我解决这问题,其他人,你们都走吧。”<BR> <BR> 主任看着我,但他是晓得我的秉性的,他张了张嘴,终于选择不再发表意见,只说:“早到了下班时间了,我家里今天还有点事,我要先走了,你们小夫妻好好谈,我关照一下老王,迟点锁大院的门。”<BR> <BR> 他说完进主任室拿了公文包就大步地跨着走了,老太太跟在后面喊他装着没听见头也没回。想来清官难断家务事,聪明人是不会掺合别人的家事,因为这是吃力不讨好的官司,总有一方会怨怪他的。我知道,主任也是个猴精的角色。<BR> <BR> 我老爸老妈还楞站在那里,盯着我看。我老妈拽了拽我老爸,我老爸咳嗽一声,张张嘴说:“现在已经没车回去了,你好歹不能让我跟你妈睡大街上吧?先回你家吧,两口子能有什么事不好商量的呢,回去好好谈。”<BR> <BR> 我看了一眼他们,平静地说:“我离婚了,我离婚证书已经拿到手了,那我就不可能再踏进周家的门槛半步的了,今晚上我就是真的陪你们睡大街,我也不会带你们再进周家的门。”<BR>熹 发表于 2005-11-29 14:07:00
—68—<BR> <BR> 我一说这话,老太太喊了起来:“你们那离婚不算,那没有法律效力的,你用刀逼着周海同意的!”我冷冷地看了老太太一眼,她因为气愤,脸上漂着酱紫的阴沉,眼睛珠子闪着凌厉的光,表情有几许狰狞的味道,但我不怕了,因为我自由了。<BR> <BR> 我说:“谁看见我拿刀逼周海了?你有证据吗?他身上有伤吗?我们一起进的婚姻登记处一起签的离婚协议书,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可以证明,我们是很友好很平静很自由地签的,没有人使用武力逼迫谁。你讲话要有证据的,法律常识我懂的比你多,我可以告你诽谤的。”<BR> <BR> 老太太的脸上,猛地添加了因激愤而导致的猪肝赤色,再加一点上了年纪的老女人的那种皮皱,因而她的表情霎时像雷阵雨到来时的天空,一团黑云压着一团乌云地滚涌上来,全都堆挤在她那张面积有限的脸孔上。<BR> <BR> 她狠狠地说:“到底是素质问题,农村里出来的女人就不是个做人媳妇的料,全是猴精的主,贼似的精,败家的料!”她发泄似的咆哮着。我无动于衷,她越激动越生气,我就越开心,因为我第一次尝到了胜利的滋味,打败这个老太婆的胜利滋味。<BR> <BR> 我老妈因为周海妈的指桑骂槐的话,一张皮皱干瘪的脸上隐隐现出紫色的潮红,低着头。我老爸撇着嘴,似乎想反击两句,大约是还想把我送进周家的窝里,所以他竟没有出声,保持沉默。<BR> <BR> 我终于决定不再在办公室里与他们僵持,我抱着蒙蒙带老爸老妈到街上馆子里吃晚饭。周海和他妈一直跟着我,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我就给他们也点了菜让他们吃了,弄了点骨头汤拌饭喂了蒙蒙。<BR> <BR> 吃了晚饭我给我老爸老妈安排了个旅社住下来,然后我对一直跟着我的周海妈说:“别再跟着我们,我要谈也只会与周海谈,不会与你谈的,你回去吧。”<BR> <BR> 老太太不肯走,周海大约折腾了一圈也累了烦了,他暴躁地对他妈说:“你回去吧!我都大人了,你就不能让我自己解决一次问题?这么多年了,一直是你给我拿主意,你烦不烦啊?!”<BR> <BR> 老太太的脸上霎时蒙上一层绝望凄凉的神色,在冬天夜晚的路灯下,是那样的苍老无助。我忽然有一点可怜她,她也只是一个母亲,她护着周海一如我护着我怀中的蒙蒙,只是,我们对母爱的诠注不一样。<BR> <BR> 老太太颤着声望着周海说:“你怎么跟妈说话哪?妈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还以为她老实哪?现在这状况,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啊孩子!你只会上她的当,她精得跟个猴似的你看不出来?妈这是不放心哪!”<BR>熹 发表于 2005-11-29 14:07:00
—69—<BR> <BR> 我平静地对老太太说:“天也不早了,冬天的晚上又冷,你早点回去吧,我和周海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我想你也是了解我的,毕竟我也进周家门做了你这么久的媳妇,我真的要做的决定,不会因为你在这里就会改变的,所以你留与不留是根本没用的。”<BR> <BR> 老太太看看我,又看看周海,最后她把目光落在我抱着的蒙蒙身上,说:“那么,能不能让蒙蒙先跟我回家?你们大人好好谈,小孩在也不方便,别让他受了惊吓或着了凉,先交给我带回家哄他睡了吧。”<BR> <BR> 我坚定地摇了摇了头,说:“这不可能,但是你对他的好我不会忘记,孩子长了我会告诉他,他曾经有个奶奶,很疼他,但是,孩子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的,我不会放弃做母亲的权利与责任,绝对不会!我们的离婚证书上的每一个字每一条协议,都是受法律保护的,都是合法有效的。”<BR> <BR> 我顿了顿,在心里下定了决心,然后转头对周海说:“其实我们已经没有必要谈了,你也应该很清楚,离婚证书上写的,我不会作任何更改;至于复婚,那更是不可能的,你和你妈一道回去吧。”<BR> <BR> 周海站着不走,我于是问:“你们是为了把蒙蒙要去?”周海看着我说:“我妈是为了要蒙蒙,我是为了要你,孩子可以再生一个,再说孩子养大了也会走出去,只有老婆,会一辈子陪在身边。你是个好老婆,我不想以后没有你这个老婆了。”<BR> <BR> 这是我跟周海结婚以后,我听到的他说出的最温情的一句话。我忽然想哭,但我没有,我不需要感动了,因为我离婚了,他不再是我的丈夫了。我于是更坚定了离开周家的决心,因为只有我走了,他才会知道我的好,也才会相信我这样的女人不太容易找。<BR> <BR> 我以无比坚决的声音说:“谢谢你终于在我离开的时候,说出了这样的话,不过已经没有必要也不再有任何意义,若真念及夫妻一场的情份,请理解我一个做女人做母亲的感受,请你遵守离婚协议的约定,请你以后不要再以任何的方式打扰到我们,让我从此安宁。”<BR> <BR> 我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老太太想跑上来拉我,被周海一把拦住。我看着车窗外的周海和他妈,对司机报出了旅社的名字。车开出了很远,我一回首,还看到路灯下那一对母子的身影,木然地立在冬天的寒冷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