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浅轻轻的握住了小白的手:“我只是想抹去他前生的记忆,这无论对他还是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不要。”小白坚定的不肯退让“阿景就是阿景,他既然选择了回到我们身边,就不能抹煞他的存在。” 叶浅的头有点大了:“你和他什么时候有这么深厚的交情了。” “和那个没有关系。” 叶浅叹了口气,小白难得会坚持一件事,她总是那么一副可有可无的表情,但对于自己真正珍惜的人,她会毫不犹豫的展开保护的翅膀。 这样的小白让他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些事,心情不由得愉快了许多。他想这件事并不急,可以慢慢的和小白商量,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总有一天会明白自己的用心的。 这总有的一天,就这样一直一直的拖了下去。阿景常常会发现叶浅近乎阴狠的目光长久的盯在他身上,不知不觉就冒出了一身冷汗。 阿景一直喊他先生,叶先生,也并不把小白叫做妈妈。 他的存在的确显得十分诡异。 可是,行天会馆里诡异的事情还少吗? 阿景觉得,添上自己一个也不算什么。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小妹妹降生的时候。 妹妹降生的那一天,天上下起了暴雨。 阿景望着院子里泛滥成灾的雨水想,连老天爷也在流泪呢。 这位公主又不知是什么来历的人物。 生活为什么就不能让小白和叶浅稍觉安稳些呢? 那是因为,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根本不可能,这毕竟是生活,果然是生活,永远是生活,生活就意味着,有波折,有磨难,有意外,有伤痛,也有一天天彼此的压抑和消磨,在许久许久之后,沉淀下来的东西,就变成了传说中的爱情。 而童话,就是这样诞生的啊。
番外 喜相逢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的连天生自己都要忘却了。会馆里只有他一个人,空荡荡的墙壁像四面镜子,离红的啜泣声偶尔会传到房间里来,寂静的空气就显得更加焦躁了。那时会馆里的摆设出奇的易碎,阿景常常会抱怨玻璃碎屑扎到他柔嫩的脚心了。天生没好气的说,身为鬼就该有鬼的自觉,鬼怎么会有脚这种东西呢? 当然他这些话是要背对着阿景说的,天生虽然是天意流派阴阳师世家的第十五代裳门人,胆子却出奇的小。胆子小并不代表能力差,事实上,天生在这个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嗜杀成性。不过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往往是闭着眼的,实在避这过,就以法力洞开天目,所以就得了个“渺目杀神”的不雅外号。 天生脾气不好,对这个外号耿耿于怀,被发配到会馆 来镇守离红更让他积了满肚子的火,那些制作精美的装饰品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他的出气桶。 阿景说他是俗不可耐曝殄天物,他就骂阿景是小气鬼。他绝不会承认彼此对骂给他无聊的生活带来了那么一点点乐趣,他只是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呢? 天生当然没有想到,就在他盼着另外两个被发配而来的倒霉蛋早一天光临会馆的时候,他作为一个大少爷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就一天天的接近尾声了。 天生隐约还记得那是一个春日里的晴朗的早晨,他像往常 一样从床上爬起来在院子里溜了几圈。那时会馆的名声还没有臭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他还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去和街上的行人说上两句话。 然而那天他一开门就踩到了一个十分柔软的东西,他吓了一跳,仔仔细细的辨认了一番之后,他确定那是一只手,一只骨肉均匀的修长而秀美的手。 天生可不是没有见过美人的人,然而那只手的美,媚入肌里,根骨绝秀,几乎秀明的肌肤下仿佛隐藏着令人移不开视线的魔力。天生莫名奇妙的心头一阵狂跳,他想单凭这只手,单凭这只手他就可以爱上一个人。 那个春日里的早晨天是那么的蓝,风和日丽,十七岁的天生第一次尝到了碰然心动和滋味。他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对那只手的主人说些什么,他几次张开嘴,却到底还是闭上了。他听到有人低低的抱怨了一声:“你到底要摸到什么时候啊。” 天生直觉的反应是这个人的声音还真是好听,像提琴一样悦耳的声线,略有一些低沉,但无论如何,它在天生的脑海里形成了这样一个事实,它是属于男人的,再怎么悦耳动听,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的声音。 天生在那一瞬间有些呆滞,他希望那只手和这个声音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可是他自己也知道,这是痴人说梦,完全不可能。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向那人看了过去。那个人脸是透明的,仿佛随时会消失在灿烂的阳 光下面。他紧蹙着眉头,眼神却是在笑。殷红殷红的嘴唇透出了一种奇异的妩媚。用妩媚来形容一个男人或许并不太恰当,可他的确是妩媚的,细长的眼睛有一点点妖丽,笑起来的样子异常狡狯。 天生不知不觉的就伸出了手去,仿佛要确认这个人的存在似的。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呢?他本应是在神话传说中才会神龙一现的。 那人轻轻的叹了口气:“你非礼我。” 天生吓得急忙收回手,做了天大的亏心事一样的向四周看了看:“胡说些什么,你是男的,我为什么要非礼你?” “是呵。”那个人懒洋洋的笑了“明知道我是个男人,为什么还要对我上下其手呢?难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十七岁的天生彻底的混乱了,生长于深宅大院中的他还是个孩子,拥有着犀利武器的孩子,骄纵却又异常的纯真。 什么是见不得人的癖好呢?天生为这样的词汇微微的惶恐着。 那人笑得喘不过气来,忽然间重重咳了一声,整个人像虾米一样的蜷缩起来。 天生吃惊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那人边咳边笑:“没什么,不过是要死了而已。” 天生不禁退后两步,却被那人一把揪住了:“怎么,吃干抹净就想走人了。” 天生顿时涨红了脸:“谁?你说谁吃干抹净了?” “自然是你。”那人轻咳微笑起来“刚刚你做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想不认帐了么?” 天生常常在电视里看到这样的情节,始乱终弃的花花公子和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丽的女人,但这其中的任何一项跟他们两个仿佛都扯不上关系。他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做了不该做的事——对一个男人下手,一个看上去就不像良善之辈的男人。 “你——你想要怎么样。”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吧。” 天生迟疑着:“我……我也不想怎么样嘛。” 那人笑起来,终于知道自己碰到的这个男孩子空有一副漂亮的外表,他与时代是脱了节的,没有任何龌龊的心肠,那人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人了,确切的说,从出生那天起,他就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人。 “我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要你肯养我就好了。” 天生和下巴一直掉到胸口上:“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 “不过——” “你答应的话,我就一直躺在门前,把你对我做过的事告诉每一个人。”天生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的立了起来,他呆呆的看了他许久,终于彻底的觉悟了:“好吧好吧,只要你能在会馆里呆的下去,就尽管住进来好了。” “多谢。”那人微笑了“不过这件事还得要你帮我。” “你还要我怎么样啊。” “抱我进去。” 天生反射性的往后一跳:“做什么?” “你没看我一直躺在地上么?” “那是你比较喜欢地板的缘故吧。” “我全身的筋脉都被挑断了。” “你这种人活该——”天生忽然顿了一顿“你说什么?” “我说——”那人淡淡一笑“只要有个地方,能让我安安静静的死去就好了。” “你是在开玩笑吧?”天生震惊到了极点。 那人轻咳着:“你要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可以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哪,为什么死到临头还可以和人调笑自如,仿佛死亡对他来说,只是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 天生手忙脚乱的抱起他:“我——我去给你找医生。” 那人苦笑了:“如果医生有用,我就不会躺在这里了。” 天生没由来的心头一阵慌乱,这个人的意思是不是说,他只能看着他死,眼睁睁的,束手无策。 天生坚信这世上任何一个遇到别外一个人都有他的道理所在。世人将其称之为缘份。 他和他的缘份就只有这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么?天生绝不能容忍,他是那么美丽的一个人哪。 “我一定会救你的,你放心。” 那人偷偷的微笑了,像一只恶作剧得逞的狐狸,他所相信的是,这世上没有一种相逢没有它的用意所在,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行天会馆门口,又为什么那么碰巧的被天生一脚踩到呢? 缘分这种东西是偶然还是必然,是人意还是天意,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走进会馆里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琉璃飞檐之下站了一个人,纤尘不染的月白色唐装,衬得他身形越加修长华丽。 “这里的格局要改一改。”他双负在身后,略略仰着,仿佛是在和天生说话,眼神却又全不看他“卧室要挪到东面去。” 他伸手一指大院东南方,秀丽的凤眼波光流转,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这种地方,我是绝对住不下去的。” “你是什么人哪?谁又让你住下去了?”天生有些气愤的瞪回去。 “我是叶浅。”那人十分矜持的从雪白的牙齿间吐出这两个字。仿佛叶浅代表了某种身分和地位,他是叶浅,所以,他的傲慢和无礼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然而天生是最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那种人,叶浅又怎么样?叶浅——天生心头猛然一震:“难道——” 那人冷然的点了点头:“你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就是我。” “那么另外一个人呢?不会是——” “就是我啊。”怀里的男人百般无赖的站了起来,施施然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 天生呆呆的瞪着他:“你不是说——你的筋脉都被人挑断了么?” “是呵。”那人连脸都不肯红一直“不过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可是——” 那人笑着打断了他:“这就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啊,小弟,不管什么人的话都不能轻信,当然喽,如果你想早死早投胎的话,那又该另当别论了。” 竟敢叫他小弟?!天生咬得牙关吱吱作响,这个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去死吧你——” 虽然他们的相识是从欺骗和暴力开始的,虽然他彼此都未必会抱有什么好感,但就像天生所相信的那样,这世上的每一个,和另一个人相逢,都有着不同寻常 的意义。 而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意义就是,不管怎么样,从那一天开始,会馆变得热闹多了,会馆里所剩不多的古董,也由此而得到了幸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