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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某领导

[官场] 权力与色欲的不归路:欲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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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22:06:5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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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是不可预料的,龚长庚被抓起来了。据说他当时正在省里开人大会议,纪律检查委员会的同志就把他叫了出去,众目睽睽之下,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 E9 m( N3 [! `2 a1 ~; q3 }, r

3 ]3 R4 Y' @4 I& q$ Z' A  事情的由头很简单,他是被下面那个机械厂厂长扯进去的,那个厂长交代曾给龚长庚送过一套红木家具、两只劳力士手表,价值五万多元。那套红木家具,邓一群在他家里是见过的,的确非常漂亮。他家还有数不清的高档家具和电器,那些电器都是进口的。与别人送他的东西相比,他邓一群送的东西就实在不足为奇了。对一个正厅级干部来说,这五万倒还真是个小数目,但检查人员却抓住这根线不放,紧紧追查,发现龚长庚还有其他大量严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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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听说这个消息,两眼一黑,打心凉起,一直凉到脚跟。 / C6 G6 _!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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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消息是肖如玉打电话来告诉他的,当时他正在乡ZF办公室里开会,接完电话,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2 ]5 v$ f) b% f' V3 I1 B, \,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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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主要的政治靠山倒了,今后他还能靠谁呢?建立一个靠山并不容易。龚长庚怎么就这样倒霉呢?周润南也有问题,可人家现在生活得非常安逸,而他却栽了。既然进去了,要想出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检察机关一定是在掌握了大量的证据后,才会传唤他。这与一个小小的乡派出所随便抓一个民女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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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f( `% Y" q+ V) {# `  龚长庚一出事,肯定也会牵涉到其他不少人。这些年的为官生涯,少不了有人向他行贿。邓一群倒是没有给他送过什么重礼,除了那次一万块钱的红包,就是曾经给他签报过四万多块的发票。发票的问题不大,已经在财务上走掉了。最让他害怕的,是他那次来沟墩乡,邓一群曾给他安排过那种女人,如果他交代出来,那么邓一群还有什么脸面在机关里呢?政治前途一定也随之断送了。 2 o3 p$ W5 }, J

& \% l0 |+ ?/ \  J2 A  邓一群越想越担心,真的是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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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期间,张梅被招工招走了,在苏南的一家服装厂。这家服装厂在全县共有一百个名额,而在沟墩乡,这一次只有十个名额。十个名额很快就被占了。邓一群开始就把张梅的名单报了上去,但等到各个村里把名单报上来时,却没有了她。邓一群心里非常地不快。他知道,这十个名额,一定都是各个村长家的什么亲戚。不仅张梅没去,还有十多个家庭的确很困难,需要照顾的女孩子也都没有能去。但由于是村里报上来的,他只好什么也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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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p9 Q9 `2 T  k; G  招工人员临走那天,乡里摆了一桌饭,请他们吃饭。邓一群本来不想去,但老焦非让他去。酒都喝得差不多了,负责招工的那位姓徐的厂长看邓一群酒量不大,就对他说:“邓处长有机会我们一定再好好喝。”邓一群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的酒兴还没有得到满足,有些挑衅的意思,于是就说:“我愿意和你喝。感谢你对我们乡的支持。但我们再喝要有说法。”他想到了自己借这个机会,也许就可以帮一帮张梅。那个姓徐的厂长马上问:“什么说法?”邓一群说:“你在我们乡招的人也太少了。如果你愿意下次再来招,我一定陪你喝个痛快。”徐厂长笑说:“邓处长要是赏脸,我现在就和你喝。你多喝一杯,我多招一个。” + `# _8 j( ^, |5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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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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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y! v* Q2 O4 I4 C, o' y2 ?  老焦看出邓一群事实上已经不能喝了,赶紧说:“算了算了,我来代表。”徐厂长说:“不行,你怎么能代表邓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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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说:“徐厂长你说话要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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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Q8 f! \( ^0 D8 t- V( I. [  徐厂长说:“这么多领导在这,我怎么能说了不算?” ( z: [! n5 }5 W0 ~( K4 M

: E/ h" K: ^& P  邓一群心里记着那十个名额,一边在心里骂老焦他们乡里混蛋,一边就真的喝了起来。而且,他是站起来喝。每次喝完,把杯底亮给姓徐的厂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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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22:07:22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杯,两杯,三杯……十一杯。邓一群站不住了。众人看到他的脸色红了之后开始发白,赶紧劝他停止。他看着那个厂长,说:“他妈的,我还能喝,你还、还能招、招多、多少?”厂长赶紧过来,拉住他的手,说:“邓处长,别喝了,我愿意交你这样的朋友。我这次带三十个走,好不好?”邓一群说:“去、去你的。我、我、我他妈自己从不求人,这些女孩子可、可怜啊。你以后可要对她们负责。”徐厂长说:“请你邓处长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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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想去厕所,却感到两腿发飘。他努力往门外走,老焦过来扶他,他一张口,一股东西就直喷老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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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U+ U1 r  z  e  邓一群醉得不轻。 . x% ?! g$ v, ]" y& K6 C+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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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以后整整睡了一天一夜也没有起来。据说卫生院来人给他挂了水,而他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 1 Y4 O5 N, `; l2 o0 N. Y

- J& U  `# ?7 B6 p* i  稍后的那几天里,他一直感觉身体不舒服,但他没有说,以为只是倦了,或者是心情关系。在那个星期二的早晨,他已经和苗得康说好,要到下面一个村里去,看看那里一个养鸡专业户的情况。七点半,在食堂里吃了早饭,他坐在桌前却直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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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啦?脸色怎么这么白?”老苗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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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H* n+ o4 e0 V  邓一群感到浑身无力,他看到老苗一张焦急的脸和睁大的眼睛。他勉强笑一笑,说:“我也不知道。”苗得康说:“你感觉哪里不舒服?”邓一群说:“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是浑身冒汗。”苗得康说:“赶紧到医院去看一看。”邓一群心想:那个乡卫生院能看得出什么名堂?嘴里说:“不要紧,我跟你下去呢。”老苗严肃地说:“不行。我陪你到医院去。” - z; ^+ t' n1 E* @! |6 c+ U2 m# N

, F% T" ^1 z5 ]! T; }- ^+ |  苗得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内心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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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8 U; K) H5 r2 u  到了卫生院,挂号什么的都免了,直接进了内科。院长出来了,检查。检查完毕后,院长脸色严峻,对苗得康说:“恐怕要送到县院去。” ( ]3 o2 _5 h/ S: d

' |* p+ q4 G/ Q* b4 i6 S  一切就都变得严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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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里派了车,去县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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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 U/ a- w2 `% r- C- _  邓一群有点迷迷瞪瞪的,只好听他们安排。他想:情况可能的确很严重。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车子在路上开得摇摇晃晃,邓一群感觉自己这回可能要死了。他真的有点怕起来。再想想,死掉也好,省得出了问题,还落个笑柄给人家。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前一阵子,也许自己顺过头了,而现在磨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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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许才是开始,他想。 0 q; V4 j. Y3 V" h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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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这条命不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就像自己的命运一样。他感觉自己像个木偶一样,听老苗的安排和指挥。到了县院,院方听到是省委扶贫工作组的,就派出了最好的医生,出来检查。 # J) a3 a. c/ D! e9 n& z: A9 I

7 W9 @" I7 U. K/ g2 o6 M' K  结果是严重胸膜炎并带有轻度结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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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S; F# f; n1 }  邓一群听了,眼睛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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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h7 ]% M) c6 q7 `  邓一群在县院住了下来。 " w/ W( Y3 B4 K0 @9 b

5 h0 d( z" |  z% m  乡里安排好了一切,县里的领导也都赶来看望,并安慰他说,他们一定尽最大的力量治好他的病。院方的专家说:这病很一般,放在二十年前,这种病很可怕,到今天,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让他不必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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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 H3 q7 L- r3 I( B/ ]  老苗让他安心治病,乡里的工作不必去想了。治好病,就是最大的工作。问他有什么要求,比如是否转到城里去。邓一群摇摇头。他们哪里能够理解他呢?他是不必为自己的病而担心的,最让他担心的是怕龚长庚把他牵扯出来,那样他一切就都完了。如果一切都完了,那么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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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情绪特别地低沉,唯一能让他安慰的,就是乡里又多走了二十个姑娘。老苗听了,也很感慨,说邓一群真的把心交给沟墩乡了。 * q% M  c5 |& P: [( h8 K5 Y

5 X# T$ J; _2 P6 m4 ?9 z$ U  邓一群情绪低沉,他想回城,一方面可以得到照顾,另一方面可以确切地得到龚长庚问题的最新情况。他是否可以通过关系,问问情况呢?不!心里很快做了否定。那真是疯了。千万不能这样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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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现在只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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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k1 }3 `% l9 I2 S$ p  但他的那颗心放不下。他想给龚长庚的家里打一个电话,问问他的夫人,犹豫了好久,几次拿起手机,又几次轻轻放下。也许这还不叫无为而治,但静静地等等是他可能有的最好选择。打电话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一切听之任之吧。夜里,他感到呼吸困难,睡不着,就给肖如玉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病了,突然生病。在知道他已经住进县里的医院后,肖如玉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下,说:“……那你要不回来?不回来也好,你安心治病,不要想那么多,龚长庚的事又不是你的事,还能让你去坐牢?最多不当你那处长就是了。” 7 f, t( g) ]% P1 g

% F- q; {: ^4 X  邓一群关上手机,眼睛盯着天花板,听着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嗞嗞声响,头脑里一片空白。女人,真是什么也不懂。他怎么能好端端地不做处长呢?坐牢,他是够不上的,但他不能没有政治前途。没有了前途,那么他邓一群这么多年的努力干什么?她对他一定已经失望了,电话里的肖如玉也表现出对他的身体关心的样子,但却并不希望他回去。那么,这里面还谈得上什么关心和温情呢?他感觉,他们的夫妻之情就像纸一样地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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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e8 Y" V7 ]7 j9 N; S  万念俱灰。邓一群是个很情绪化的人。龚长庚这一倒,他想他这一生也就完了。下面的厅长对他不可能再有所关照了。他越想越害怕,而他这种害怕能对谁说呢?连对肖如玉都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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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B. Q6 w% ~4 l+ z+ z- F  肖如玉根本不理解他,他想:要这样的一个女人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她对他事业上再也没有一点的帮助。他恨不得丢掉她。离掉她,他有能力得到更好的。 9 }: q$ b8 \3 T& {, T7 Q

6 u$ I6 m6 Q9 H  邓一群这时生理上的病痛倒没让他感觉出什么,更主要的是精神上的痛苦。 4 _; V% a- d7 j( G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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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县医院里,邓一群享受着特殊的照顾。那些人知道他是省里的干部,对他特别地客气。县里的那些领导每星期都会来,除了鲜花,还带了很多营养品。那些营养品堆在床头都快成了小山了。乡里的干部也都一一来探视。老苗照例是每星期都来,有时实在来不了就让别人带话。扶贫工作组的组员们也都来了。别人对他越是客气,邓一群越是心虚,他想:今天,他还没有出问题,大家对他还客气,明天,一旦龚长庚把他给他找小姐的事情说了,把他为他签报发票的事情说了,把他送红包的事情说了,他在机关里是什么样的形象,还能得到大家对他的尊重吗?说不定省纪律检查委员会还会来传讯他。 # I7 Y8 v: |% k6 F1 `7 `

/ p" {8 G) w. A2 [  他整天就在这种惴惴不安里度日子。 . q- [9 R! n/ r# B7 O5 ?

3 Y* P( }1 u+ }3 t# T  他给大舅子肖国藩打了电话,询问情况。肖国藩让他安心养病,说你这样是最好的,要是在机关里倒不好办。签报发票的事情,到时追查起来,你是可以推掉的,毕竟不属于行贿,最多只是违纪。下级服从上级,你也是不得已。而关于那一万块钱,肖国藩说,那根本不算什么。纪委要是查这样的小账,那永远也忙不过来。邓一群心里稍稍安稳了些,三件担心的事去掉了两件。本来他还想把另一件担心的事告诉他,但他想想又咽了回去。肖如玉知道倒还算了,要是让她哥哥知道,免不了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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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22:07:38 | 显示全部楼层
邓一群的心里非常不安,他知道苗组长已经把他生病的事告诉了机械厅,但机械厅却迟迟没有来人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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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y0 ]3 H  s   我完了。他想。机关里一定已经知道了我和龚长庚的某些特殊情况,把我当成了他的同类,眼下他们要做的,正是如何把我搞掉。他妈的,完了,真的完了。他多么悲哀啊!他的情绪落到了最低点。 / Z  k3 O. E* N5 s+ m

2 x$ ]3 @) U+ O( w% F1 X+ C  一个星期后,省机械厅派来了代表,人事处处长和办公室主任,科技处的老言也来了,看望邓一群。他们都知道,邓一群是在抗洪斗争中累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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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看见老言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好,不知为什么。他戴上了一副假发套,非常可笑。因为那发套上的头发很黑,非常浓密。这形象与他过去的形象相去太远,由不得你不笑。 3 T- ~4 \' [. `% }

' _$ t7 w7 f1 }( X  v. E& P  人事处处长当然知道病中的邓一群最关心什么,他说,厅里一切正常,龚厅长的问题,还在审查,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也来了人,看来情况比较严重。厅里的正常工作,由孔副厅长主持。他让他安心养病。之后,他又介绍了一些闲事,比如田小悦现在在读MBA(工商管理硕士),办公室的秘书小胡由于过去学的医学,所以已经决定去澳大利亚,谈琴提成了主任科员,退休了的徐明丽,除了练功,还上股市炒股,赚了不少钱,而她家楼上的一户炒股赔了二十万,跳楼自杀没死成,摔成了残废,等等。他们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他,那就是老言已经退到了二线,科技处工作将由老潘暂时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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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县里的那些老同学,知道邓一群生病了也都来看他。陈小青的精神看上去要比过去好了些,她问他的夫人来没来,邓一群回说,自己没有让她来。自然受了大家一回指责。他笑了一笑,说,自己现在在这里感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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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住的是一个单独病房,布置得很干净,一面窗子临着朝阳大街,可以看到楼下街上的景致。他这个病房在五楼。窗台边养了一盆花,邓一群叫不上它的名字。下午的时候,阳光透过朝西的窗子直射进来,病房里温度有些高,这时护士就会启动空调,降低温度。护士告诉他,这是县里的老干部病房,相当于省城人民医院的高干病房了。在写字台上,居然还放了一台14寸的电视。不过医生和护士都不准他看。事实上,邓一群也没法看。刚住进来的时候,他精神还好,但在用药后的第一个星期,他的身体状况迅速下降。医生说那是正常的,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心理上的紧张。 % t% K& i5 L: r

/ z3 U# l! }  Q% p6 h2 z* {3 F  医院用的是最好的药物,很多都是进口的。每天要打针,服药。药丸都是要大把大把地服,像什么“利福平”、“异烟肼”等等,邓一群在用药之后,尿出的尿都是像血水一样地红,把他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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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虚弱,下床的时候都困难。护士们的照顾毕竟是有限的。他忽然感到很寂寞,需要有人陪他说话。然而这时有谁会来安慰他呢?他打了电话,告诉大哥邓一彬,说他生病了住在县院,希望他能过来看看自己。隔了一天,来的是邓一群的妈妈。老太太问了很多人,才找到他的病房。一看到他,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最后竟忍不住大声哽咽起来。她由儿子,又想到了自己的丈夫。她害怕再失去一个,这个最让她感到骄傲的人。邓一群眼里当时也有点热,但他很快就忍住了,说:“不要哭,没有什么的。哭什么。”他妈妈默默地擦泪,红着眼,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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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d4 |" T4 \9 l  邓一群感觉他妈妈老得更厉害了,牙齿已经掉了很多,他问她为什么不做一副假牙,她说做一副假牙很贵。他问为什么老大没有来,他妈妈说,老大家的事很多,忙得很,实在抽不开身。邓一群心里寒寒的,觉得自己过去帮了他不少忙,他怎么竟会连亲弟兄也不认。生意再忙,还有一个亲弟兄的生命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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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M2 R: h; H  面对自己生病中的儿子,老太太有点不知说什么好。村里人听她说儿子得了结核病,一个个都表现出很吃惊的样子。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在过去这叫痨病。邓一群也很清楚,中学的时候课本里有鲁迅的一篇小说《药》,华老栓的儿子华小栓得的就是这样的病,吃了人血馒头也没治好。怕是不用怕的,邓一群知道自己死不了,只是内心觉得很孤单,同时对自己未来的前途怀有一种深深的担忧。妈妈问他家里是否知道他生病了,他说知道,但他没有让肖如玉来,说自己这样的病不希望让别人担忧。 5 |( j# B" O( t0 ?$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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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下午,阳光从窗子外面照进来,照亮了他妈妈的根根白发。她小心地坐在那里,很长时间不说话,一会拿衣袖抹眼泪。邓一群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他长时间躺在床上,连身都翻不了,半边身子都麻木了,一点也不听他的使唤。在住院后,他的病情迅速加重。医生说这是件好事,发现得及时,治疗也及时。像他这样的病因为来得快,所以一般而言,去得也快。邓一群不知他们说的是否真实。那些医生和护士进来,看见老太太,问她话,问一句才答一句。一个农村老太太,她真的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她很拘谨,面对的好像不是病中的儿子,而是一个什么很大的领导。 / m  |) C# B. |* D5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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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生活得不如意,邓一群想。他感觉热,直想睡觉。他让他妈妈从他一只皮包里拿点钱去街上买点苹果回来吃。他妈妈就去了。但等她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Y; F8 Y9 H8 X7 t- }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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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需要人照顾他,比如喂饭什么的,但他却没有让他妈妈留下来,因为他这时候才发现他年迈的母亲事实上根本不知道如何照料。他吩咐她做什么,她才会做什么。那天晚上,医生来抽他的胸膜积水。很粗很长的针管,从后背的肋骨之间刺进去,一种特别的酸麻。在他的身后是一只雪白的痰盂,随着一根细细的软管,他胸膜间的黏黄的汁水滴了满满一痰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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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里后来特别地静,邓一群突然生出一种愤怒,他觉得身边人并不比别人更关心他。他把这股怒气全发到他妈妈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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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他妈妈第二天早晨立即就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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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22:08:0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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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里让医院找一个临时工来照顾邓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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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c$ u5 w, n. a5 G/ h6 k; a    医院就让食堂的一位做饭的妇女来。 - Y5 u: `8 R6 I' h1 o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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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妇女姓杨,五十多岁,在医院里已经做了十几年的临时工。也是通过关系进来的,医生护士都说她人不错。果然她对邓一群照顾得很好。邓一群问她医院给她多少工钱,她说是每月两百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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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8 j$ j7 v8 D% }4 }* Y    每天她都给邓一群做可口的饭菜。不仅做饭,她还帮邓一群洗脏了的内衣内裤。邓一群感到特别不好意思。但的确在她的照顾下,情况好多了。 & U, W% T5 z1 T7 b0 l' I+ T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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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B( z' [% m  邓一群感觉一天一天地好起来。 1 g0 N7 _2 Q7 n5 E, V8 x7 q
    邓一群的哥哥终于来了,他说他的厂里特别地忙。他问邓一群需要什么,邓一群说不需要。他只是想让他来陪陪他。但邓一彬显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说如果不需要什么,他就得赶紧回去,可能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解嘲一样地说:“我们可不像你们这些国家干部,躺在床上也能拿工资。”邓一群心中不快,让他回去,他也就听从了,临走的时候把他那些堆在床头的营养品,全部拿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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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也算是个见过点小世面的人了,他那个厂在他的帮助下,生意做得不赖。邓一群想。要不是他邓一群,哪有他邓一彬的今天?可他现在眼里,哪还有他这弟弟?眼里就只剩下钱了。 9 Q; z. U+ k' ^$ V0 g* T

: U5 |8 r/ u* ~    邓一群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m' i& ~' A1 Q8 ?2 N
, y- w+ k) A3 j    家里的另外一些人,后来也来了,他的姐姐和妹妹。妹妹邓玉梅一见到他那样子就哭了。也许在那个家里,他妹妹是同他感情最好的人了。妹妹说妈妈现在整天哭,不知道怎么才好。父亲的早逝让她害怕了。她说妈妈那次从他这里走的时候,是一路哭着回家的。邓一群听说了心里就有点不安,觉得自己当时不该那样对她。 . B, s1 S' r. e. c  b2 W0 h" k

- ?  M* ?# H2 R* ?% ~    肖如玉的哥哥在一个晚上也打来了电话,问邓一群现在的身体情况,并说,有些事情你不要多想,他是他,你是你,互相不关联,不会有问题的。邓一群想道:即使有了问题,他肯定还是愿意帮一帮的,有肖家这棵大树,自己至少心理上要安稳一些。邓一群心里多少感受到了又一种温暖。他对他的这位大舅子说:县里条件不错,各方面领导很关心他,没有什么问题的。肖国藩就说:那好吧。安心养病,早日恢复健康,要是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打电话到家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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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A( {; u2 U" p* ~; q! ~    一个星期后,家里派来一个代表。这个代表就是家里的小阿姨薛小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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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o9 A; H0 }7 i3 ~+ I    这一个星期里,邓一群已经明显感觉精神上好了起来。他不再剧烈咳嗽了。激烈咳嗽时,他感觉心都要咳出来了,痰里含有许多血丝。过去每天夜里都要出一身大汗,就像刚从水里出来的一样。早晨起床,不能看自己夜里尿在痰盂里的尿,红得就像红墨水。杨阿姨(邓一群这样称呼照顾他的那位妇女)每次为他倒尿时总要观察一下,颜色是变得越来越浅,还是又有点深了。他很感动。医生说,那是因为吃了药丸的作用,“利福平”就是红色的。胸膜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刺痛了。每天早晨七点,他就能醒过来,听到街上的喧闹声。杨阿姨给他取来油条、蛋糕和稀饭。他吃完了就能从床上坐起来,看看电视,听听音乐。有时,杨阿姨也陪他聊天。那些医生和护士都能看得出来,她对邓一群非常好。在她心里,像邓一群这样的干部真的非常了不起,年纪这样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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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小娜从家里带来了不少东西,都是高级滋补品。这些东西想必都是别人送给他岳父和大舅子肖国藩的。邓一群一点也不想吃。她说家里人对他的身体很关心,问他需不需要回城去养养。邓一群觉得她的说法多少有点虚,真的关心也许就不会这个样子,就说,已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身体一天天在逐渐复原,还回去干什么呢?薛小娜说看得出来,他比过去瘦了不少,脸也黑了许多。邓一群笑了笑,说自病了以后,他已经瘦了有十斤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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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H) H7 `- [6 Z/ t6 d# q; L6 C    邓一群看到薛小娜比过去漂亮多了,主要是因为肤色比原来更白,衣服也更时髦了,懂得怎样精心打扮,而且打扮得恰到好处。到底年轻,容易接受新事物,身上的土气脱得干净。她的普通话说得比邓一群好,一点乡音也不带。问她对象的情况,她说她不喜欢那个小伙子,已经吹了。邓一群要问细致的情况,她笑一笑,说他们约会过几次,谈了谈,觉得他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人。邓一群听了,心说:不得了,现在的农村姑娘居然也挑起了城里人。不过,既然现在户口不再像过去那样重要,像薛小娜这样的,的确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也不一定非得要找城里人,找一个有钱的,过上好日子不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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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小娜对邓一群很好。邓一群想到自己过去对她的种种感觉,觉得她是一个可亲的女子。他们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能够自由地单独在一起。邓一群看着她说:“你现在越来越漂亮了。”她笑一下,说:“没有啊。”她应该能听得出来,他这样的赞美后面含着一个男人的欲望与渴求。邓一群心旷神怡,说:“真的越来越漂亮了。肖如玉不能和你比。你将来一定能找到个好对象的。”薛小娜说:“我们是农村人,又没有什么知识,能找什么样的呀!”邓一群说:“还是你自己要求高嘛,否则那个小伙子不是蛮好的?”她说:“他那个厂效益不好,已经几个月不发工资了,我要嫁给他图什么?就图他有个旧房子?”邓一群说:“不急。你年轻,以后再找,不成问题。” : v$ s, w& }& X5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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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眼里的薛小娜已经不同葛素芹。过去他和葛素芹在一起的时候,时刻意识到她是个乡下姑娘,一个曾经的小保姆,一个小饭店的服务员,她的身份和地位是低贱的。而现在的薛小娜,则没有明显的这种符号。也许由于他们生活在一起,所以他才没有那样想,主要的还是由于社会大环境变了——只要有机会,你随时可以变成一个城里人。 . _2 M: |, @9 z5 X* S7 k' D)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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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们在一起聊了不少。邓一群问她关于肖如玉的情况,薛小娜只说她很忙,同过去一样地忙。每天上班下班。给家里留下一大堆东西,都是薛小娜来处理。薛小娜作为一个保姆,干得还是不错的,一方面是由于她的确越来越能干了,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双方的磨合,产生了亲和。 # j+ c) E  R' n2 q- c; b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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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小娜告诉邓一群,说肖如玉让他好好养病,争取早点回城。像他这样的情况,通过领导,是应该能够提前回家的。邓一群听了默默,心想:这怎么可能呢?现在,他正处在一个节骨眼上。如果龚长庚的问题不扯到他还好,一旦扯到他,他就完了。 6 l/ G"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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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未来的前途在哪里?他不得不在心里考虑。龚长庚倒了,新来的这个孔副厅长不可能再赏识他的,如何才能保住现有的位置,又能够再上,那就必须好好干,在这次扶贫工作中,拿出点实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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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要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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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22:08:37 | 显示全部楼层
[89] 8 _$ a/ |8 I- t4 v* X

& R& y2 X& P6 g3 z; b    张梅的妈妈来看他,说了很多感谢的话。邓一群不感到自己做了什么太值得感谢的事情,真的,他想帮她的目的其实很简单,纯粹就是内心的一种愿望。一种对弱者同情的愿望。想到自己过去没有权力的时候,仰人鼻息的感受很不好,而他现在有了一点权力,做些好事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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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A1 H# Y" _  e) y. s- x& y    乡里的不少老百姓都知道,省里来的青年干部邓一群的病,完全是累出来的。乡文书还把他的事迹写成了文章,投到了县电台广播,投到了市报发表。邓一群也看到了那张报纸,但他觉得写得太过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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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7 G% ]" n& D# n; F/ n2 n    情绪一天天好起来,身体也同样一天天地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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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F- N4 k* [" ?% ^邓一群没有想到,就在薛小娜走掉的当天下午,乡卫生院的叶媛媛来看他。 , c2 p& P/ @4 i- Q( S9 A/ w( b' D
    和叶媛媛同来的还有一个姑娘,她说是她在中专时的同学。叶媛媛说她是到县医院来办事的,所以顺便来看看他。叶媛媛来看他,显然还做了准备,因为她还带来了一袋水果。事实上对她而言,她当时看他的理由非常简单:他是一个性格很好的省城干部。她知道,他的实际级别同县里的县长们一样。她想不到他年纪那样轻,却有那样大的作为。她并不知道,在省城里,像他这样的级别并不稀奇。更主要的,是她觉得他真是一个“真心为乡里老百姓做事”的好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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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S9 L1 Y* \2 o8 E5 v    她想到他远离省城,离开了家庭,到这个地方来扶贫,病倒了,她应该来看看他。过去,即使是她老家的一个普通老百姓,她也会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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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感到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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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7 m+ b$ n& L9 d5 {5 Z8 v" h" O: {    但是,邓一群却没有这样想。他感到很过意不去,想不到自己在乡里这么受人关注。尤其是,受到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的关注。 - c/ ?0 O$ P9 w9 J% V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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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媛媛精神得很,穿了一身黑衣服,与过去他看到的全然不同。叶媛媛来看他说明了什么?说明她心里有他。他想。 4 S- z" j" c. J5 T  c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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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让邓一群感到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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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高兴,他也就把眼前的那些烦恼统统暂时忘掉了。 7 b1 F) b! W" i( o7 L

/ D9 g5 d# h* X2 s    一个半月后,邓一群决定出院回到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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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22:08:55 | 显示全部楼层
[90]
' _! W0 Z8 n" @3 u    邓一群后来感觉在这新旧年交替里,运气特别地糟糕。他感觉自己过去所做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情绪特别地沮丧,感觉自己跌到了人生历程里可能出现的最低点。虽然是一名副处级的干部,但他觉得自己的命运还是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他要努力往上爬。只有拼命地往上奋斗,才有可能更好地改变自己。 , [* K+ T) x7 a8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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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就快要到年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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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算计自己也该快要结束了。一年,说长也长,说快也快。不管怎样,他完成了这一年的任务,可以说是比较出色。为乡里解决了一百多万的扶贫资金,兴办了两个企业,联系了十多个项目,而且在抗洪斗争中,表现出色。回去以后,厅里对他应该有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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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P; ?' J' D" m) H4 h    龚长庚的问题已经结案了,被判处无期徒刑,这一辈子恐怕没有出来的希望了,就是能够出来,这一生也完了。想一想曾是那么高高在上的领导干部,一下成了阶下囚,的确很没意思。他被判刑,这是整个机械厅的人都没有想到的。审查的结果,一共收受人民币78万,美金12万,另有107万巨额财产不能说明其合法来源。由此可见,上面反腐败的决心是非常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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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没有受到牵扯。后来想想,自己这样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像龚长庚这样的干部,平时的问题多了,像他同他这样的小事,根本就不算一回事。机关里的一些处级干部,谁没有不同程度地给龚长庚送过礼?不管如何,没有牵扯到他,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的身体恢复得是比较快的。既然龚的事情与自己无涉,那么他回去以后,理应得到提拔,他想。 % W3 ?1 H2 Z7 u" z! B

) j8 A; t2 P( {( s8 o& `    在他住进县院的一个半月后,邓一群回到了乡里。他的身体看上去好多了,脸上有了红色,精神气也足了。自我感觉已经恢复了健康。那个姓杨的妇女照料他很好。胸透时,胸膜的炎症已经没有了,结核的那点阴影也消除了。饮食什么的都已经正常。邓一群很高兴自己恢复得这么快。县院的医生希望他留在那里继续住一阵子,但他自己却执意要回到乡里去。医院把他闷坏了,他不想再住下去。医院里让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休息环境,但另一方面他感到自己就像呆在一个牢笼里。虽然他也通过电视、报纸、电话同外面保持联系,但他还是感觉消息闭塞。扶贫结束的日子不远了,他挺过了最艰苦的时候,他不想在医院里再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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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算计着:回到乡里后也不会再有什么艰苦的工作去做了。抗洪都已经顶过去了,其他还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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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0 \$ `9 }8 e  B: p/ A    苗得康和工作组的其他人以及县里、乡里的领导,都劝他在医院里再养一阵,但邓一群说什么也不干了。他说,我是工作组的组员,省委派我下来扶贫,我怎么能这样子呢。本身生病,就给组织添了不少麻烦,内心真是过意不去啊!苗得康去问院长,院长理解邓一群这种心情,说,身体的确恢复得很快,到底是年轻,底子好,就是这样也是可以的,不过如果回去的话,最好还是养一养,再服点药,巩固一下。 6 @: C1 J% X% Q8 o7 {( ?

2 Q4 V- X9 X: a" r1 l    邓一群就这样回到了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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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得康对邓一群的表现很满意。 * J$ E- o2 {' {9 n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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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乡里的邓一群并没有立即工作,苗得康不做安排,乡里有事也不好意思让他去做。邓一群整天在宿舍里,只是打听一些工作上的情况。每天,他还要服一些药。那些药都是县院开的处方,乡卫生院给他配。每次到乡卫生院,他都能看到叶媛媛。看到了,彼此一笑,算是招呼。他感觉她看到他的眼神每每一亮,然后羞涩地一笑。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和邓一群的友谊,乡里人看问题有时候很怪,他们会认为她有意去巴结。她不想人家这样看她。 1 h3 }0 W' u7 N$ b! s8 Y8 o6 i# X

/ Y3 Q  s5 L) c) A! q6 X    但邓一群没有这样理解,他想:他们都有意装成不很熟悉的样子,这是很有意味的。她可能爱上他了。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在最后的关头出什么问题。他要保证平安回到城里,回到机关。 : h6 R2 G: x( N3 ?1 ~7 f

2 w8 u% h% h" k5 w    他内心里要求自己保持克制。 0 U+ U. B3 c$ m- M+ x

" l6 N9 |4 [  g0 K    他是喜欢她的,虽然他们只有时间很短的接触,但他发现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子,远比肖如玉要可爱得多。她是他见过的属于那种非常可爱的女人里的其中之一,如果他不是处在这样非常关键的节骨眼上,他一定会和她谈点情爱,即使不发生那种关系,也是很愉快的一件事。而现在不行,他不能出任何一点点差错。好不容易挨过了龚长庚这一关,他还能经得起什么折腾呢?任何一点小差错,都可能会影响他美好的前程。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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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把那份对她的喜欢埋藏在心里吧。他想。 5 G! e, t7 M2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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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中总是有很多遗憾的。这也算是其中的遗憾之一。如果龚长庚不倒,那么这次扶贫回去以后,他是一定可以提拔到正处级的。而现在的情况,就有点难说了。他不无担心。在他过去的生活里,他感觉的遗憾还少吗?这情爱上的遗憾与可能实现的政治前途比,算得了什么呢?九牛一毛。有了政治前途,才能有实现其他愿望的可能,而如果没有了政治前途,那么什么也无从谈起。保证仕途上的顺畅,是个人生活里的重中之重。 8 T3 _2 L& m% W2 ~& s9 u3 q

% K* b9 u/ G$ \3 \$ |, e  P    邓一群很明白其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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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22:09:19 | 显示全部楼层
[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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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w; ^$ G; a( [, t: a7 F6 M) r# ^    这年的冬天特别地冷。 ( v/ h  h( j8 S" `; _,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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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十月,就开始下第一场雪,而这在往年则是没有过的。民间都在传说,大水过后,天气会特别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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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底在一天一天地朝眼前逼近。 9 g5 @6 i: z9 u$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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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大雪。 6 @& {5 |# W# X8 E,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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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喜欢乡村的雪。在省城是不易看到像这样的大雪的。广阔的田野,运河两岸,农舍,道路……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是干净的,让你觉得自己的灵魂也是干净的。正是因为感觉自己过去生活中的那些龌龊,所以他是那样地喜欢纯净的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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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末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3 B! I- b. ["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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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村主要的工作这时都结束了,乡里的干部闲了下来。乡大院里安静得很。看上去他们甚至显得有点无所事事。他们知足了,因为他们保护了运河大堤。同时,他们建造了一条很好的道路。省委工作组在这里还是很有成效的。总起来说,这里的老百姓是满意的。他们感觉党没有忘记他们。
( J4 Z! r, X. ?5 e/ j苗得康向省委写扶贫工作总结。应该说,这一年来,扶贫工作组做了不少工作,取得了不小的成绩,但存在的问题也还有不少。苗得康感觉这样的扶贫还不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扶贫工作是一项长期的工作。他建议今后还要继续搞下去,而不能随意了之。邓一群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好在自己的任务结束了,后面的事,就不是他能够解决的了。重要的是自己这一年里,付出了辛勤的劳动。苗得康对他是非常肯定的。相信这样的肯定对他回到机械厅后是有帮助的。 , [, e8 @9 p$ q; O
    这一年的扶贫,苗得康感慨良多。他觉得这些乡村干部大部分素质很差,包括以焦作安为首的书记、乡长在内,满足现状,缺少进取心,自我感觉很好,能够在一方土地上称王称霸。他们心里更多的装的是自己,而不是当地的老百姓。抗洪斗争虽然取得了胜利,干部群众表现得心很齐,因为那对一些干部而言,能否顶住洪水,同他们的工作岗位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抗洪一结束,他们马上恢复了常态,所谓“酒照喝,舞照跳”。他是从不参加他们那些事情的,也正因为有他在,他们有些地方做得还是比较规矩的,不得不收敛。苗得康试想,如果没有工作组在这里,恐怕这里是一团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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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让苗得康最为愤怒的,还不是他们这种不思进取、不讲奉献的精神,最让他感到愤怒的还是乔小英那个案子。事实已经非常清楚,那个派出所所长杨健,在传讯乔小英的过程中,使用了非常恶劣的手段。打骂、凌辱、威胁,无所不用。可以说,当时他没有任何合法的手续,事后则欺下瞒上,进行串供,并编造各种假证明。县公安局的一些主要领导在这里面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为虎作伥。据苗得康了解,乔小英是个非常老实的姑娘,根本不可能有那种事情。且不要说乔小英的处女膜是在杨健审讯时用暴力伤害的,即使她“处女膜陈旧性破裂”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一、有可能是同自己的恋人;二、她根本还是个处女,破裂的原因只是由于田间劳动;三、从医学角度分析,有异物抚慰等各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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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得康为此多次向省里有关领导反映。省里领导也非常重视,严令要求下面查办,但只要问题一到下面,马上就成了“肠梗阻”,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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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w) ]% x6 P( _; n/ \& y' |# y    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不过是个小小的股级干部(相当于省城机关里一个普通的科员),你竟然拿他毫无办法,这也真是咄咄怪事,不能不让苗得康气得老病要复发。你看那杨健整天挺着一个圆鼓鼓的肚子,喝酒喝得脸通红,一边踱着四方步,一边手执牙签剔牙,活脱脱个土霸王的嘴脸。这下面简直就是一张网,任你怎么捅,都捅不破。苗得康深感下面也有腐败。 : Q; k8 _2 T, E2 B'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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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就努力安慰他,他知道,杨健这个人还是很有手腕的,他不过才是小学文化,但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到了所长的位置。市、县公安局里都有他自己的哥们,尤其是县局,几个头头都非常欣赏他。欣赏他什么呢?无非是他能吹牛拍马,善于察言观色,能够理解领导意图,为领导办事不遗余力,等等。这样一个人,领导怎么能不袒护他呢? 4 N! J: ~% C5 d. Y6 H

5 c; ^4 s3 a( U. E    苗得康对这件事情深恶痛绝,他对邓一群说:一定要努力工作。对党、人民负责。一个共产党员怎么能够这样呢?邓一群默默,他问我,我问谁呢?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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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2 W* g: }- J1 ^' ]  i    邓一群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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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5 {- A, Y3 D8 L  W    12月5日,他们接到了通知,要求回去,结束这里的任务。 3 i8 H6 Q7 w7 q0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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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烈的送行,各种热烈的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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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重的迎接,一致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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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22:09:42 | 显示全部楼层
[92] / S- x/ f: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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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回到了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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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的一年最后的一些日子,在静悄悄中,平静地过去。在那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南方一家周刊为过去的一年做了总结,什么“八大惊人之语”、“九大另类‘中国特色’”、“十大汉子”、“十大宠爱”、“十大惊艳”、“十城市十大热门话题”等等,很是好看。年度新闻人物是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年度城市是上海,年度话题是人民币不贬值,年度电视节目是焦点访谈,年度电影人是张艺谋,年度歌星是王菲,年度词汇是抗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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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 a' a' ~2 u7 r0 s; y    邓一群感受这一年过得热热闹闹。总的来说中国这一年度过了非常时期。问题不少,成绩不小,抵住了亚洲金融风暴。回首看看改革开放以来的二十年,所有的中国人都应该感到骄傲。而自己在这一年里,有风有雨,却是过得非常的不顺。 - p4 R1 ?* A" C8 A1 K

; v' E) w* T1 l& H, a    他绝对没有想到,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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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9 ~" j& q  ]' Q: W* C& u; Z  I    厄运开始到来。 . w* V8 X) R7 a" l! N0 U* @

; Z4 r# k) h* P1 Q    一个打击,接着一个打击,而每一个打击对邓一群来说,差不多都是致命的。回来以后,厅里领导表面上对他的工作还是肯定的,取得的成绩是大的,工作努力,也很辛苦,为机械厅增了光,自己也在那样的工作里得到了很好的锻炼。除此,对他没有任何说法。回到科技处,他邓一群还是原来那个邓一群。就是说,这一年的辛苦对他而言,下去和不下去,真的没有两样,甚至下去比不下去还要糟糕,完全被肖如玉所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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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里清楚,新的领导不喜欢他。他回来后不久,就在一个晚上去了孔子悦家,进行必要的造访。他知道,多上门也可增进彼此间的感情。在一个单位里,要想得到很好的生存,就必须要讨得领导的欢心。领导不是圣人。所有的领导都喜欢人拍。圣人也喜欢被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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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 T; [  e' L- @; j    为了不显得唐突,他那天特意带了两盒上好的茶叶,既不显得刻意的讨好,又不失其礼貌。孔厅长家住的还是原建设厅的房子,房子非常大,是两套打通的,有一百多个平方。他正好在家里,接待一个客人。那个客人见有人来,就告辞了。孔子悦说那是建设厅原来的一个同志。邓一群向他汇报了自己下去的一些情况,他就在沙发里静静地听着,半天也不说一句话。邓一群后来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也就止住不说了。 $ V  ^- S! a1 Y4 I4 `4 C8 U

" \) G+ P( i- ]  L5 a) @    那天,孔子悦始终表现得非常礼貌地接待他,同时对他也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或者是很原则的话,与他个人绝无联系。他已经了解了邓一群的一些情况,比如他岳父家的背景,比如他怎样受到龚长庚的器重,等等。他不喜欢。但凡前任重用过的人,他绝对不能再重用。这是官场上的一条原则。中国古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邓一群虽然年轻,但他却属于旧臣。旧臣也不是不可以用,但那需要经过改造。不改造就不能脱胎换骨。知识分子还要改造,何况他这么一个机关里的处级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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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Q8 B0 Q* b: Y" e' c. {' O    对邓一群来看望他的企图,他也很清楚,但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某种概念,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听到无数的干部群众意见,觉得他被提拔得太快了。他不喜欢这个年轻人,所以他对邓一群只能说那种官话。那种官话听得邓一群心里直发毛。这种话,实际上就是在暗示他同你的距离。邓一群知道这样的沟通暂时不会有什么效果,所以坐了一阵,说了一堆奉承话和效忠的话,也就回家了。 " a$ r$ X7 n9 {$ h( ]9 j; ^

. F. |" U9 z+ H8 Q8 m! F8 R# e, x% `( A    回家的路上,情绪特别地糟糕。 3 I! P$ S3 @8 h
不久,他在机关里又听到背地里有人在传言,说他之所以生病,跟下乡时工作受累完全没有关系,是因为他自己酗酒造成的。
- d% t: ^7 e" A2 q9 v  |    邓一群真是气坏了,但这种愤怒却无处发泄。 + Q8 e# A/ t7 d0 L. W: c) P

; c3 Y0 `* s9 o8 U    老言已经退二线了,老潘主持科技处的日常工作。邓一群回来后,感到组织上应该把这关系理顺,怎么也应该由他来主持,但事实上却把他置于老潘之下。 - J. ^2 ^& e2 t. ?5 d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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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如玉一点也不同情他,说当初叫你不下,你非要下。下去辛苦了一年,却什么也没有,甚至比原先还不如。虽然他力辩,但心里还是非常同意她这样的观点。而后来当她也听说他生病是因为喝酒时,真是气得不得了,和他大吵起来,把家里的电视都给砸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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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能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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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肖如玉说,他之所以生病,也许同喝酒有那么一点关系,可多喝酒则完全是为了乡里工作上的事。肖如玉听了就讥讽说:对,你应该那样喝,要是喝死了,说不定还会被追认为烈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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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可能同情乡里的那些姑娘,他想。她们出身不同。她没有在农村呆过,不会产生那种怜悯的。 ! q: y, E  x: T* e0 u- m: i7 [

2 C$ m. l7 q8 p  h6 @0 p    邓一群找不到一个同情他的人。 6 p# n; X& e$ `/ s* v#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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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在刘志新副厅长的办公室里,诉说了自己的委屈。刘志新倒是对他作了一番安慰。厅里的局面,他也不能左右。在心里,他还是真的很同情邓一群,觉得他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一个年轻同志下去,吃了这么多的苦,而且的确也做出了不少成绩,放在一个好位置上也是应该的,不是有一些根本没有什么突出成绩的人也被提拔么?但他同时相信,邓一群最终一定有机会证明自己,无论如何,他在年轻的处长中,算是出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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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5 o! X& {4 o, m$ K( P6 U    现在,孔子悦成了实际上的一把手,他对原来龚长庚的人做了重大调整。邓一群也被视为龚长庚那条线上的人。站错线,跟错队,这是政治上可能犯的最大的错误,可是,开始谁又能够预料到呢?邓一群感到心里很委屈。不错,他是跟过龚长庚,可是他并没有得到重用嘛!他也不过才是副处级。如果是龚的亲信,他现在应该是某个处室的头头。与别人相比,别人早就是副处了嘛。所以,他不能不委屈。他感到孔副厅长对他这样是不公的。他没有理由这样对待他。他是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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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看到,有些人明显是跟过龚的人,但是,现在在孔的手下也安然无恙。那些处长的资格比邓一群当然要老得多,孔不好处置他们,倒霉的就是像他这样比较年轻的,随便怎么“整”都不会有问题的。但有一条,但凡过去得宠的都不会再受宠,只有那么一两个有点例外。尤其是赵娟,她不但不受影响,孔子悦甚至表现得非常信任她,这是非常奇怪的。邓一群在心里不由暗暗佩服这个女人。她究竟有什么样的一种手段呢?这一对比,不能不叫邓一群感到无比的委屈。赵娟过去可算是一个红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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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k  S3 _1 E# N2 R6 p% P    能不能通过赵娟做点疏通工作呢?他在心里想。但他很快就在心里又否决了。这种时候,赵娟是不可能帮他的。赵娟刚到计划处的时候,为了培植亲信,曾经拉拢过他。他们有一阵关系不错。赵娟对他是有好感的,他们一起单独出差的时候,她一口叫他一声“小阿弟”。别看她外表是那样好强,其实她的内心是孤寂的,需要有人来安慰她。你要对她好,她会加倍地来补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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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有那种亲密的机会的,但他放弃了。有一次又是他们俩单独出差,晚上住在宾馆里,邓一群送走了两个来访的客人,九点多点就躺到床上看起了香港凤凰卫视的新闻节目。赵娟来敲门,看到他那个样子,惊讶地说:“你怎么这么早就睡觉啦?”邓一群笑笑,说:“没事好干,就只有睡觉喽。”她笑起来,说:“想老婆了吧。”邓一群想不到她会开这样的玩笑,说:“哪里就会这样。”她看了他一眼,说:“我房间里的淋浴头坏了,澡也洗不成。”邓一群说:“那你在我这里洗好了。”赵娟就笑起来,说:“你洗过没有?”邓一群说:“你先洗。我要等一会。”赵娟后来就真的拿过来一堆要换的衣服,在他的卫生间里洗了起来。开始的时候还不停地在卫生间里问他水温如何控制调节的话。邓一群有一阵心猿意马。没有男人的女人是很孤寂的,她们需要男人来安慰。他走到卫生间的门口,听到里面哗啦啦的水响,不由想入非非。由眼前的赵娟,他不由又想起了邓阿姨,心里的火马上就又熄了下去。我不能这样做。我成了一个什么人! ) p  t" s, Q  `+ Q( x7 \6 v

8 o& o/ c: _' C" ^( O  k4 m3 X    她有一阵对他是有意的,对这一点,邓一群是心知肚明。有一阵机关里对赵娟有一些别的不好的议论,邓一群当时为了不想惹人注意,也就主动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尤其是他到了科技处以后,他同她来往就更少了。她在心里必然是对他有看法的。倒是小倪后来和她关系不错。小倪现在太平无事,是不是同她在孔子悦面前美言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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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h+ u. ^- I2 V8 \+ i    悔之晚矣,他在心里说。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复杂,而他表现得看来还不够成熟啊。他今后要吸取这方面的教训。往后的日子,他要慢慢调整,重新建立关系。 % e# a7 d  j/ _* u2 L) y& e5 n

) a5 _  ?& j, ^' R2 M8 I    春节在平淡中过去了,邓一群不知道别人过得怎么样,肯定有人是高兴的,反正自己过得心里非常地不痛快。他的情绪很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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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1 _- R- l    他怎么能够痛快得起来呢?明摆着自己现在已经跌到了最低点,到了最大的极限了。春节里,他去各个厅长家走了一走(最主要还是针对孔子悦),想借此沟通一下感情,但他感觉那些人笑里透着虚假,孔厅长的笑里甚至透着对他实施打击后胜利的微笑。他只知道孔厅长心里不喜欢他曾经是龚的人,而不知道关键是孔不喜欢他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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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悦厅长有自己的特殊经历。他看不得这个年轻人努力用功向上爬。虽然邓一群和他的出身,尤其是心态,与他年轻时有着一种惊人的相似。但他仍然不喜欢他。相反,正是由于他们这种相同的心态,使孔有意要打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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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一肚子的情绪却没法对人诉说。肖如玉是不喜欢听的。他不会得到她的同情。他也没有做过这样的尝试。他从不把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告诉她。后来是他主动约了周振生,两人在一起喝了一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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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B$ I- V4 b* v8 C) K    对他现在这个样子,周振生完全不以为意,他说他早就看穿了机关,看穿了那些干部,一点意思也没有。他对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满意。他当然是有理由满意的,邓一群想。他对邓一群说,要不你也下海做算了。你这样年轻,又很聪明,何必要吊在机关那棵死树上呢? + z: @" o# M% w& B9 S2 t9 m3 K2 N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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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他也承认,现在下海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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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想:即使早,他也决不下。要下他早就下了,还会等到今天吗?他的志向,就是往仕途上去。周振生和他出身不同,经历也不同。同时,他也没有感受到当官的乐趣。 2 f/ `& A( O5 W8 \  o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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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死,就死在这棵树上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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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22:10:2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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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8 Y; }0 Z    邓一群意志消沉,他感觉到自己的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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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科技处,他发现自己已经被彻底地架空了。离开了一年,处里的工作完全生疏了。不,事实上他并不生疏,问题是没有人让他干什么。每个人的手上都有事做,只有他没有。没有人对他交待任何工作。 . c$ M0 U) l$ \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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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所能够做的,就是每天例行公事一样地来上班,然后坐在那张巨大的处长办公台前喝茶,看报。老潘这个狗杂种脸上挂着不阴不阳的笑,说:“你身体不好,多注意休息啊。暂时就不安排你的工作了,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将来处里的工作要做一些调整,说不定你的工作也会动。”小人得志啊!邓一群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悲愤。老潘的那种得意,邓一群在心里能够感觉得到。真的。如果是他,也会这样的。这就是官场上的残酷。 * h0 V  `& F/ {: }5 B1 P# o
邓一群那一阵灰头土脸的样子,谁都能看得出来,虽然他表面上努力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晚上失眠,觉也睡不好。肖如玉是不理解他的。她只知道他回来了。她希望他回来。她安慰他说:“你不要这样,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处长么?你就是一辈子当个副处又有什么关系呢?”邓一群不语。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她怎么能够理解他的痛苦呢?为了向上爬,他付出了多少的心计?那是他人生中的一个目标。如果他不能实现,那么他的人生就是失败的。
1 W( [8 z/ m4 l9 a& b    他盘算着,怎么才能再上去。一天早晨起来,他看到自己的头发在左侧白了一大撮,把他吓了一跳。他还没有老啊。这是焦虑的结果。他不能不焦虑。 8 A% \: l5 e1 w4 ?, w( a  s3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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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琴谈了新对象,关系发展迅速,据说正考虑很快要结婚。那个小伙子是一家报社的摄影记者。邓一群那天在电梯里看到了谈琴。整个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当时是他一个人从一楼上来的,结果到了六楼的时候,她一脚跨了进来。她那天很漂亮。看到她那样子,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尴尬和自卑。他心想:自己现在这样落魄,她心里一定很高兴。 0 F+ J  Z6 D) H& _. P$ i%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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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向她笑了一下,说:“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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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笑了一下,说:“回来好久了?也没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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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自嘲说:“灰溜溜地回来,不必声张。我整天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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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了他一眼,问:“身体怎么样?” - M8 J( R' H" }4 r3 o9 U0 u% [

: ]' C; l1 n$ `7 V( u    他心里生出一丝感动,说:“现在很好。不要紧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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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5 u" d' E) ~, M    十二楼,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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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有句话要对她说,话到嘴边,出来的是“祝福你”。 1 B  `# g& R8 I, m

# [5 x9 @3 n/ A' q( l: Y    她一脚已经跨出了电梯,回眸一望,那眼神里却是什么都有了。 / i4 Z: g$ a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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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呆呆的。 % }9 F  B2 y2 o* i( f%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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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那一望,把他的魂都勾走了。他也知道,那一段过去烟消云散了。是他自己太势利,迷醉于官运前途,放弃了自己可能有的幸福。 " C+ @  S/ m% d3 v0 Q) X$ a

  P. _" f/ G8 X  t1 h3 f4 F; Y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根本还没有能让邓一群反应得过来。过了一个很不愉快的春节,在机关里上了不过一个多月的班,邓一群就再次回到了沟墩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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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 x; @7 e8 \% u' C6 O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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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省委的决定,全省扶贫工作继续进行。原则上,扶贫工作队队员还是前一年的同志,但考虑到实际情况,各个单位可以自行安排。苗得康自然是不再去了,他手上的事情太多,于是,省委办公会议决定,这次扶贫工作,由省委农工部部长张冲担任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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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l( a' `6 b    像邓一群这种情况,应该是不再下去了,因为他前一年生病刚好,而且一个同志也不能下去太久,对家庭、工作都不利。邓一群打听了一下,原先的那几个组员也都不去了。最让他感到不平的是,那些人回去以后,都得到了程度不同的提拔。这差不多已经是惯例了。别的不说,下去一年,功劳没有,苦劳总是有的吧?况且他邓一群下去,还是有很大成绩的。为什么他就得不到提拔呢? 4 p" e/ o* X1 c5 O; V

& ^) ]  I3 P/ Z5 X" u    现在,他甚至也不指望得到他们的提拔了,就是这样,他们还是要打击他。这太恶毒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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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3 a, i4 |: B/ j5 j% a    又要扶贫了。这样的机会,让别人去吧,他在心里想。自己下去一年,没有得到提拔,这次谁下去,回来是一定会提拔的。谁会去呢?小赵、小倪,甚至田小悦?他们得到了提拔也好,这样就有比较了,也让机械厅的人看看,他邓一群是遭到了怎样不公正的待遇。回家的时候,他对肖如玉讲了。肖如玉说:“你管他谁去呢。反正这次你是不要再去了。”邓一群说:“已经伤透心啦,我再也不卖命了。我去年差点就把命丢了。”他是铁定心不去的。 ; K* J! _( O# Z! q  Q( W2 S0 p9 U. t

( W. ~( T/ m$ j" a. g* z    然而,机关里很长时间也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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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觉很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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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A4 T# O2 |( K/ a; Z    他忍不住问老潘,老潘诡诈地笑了一笑,说:“不知道。下去的都是领导有心要培养的骨干。也许领导已经有安排了吧。” 6 u3 ~% h" h9 I' X* q'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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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事总会有人去的。人家回来就一定能提拔啊。”他酸酸地应付说,心里骂娘,面上却不好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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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E6 J- Z, F7 l" ^  D! t* i    “也不见得,像我这种人不图进步,就不想下去。”老潘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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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5 \0 O0 Y+ I    邓一群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像在大街上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一样。昔日的荣耀,今天正在付出代价。他不得不忍受老潘以及机关里所有仇视他的人对他的揶揄、讥笑和嘲弄。老潘现在是他的领导,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不得不忍着。 ' E% @) _7 f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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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种污辱。 1 h5 h( v3 S1 g' z& }* K! J

: u3 Q5 g' U: ]6 N    找他谈话的时候,人事处处长明白地告诉他:这是组织上已经定下来的事。换言之,就是服从也得服从,不服从也得服从。虽然人事处处长找他谈话的时候笑容很亲切,说领导怎么怎么重视他,怎么怎么根据实际需要安排他,他还是感觉到这里面强烈而巨大的欺骗。他们的理由很充分:你邓一群在下面一年,工作的成绩很大,对那里的情况又比较熟悉,所以决定还是让你去,为机械厅再增光彩。 " R: J6 L4 A4 f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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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完话后,邓一群陷在沙发里,双腿发麻,四肢无力,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他感觉自己都快站不起来了。他什么也没说,但他知道自己当时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他们把他当谁?当成一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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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5 Q4 D! B3 S( R    这是疯狂的打击报复!不,它就是一个巨大的政治迫害。整个厅领导班子都在合谋报复他。他由最初对姓孔的一个人的仇恨,扩大到了整个班子。是的,如果他们没有参与,他们为什么不提出反对。即使他们保持了沉默,也是帮凶。合谋犯罪,共同迫害。迫害他什么?他邓一群过去从来也没有得罪过他们。他们为什么这样对他?他想不通。他更没有得罪过孔子悦,甚至他一调来,他就想靠近他。但是是孔子悦自己不让他投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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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下来一年还称得上是镀金的话,那么,现在的第二年,对邓一群则明摆着是一种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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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 t) N) F/ I  }    没有人能够分担邓一群的这种痛苦。肖如玉对他这次下乡则更加不解,她也感到十分的气愤,说要去机关找孔子悦说理,但被他挡住了。怎么能够呢?那样事情只会越来越糟。家里可能只有老岳父并不反对他下去,他说还是要听从组织上的安排,年轻人就是要吃点苦,能多做点工作就尽量多做。他的话当然遭到岳母和肖如玉的痛斥,她们一致认为他已经有点老糊涂了。的确,他那脑筋还停留在五六十年代的水平上,非常僵化。肖国藩知道后,安慰他,让他先下去,然后再做疏通。他说:如果你硬顶组织,那不会有什么好处。 7 ?: O& R, F4 X-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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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是知道组织厉害的,只好就服从了。 ) y2 X( K* j( b  m9 _8 B$ r* ~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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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经过这件事,邓一群知道,肖如玉对他伤透了心。他们间的裂痕已经是越来越深。她相信他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她把过去对他的那点爱,统统化成一种憎恨,憎恨他的虚伪、虚弱,憎恨他的势利、钻营,憎恨他的一切大大小小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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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感觉自己不仅被单位抛弃了,也被家庭抛弃了。 3 B; W/ @( B1 j$ w6 i* D, K( {2 L

" e0 X- P5 Y$ c( h8 o1 i2 N    肖如玉说:你就坚决不下去,看单位能把你怎么样。如果你下去,我就不跟你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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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 U/ F% g3 A; o    邓一群说不出话来。他能怎么样?他还得下去啊,即使肖如玉抛弃他。 & g+ _2 Y3 g, I' r* }( [! V  n

- c+ G* Z) Q. w* ~    正是因为怀有这种强烈的被抛弃的感觉,他发现自己在叶媛媛那里找到了理解,找到了失落的自尊和骄傲,找回了作为一个男人所有的一切。 & j% l1 I$ a) y- z$ s# q/ [9 t) F3 w

7 `: H) N% |" Z/ i% Z' T    如果肖国藩帮他打通一下关节,他是有可能不下去的。是他没有这样的关系,还是他根本就不想去做这样的努力呢?邓一群心里不由对他生出了一种怨恨。他对他的关心是不够的。既然如此,那么他也就不必对他们友好。 : u8 g" B$ J( ~% ?1 [6 n* F% f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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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肖如玉的感情,他也就越发淡下去了。这不能怪他,要怪也只怪他们。他不必内疚。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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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7 22:11:1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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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回沟墩乡,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苦闷。 5 d9 c* |) s5 h9 U4 A

8 a! L. J5 k' g9 |9 V0 K    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如果说第一次他到这个县里来扶贫,脸上感到一种特别的荣光,那么这一次则完全没有了。前一期的人员都回城了,只有他第二次还来,这里的干部群众怎么想?邓一群苦闷死了。 8 l9 v/ F" @6 J) Z6 r(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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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理解他的苦闷。也许扶贫组长张冲能看出点什么(他是个聪明人),但他绝对不会知道更多的情况。邓一群在单位所受的种种屈辱,不是别人所能想象的。精神上的,巨大的屈辱。 7 u9 z% ]5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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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回到机关后,他就一直失眠,深深地为自己的事业担忧,真是寝食不安。这么多年来,他在机关里努力工作,兢兢业业,不就是为了求得有个光明的前程吗?而现在却变得一切皆空。如果把他这么些年来的经营比作那个大堤,那么龚长庚的事情就是一个蚁穴。龚长庚同他有什么关系呢?没有。那种关系是他们强加的。他是他,我是我。我就是我自己邓一群。但是,没有人愿意听他这样的辩白。 + P/ V# J2 i8 g( B" v(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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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家里的那些日子,儿子是唯一能够让他感到快乐的。儿子活泼可爱。他感觉他儿子非常自立,年纪小小的,就很有主见。他在心里想:这个小东西,很有领袖欲望,将来一定可以当领导。他希望儿子将来能有出息,要比他强。希望儿子能实现他所没有实现的目标。 7 e7 B7 r7 h9 Z

5 M: Y% c/ ~$ q& J# T; i    和肖如玉已经很少做爱了。他突然对做爱失去了兴趣。她对他是有欲望的,毕竟分别了这么长的时间。事实上他也有那种欲望,但一骑到她身上,他头脑里想到的,都是机关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刚刚被她调动起来的情绪,立马就萎了下去。他的心情真是糟透了。他想到那些对他不平的事情,他怎么还能有心情做爱呢?为了爱她,他也努力去应付她,但却是非常地力不从心。那种力不从心难以为继的感觉,自己都能感觉到,何况肖如玉是一个女人?女人对性的感觉体验是非常敏感的。他感到羞愧。双重地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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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如玉开始还以为他是生理上出了问题,努力用温柔的话语去宽慰他,并用尽女人的手段去帮他,但还是很少成功。到后来才发现,他在生理上并没有问题,那个问题出在他的头脑里,就非常地生气。邓一群只有长叹。权力是男人最有效的壮阳药,她怎么就不懂呢? + x! P1 {6 f- i7 J% Q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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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乡下,他继续着在省城的失眠。成夜成夜地辗转反侧。他是多么痛苦啊!他都没有把自己再来的消息告诉他的妈妈。第一次下乡时的那种骄傲完全没有了。去年他在县里的时候是多么高兴啊,今天,他在心理上,感觉自己像是个小偷,恨不得天上没有阳光才好。仕途上的失意,是人生最大的失意。在临下来前,他终于去找了一次苗得康,苗对他第二次下去也感到有些意外,他觉得如果邓一群去年没生病倒还是可以下去的,问题是生病之后,厅里理应给他作个调整。他给孔子悦打了电话,问问他们能不能重做安排,但孔子悦说事情已经经过厅领导班子讨论过了,不好更改。苗得康心里隐约感到邓一群在厅里可能出了问题,但他却不能明说。对邓一群他能说什么呢?现实有时候的确是灰暗的。但他不想让这个年轻人看得太穿。就在邓一群临走的时候,他特意到机械厅看了邓一群一次,他想这样可能对他的精神是个鼓舞。在邓一群的办公室里,他同他谈了心,鼓励他还是下去,并且要他多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邓一群则在心里想:这个本钱实在是无所谓的。他甚至想,要是去年就完蛋了,那倒是很好的一件事。 ; _' @1 }- \+ N2 e3 s

) Y5 @% {7 x- @0 M4 {7 W    政治仕途上遭受到挫折(准确地说,是打击)后,邓一群产生了一种厌世情绪,那种情绪,就像他当年面临毕业分配时一样。 % a0 k2 a" k' A: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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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村生活慢慢又使得邓一群平静了下来。 + ~- v$ y: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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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样的平静里,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叶媛媛。他于苦闷里,想到了她的种种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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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q0 ?+ R3 }! W+ w" w    在县院的时候,叶媛媛一共去看过邓一群两次。她一方面真是到县城有事要办,看他也是顺便,但另一方面,她在心里的确有看望他的感觉。她感觉他是个好男人。一种没来由的好感。她相信能够认识这样的年轻干部,对自己是有益的。有什么益呢?她心里也说不清。自然,她不是一个男人,没有向上当官的欲望,舍此,就再没有别的想法了。然而,她这两次看望,使邓一群相信她绝不是无意的。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叶媛媛从来也没有向他说过“爱”一类的话,连一点暗示都没有,他们两人间说的完全是些乡里或县里的趣事,或者是自己过去在学校里如何生活之类的话题,但邓一群知道,那些话的背后,实际上就是彼此的好感。男女好感的背后或者说是结果又是什么?是爱。 + r0 H/ ^6 l1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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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一群也不知道她爱上了他什么。是他与众不同的城里机关干部的气质?是年轻而不同一般的出息?还是他的成熟与沉稳?也许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简单地被迷住了。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地方,缺少优秀人物,她爱上他也很正常。特别是邓一群通过前一年的抗洪,在乡里树立了一个很好的形象,很多人都觉得他不错。 9 E' C5 q3 D3 C5 @1 j# M

% S+ o+ m3 F. k+ v1 B    由于邓一群是老扶贫工作队队员了,所以张冲部长对他很尊重。但邓一群对他却没有对苗得康那样的心态了。他想:在这里表现好表现坏,将来的结局对他邓一群都是一样的。所以,对工作,他一点激情也没有了。他想到一年是那样地漫长,而他在这里还要整整一年的时间。他真有点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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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4 d+ R, O5 r$ f) m, Y- L0 M5 A    就这样混吧,破罐子破摔了。他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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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想,也就有点随遇而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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