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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Moon2M

[推荐]东莞打工妹生存状况实录(绝对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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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4 19: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一朵飘零的花152
   刚才的我和徐双季的谈话,淑芬都听到了,她看到我一脸怒气,劝慰道:“算了,海燕,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你现在找到了刘军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只要你过得好了,就是堵住这些人的嘴了。”
   我委屈地问:“那什么叫过得好,什么叫过得不好?”
   淑芬想了想道:“过得好,就是不要走歪门邪道,靠自己的努力,赚好多好多钱,盖好大好大的房子,别人就会说得过得好了。”
   我反问她:“要是不走歪门斜道就算过得好,那为什么很多人认为曹菊过得好?如果说靠自己的努力就能赚好多好多钱,那你和五福哥不够努力吗?为什么你们还过得不好?”
   淑芬叹了一气,喃喃道:“你们出去打过工的女孩子,总是想得比我们多,但,又有什么用呢?我堂舅家有一个表姐,长得非常漂亮,人也聪明。她是九几年就出去打工的,听说还在深圳做过文员。每次回家,都穿得光光鲜鲜的。刚出去时,她心高得很,总说要好好闯荡一番,然后在那边做老板、买房子,把她爸她妈接过去。可结果怎么样呢,不但闯到三十多岁还没闯出名堂,连对象也找到。最后还是到另一个镇找了个种大棚蔬菜的嫁掉了,上个月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
   我喃喃自语:“我真不愿意象你表姐那样生活。”
   淑芬怜悯地望了望了,字斟句酌地说:“海燕,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说。我是和你一起长大的,虽然,虽然我不相信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可唾沫星子淹死人的。刘军也是我们本镇上,你的事,他不可能不听说。三婶说刘军家几辈子都是土里创食的老农民,好不容易出了刘军这个大学生,他,他怎么会不在乎你的过去呢。按理,农村人找对象,是最在乎名声的啊。” NBtie。cOm NB帖网 整理
   我当即愣住了。淑芬的话,也是我的一直以来的心结,只是我不愿意深究,不愿意承认而己。早在东莞我就知道,这世没有免费的午餐,万事万物都有它存在的理由。那么刘军不计前嫌地跟我在一起,是什么样的理由呢?
   但想破了脑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真让我郁闷,如果说曹菊从金钱上明目张胆地蔑视我倒还能让我忍受的话,那么徐双季含蓄地对我精神上的打击,则把我所有对朋友的幻想都破灭了。所以,我不想再见任何所谓的朋友,甚至于小英。
   但淑芬却执意再找找,她有些难为情地说:“生猫猫时做B超是通过小英表姐做的,我是招女婿的,又是独生女,生两个也不要罚钱的,说不定以后还会用到她着表姐的地方呢。”
   我叹了一口气,她想得可真长远。忽然明白了在广东时,人与人之间关系为什么那么淡漠。其实我们一贯崇尚的礼尚往来,说白了不过是互相交换,情义交换便也是其中的一种。  有往才会有来,有来才会有往,就这样来来往往,纠缠不清。农村几代几十代不变的相对固定的居住形式,为礼尚往来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但在外面呢,大家都是无根的浮萍,来自五湖四海,即便同一家公司,只要结不成夫妻,也总要分手的一天。所谓“桔生淮北则为枳”,礼尚往来也便不复存在了。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机械地跟在淑芬后面。小英表姐在妇产科,我现在一听“妇产科”三个字就莫名其妙地心悸,便站在院内等她。很快,小英满面春风出来了:“小英表姐说,她出去吃饭了,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们回去。”
   于是又往回走。好在大约快到中午吃饭时间了,刚才嘈杂的草坪没几个人了,徐双季也不见了踪影,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我们只等了一会儿,小英便提了一个塑料袋,急匆匆过来了。看到我们,她一眼就认出了,惊喜地说:“海燕,淑芬,你们怎么来了?”
   淑芬故意打趣道:“是不是你是大学生,我们这些初中生、高中生就不能来看你了?”
   小英自豪地笑了笑,开了门,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在床边的一张破凳子上。房间很宽敝,除了一张床,就是一些破旧的家具,这些家具应该是她表姐淘下来又舍不得扔掉的。
   我心里略略安慰了些,她穿着比我还朴素,应该不会象曹菊那样让我难堪了。但我看到,她以前丰腴的身材现在看上去非常单薄,虽然骨架还在,走起路来,却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就会跌倒一般。
   我好奇地问:“小英,你减肥啊,怎么这么瘦?”
   她自嘲道:“自从上大学后,我都掉了几层皮了,能不瘦吗?”说完这话,她一屁股坐在床上,牢骚满腹地说起了自己的苦衷。
   当初虽然勉强去读了大学的,但小英家里其实也很穷的。现在村里零星点缀的几座不起眼的低矮土屋,其中一座就是他们家的。
   她在家中是老大,她爸爸妈妈当初为了生男孩,连连生了她们姐妹三个,到第四个才生了她弟弟。也就是说,她和最小的弟弟年龄相差近十五岁。但在她和她三妹之间,她妈还流过两个女孩。所以,她三妹还在她妈肚子里时,因为不停地做B超,想早点检出是男是女。后来虽然检出是女孩,但己经不能流产了。结果她三妹到现在走路,腿还有些跛,据说是当时B超做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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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4 19: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一朵飘零的花153
   从考上大学那年,小英便开始申请助学贷款,可一直申请了四年,年年没有她的份,说她没有资格。直到前几天小英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助学贷款的资格,那是因为助学贷款利息低,都贷给有钱人了,越有钱越能贷到。不过幸亏当时没贷到,要是贷到了,在规定时间还不完,就要交违约金什么的,听说每月要还六七百元,她现在连工作都没有,岂不要愁死?
   大学一学期学费是4000元,住宿费是650元。第一年的钱,家里帮她七拼作凑交齐了,那些钱有一大部分是她爸爸在煤矿上用血汗赚来的。她原以为650元一学期的住房应该很好的,但谁知到学校一看,房间又破又脏,还经常往上掉白灰。她后悔没有早四年考上大学,因为就在一年前,她所住的房间每学期住宿费只要300元!
   她学的是政教专业,对于女孩子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专业,所以她们班的很多人纷纷转了别的专业。她也想转,但学校有一个明文规定,就是转专业的人,必须多交2000元的费用,专业就可以随便挑了。学费和住宿费己经把家里榨干了,她当然难以启齿再问家里要这笔多余的钱。
   刚进大学不久,她便知道,所谓的大学教育根本就是垃圾,就是让学生拿钱去集体胡闹,他们班超过一半的同学在外面租房同居,上课逃学是常事。但她认为,学不学到东西是次要的,有一张大学文凭比什么都重要。她一直坚信那句话:知识改变命运。所以,家里越穷,她才越要读书。
   常言道,屋漏偏逢连阴雨。第二年,她爸爸和我爸爸等38人便在矿上遇难了。从那以后,她再也交不起学费了。课余时间,她只能发疯般地兼职,从家教到小饭店端盘子的,为了省下每一分钱交学费,她每月的生活费只有50元,经常饿得双腿打颤。
   她妈为了供她上学,家里卖完了每一头能卖的牲口,借遍了亲戚朋友,要不是因为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差点连房子都卖了。她妈曾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不要再读书了,但她硬着心肠坚持着。
   因为舍不得路费,直到大三那年暑假她才第一次回家。她刚回家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他们家的房顶冲漏了,她和她妈及几个弟弟妹妹把家里所有的盆盆桶桶都用上了。踩着老屋粘脚的土地,她妈抱怨说:“现在村里只有念书的人家没有楼房了。”
   她当时暗暗发誓:“我毕业后,一定要让妈妈及弟弟妹妹住上干燥宽敝的楼房,不再担心刮风下雨,不再担心墙角的蛇和老鼠。”
   但无论她怎样有志气,家里还是穷得要死,暑假过完回学校时,连108元的路费都是她妈老着脸皮跑到邻居家借来的。
   这四年,为了供她读书,家里欠了一大堆的债。她二妹初中毕业便辍了学,今年暑假刚刚跟亲戚到长三角打工。一起去的,还有她三妹。她三妹是超生,没钱报户口,到现在还是个“黑户”,再加上脚有些跛,连一天学都没上。这次外出,还不满十六周岁,身份证是借别人的。她妈准备等她弟弟读完初中,也送出去打工。因为她弟是超生,也没钱上户口。小学、初中还好说,一到高中,不但学费高,没户口也是个大难题。
   事实上,就算有户口,现在村里的孩子,大多数是初中毕业生。因为初中跟小学不用花太多的钱,而且孩子小,不够年龄去打工,而且家长也怕因此被ZF麻烦,所以迫不得己让孩子念完初中,而念高中,几乎没有太多家长会去考虑的。 (*)整理[www。NbtiE。c0m]NB帖网**
   可以说,为了她读大学,她家倾尽了全力。但即便这样,她大四那年的学费还是没有交完,所以毕业证到现在还被扣在学校里。
   说到这里,以前爱笑的小英竟轻轻啜泣起来。没拿到毕业证,这大约是她最伤心的。

   我关切地问:“那现在怎么样呢?工作有门路了吗?”
   她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说:“现在找什么都要托关系,我不但没钱,连毕业证都没有。可无亲无故,谁又会帮助你啊。还好,两个月前,表姐帮我找了个男朋友,人虽然矮了点,我也不是很喜欢,但他家门路广。现在正在帮我联系一份工作,是一个镇ZF的办事员,虽说暂时只是倒倒茶水、打打杂,不过以后会有机会的。听说前一任办事员,还只是个大专生,现在己经送到县里培训了呢。”
   我由衷地说:“那就好啊,只要能有机会就好。”
   她迟疑地说:“听说工资很低,只有三四百块钱。现在物价这么高,这点钱能做什么用啊。”
   我点点头:“是这样,什么都长,就是工资不长。我在东莞时,听那些老员工说,工人的工资好象一直在五六百上下浮动,长得极少极少的。”
   淑芬忽然大叫起来:“对啊,小英,你要嫌工资低,就到外面打工去啊。再怎么低,也不止这三四百元呢。”
   小英摇摇头:“我是绝对不会出去打工的。”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啊?你是本科生,要是出去的话,工作不知道有多好找呢,工资绝不会低于一千的。有了经验,两、三千是不成问题的。”
   小英坚决地说:“不!我家庭那么困难都坚持上大学,就是为了赚很多很多的钱,彻底改变家庭命运。你见过有几个是靠打工发财的?就算侥幸有人做了老板,如果不走歪门斜道,那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啊。我是学政教专业的,如是这份工作能成,也自专业对口了。你们知道吗?现在最赚钱的不是打工,而是从政!”
   淑芬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说得对!你看现在,连村支书都赚得盆满钵满的。自从农村不收提留后,他把村里最好最肥的一块地免费承包了,专门制稻种卖给我们,不买你家就别想有好日子过。小英你要是当官发财了,一定不要忘记我们啊,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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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4 19:49: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一朵飘零的花154
   我言不由衷地说:“小英,你到底没白读这四年大学,站得高看得也远。”
   小英得意地扬扬头:“那当然,人哪,关键是要学会为自己定位。这年头,打工能有什么出息,只有当官才是正道,这就是这样给自己定位的。”
   话一说完,她就意识到什么,急忙和我说:“海燕,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只可惜,当初你没有去上大学。你考上的那所大学,毕业后很多单位都争着要呢。”
   我叹了一口气:“我家里穷,读不起的。”
   她不满地说:“能比我家还穷?我家那样我都熬过来了,我有三个弟弟妹妹,你家就你弟弟一个呢。关键是要坚持,谁叫你当初不坚持呢。”
   我张了张嘴,感觉有许多话想和她说。我最想说的就是,她是一个自私的人!为了自己的大学梦和所谓前途,置她一家老小的死活于不顾!她家超生严重,她爸爸妈妈为生男孩,整日东躲西藏的。终于生了她弟弟,却因为没钱,她弟弟和她三妹一样,至今没报上户口。生了她弟弟后,原以为会松一口气的,没想到她爸爸又去了。兄妹四个中,她是最大的一个,就是她的二妹,也比她小七岁。自从免去繁重的农业税后,村里人除了每人三分的口粮钱,所有别的收入都是靠打工、养鸡等等。真不知道这几年,她妈妈一个人是如何拉扯她三个年幼的弟弟妹妹挺过来的。
   但我看着她那对未来生活无限憧憬的脸,我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屋内一时有些冷场,小英象是想起什么,赶忙打开破凳子上的那个塑料袋:“你们还没吃中饭吧,肚子一定饿坏了。这是我刚刚买的馒头和咸菜,三个馒头本来是准备分两顿吃的,现在正好一人一个。”
   馒头又大又暄,还冒着微微的热气。想着这就是小英一天的伙食了,我和淑芬都有些不太忍心。趁小英去打开水的间隙,我和淑芬商量了一下,每人压了20元钱在她枕头下。虽然这20元钱对我们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对生活暂时还没着落的小英来说,更重要一些。
   胡乱就着咸菜、开水吃完馒头,简单收拾了一下,小英便有些为难地说:“我男朋友的妈妈前几天住院了,我下午要去医院照顾她,就没时间陪你们了。”
   淑芬和我赶忙起身告别,淑芬还语重心长地嘱付道:“快去吧,未来的婆婆呢,只要婆婆喜欢,婚事就成一多半了,你的工作也就有着落了。”
   小英听得连连点头。 , O6 R, `' p1 G& W
   从人民医院家属区出来后,我感到深深的失落。我觉得一起长大的四个人中,我是最失败的。淑芬有了自己的小家,有老实孝顺的丈夫,有乖巧可爱的宝宝,生活虽然拮据,但没有大起大落,生活宁静而安祥;曹菊拴住了一个有钱的男人,虽然塑胶鞋底厂不大,但在农村,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大老板;小英更是前途不可限量,虽然现在清苦,但她志存高远,照她的设想走下去,一定会在官场上有一席之地的,一旦做了官,便是名利双收的。
   我不过是离开家乡短短三年,一切都物事人非了。每个人的生活都步入或即步入正轨,而我呢,却什么也没有!在东莞时,我一直想回家做点生意,但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呢。
   因为我还要买毛线,淑芬带着我,直奔县城最大的一家市场,即“中兴”市场。这里大多是卖衣服的,还有鞋袜棉帽及各类小吃,很是热闹。因为在“金秋”厂做过两年,所以看到各个档口的衣服,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亲切。
   淑芬和村里很多女人一样,空闭时间手里总是抱着毛衣的,所以她对毛线很有研究。在她的参谋下,我很快买了两斤咖啡色的毛线。这种毛线,含羊毛量虽然只有70%,但手感很好,摸上去很是舒服。
   买了毛线,我又想给妈妈和弟弟买身衣服。淑芬也想给猫猫买一件过春节的新衣服,于是我们便一家家档口逛起来。因为过年了,下面各乡镇的很多人都进县城准备过春节的衣服。年底是结婚、走亲戚的好日子,当然要穿得象样些。我看到很多处于恋爱期间的年轻男女,也都成双成双的。让我惊讶的是,其中有些衣服的产地竟然是广东东莞。    看到这里,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淑芬,你说我也到这里来卖衣服怎么样?我的平车可是蹬得又快又好呢,对服装也有一定的了解。”
   淑芬笑道:“那当然好,你要是卖衣服,我家猫猫以后就不用买衣服了。”
   我又有些沮丧:“可是我两眼一抹黑呢。不知这些档口怎么租?租金多少?还要交哪些税?所有这些,我一概不知道。”
   淑芬鼓励道:“怕什么,听说丽娟二嫂就在这里卖衣服,她一个从没见过的农村妇女都能在这里站住脚,你难道还不如她?”
   以前常和丽娟去她家玩,丽娟的二嫂,我也是认识的,当即拉住淑芬:“走,我们找她去。”

   丽娟二嫂的档口地理位置极好。我们进去时,她正和左侧档口的店主争吵着什么。她以为我和淑芬也是来买衣服的,立刻停止争吵,回头热情地招呼我:“两位小妹,我这里好多今年的新款,又便宜又好看,最适合你们这些年轻姑娘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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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4 19: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一朵飘零的花155
   她的每一句话都甜得发腻,白晰的圆脸上堆满笑容。如果不了解她的人,一定以为她是一个又和善又温柔的人。事实上,她是有名的骂人高手,曾有一次,因为嫌婆婆分家时钱给的少了,亏待了她这个二儿媳妇,竟然端着白糖水围着村子整整骂了一天。喝白糖水是为了润嗓子,后来我们班很多同学都拿这个来取笑丽娟。所以现在看到她,我又想起了这件事。但我知道,她骂婆婆,归根结底是因为钱。事实上,她眼界颇活,吃苦耐劳,是丽娟三个嫂嫂中最能干的一个。
   我亲热地说:“二嫂,我是丽娟的同学海燕,你还认识我吗?”
   她端详着我好一会儿,终于认出来了,热情地说:“认识,你是杨海燕丽娟最好的朋友,丽娟以前常在信中提到你。你是回家过春节吧,喜欢什么衣服就挑了去,我一看到你就象看到丽娟了。要不是丽娟,我哪儿会来这里卖衣服啊。”
   我伤感地问:“丽娟,她还好吗?自从她去香港,我都没和她联系过。”
   二嫂黯然道:“不要说你没和她联系过,就是我们家也没一个人和她联系过呢。我婆婆想她都快想疯了,天天盼她快生孩子,生了孩子高家就会让她和我们联系了。丽娟为了这个家,牺牲得太大了。”
   我点点头,如果说东莞是一条巨大的刺,给我心灵划上无数条伤痕的话,那么丽娟和陈刚分手并远嫁香港,则是其中尤为痛苦的一条。所以如果揭开这条伤痕,其余的伤痕便也会纷纷显露出来。
   所以我赶紧转移了话题,随口问:“二嫂,刚才你和隔壁吵什么啊?”
   二嫂不屑地撇撇嘴:“嫉妒呗,看我家的生意好就嫉妒。现在正是吃中饭的时候,人很少。等一下你看吧,我这档口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呢,市场内很多人都红眼。”
   我期期艾艾道:“我也想做服装生意,怎么租这档口啊?比如租金、税务、进货什么的,我什么都不懂呢。”
   本来害怕被拒绝,没想到,二嫂闻言,竟高兴极了:“海燕,你也想做服装?真是太好了,我在这边没多少熟人,市场里很多人都一伙一伙的,常为争生意吵架打架。你要是来,我就添了帮手了。”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朝右侧档口示意道,“那个档口是姐妹俩开的,我刚来时不知道,有一次为争生意和她们吵架,要不是你二哥及时赶到了,姐妹俩差点把我打死。”
   我真没想到,卖衣服也有这么多名堂,不禁畏缩地看了看左右两边的档口。
   二嫂拍了拍胸捕,故意提高了声音说:“你放心,现在这个市场,论厉害,我是数一数二的,你二哥也不是吃素的,没几个敢惹我们!”
   这话我是相信的,二哥的火暴加上二嫂的泼辣,相信很少有人敢惹的,二嫂还热情地给我讲了一翻她的生意经。她说,做生意一定要大胆,五元钱批发来的衣服,如果你能以五百元甚至更高的价卖出来,那是你本事;做生意一定要会说,把黑说成白,把死马说成活马,说到她心甘情愿买你的衣服,那叫厉害。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些人天生不是作生意的料,档口位置再好生意也不好。“中兴“市场经常有人因为生意差,只好将档口转手,反正都是租,也不要花多少钱。做生意不但要能说会道,进口服装颜色、款式、衣服搭配等等,都是很重要的。
   二嫂讲得头头是道,听得我和淑芬连连点头,我做服装的心思更加坚定了。现在,我只剩下心中最后一个疑惑了:“听说税务很重的,我有些担心。”
   二嫂诡秘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我就把你当成丽娟了,有些事我也不瞒你,其实税务根本不成问题。经常到我这里收税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税务,她一来我就把她哄得找不到北了。一到节日我就会塞给她红包,店里的衣服,她只要喜欢,想拿那件就拿那件。有时进了新款,我还会给她留着。红包啦、衣服的,不过都是一点小钱,我手指缝里都撒出去了,可就是损失了这些小钱,每月我就可以少交或不交税。只要不过份,女税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隔壁那一对姐妹可就是傻逼了,女税务一来,她们就冷着两张扑克脸,好象人家欠她米还她谷子似的。所以每个月的税务,她们一分不分,女税务对她们也没有好脸色,晚一天交都不行!因为税务重,她们只好把衣服的价钱抬高,越高越没人买,越没有买她们越冷着脸,真是大快人心。”
   我苦笑道:“原来做那行都不容易啊。”
   二嫂总结道:“无论做那行,能做好才是真本事。” 0 c0 |6 a/ A `- M- \: T! s
   正说着,我看到门口有一个穿着税务服装的身影一闪,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正和我聊得热火朝天的二嫂却立刻追出门去。我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来,她就拥着一位身材肥胖的女税务官走了进来。
   这个时候,二嫂的眼里完全没有了别人,只有那个女税务。女税务两手插在口袋里,高昂着头,一脸含蓄的笑。二嫂从后面拥着她,头伸向她肩膀,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二嫂的脸笑得象一朵盛开的花。
   我和淑芬装作普通的顾客,一边看着衣服,一边小心留意她们说话。我听到二嫂说:“过几天我老公又要去进货了,我会让他进几件你上次说的那种料子和款式的,到时候你来挑。”
   女税务“嘿嘿”笑了两声:“我来挑不好吧?给人看到会说闲话的。”
   二嫂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样做的。”
   女税务意味深长地说:“别光说这些,你都几个月没交税了,不要交多,总要表示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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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4 19: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一朵飘零的花156
   说到这里,她们声音忽然更低了下来,我就听不见了。但我眼角的余光还是看到,女税务从二嫂手里接了什么,笑眯眯地往裤袋里塞,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二嫂转回头,得意地说:“过春节了,她就是想来要钱的,今年没交的税就一笔勾销了。这些收税的,就是一群老鼠,是老鼠就没几个不偷油的。”
   我奉承道:“就是,就是。二嫂你真精明,是块做生意的料。”
   二嫂开怀一笑道:“别人也都这么。你要是到这里来,我也介绍你认识她,保证她不会为难你的。"黑猫狸猫,逮到老鼠,就是好猫。"”
   我恭敬地点点头:“那就麻烦二嫂了,要是有合适的档口转租,就请通知我。”
   二嫂满口答应,这让我非常高兴。
   虽然我知道,这样的八面玲珑,这样的长袖善舞,实在违背做人的基本原则。可似乎人人都混得比我好,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不可能叫这个社会适应我,只好去适应这个社会了。“黑猫狸猫,逮到老鼠,就是好猫。”这句话,邓爷爷也曾引用过的,连邓爷爷都引用的话,想来也是不会错的。

   从县城回家,我把想去“中兴市场”卖衣服的事情和妈妈一说,妈妈很是支持:“正好刘军也没工作,你也象丽娟二嫂那样,刘军去进货,你专管卖衣服。要是做好了,以后海欧读高中、大学就不用愁了。”
   有了目标,日子过得更快了,春节转眼就在眼前了。在外打工的人陆陆续续回家过年,原先几近“空巢”的村子一夜之间热闹起来,几乎每天都有人回家。这些人一回家就走亲访友,酒桌和麻将桌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地冒了出来。
   自从我爸那38人遇难后,现在村里的男人几乎不到煤矿打工了,他们多去做建筑工。但做建筑工没有煤矿工钱多不说,倘若跟的工头不好,工钱就不容易拿到。所以,很多没拿到钱的男人,回到家里不免有些灰头灰脸。
   和男人相比,女人要好得多。很女人和我刚回家时一样,衣着虽不紧跟潮流,却也崭新光鲜,引得村里几个没有外出的姑娘媳妇羡慕不己。特别是有两个女孩子,打扮得异乎寻常的入时,出手也很大方阔绰。我知道,这两个女孩子无疑是在外面混得很好的。别人的风光更衬托出自己的不如意来,倒白白落得个坏名声。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很快又有消息传来,这两个女孩,一个是在外面“卖猪肉”,另一个是被男人养起来的。一夜之间,这消息象长了脚一样,迅速传遍全村乃至十里八乡。虽然我不太清楚消息来源是否真实,但这缓解了村里人对我的议论,我稍感松了口气。
   每年的八月十五和春节,无论新旧女婿,都要向老丈人家送礼的,名叫“送节礼”。因为这是我家第一次有人送节礼,所以妈妈早早就盼刘军来了。
   第一次送节礼,礼品自然丰盛。猪肉、鱼及各式补品,高高地堆在刘军的自行车上,摇摇欲坠。我妈远远地看到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赶忙叫我弟弟去迎接。
   我家同族的一些伯伯、叔叔及堂哥堂弟,也都从外面打工回家了。按照规矩,我妈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把他们都叫了来。名义上是陪刘军,其实是介绍大家熟悉一下,免得都成亲戚了,以后见面还不认识,闹出笑话。
   这个时候,女人是不上桌的,家里也来了很多大娘婶婶堂姐堂妹,我跟她们一起烧烧火做做菜。这些都是我的亲人,女人们在一起唧唧喳喳,男人们在一起推杯换盏。望着灶间跳跃的火光,火光映红了我的脸,我觉得这一刻,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妈妈不再指挥我们向酒桌上端菜了,男人们一边谈论着在外面的点点滴滴,一边不停地喝酒。喝着喝着,舌头便大了,于是有的大笑,有的大哭。刘军不是太能喝酒,但被我那几个刁钻古怪的堂哥堂弟灌得东倒西歪的。新女婿上门都要经过这一关的,妈妈怕他酒醉出丑,赶忙叫弟弟扶他回房休息。
   男人们从酒桌撤下去后,女人们将男人们吃下的残羹冷灸热了热,又炒了几个家常菜,边吃边谈,很是热闹。
   饭后,妈妈沏了杯浓茶,含笑让我给刘军送过去。我端茶进了屋,想到这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将是我相伴一生的丈夫,不免有些激动。听到脚步声,刘军便睁开眼,看到是我,他很不好意思,赶忙坐了起来。

   这样的夜晚,单独和一个男人呆在房间里,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慌乱地把茶杯递给他:“这是我妈给你沏的,喝了醒酒的。”
   他用手接了,连声说:“谢谢,谢谢。”
   按照风俗,若送了节礼,又见过女方的家,关系就会稳定下来,很快便会谈论嫁了。虽然我对他并不了解,也谈不上爱与不爱,但我好想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然后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
   刚才接茶杯的时候,他不小心碰了一下我的手指,我当时心中一动,并没有把手指拿开。他却好象没感觉到一样,神情镇静地接过茶杯。虽然我有过一次经历,但两个人在一起时不能太主动,这是妈妈一再叮嘱的。不过二十五岁的刘军,本应是热情如火的年龄,又是在酒醉的夜晚,竟我的手都不拉一次,这未免让我有些失望。
   这几年,艰辛的生活让我早早懂得世事的艰辛,也造就了我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别人对于我,哪怕一个眼神的轻视,一个动作的懈怠,都能让我捕捉到。而此时,我就从他一连串不经意的眼神和动作中己经捕捉到,他对我,是忽冷忽热,是患得患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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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4 20: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一朵飘零的花157
   喝完茶,他把碗放在桌边,和往常一样,他的目光掠地我的头顶,望着别处,竟一句话也不说。房间静得让我窒息,我站在那里,非常尴尬,只好拿起碗,逃也似地走出房间。另一个房间里,我的亲人们还在热情洋溢地谈论着刘军,谈论着我的婚姻,我却感到意兴阑珊,一个人偷偷溜出院子,无助地斜倚在房间后面的一棵碗口粗的小树上。
   我知道,倘若男人对属于自己女人并不亲近,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是过份的拘谨和守旧,另一方面是根本对那个女人不感兴趣。但从和他仅有的一次谈话中,他似乎并不是一个拘谨和守旧的人。那么,只剩下后面一个原因了,那就是: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这个想法让我沮丧。倘若真的如此,那么,我在村里的名声,就是雪上加霜了。想着我所经受的一系列磨难,我不由得潸然泪下,泪水流进脖子,非常冰冷。一阵寒风吹过,我不由自主地打个了寒颤。
   这时,我听到院内人声嘈杂,肯定是我的亲人们各自回家了。妈妈焦急地叫着我:“海燕,海燕。”% |6 a# B" ~& i( O8 K8 c
   我知道她是叫我回去送刘军,但想到刘军那淡然而疏离的目光,我便假装没听见。直等到人声全部远去了,我才回了家,落得妈妈好一阵埋怨。
   望着妈妈堆满笑容的脸,我感到非常内疚,实在不忍心把内心的担忧告诉他。我沮丧地想,过了年再说吧,过了年,按照本地风俗,娘家要接出了嫁的女儿回家过一段时间。如果是女孩未婚但确定恋爱关系的,男方则会接女孩到家里玩一天。如果刘军过年后会来接我,那就说明是我多心了。

   我暗暗祈求:但愿是我多心了。

   因为有了心事,我辗转反侧了一夜,直到快天亮了才勉强睡去。本想睡个懒觉,谁知,妈妈却早早把我推醒:“快起来,今天轮到我们家给王奶奶送饭了。”
   我惊讶地问:“王奶奶?就是那个住在村外的五保户吗?她快八十了吧,身体不是一直很壮吗?我在家时,她还能自己打水做饭呢。”
   妈妈点点头:“就是她,她家没有机压井,去年到河里提水,不小心跌倒了,从此再没站起来,一直躺在床上,连饭都吃不上。后来还是村里人看她可怜,便让每家轮流送饭给她,她勉强活到现在。要是有人家因为太忙或别的原因没送了,她就要挨饿。因为常年卧病在床,她屁股下的肉都烂掉了。每天只能半睡不躺地呆在床上,这样活着,真是造孽呀。”
   我奇怪地问:“她是五保户呢,村委会就不管吗?”
   妈妈叹了口气:“管什么管?自从她不能种地后,连基本的口粮田都种不了,只好一任田地荒芜。以前有农业税的时候,村里每年还多少还从提留款里拔出点粮食给他们。在农业税取消后,这点粮食也彻底没有了。就连专门发给五保户的救济款,经过上面层层扣减,也只能每年年底时,领到50块钱。”
   在这个物价突飞猛涨的年代,真不知50元够干什么用的!
   送给王奶奶的饭,是用专门的一双碗筷,碗有些缺口,筷子也黑不溜秋的。我不满地 说:“这么破的碗还能用吗?王奶奶年纪大了,划破嘴怎么办?”
   妈妈不满地说:“我家这还算好的呢,有些人家,还用喂猫喂狗的碗送呢。”
   我只好闭嘴。妈妈本来是把昨晚的剩米饭装在碗里的,还放着一块冷冰冰的咸菜。趁妈妈转身的空隙,我把剩饭剩菜倒掉,盛了一碗蛋炒饭,还夹了几块半肥不瘦的肉。虽然这是昨晚的剩菜,但都是刚刚热过的,味道还不错。
   王奶奶的家是一幢简陋低矮的土砖房,房门前的空地上,满是枯草。枯草间有一条略有痕迹的路,这条路大概是村里送饭的人留下的。刚刚“吱吱嘎嘎”推开东倒西歪的破木门,一股浓烈的臭气便扑面而来,我差点吐了出来,连忙滕出一只手捂住鼻子。
   房间内很冷,唯一的木窗房用一张破报纸堆着,风一吹过,发出“扑扑”的声音。就着外面的亮光,我看到床上头半躺着一个干瘪的老人。老人脸上刻满了核桃一样的皱纹,脸的颜色和身上那床薄被颜色一样,
   如果不是那满头的白发,我甚至分辩不出哪个是她,哪个是被子。那满头头发随着窗外的风吹一摇一晃的,象一把枯草。房间里没有一点生气,要不是她间或发出的痛苦的呻吟声,这简直就是一座坟墓。
   我轻轻叫了一声:“王奶奶,我给你送饭来了。”
   王奶奶喉咙似乎发出一阵声响,好半天才很含糊地说了声:“你是谁呀。”
   我赶忙说:“我是海燕。”
   但她茫然地望着我,显然己经记不起我是谁了。但当我把碗递到她面前时,她刚才半睁半闭的双眼立刻发出贪婪的亮光来,竟清晰地说:“我己经好久没吃肉了。”
   说完,几乎是抢过饭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知道,刚才那个没有一丝生气的躯体,竟会发出如此大的咀嚼声。在她吃饭的时候,我发现,浓烈的臭味是从她床上发出的。也许吃到肉了,太过兴奋,她的身子竟然移到了一下。大概是屁股上的肉都烂掉了,这样一动,未免有些疼,她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随着她的呻吟,被子底下竟然流出一滴滴的脏物来。这脏物滴到地上,我看到是屎尿的痕迹,再次不自觉地捂住了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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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4 20: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一朵飘零的花158
   满屋的臭味王奶奶好象闻不到一般,三下五除二地吃完后,还象猫狗那样,用舌头舔了舔碗快,满足地说:“真香。”
   我难过地说:“你要是喜欢,等一下我还给你送肉来。”
   王奶奶困难地向我抬了抬眼皮,重重叹息着,脸上的肌肉扯动了一下,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感慨地说:“你是个好孩子,送饭来还跟我说话。以前他们送饭,都把饭倒在我的碗里就跑了,除了一两个上了年纪的人,从来没人和我说话呢。”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在她床头的那张破桌子上,有一个破旧的塑料碗,碗里黑糊糊的,还留有食物的残渣,一看就是好久没洗过了。 % B- x/ `$ o8 l3 N
   王奶奶抬眼望着我,双眼如孩子一般充满乞求。我知道她是想我留下来多和她说说话。但屋内的气味太臭了,我实在忍受不了。接过碗筷,很不礼貌地打断她的话:“王奶奶,我家里有事先走了,等一下再给你送饭。”
   迈出房间的那一刹那,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不是个狠心的人,我也是很有同情心的,我甚至想过象媒体上宣传的好心人那样,把王奶奶的房间收拾一新,然后再带她去太阳看病什么的。但那房间里的臭味,让我的所有同情心都望而却步。何况,现在处境的我,实在没有那个能力啊。
   回到家,妈妈己从刘军送来的节礼中挑了一半出来,让我给姥姥姥爷送“节礼”。妈妈望着那堆“节礼”,难过地说:“我家给你姥姥姥爷家送了二十多年节礼了,现在终于轮到有人给我家送了,要是你爸爸还在,他该多么高兴啊。”
   妈妈的话让我更加伤感,想到我去东莞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寻找该死的齐月升的,不但齐月升没找到,还把自己弄得身败名裂,实在是惭愧至极!
   姥姥姥爷的家和我家隔得并不远,因为我车上推着很多东西,便没有走平时经过的路,而是绕到村外一处比较平坦的大路。在经过一座简陋低矮的土砖房时,房间发出浓烈的臭气,我侧耳细听,里面传来一阵怪异的响动。这幢土砖房是房门都破了,门口还有一尺来长的枯草。我吓了一跳,赶忙加快了脚步。
   姥姥姥爷院门敝开着,我进去一看,院内或坐或站有有七八老人,有的老人比姥姥姥爷年龄还大。此刻,他们穿着或灰或蓝的老棉衣,正围在一个兔笼前,七嘴八舌地争执着什么。
   铁笼内的两只小兔子才不过巴掌大,一边在笼中吃着青草,一边跳来跳去,很是可爱,引得老人们一阵爱怜的笑声。
   姥姥推着拐杖己经下地,看到我,高兴得象个孩子,罗里罗索地说:“海燕,快来看,你曹爷爷给我们送来两只小兔子。我家原来也有几窝兔子的,可惜上次被计生办的抄家抄走了,能卖几百块钱呢。”
   曹爷爷原是我家邻居,后来六个儿子各自成家立业,他便将老房子留给其中一个儿子,自己和曹奶奶到村外的沟渠上盖了一栋小房子,从此老两口便住在那里,这一住就是十几年。
   印象中的曹爷爷很是高大槐梧,总说我太瘦太矮,连说话声声音都象象猫似的。于是,他和曹奶奶总亲昵地叫我“小猫”。可现在站在面前的曹爷爷,我差点认不出了,原先高大的身材快弯到地上了,背后鼓起一个大包。身上的衣服竟然还有一个补丁,这简直让我不敢想信自己的眼晴。都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有人穿着带补丁的衣服!
   望着那块补丁,我差点落下泪来,苦涩地叫了声:“曹爷爷。”
   曹爷爷咧开没牙的嘴笑了:“"小猫"长成大姑娘了,前几天你曹奶奶还念叨过你呢。”
   我苦涩地问:“曹奶奶,她还好吗?”

   曹爷爷朗声说:“好,好,正在地里薅草喂兔子呢。有时候去我家看看,我喂了好十几窝兔子呢。”
   我有些吃惊:“十几窝兔子,哪里养得过来?”
   其余的几位老人闻言,纷纷说起自己的养兔子经来。我这才知道,这些老人,大多是和儿女分家单过的,每人都养了几窝用至十几窝兔子。养兔子一般是养母兔子。因为母兔子下了一窝小兔子后,可以在那窝小兔子中留下一两个好的母兔子,母兔子长大了下小兔子,其余的小兔子都卖掉。这样,每窝兔子一年下几窝,便可以维持老人们日常的开支了,扯衣服、买油、买盐等等。
   望着这些老人饱经沧桑的脸,我真是非感交集。
   他们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后,孩子们各自成家立业了,便一个个和他们分了家。然后,他们将仅有的口粮田平摊到儿子们名下,儿子们每年给他们足够的口粮田。儿子们自家的零用钱,是靠外出打工获取的,他们用这些钱供孩子读书、买衣、买油、买盐等等。
   他们在城市的夹缝中生存,建筑工、挖煤工、小贩等等,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就是“农民工”。他们不但要付出血泪和汗水,还要忍受城里人的白眼。更重要的是,他们面临着和所有“农民工”一样的命运:被老板欠薪。
   因为生存的艰难,他们赚的钱甚至不能养家糊口,当然没有多余的钱来赡养老人了。不是他们不孝顺,实在是孝顺不起。起初,老人们还和儿子媳妇闹,吵过,骂过,打过,于事无补,便也只好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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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4 20:0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一朵飘零的花159
   老人们虽然从儿子手中讨得仅够活命的口粮,却没有维持日常生活的零用钱。柴火是可以到田地、路边捡的,但油盐酱醋却是捡不到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养兔子便成了他们零用钱的主要来源。因为养兔子只要挎着小篮子,到田地里薅青草就可以了,即不需要付出他们己经在年轻时透支怠尽的体力,也不需要象养鸡养鸭那样东撵西拦。
   养兔子之余,他们什么都做。比如:农忙后到田地里捡一些别人收割时遗落的稻穗,或到路上扫一些带着稻烂的土;捡酒瓶、纸张或别的垃圾卖给镇上的废品收购站等等。他们就是用这些钱维持日常的开支,但如果不幸生病,也只能硬撑着。儿女们孝顺的,便从牙缝里挤点钱,带老人到村卫生院打个点滴;不孝顺的,便只能躺在房间生挨着,真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在他们丧失了劳动能力后,他们的生活来源只能通过以上的途径。但即便是基本的口粮,也并不是每个老人都能享用到的。这些老人,一部分是儿女实在太穷或不孝顺的,口粮便给不给或给得少了。
   但无论怎样贫穷,他们都轻易不会离开这片土地。就算是曾经离开过土地的人,也会想法设法地回来,这就是所谓的叶落归根。生是这片土地的人,就算是死了,他们也要做这片土地上的一杯土,生生世世守候在这片土地上。
   从姥姥家出来,我忽然想起了艾青的那首诗《我爱这土地》。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和曹爷爷的这次相见,竟然是永别!
   除夕傍晚,人们操劳了一年,各家各户正围在一起享受年夜饭的时候,忽然村里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叫声。在不时响起的劈里叭啦的鞭炮声中,在对联、门联的营造的节日的气氛中,村里忽然传来了不合时宜的哭声,真是大煞风景,我和妈妈、弟弟当即停下刚刚拿起的筷子。
   因为大过年的,妈妈嫌不吉利,让我和弟弟留在家中,自己匆忙走出了家门。我和弟弟望着满桌悉心烹制的佳肴,再没有一丝味口了。
   过了好久好久,妈妈才回来,悲伤地说:“你曹爷爷死了。” # \: _: y+ x' I2 D- z
   原来,曹爷爷虽然身体很好,四个儿子都没什么文化,人又老实,四家一家比一家穷。曹爷爷虽然喂养了十几窝兔子,但卖兔子的钱,今天这个孙儿来要一些交学费,明天那个孙女来要一些看病,给来给去,老两口反倒没落下什么钱,全都为孙子、孙女忙活了。
   就连大年三十,家里连肉都没称,只剩下几颗白菜了。曹奶奶做饭,让在灶下烧火的曹爷爷帮她剥白菜。谁知刚拿起白菜,他忽然就一头载倒在灶前。曹奶奶试着他的鼻息还在,便慌忙踮着小脚去村卫生院打医生。
   医生判断是脑溢血,并建议叫救护车马上送去医院。但四个儿子相继到来后,却为由谁出200元的救护车费和医药费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大打出手。
   四个儿子还没理论出该谁出多少医药费时,曹爷爷便停止了呼吸。四个儿子这才停止打架,放声大哭。
   可怜己经去世的曹爷爷的身上只盖了一件老伴的衣服,身边还胡乱放着那棵剥了一半的白菜。灶里的火己经熄灭了,但灰烬还还微微冒着热气。
   我气愤地说:“那四个儿子,真不孝顺!”
   妈妈叹了一口气:“谁不想孝顺?没钱,你让他们拿什么孝顺?”
   我立刻怔住了,和弟弟面面相觑。
   因为第二天便是大年初一了,这个时候办丧事非常晦气,也会连带亲朋好友和邻里村人过不好年,所以只好秘不发丧。曹爷爷被暂时停放在他在村外搭的小屋里,直到大年初二,大儿子才把他迎进自家的正屋内。
   这还没完,几个儿子又为丧事的支出、火葬费和骨灰盒的钱由谁出争吵起来。按我们那儿的风俗,如果操办丧事,每个前来吊唁的人都要给一块孝布,同宗同族的儿孙后代,刚要披麻戴孝。虽说置办丧事酒席可以从中赚回一点钱,但这点钱过不够扯孝布的。争来争去,最终儿子们达成一致:那就是丧事从简,不摆酒席,不拉去火葬,偷偷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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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4 20:09: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一朵飘零的花160
   按规定,不去火葬是政策不允许的,如果被上级主管部门得知,挖地三尺也要把死者的遗体刨出来。再送去火葬场实行火化。火葬费再加上买骨灰盒的钱,一般需要两三千元,回来同样需要置办棺材、重新入殓,埋入坟墓中。
   为了省去火葬费和买骨灰盒的钱,象很多人家一样,四个儿子凑了一千块钱,偷偷塞给了村委会相关人员。然后,又凑了几块木头,请人做了一口薄皮棺材,曹爷爷这才入土为安。
   据说,国家严令要求实行火葬,是为了不占用耕地,不浪费木材。要现在却变成:上级主管部门严令要求火葬,却允许家属置办棺木并修建坟墓;只要偷偷塞给村委会相关人员一定数量的现金,便可以不实行火葬。
   这真让人迷茫,国家的火葬政策,到底是为了赚那两、三千元火葬费,还是为了让某些相关人员以权谋私?
   曹爷爷丧事办得非常简朴,初三那天,亲戚朋友随便祭拜了一下,便于当天夜里匆匆下葬了。曹爷爷的死,不过把曹奶奶更加孤单地撇在人世,让那些和他生前一起养兔子的老人们唏嘘一翻,便也很快被人淡忘了。还是鲁迅说得好:“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己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除了曹家,所有的人很快又投入到节日欢乐的气氛中。人们走亲串友,几乎每家都开了牌局、麻将桌,刚过年,连小孩都有了压岁钱。一时间村里赌风鼎盛,大有越演越趋之势。但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为了避开大规模的民工返城潮,很多人在初二甚至初一就坐在了火车上。
   村里的人渐渐又少起来,我的心也更加焦急起来,我在等刘军接我到他家。初二,我失望了;初三,我失望了;初四,我失望了;初五,我简直绝望了。一直到初六,刘军才骑自行车过来接我。


   我有些不满,但妈妈却安慰道:“早晚有什么关系,反正是来接你了嘛,只要你去了他家,就算一脚跨进他家门槛了,还怕什么?”
   刘军家并不远,我们一前一后骑着车,很快就到了。他们村和我们村一样,几乎都是高大的平房和楼房,在这些平房和楼房间,间或零星地点缀着几幢低矮的土砖结构的房子。而刘军家,正是这几幢土砖结构的房子中的其中一座。
   如果说,我之前还对刘军接纳我有些怀疑的话,那么现在看到这些房子,我反而安了心。如此穷的人家,并不是那么容易好打对象的。刘军就算长得还行,就算是个大学生,但没有工作,和普通的农村男孩实在没有区别呢。
   刘军象是看出我的心思,自嘲地说:“你也许想象不到,这几户人家,都是培养出过大学生的,也就是所谓的书香门弟。切,书香?”
   我象表白什么似的,急急地说:“穷怕什么?我们都还年轻,都有一双手,你又读过大学,只要努力,我就不相过不上好日子。”
   他摇摇头,不置可否。
   刘军的爷爷奶奶看上去非常疼刘军,不住地“军儿”、“军儿”地叫着,对我也很是热情。刘军爸却冷着一张脸,看到我进门,头一扭,拿着铁锹就走开了。刘军妈一看就是个极精明的人,衣服虽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从我一进门,她就拉着我的手,不住地嘘长问暖的。
   不一会儿,家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妇女和女孩子,都是刘军的同族女性亲属,是刘军叫来陪我的。年长的女性进来时,还笑眯眯把红包塞给刘军妈。我知道,那些是给我的“见面礼”,刘军妈应该在我离开她家时,连同她自己的红包一起塞给我的。
   快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女孩出现在刘家大门口。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叫:“彭方!”
   听到这个名字,刘家人的神色立刻都变得很不自在起来。我意识到什么,装作不在意地问:“彭方是谁?”
   刘军小堂妹脱口而出:“是军哥――”
   我注意到,小堂妹的话还没说话,就被她妈白了一眼,她妈赶紧接口说:“是刘军同学,在村小学当老师,还教你堂妹呢。”
   我还想再问什么,刘军妈及时端来零食,招呼我吃,神情也很不自然。我感觉有些不对劲,便警惕地注视着院内的一举一动。果然,不多一会儿,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刘军神情慌张地走了出去。

   我预感到什么,心中不由一冷,趁刘家人不注意,也跟了出去。我躲在一座草垛后,看到刘军正不耐烦地和彭方解释什么。可惜因为隔得有些远,我什么也听不见。
   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彭方捂着脸哭了,在刘军转身离开的时候,彭方试图用手去拉他,但被刘军毫不客气地打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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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4 20:39: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一朵飘零的花161
   我立刻明白,彭方可能是刘军的前女友!彭方虽然有些矮,但身材很好,五官也是眉清目秀的。我脑子有些发热,很想走上前去问他们是怎么回事。但看到刘军怒气冲冲的样子和彭方流满泪水的脸,我还是悄悄退回了院内。
   不多一会儿,刘军也回来了。我偷眼望去,他脸上刚才的怒气己消,依然象往常一样,满脸微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想象不出,这个有着明朗笑容的大男孩,刚才怎么会对一个女孩如此绝情!
   因为人很多,我和刘军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直到我离开刘军,刘军妈才象征性的给我两百块钱。有的女孩第一次去男友家,得到的见面礼有时会超过三千的。想到刚才几个妇女塞给刘军妈的红包,我断定我该珍贵得的见面礼被刘军妈扣压了。但想到自己有着那样不光彩的过去,刘军能接受己经不错了,便了没有放在心上。再说,虽然刘军爸一天不见人影,但刘军妈一直非常热情,热情地让我觉得把这事放在心上,就是对不起她老人家似的。
   回家的时候,还是刘军送我的。一路上,我几次张口想问关于他和彭方的事,但想想还是咽了回去。刘军似乎也心不在焉的。只把我送到村口便推说有事,匆匆回去了,这让我非常失落。
   我己经基本可以确定,刘军的心根本不在我身上,也许他还爱着彭方。我们有许多次单独相处的机会,但他很少推心置腹地和我聊天,甚至不问我的过去。心不在我身上,却仍然把我做成他的女朋友。虽然我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但我不想再跟他相处下去了。
   谁知回到家,我刚在妈妈面前暗示了一下,妈妈即雷霆大发:“还以为自己是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就你那名声,刘军能要你就不错了,你还要求那么高干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说:“我怕,结了婚也要离婚的。”
   妈妈斩钉截铁地说:“就是你今天结婚明天离婚,你也要嫁给他!”
   我黯然,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嫁,己由妈妈的一块心病转换成她的累赘。现在她最想要的是,就是把我嫁出去,至于我嫁给谁,嫁后幸福不幸福,那不在她考虑的范围。
   从那以后,虽然我依然不咸不淡地和刘军相处着,但对这个男人,我不再象以前那样抱有希望了。我更频繁地往县城跑,希望“中兴”市场早一点有合适的档口转租。去县城卖衣服,不但可以赚钱,还可以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村庄。

   春节过后,喧嚣一时的村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年轻一些的的陆续走了,村里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儿童,还有就是象淑芬那样想走却走不开的少数年轻人。这些年轻人白天在附近打一份工,晚上在家编苇席,很是辛苦。
   和这些辛苦的年轻人相比,留在家中的妇女却比较轻闲。这些妇女一般是30岁到50岁之间,她们的丈夫或儿女一般都外出打工,她们不需要为零用钱发愁。于是每天吃过饭,妇女们就开始互相串门聊天或打麻将。
   很不幸的是,我妈就是其中的一员。阴雨天还好,她关节炎发作,躺在床上哪儿也去不了。但一能下地,她就脚不沾地了,到处找人打麻将,把所有家务活都扔给我。她每天从外面回来,脸上就喜气洋洋的,嘴巴也不闲着,不停说着村里的八卦,她简直就把传播别人家闲话当成精神食粮了。
   更为过份的是,有一天,我给刘军织的毛衣织到分袖子了,我不知道怎么分,便抱着毛衣到淑芬家请教了她。谁知再一回家,就听到房内麻将“哗啦哗啦”地响,屋内也烟雾燎绕的。我吃惊地看到,我妈嘴上熟练地叼着一根香烟,正在和几个妇女打麻将。那些妇女的嘴上,无一例外地叼着一根烟。烟雾缭绕中,她们一边打麻将,一边放肆地开着黄腔。
   我真是气不打一出处,我的妈妈,就算现在变得脾气不好了,连对我也势利了起来。但总归,她是一个纯朴的农村妇女,她怎么可以抽烟,她怎么可以打麻将!正在这时,一个妇女故意淫笑着向另一个妇女高高耸起的前胸摸去,我再也忍不住了,尖叫起来:“妈,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你竟然还抽烟!”
   我妈抬头见到我,有些尴尬,赶忙掐灭香烟,讪笑道:“刚才不是叫你在淑芬家多玩一会的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质问道:“你怎么可能把家里搞得这么乌烟瘴气的?”
   其余几个妇女都面面相觑,我妈觉得脸上挂不住了,老羞成怒道:“我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感觉还没愈和的伤口又被人揭了起来,我大脑一片空白,当即走上前要掀麻将桌。几个妇女把我拦住了,我妈索性站起来,朝我怒目而视:“你掀啊,你掀啊,你今天要把桌子掀了,我就算你本事!”
   我气得浑身颤抖,拼命朝地上跺了跺脚,逃出门去。我在村外的小河边坐了很久很久,我的眼泪一颗颗滴进小河里,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浪花。我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我梦牵魂系的村庄,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不知过了多久,到菜园里来挖青菜的淑芬看到我,惊讶地问:“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哭?”
   我擦了擦眼泪,委屈地说:“淑芬,我妈怎么变成这样?还有好几个妇女,她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打麻将就算了,还抽烟,还开黄腔,真恶心。”
   她不以为意道:“现在村里好多妇女都是,丈夫长年在外打工,她们心里苦着呢。不止我们村,别的村很多妇女也是这样。”
   我迷茫地问:“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她诡秘地说:“你妈还不到五十吧,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我点点头:“我当然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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